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骄傲

被他目睹如此狼狈的一个场面,宴阳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卫明慎也不需要她说什么,他双目凛然地看着面前这个肥头大耳油头粉面的男人,手轻轻一使力,男人就哎哟哎哟地开始叫唤。

孙副总在公司也算是属于说一不二的那类人物,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当场瞪大了眼,说:“你特么知道我是谁么,给老子松开。”

卫明慎一身便服,单从外表来看,不显任何厉害之处。甚至他本人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气质,看上去十分无害。可宴阳知道,他真正动怒的时候,是极可怕的。就如此刻,阴沉的面容上,看似冷静,全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兆。

宴阳可以说是恨极了孙副总,但毕竟是马上就要走的人了,不愿意再起纷争。她走上前,手搭在卫明慎的小臂上。

“算了。”

她轻声劝阻道,卫明慎不为所动,反倒是孙副总看到宴阳服软,瞬间得了势。

“我告诉你,这是我手下的员工,我说了算。你丫从哪儿钻出来的,管闲事也不看人领不领你的情!”

这话果然又激怒了卫明慎,他又使劲捏了他的手骨一把。

“我从哪儿钻出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再动她一下,我能让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男人的声音毫无起伏,听起来没有一丝威胁人的架势,甚至还有几分滑稽。孙副总听了就想笑,但一抬头,触及男人的眼神,弯起的嘴角就僵在了那里。

认真的。这个男人是认真的。而且,莫名的,看着这张冷面阎罗一样的脸,他相信他能做到。

不敢再僵持下去,他飞快的认了怂。

“哥们,至于这么严肃么?我也没真做什么啊。”孙副总想装作一副刚是在跟宴阳开玩笑的样子,可惜面前这男人不为所动。无奈之下,他说,“行行行,是我喝多了,没注意。我向她道歉行了吧。”转向宴阳,“小宴啊,刚真是对不起,喝了点儿酒,没把持住。还请你见谅哈。”

男人一张油脸怼到宴阳面前,恶心的她有些反胃。强撑着了,她微微一笑:“我可以让他放过你。但请你记住,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孙副总强挤出来的笑容瞬间僵在嘴边,看着女孩儿笑容,一时间有些愣神。宴阳却不再看他,转向卫明慎道:“放开他吧,我明天就辞掉这份工作了。”

卫明慎心里恨不得将这个男人千刀万剐,可这毕竟是在公共场合,他不好直接拿他怎么样。心里记下了这个包间号,他松开了男人的手:“滚回去。”

只低低三个字,让刚被松开的孙副总又有发火的冲动。但看着男人冷然的样子,还有不远处一个刚刚赶来的明显是安保的便衣,他心知这男人身份不菲。没敢再惹事,他揉捏着手腕,推门回了包间。

孙副总一走,宴阳一直紧绷的神经才完全松懈下来。身体陡然像是被抽光了力气,稍不留意,一个趔趄差点儿崴倒在地。

卫明慎及时地伸手扶了她一把:“还要进去么?”

宴阳隔了几秒才回过神,将手臂抽了出来,说:“我要走了,但包还在里面,我得拿出来。”

“好。”他说,“你去吧。”

孙副总刚坐下喝了杯酒压惊,就见宴阳也跟着进来了。他被惊了一跳,看着她直直地向这边走过来,端着杯子的手都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然而宴阳一眼都没看他,径直地拿过包就要离开。

这番不声不响的动作,自然惊动了其他人,尤其是尤虹。她看着宴阳这出人意料的举动,等她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才想起叫她:“小宴,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宴阳当做没听见,直接打开门走了出去,把一众人关在了门内。

尤虹自然是有些懵,回头不解地看着饭桌旁其他人:“这姑娘,这是怎么了……”

孙副总又给自己灌了口酒,重重地将杯子放在桌上,他说:“管她呢,让她走!”

老总的语气满是嫌恶,尤虹也不敢再多说了。斜睥了那门缝一眼,她陷入深思。

因为来时搭的是尤虹的便车,回校时只能自己想办法了。宴阳决定搭地铁,只是刚出了饭店的门,就看见停在不远处的一辆奥迪轿车。

跟卫明慎待的时间久了,只扫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他惯常坐的车。停在这里,明显是在她等他。只是,她要过去么?

宴阳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无论如何,他帮了自己一把,而她还没来得及道谢。

车上的人似乎也在一直注意着她,见她走过来,副驾的门立马开了,一位年轻人下来,替她打开了后座的门。

“上来吧,我送你回去。”卫明慎原本正闭目养神,车门打开,有光源渗入,他睁开了眼,侧首看向车外的年轻女孩儿。好久没见了,他真的是太想她了。

“不用了,我是来向你表示感谢的。至于回去,我坐地铁就行。”宴阳微笑,表情很是得体。

卫明慎也笑了笑,继而不说话了,一言不发地望着她。眉眼间,有隐忍,有渴求。让一直以来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放下的宴阳,心中怦然一动。一股酸涩的感觉自鼻腔间涌出,她微弯下腰,坐上了车。

“这段时间没有好好吃饭么?”

车子开出去老远,宴阳打破沉默,轻声问道。

“吃了的,不过这段时间出差次数多,可能看起来有些疲惫。”顿了下,“宴阳,我看起来老了许多么?”

“没有。”她答,“跟以前一样。”

卫明慎笑了笑,看着窗外出神了几秒,才问:“你呢,最近怎么样?”

“我很好。”宴阳笑笑,答。

“那就好。”有灯照进来,映衬着卫明慎的眸子,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光一同流逝。

又一阵沉默,宴阳问:“今晚怎么想起来这里吃了,你不爱吃辣的。”

“想尝尝这个味道,就来了。点了之前你最爱的那几道菜,有些还是吃不了,看来还要再努力。”

“不要勉强自己。”

“没有勉强。我听人说,辣实际上是种痛感。我想试试,看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宴阳:“……”

“怎么想起来实习了?”这一次,打破沉默的是卫明慎。

“下半年要找工作了,刷一下简历。”宴阳微微一笑,“是不是又打破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了,原来我也是这样一个俗人,要工作,要糊口,要向金钱折服。”

卫明慎听着她自嘲,脸色未变。

“你是什么样的,我都会接受。只是宴阳——”他停顿了下,“你宁愿如此辛苦,也不想要那套院子么?”

事后,陈砚辉已经将跟她见面的经过告诉了他。卫明慎听完,沉默了许多。

“那不一样。”宴阳说。

“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们都为彼此付出了爱。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们谁也不欠谁的。如果我收下那个院子,岂不是反过来要欠你的了?”

卫明慎:“……”

卫明慎良久无言,末了,轻轻一笑。

“宴阳,你要知道,我是什么都愿意给你的。”

宴阳:“……除了我最想要的,对吗?”

卫明慎不说话了,最后,轻轻一叹。

这一晚,宴阳很晚才睡。

第二天一大早,她赶赴公司,用最快的速度办了离职手续。

尤虹已经听说了昨晚发生的事,假模假样地安慰她几句,想劝她再多待一天,拿了全勤奖再说。

宴阳微笑拒绝:“不了,在这里多待一天都令我感到窒息。尤经理,有空的话,多出去走走吧。晒晒太阳,对你有好处。”

尤虹一早起来精心描画的那张脸,瞬间就僵硬在了那里。一阵青一阵白,很是精彩。宴阳却无心多欣赏,出了她的办公室,就回到工位上收拾东西。

附近几个组里的人,也得知了她辞职的消息。有几个女孩儿平时就看她不惯,这次见她这么不给上司面子,就在背后议论道——

“装什么清高啊,不还是上头有人么,呵呵。”

“哎哟,你知道什么啦。光有还不够,这人哪,还得要硬。不然哪里能满足得了她呀。”

几个女孩子说些污秽糟烂的黄段子,不以为耻,反倒聚在一起笑得开心,一点儿也不怕宴阳听见。

宴阳倒也不跟她们客气,毕竟走都要走了,哪里还要受这些闲气?

“我不明白,你们一个个都年轻漂亮富有朝气,为什么却偏偏热衷于用这种低级下流的话术讽刺别人。这让你们很有愉悦感么?你们的快乐,就是这么的低俗?真遗憾,你们看着不像这样的人。”

宴阳是真的觉得莫名和不解,所以才这样说。

然而几个女孩子脸上却挂不住了,尤其是瞥到其他组的几个男生在偷偷笑的时候。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们?谁又比谁高贵呢?你敢说,你还是处?你没被男人睡过?”

一个女孩儿试图通过撕破脸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来打击宴阳。可她忘了,她面前这个女孩儿,是宴阳。

“跟男人睡又是什么肮脏的事么?”宴阳不解看她,“我跟我深爱同时也深爱我的男人发生关系,我们互相取悦彼此,这是我认为这世间最快乐的一件事。你心中要有多阴暗,才会觉得这是可以攻击我的一点?”

女孩儿没想到宴阳脸皮这么“厚”,说出来的话这么“不要脸”,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嘴了。语塞了几秒,她冷嗤了声,故作不屑道:“您真看得开,惹不起惹不起。”

宴阳只是微笑:“这世界很美好,但你却感受不到。我为你可惜。”

说完这句话,宴阳搬起装自己东西的箱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背影,纤细瘦弱,却无比挺直,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