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本王降
“我们才懒得想那个呢！”豪拓身边的副将怀抱钢刀，半说半笑的看着贺兰卓：“小的们随左贤王征战了这么多年，从来只知道听左贤王的命令，至于降不降……那根本就不是我们该想的！左贤王若是让降，即便对面是一只等着上烤架的羊，小的们也照样会降。但左贤王若是不让降……”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双眉倒立：“那小的们就跟他干！葬身火海怕个球？咱烤了一辈子羊，到头来就当自己上一回烤架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哈哈！”豪拓放声狂笑：“说的对！跟他们干！”
“干！”
“哈哈！反正这一身的荣誉都是左贤王给的，能跟左贤王一起葬身火海，来世也好再一起纵马边塞！”
凄厉的峡谷间，蛮兵们狂野的怒笑填满了每一个角落，这怒笑穿过岩石和峭壁，仿佛一颗钉子般直插谷顶，惹得谷外的李俊义几乎就要把持不住冲进谷内！
幸好夜落还算冷静，一句“主帅自有定夺”便硬生生拦住了他，随后夜落把将士们交给李俊义，自己则纵马提缰向谷顶冲去。
“主帅……”谷顶边，张兴广走到陈旭身旁，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帮生坯子看来是不会降了，要不我们……”
“稍安勿躁，他会降的。”陈旭轻轻摆着手，神情倒比先前更加轻松，似乎谷内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张兴广很是不解，敌军现在战意炯然，怎么可能会降？但是当他再想问时，陈旭早已侧身观察起了谷内的局势。
“好！”
峡谷下方，贺兰卓微闭双眼，无比享受的沉浸在这片狂野的忠诚之中，而谷顶的陈旭，也难能可贵的没做出任何催促。两方主帅就这样默契的沉寂着，任凭风卷黄沙、烈日高悬，也未曾让他们做出丝毫阻挠。
直到狂笑声慢慢冷却，峡谷中再次被死亡的阴影笼罩时，陈旭才又一次去凝视贺兰卓深邃的双眼。
“嗯？”
只这一字轻声询问，没有多余的话，更没有多余的表情。
“呼……”
贺兰卓长出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座下战马的脖颈，回手间，又轻抚起那一排深青色的马鬃：“好！本王……降！”
“什么？”
“左贤王！”
此话一出，豪拓等人惊呼出口，很多人甚至已经流下了晶莹的热泪。而这当中最惊讶的莫过于贺兰玉，他万万没想到，哥哥竟真会在大军斗志高昂的时候投降！
这种惊讶让他忽略了自己的尴尬，忍不住抬头去看，直到他看到贺兰卓对着谷顶张开双臂，将自己的胸膛直面对方时，才不得不彻底相信。这是蛮族投降的仪式，寓意着将自己致命的胸膛，彻底暴露在对方的刀刃之下！
“左贤王！”豪拓伸手拽住他的臂膀，粗犷的喉咙间此刻已只剩下了哽咽。
贺兰卓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掌：“贺兰玉说的对，二十万勇士死在这里毫无意义，你们都是本王过命的兄弟，本王……又岂能让你们全部陪葬？”
“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贺兰卓猛的甩掉豪拓的胳膊，扬头直视谷顶：“陈旭，本王可以降，但你也要履行你的诺言，不可枉杀我族中一个勇士！”
“这个自然。”陈旭讪讪一笑：“那就请左贤王和你的弟弟，一起来谷顶拜会吧！”
“你是要羞辱左贤王吗！”愤怒的豪拓横刀暴起：“我告诉你，左贤王一身傲骨，若不是为了我们，岂会向你投降？你若还懂得军中荣誉，就当以礼相待才是！”
“你一个败军之将……”张兴广当即怒吼，可他还没吼完，就被陈旭拦了下来。
“骨都候放心！左贤王再怎么说也是我朝长公主的驸马，按照辈分来说，本帅还得叫一声姐夫呢！何来羞辱一说？请来谷顶也不过是见面而已，难不成……骨都候要让本帅亲自去谷底和姐夫相认吗？”
“哈哈哈哈。”两侧的将士们哄然大笑。
然而这些笑声中，并不包括张兴广。
因为直到此刻他才想起来，这个名闻塞外的左贤王……还是康帝的亲女婿呢！
不过两国交邦，和亲嫁娶多是手段而已，国事当前，也未曾听说哪个帝王为了和亲的公主，就容忍邻国犯境的。
最多也就是这个公主的生母会护女一点，但长公主的生母又恰巧是当今皇后，如今章氏外戚权倾朝野，这么一想，等闲之下还是少得罪的好。
峡谷中，在陈旭的讽刺下，豪拓整个额头气的青筋暴露，可是还没等他发作，贺兰卓却早已下马带着贺兰玉向谷口走去。
沿途的蛮兵们急忙分散，给他闪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路，而路上的每一个蛮兵，都在贺兰卓走过的瞬间单膝跪地，将自己的右手狠狠垂在左胸前。
贺兰玉看着眼前的场景，内心久久难以平静，他想象不出是什么样的信念，驱使着这支大军对自己的统帅如此崇敬。
抬起双眸，他用力凝望着前方那个步履稳健的身影，似乎是想从他身上找到这种信念的来源，但直到他们走近谷口的山石下，他也没能找到这来源的出处。
唯一看到的，就是在谷口亮光和两侧蛮兵们的衬托下，贺兰卓那让他永远无法跨越的身影……
谷顶岩层间，陈旭在一块宽大的平台上居中稳坐，两旁站立着披坚执锐的将军们，俨然已经摆好了迎客的阵势。
时间不长，贺兰卓当先走了上来，那沉稳的步伐，一如他此刻的内心一般稳健无惧。
可是他身后的贺兰玉，却明显没有哥哥这份定力，从登上山石的那一刻起，他僵直的双腿就在忍不住颤抖，以至于当他看到哥哥如此泰然自若时，内心深处最大的想法竟是……
跪地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