048 在泉州与倭寇决一死战!

瞅着朱坤仪暴跳如雷的样子,许三宝也不禁暗捏了一把汗,趁着对方正处在方寸大乱的时候,继续刺激对方,正是自己的策略。但若刺激过大,以朱坤仪的喜怒无常,搞不好就真的杀了自己。

许三宝豁出去道:“贼子不是侯爷您该说的,因为您比我更卑鄙!逼百姓替朝廷去死,不是侯爷每天都在做的事情么?”

朱坤仪猛拍桌子,许三宝!

许三宝梗着脖子,大声道:“草民就想知道,今天放弃了泉州之后,倭寇必然猖獗,万一他日又放弃了京师,北京没有了,那就得要迁都南京。那时北有后金,南有倭寇,这盘棋还怎么下?沿海之地尽失,倭寇一夜便可杀到南京城下。到那时,有句话叫四面楚歌,朝廷又要迁都蜀地么?那还不如直接就去蜀地吧。”

朱坤仪一惊。

若是许三宝和别的钦差这么说话,必死无疑,因为没有人知道大明的实际情况有多么危急。迁都南京,太荒谬了,但是对武国侯来说,一点儿都不荒谬。

朱坤仪陷入了沉思,眼中隐现杀机。

许三宝跪下,俯首磕头道:“恳请侯爷!给小民一个机会!给李家,给泉州一个机会!”

这是他第一次给人下跪。即使是朱坤仪,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跪下来求自己。

朱坤仪怒道:“李家已败,泉州沿海必失。我迁民入内地,乃是为了保全百姓。你巧言辞令,危言耸听,却是要泉州百姓以命相搏!我不过逼死了海匪郑芝龙,逼死了一个李家,你比我狠啊!你要泉州所有的百姓一起去跟你冒险!”

“我不狠。因为我和侯爷不一样!”许三宝霍然起身,大声道,“我比您更熟悉这种痛苦!这痛苦不是你一个人的,也不是王侯专利,我和泉州千千万万的百姓,大家一起受,才能挨得过。挨过来了,泉州,就是新明!”

整个钦差大营没有人知道许三宝又跟武国侯说了什么,因为大家都怕听到了就被灭口。

当许三宝大摇大摆走出来的时候,眼中闪耀着火一样的光芒。

营帐里。

一个十来岁的小宫女小心地从装衣服的大箱子里爬出来,手脚都已经软了,将一把剑插回鞘里。

武国侯瞧了她一眼,轻哧道:“瞧你那没用的样子。还说自己武功高。”

“主子,您就这样放他走了?”小宫女揉了揉酸软的膝盖,惶恐道,“这个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大逆不道!”

“现在各地叛军多如牛毛,说一两句大逆不道的话算什么。”武国侯轻晒道,“许三宝一个小反贼,本侯还忍得住。”

“这样也能忍?”小宫女呆住了。这还是那个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的主子吗?

“他又没骂娘,不曾辱我祖父,只不过是因为倭寇要来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为何不能忍?”武国侯眨了眨眼,却是开了个玩笑。这说的是曹操抓住陈琳的时候对话的典故。

“主子脾气好,自比曹公。若是我,一定要一剑戳死他的。”小宫女翘起鼻子,哼了一声,“主子莫被他骗了,这个许三宝是个大骗子,还说当主子是朋友,这天底下哪有打了板子又互骂对方‘狠且卑鄙’的朋友?”

朱坤仪陷入了沉思,发起呆来。那个“我以为我们是朋友”的声音挥之不去,不停地在他耳边回响。

一骑快马冲入营中。

洛养性跪在帐外:“侯爷,九州斥候急报!”

“讲。”

“德川舰队在和李家一战中颇多损伤,返回九州港整备。估摸着一个月左右,便要来了!九州港中同时见到不列颠舰队,李家第一舰队遭到了两条黑船的夹击,也就是德川舰队和不列颠舰队的联合打击,因而全军覆没。”

朱坤仪用白皙的手轻轻按着太阳穴,沉声道:“将所有新炮暂时留下,布防在石港炮台!”

洛养性一惊:“侯爷!辽东经略王大人,还有数十万将士在眼巴巴等着这炮!”

“让王在晋没死就继续撑着!”武国侯厉声道,“命令广东水师伺机北上!浙江水师登船备战!泉州之地,所有渔船、商船皆征调做火船、兵船之用,现在就于倭寇必经之地密布水雷!吾意已决,我大明水师在泉州与倭寇决一死战!”

太阳升起的时候,泉州的大街小巷沸腾了。

骑兵高举告示,飞马经过街头,高声喊着:“朝廷令喻!征缴渔船!我泉州军民与倭寇决一死战!城中但有余产者,捐财捐物,五金铁器皆送至大东山工地!众人听清,我泉州军民与倭寇决一死战!”

大东山工地将整车整车的矿石送入熔炉,变成铁水,又铸成各种各样的坯子。几乎所有的渔民不分男女老幼都来帮忙,反正也无法出海了,打退倭寇才能恢复生活。

许三宝饶有兴趣地望着工坊里新做出来的东西,就算他也看得兴致勃勃。

一个有十八根枪管,长度将近两米的多管火枪,枪口有刺刀,枪柄前端还加了一个雨伞大小的护盾,看着像一个十八管刺刀枪突出雨伞尖端的产物。

“这是迅雷铳。”赵九害道,“这是我爹赵士祯发明的,我们赵家的镇宅之宝。最多可以连发十八枪,士兵举着护盾进入射程,用托架撑地跪射,打完之后还可以当长枪用。”

许三宝咋舌,这太逆天了吧?若是一排士兵一起拿着,这便是无间断火力啊!

赵九害道:“此物在月内可以完成一百支。交给勇字营。”

周大用如今已经撤消了通缉,但是勇字营的人也差不多都因为宝刀案被开除军籍,扭头就当了许记工坊的护院。

当下周大用拍胸脯道:“进港口的倭寇,统统交给老子!”

许三宝又去找茅元仪,只见这一侧的赶制规模十倍于赵九害,许记上百工匠都在茅元仪的指挥下忙碌。工棚外,民工何止上万,分流程作业,就是小孩、女子都在卷纸筒。

“此物名火龙出海。”茅元仪解释道,“以纸筒做成二级火箭,射程可达一里以外,专打海船,烧毁船帆。只要火药充足,因材料简单,赶制极快。虽然威力有限,但是重量轻,发射无需炮架,渔船、商船皆可释放。”

许三宝饶有兴趣地看着墙角一个木条箱子,里面一个水缸一样大的泥疙瘩,用灯笼照照,这是个啥?

茅元仪吓了一跳,赶紧把灯笼推开。

“这是万人敌。用于从城头丢下,爆炸后焚烧敌军。不过要等倭寇到了城下才有用,所以没有多做。”

许三宝眼前一亮:“多做些吧,我们用它去打船!”

茅元仪摇头:“这是泥丸做的,下不了水,纵然用木箱护着,也当不了浮雷,引线受潮容易失灵,沿海之地不能久存,而且一个就要耗费火药数十斤,需要从诸如城头的高处砸落,才能有足够的力量爆散开,若火油爆不远,便丝毫没有杀伤力。”

“从高处丢下去就可以对吧?”许三宝附耳对茅元仪低语,茅元仪眼前一亮,用手指指着许三宝虚点了几下,师徒二人会心微笑。

茅元仪笑道:“皮革太重,且漏气、昂贵,需要用丝绸,浸泡橡胶,便可以又轻、又结实、又不透风,是制作孔明灯最好的材料。”

许三宝脸一红,他毕竟是凭想象,比不了真正的大科学家。许三宝抓过一个人道:“大量购买丝绸、橡胶,请一些擅长织造的妇女、皮匠来见我。再找几个能做巧活的铁匠、木匠来……”

又是半月过去。

泉州沿海共打捞李家舰队水手、水兵尸体一千三百多具,其中还有洋人。

李府散尽家财,能卖的都卖了,为死难者抚恤。家中珠宝、田产、名贵家私全部出售,遣散仆役,就连多余的妻妾都遣散回家了,只留下空****的茉园。

十月十八,李家举行大丧。

由数千死难家属组成的出殡长队披麻戴孝,绵延数里,行至海滨,哭成一片。

海上死的人,骨灰撒入大海,魂灵自有海神天妃娘娘保佑。

因为李存孝已经卧床不起,所以李成风就成了李家的带头人。

李成风神情悲凄,什么靖海侯,简直像是死前的谥号。什么征夷大将军,东海提督,只不过是朝廷降下的枷锁。但是这都无所谓,他心里想的只有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