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高秉烛的身世和不良井的来历

高秉烛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青夜为什么会成为春秋道的门徒。逍遥子饮了一口茶说道：

“高秉烛，本道听说，在你小的时候，生活贫苦，缺衣少食。你在吃饭的时候，只要有吃的，你娘必然会让你，先让妹妹吃饱！不知道有没有这么一回事？”听到逍遥子这样说，高秉烛陷入了回忆之中。

小的时候，家里困苦，自己和妹妹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经常是稀粥加咸菜。有的时候，连这些东西都吃不到，只能吃野菜、草根。每一回，母亲都会叮嘱高秉烛，一定要等自己回来一起吃。有一回，高秉烛看到妹妹实在是太饿了。就先喂了妹妹一口。自己再吃了一口，却没有想到，母亲这个时候突然回到加来。当她看到高秉烛在喝粥的时候。马上拿起一根特别粗的柴草棍子，往高秉烛身上招呼着。当时，还幼小的妹妹，在旁边劝说着母亲，甚至挡在了高秉烛的身侧。母亲才停下自己的动作。

她搂着还幼小的高秉烛和女儿。大声的哭泣着。高秉烛和妹妹搂着母亲，也大声哭泣着。

“娘，你别哭了！娘，是秉烛不好！”母亲抱着高秉烛，哽咽的说道：

“是娘亲，是娘亲没用用，不能让你们吃饱。娘打你，知道你身上疼！娘也没有办法！娘打你，是因为，你没有让你妹妹先吃！你要记住，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一定要给妹妹先吃。记住没有。”高秉烛当时觉得，这是母亲让自己让着小孩子。

“民间都是重男轻女，很多人家为了延续血脉，都会饿死女儿，来供养儿子。可是，为什么你的母亲，却相反。宁可让你受委屈，却要保证你‘妹妹’的生命？”高秉烛心中有了一丝可能。心中又充满了矛盾——既想让逍遥子说下去，却又害怕逍遥子说下去。

“你妹妹失踪了，你的‘母亲’就像疯了一样，不断地击打着你。你就不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逍遥子的话，激发了高秉烛的好奇心。高秉烛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在说——‘请告诉我真相！’

“其实，你的确姓高，但是，你不是高家的孩子！你妹妹失踪，是因为，本道要收她为徒。本道以泄露你的身世，作为威胁，逼迫她将自己的女儿，送给本道做徒弟！因为你的存在，让你的养母与自己的女儿，骨肉分离，所以，她才会那样恨你！”逍遥子看似矛盾的话，却又藏着令人窒息的真想。

“你是大唐开国名相高士廉的子孙，亲生父母是太宗皇帝的女儿东阳公主和女婿、驸马都尉高履行。你是他（她）们最小的儿子！身上流淌着大唐贵胄的血脉。而你所谓在不良井的母亲，实际上是东阳公主的陪嫁宫女。她的夫君和公公是高府的管家和侍卫，因为你家族的危难，所以才沦落到了那个地步。”听了逍遥子的话后，高秉烛如同雷击——自己竟然不是母亲的亲生儿子。自己是开国名相高士廉的嫡系子孙。对于高士廉，高秉烛非常熟悉——高士廉（576年～647年2月14日），本名高俭，字士廉，出身渤海高氏。唐朝初年宰相，北齐清河王高岳之孙，隋朝洮州刺史高劢之子，最重要的是，高士廉的妹妹，就是唐太宗皇后长孙氏的生母。唐高宗李治的舅祖父。如果不是当年，因为受到外甥长孙无忌的牵连。被贬官外地，卒于ren上。高氏家族绝对还有几十年的富贵。可是，逍遥子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高士廉的家族，与不良井又有什么瓜葛。

“明面上，皇帝是将他们贬官。但是，高履行深知，在皇家与皇权面前根本没有亲情。更何况，他们全家卷入的是，长孙无忌与武则天的斗争！即便高宗大帝尚且顾忌点情面，暂时留下他们全家的性命。但是，武则天不一定会那么宽宏大量。所以，高履行的妻子，东阳公主将自己刚刚出生的幼子，托付给了她的贴身宫女。让她将你养大。果然不出高履行所料，当他们全家来到了贬官的地方，当地的地方官员就以皇帝秘旨为名，逼迫他们全家自尽。以殉职为名，高宗大帝给高履行了一些追封，并将东阳公主和驸马高履行两个迁回了长安安葬。你被留在洛阳的事情，被武则天那妖精知道后，原本想斩草除根，后来又害怕动静太大，所以，等她掌权之后，下旨将长孙家族、高氏家族留在洛阳一带的奴婢、奴仆们，统统贬为不良人。让你从一个堂堂的天潢贵胄，变成一个人人唾弃的老鼠。让你们一生都看不到阳光！”高秉烛的脸色没有任何的变化，他在静静地听着。逍遥子看到高秉烛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继续向高秉烛问道：

“高秉烛，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你与武则天的恩怨纠葛，难道你心中不怨恨？不想为你的亲生父母报仇、雪恨？！”高秉烛还是在那里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反应！高秉烛的冷静，反倒让逍遥子心里，有了一丝疑惑——为什么高秉烛不愤怒、不像其他人那样，一旦听说，自己从贵族变成了一个浑身臭味、让人唾弃的贱民时，那种怒不可遏？

“逍遥子，高氏家族与圣人陛下的恩怨，跟我有关系吗？你忘记了，我来这里的目的？你最好能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吗？为什么你那么恨武则天？还有，你为什么要建立春秋道？你背后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高秉烛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刃一样，让逍遥子有点想躲避。不过，逍遥子一下子释然了——高秉烛跟高氏家族，原本就没有多少感情。几十年的不良人生涯，早就让高秉烛适应了老鼠一般的生活。现在的富贵，也是武则天所赐。相比于父母，对武则天忠心思想，早就植入到了高秉烛的骨髓之中。

“好！本座就告诉你，本座的真实身份。哎！逍遥子，逍遥子！称呼自己这么长时间了。都差点忘记，本座的祖宗是谁了？逍遥子其实只是本座的道号。其实，本座姓李，名字叫做承行！我跟你一样，也曾经出身高贵。本座的父亲，是前隐太子李建成。只因本座的母亲是歌姬出身。所以，本座暂时不能出现在太子东宫。当时，本座的父亲亲口承认，说，一旦登基之后，本座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在李唐的文武百官面前，口称本王，每天可以听歌赏舞。饱食终日。可以生育子女。到了本座这个年纪，可以子孙满堂。接受儿孙的孝敬。就是因为李世民，他争抢不过我的父王，所以，发动玄武门之变。幸亏，本座并没有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东宫。所以，才没有惨遭李世民的毒手！你可以想象一下，一个当时还不满十岁的孩子，为了生活，要遭受什么样的痛苦！”逍遥子好像找到了一个倾诉对象，向高秉烛展示了一幅《人间炼狱图》——一个曾经锦衣玉食的孩子在下雨的夜里，只能躲在树下、或者没有人的破庙里头。

为了填饱肚子，不得不去当小偷，去偷别人的咸鱼、腌肉。甚至，还要与野狗抢食。去抢乞丐的食物和施舍的铜钱，因此被人追打。结果被乞丐抓住。一谈起被乞丐抓住的事情，逍遥子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整个人变得疯癫、狂躁：

“你知道什么是人头坛子、人面狗、人面蛇、还有可以听懂人声、写字的异兽吗？我来告诉你。一些乞丐看上去十分可怜，但是，他们是披着人皮的恶鬼、禽兽、畜生。他们将那些拐来的小孩子，先关到笼子里头。不给他们吃喝。一些身体柔弱的，当着我们的面，将他（她）们杀害后，炖汤煮肉，成了那些乞丐的口中之物！他们将一些小孩子的手脚砍断，将做瓦罐的瓷泥巴，裹在他们身上，随后放入磁窑之中，烧成坛子，只露出一个人头。如果活着，就留下，如果死了，就埋掉。他们将一些小孩子，将头部以下的皮肤都剥掉，缝上狗皮和蛇皮，或者直接将一整张狗熊的皮缝在他们身上，让他们与狗熊皮长在一起。你永远无法体会那种绝望和痛苦，他们将这种行径叫做采、割……”高秉烛从逍遥子的神态和举止上，看到了逍遥子的痛苦。

“高秉烛，你知道每天活在痛苦、饥饿、恐惧之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滋味吗？可是，我最痛恨的不是这些乞丐，我痛恨的，是李世民。如果不是他，我也姓李，我也会住在豪华的府邸、享受着别人的侍候和崇拜、巴结。”也许，逍遥子的嘴巴累了，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之后，继续说着自己的故事。

“笼子里头的孩子一个一个的被拉出去，他们溅出来的鲜血，时不时的溅在我的脸上，有那么一点咸咸的味道！你无法体会我内心的惊恐！又好像是解脱。哈哈哈哈啊哈哈！”逍遥子又笑了一下。

“幸亏有人将我们这些幸存的孩子救下。可惜，就下我们的人，竟然想将我们卖为奴婢。我又逃了出来。最后，晕倒在了路边。也因为这样，我遇到了我的师傅——写出《推背图》的前太史令李淳风。他将我带到了道观中，托付给了他的熟人。还给我留下了他终身所著的巨作——《李公密录》！还给我留下了，他还暗中告诉我。他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可是，天意如此。并且，他与袁天罡有一个赌约——说袁天罡能够培养一个女主，祸乱天下！我也要培养一个她的克星。”逍遥子的语气开始了炫耀。在他的叙述中，《李公密录》记载了很多奇异秘术——包含了天文观星、人文观相、从华夏春秋战国时期，由墨子大人流传下来的机械傀儡术、记载了西南的蛊虫术、西域毒物、东瀛的扶桑术等。

“这座古墓，其实就是根据《李公密录》改造的。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知道你在别的洞穴中的动静吗？其实真正的秘密，就在这里！“逍遥子举起了自己的手，在逍遥子的手上，出现了一面镜子。逍遥子用手指着一个方向。

”你看到我的背后了吗？“高秉烛看到逍遥子背后有一面镜子，而在镜子中，还有一面镜子，在那面镜子中，还有他们的身影。

“这是从东瀛扶桑传过来的镜面术！——利用镜子的反光面，将人的行动印入里头。这样就可以观察到别的地方，人的活动。只需要几十面镜子，就可以将别的地方，人的活动看的一清二楚。在每一个洞穴中，都有通风口。在通风口里加上竹管，只要我对准竹管说话，就可以将我的声音，传播到古墓中每一个洞穴中去！至于那些可以移动的傀儡……”逍遥子故意停顿了一下。

”本道钻研《李公密录》中的墨家秘术，通过对当初墨家机关傀儡术的改良，你也看到在傀儡中，有冒着热气的管子吗？我发现了一种可以通过水蒸汽，催动机械移动的原理。而它们跟着你们，其实，是因为在它们的头部，安装了磁石。你们身上的铁器，使得它们跟随在你们身后。当然，你也说对了！在你们来到这里之前，在墓道里头，的确有一种草药，叫离魂草，这种草药如果食用一些，会让人七窍流血而死。如果只是呼吸到肺里一点，就会让人精神恍惚！只不过，贫道一直有点奇怪，怎么你没有受到离魂草的影响？不过，你是本道占卜得出的天选之子，是定盘的星星。所以，这点小事情，本道就没有放在心上。”高秉烛感到，逍遥子现在有点自卖自夸了。作为一个晚辈，高秉烛不愿意打断逍遥子的话，但是，脸上挂满了不耐烦的神情。

“看来高大人心很急呀！也对，高大人是带着使命来的。那么，本道就先告诉你，春秋道的第一位金主，章怀太子的故事！”

章怀太子李贤，根据官方史书的描述，他是唐高宗与武则天的第二个皇子，原太子李弘的亲弟弟。其实，他的亲生生母是武则天的姐姐，韩国夫人武氏。当年，武则天还是武昭仪，因为身体有孕，所以不能跟高宗亲近。武则天的母亲为了稳固武氏家族的宠爱，加上韩国夫人也有心，两个人就此在一起。还生下了李贤。李贤在得知自己的生母是韩国夫人之后，心中非常害怕。如果当初他不是太子的话，他根本不会有性命之忧。可是，偏偏在李弘死了之后，太子的桂冠就落到了他的头上。正好，第一任太子李忠被贬之后，因为被地方上的刺史迫害，自杀而亡后，李贤心中的恐惧，就开始了。

“为了让李贤心中的恐惧加深，本道给他加了一把火！高大人作为朝廷的奉御郎，可知道，高宗时期，国师明崇俨的刺杀案？”高秉烛听到明崇俨三个字，马上联想到了内卫府的卷宗——明崇俨，本名明敬，字崇俨，洛州偃师（今河南省洛阳市偃师区）人。南朝梁国子祭酒明山宾五世孙，追赠豫州刺史明恪之子。

高宗大帝总是有头痛的疾病，一旦头痛起来，就感到天崩地裂。这时，容貌俊秀，风姿神异的明崇俨出现了。因为帮助唐高宗时期治疗风疾，深得帝后喜爱。乾封初年，参加封禅泰山活动，授黄安县丞，授冀王（李旦）府文学。仪凤二年，迁正谏大夫，入阁供奉，假以神道，颇陈时政得失。仪凤四年（679年），遇刺身亡，追赠侍中，谥号为庄。

据说，明崇俨的被杀，与宫中有关。高秉烛从逍遥子的嘴中，听说了一段秘闻——原来，明崇俨全身本事都是逍遥子传授，逍遥子原本希望，通过明崇俨进入宫廷之后，能够成为自己的耳目。却没有想到，人人都有野心。逍遥子曾经传给了明崇俨一套相面之术。明崇俨看出李贤没有帝王之相，一个劲的对高宗大帝和武则天说，李显和李旦两个面相最贵，都会登上天子之位。尤其是李旦，明崇俨看出日后的李唐皇帝，都是李旦的子孙。所以，一个劲的奉承李旦。还主动跑到李旦府中去任职。章怀太子李贤听了明崇俨的话后，心中大为恐惧，甚至公然在别的大臣面前，拿出太子权威训斥明崇俨。逍遥子暗中派出死士，在高宗大帝和武则天面前，当面杀死明崇俨，随后自首说自己是东宫死士自刎。从此，武则天和李贤两个母子彻底失和。逍遥子再以道士身份，来到李贤身边，诉说牝鸡司晨的道理。李贤马上以招收文士为名，组建了春秋书院。以春秋大义为名，暗中讥讽武则天作为一个女人，却凌驾于男人之上。靠着章怀太子的招牌，逍遥子暗中见到了很多失势的李唐勋贵子弟、还有一些不甘心，居于武氏之下的家族。

“如河东柳氏！还有原兵部尚书，崔林义大人。” 高秉烛突然插了一句。逍遥子点了点头。

“河东柳氏和崔林义大人代表的博陵崔氏，都是当世，比皇室还要显赫的世族。在他们眼中，武氏只不过是一个暴发户而已。还有，每一个家族总有旁系子弟，有人领头，他们也想做一个从龙之臣。不过，可惜的是，章怀太子在明崇俨被刺案发生后不久，就被废掉了。春秋书院也被武则天乘势封掉。那些墙头草，一看到这些阵势，大都作鸟兽散！早知道如此，本道就应该留下明崇俨一命。“逍遥子说完了之后，还叹息了一声。

“不过，还是有人留下了！例如河东柳氏的柳适、柳襄两兄弟，还有原兵部尚书、崔林义大人！”高秉烛回答了一句。逍遥子摇了摇头。

”当初河东柳氏只有柳适，而崔林义也只是一个长安看守城门的小校尉而已。他们对于不过，本道看到了另外一枚棋子！而这枚棋子，就是那个要成为你大舅哥，却没有成为你大舅哥的武攸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