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一块黑色峭壁赫然兀立,湛蓝的海水在脚下不停的拍打了上亿万年,千仞绝壁巍然不动。石与水的对立较量,绵延了十多公里才告和缓,接下来是低矮的树林和盐渍地,比较陡直的地方,水流把盐渍地挖出许多条小沟,平缓之处,海水涨潮时变成水淹地,鱼类在其中穿梭。由于仅有巴纳德星的引潮力,故阿喜星上的潮差比较小,整个海洋平静时看起来更象一个无边无际的大湖。

矮树林一直延伸到内陆二三十公里后,被一片火山岩隔断。过后,再往内陆深处,高大浓密的树林代替了低矮的树林。

在这片宽广得不知有多远的树林山地中,与海边绝壁相隔六七十公里之外,也有一道绝壁,屹立在群山之中。绝壁之上,一座棕色城堡矗立在山顶,它外形极象坐落在德国图林根州阿尔卑斯山北部余脉的瓦尔特堡。城堡依山崖而建,五六座两面坡房屋围绕着一高一低两座方堡。中央方堡为高堡,有六层,堡顶飘扬着蓝白两色上下等分的旗帜。东南角方堡为低堡,有两层,扼守着进堡之路。

这块地属于巴拉比王国,在毕喜国的西面。南面便是阿喜星上最大的海洋——中洋,而番离岛在南边遥遥相望。番离岛与北方大陆之间,是中洋最为狭窄的一部分。

第二队登陆飞船在一百一十公里的空中,火箭停止了径向推进,开始按照溅落地点改变推进方向和推进力。进入预定引力范围后,火箭熄火,借助重力加速度,登陆飞船急速下坠,高度不断降低。出了黑障区后,三枚火箭成鼎立式启动了反向推动,以减缓登陆舱下落速度。着陆雷达启用,以判断飞船高度,调整速度和方向。

登陆船长,尼尔·奥尔德林工程师熟练地操作着飞船登陆。奥尔德林工程师是阿莱斯支队的成员。尽管与舰队总部的联系时断时续,但是只要登陆雷达保证显示准确的降落数据,飞船可以自行手动调整姿态。此时,奥尔德一副清闲派头,胸有成竹。

“错误101。警报!”电脑合成声音突然尖叫起来。

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奥尔德林一跳。奥尔德林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接着,屏幕上出现一个巨大醒目的红色过载警报。这是执行溢出警报,太多的信息量进入计算机,超过了它的承载量,计算机崩溃了。由于量子计算机研制成功时间不长,目前尚不很稳定,虽然计算量要大得多,却暂时还不敢用于非常重大的场合,以免出现危险,所以登陆飞船仍然使用的是电子计算机。大型登陆飞船太大,人类也是第一次在阿喜星上正式使用。情况生疏,为了谨慎起见,力求准确,连小数需要保留的数位都比往日在地球上时多了两个数量级。因此,登陆需要计算的信息量非常巨大。

突然,那个刺耳的合成声音又响起,它说:“抱歉,搞不明白,关机了。”

奥尔德林顿时目瞪口呆。屏幕上什么也看不见,所有信息,高度、速度、方位,都无从得知。只有手动控制了。如果过早打开大伞,可能会将大伞撕碎,结果是舱毁人亡,而如果打开过迟,则飞船减速过慢,太快的速度也足以将登陆舱撞坏。紧急!紧急!

队长乔尼·阿莱斯上校也察觉了登陆舱的异常,他不敢大声说话,怕引起舱内惊慌骚乱,反而造成不可挽回的灾变。阿莱斯上校身后站满了人,就是转一个身都会碰到别人。上校没有动,他伸出手去,捏住了奥尔德林的手,镇定的问:“是计算机问题还是仪器问题?”

奥尔德林突然涌过一阵欣喜,喊道:“卡门在哪里?”

卡门是第二队登陆人员中的年轻的计算机天才。他在最后一排,闻言后从拥挤的人群中挪了过来。奥尔德林低声对他说了几句,卡门敲着微型键盘,看着屏幕,用了几秒钟,便判断出了故障。

“别紧张,是电脑问题。执行溢出。只要不再发生就不会有事。你可以当作我们仍处于黑障中。希望在下降到开伞高度之前,它能够恢复正常。”

卡门把正确的解除警报的电脑操作程序写在便条上。然后看着奥尔德林操作登陆舱。此时,舱内的人也察觉了登陆舱的异常,顿时空气中充满了紧张导致的肾上腺素分泌的气味,在登陆舱狭窄封闭的空间中,这股气味扩散得那样快,根本不需要谁的命令。

终于,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恢复了正常。此时显示登陆舱处于近两万米的高空。随着高度下降,空气密度迅速的增加,登陆反推火箭熄火了。比几十架喷气式飞机一起起飞时还大的音量突然消失了,这种消失没有引起舱内人员的注意,因为在舱内,外面的声音他们很难听到。

“噗!”三面黄色大伞弹出打开,巨大的声音在舱内却一点也听不见。每面大伞都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在淡蓝的天空中格外抢眼。大伞拉住登陆舱的三个角,阻止它下降速度的加快。透过舷窗,奥尔德林看到了黑色的火山熔岩流地貌,那是融化的火山熔岩流经过的地方,熔岩流冷却以后便形成了扭曲的特殊地貌。中间有一块十多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开阔地,正是计算机寻找到并设计的着陆地点,虽然地面坚硬,确实是这一带比较平坦的地方。

脚下一震,众人都感到落在了坚实的土地上,登陆舱停下了。底部四十多厘米厚的高压气囊,受到撞击的压力后,通过几十个气孔迅速把空气放了出去,大大减缓了巨型登陆舱冲撞地面的震**程度。阿莱斯上校长长的吐出憋了许久的气。舱内一百多号人齐声欢呼起来,上校却叫大家必须安静:“请安静,休息十五分钟,适应一下重力环境再出舱。”

这一刻钟把大家都憋坏了。舱门缓缓打开。阿莱斯支队的副队长罗依·曼特中校第一个走出舱门。脾气暴躁,性急的曼特中校在坚硬的岩地上,欣喜地以手拄地连翻两个跟斗,然后,他没能站住,摔倒了,隔着迷彩服,肘部也被搓板似的岩石面擦破了一块。他疼得直龇牙。众人想笑却捂住了嘴。

各种监视和检测仪器打开了,周围环境的情况一一被送入舱内电脑,呈现在屏幕上。又过了一阵子,活动开手脚后,通讯官乔治·科比奥少校带着人首先在岩地上安装卫星天线,他太着急了。

花了不到两个小时,第二队登陆的经历过程,就传到了舰队。舰队的九艘飞船,阿喜星赤道上九颗特殊的同步卫星,这九颗闪闪的星星眨着欣喜的眼睛,望着阿喜星上的同胞。

从第一艘登陆飞船着陆后一个多小时,第一队和第三队也开始登陆。有了阿莱斯上校他们的经验,这两只庞大的,前所未有的登陆舱,安安稳稳的停靠在了预定的位置。

阿莱斯上校所在部队将营地安扎在距离降落地点几百米远的地方。那里土层虽然薄,还是有一些草木,在有一定厚度泥土的地上,打桩安置帐篷比较容易。阿莱斯上校对三个支队作了简单的分工。通讯官科比奥少校只需要将拼装好的锅状天线,从原来搁置的火山熔岩硬石上,挪动几百米再重新定位就可以了。

飞船上资源非常有限,这次登陆再没有使用记忆金属天线,都是一片片花瓣似的天线板,拼接起来就可以得到抛物面天线。瓣状天线虽然有2.5米的直径,但是是用特种塑料制作再内加反射涂层,重量不大。年轻的科比奥少校在一起挪动天线时开心而天真的笑着。同在一起干活的曼特中校困于手肘的伤痛,忍不住对干活不够认真而导致天线摇摇晃晃的少校吼叫了两次,直到被阿莱斯上校警告要善待同事,语气平和,曼特中校才强忍着收嘴。

营地西面,一条溪流从火山熔岩上淌过,形成几条小型瀑布,落差最大的一道超过三米高。背后面是山林,一直绵延着,直到远处的那个山顶城堡。营地这里位于海岸绝壁和山中城堡中间,恰好扼住了城堡通向海岸的去路,而营地周围山势十分陡峭。

眼见着清澈的流水哗哗地坠下三四米下方的深潭,着陆的人们都立即想跳入潭水,浇水洗浴,尽情的享受大自然的恩泽。他们一大半人围住深潭上叽哩哇啦议论着,多数使用英语,相熟的也有用自己更流利的俄语,法语,或者西班牙语。阿莱斯上校走过去制止了众人的逸乐之心,强调此日之内不得有人下潭游泳,待营地安置完毕,次日方可畅快洗浴。军人们,还有科学家,工程师,以及两个语言学教授,不得不接受这一苛刻的命令,四下分散,投入到营地的建设之中。

比较而言,曾经是房地产商人的鲁道夫·沃尔夫工作轻闲。作为建筑工程师,让他登陆自有刻意安排。每个支队都有十人左右的非军事人员,鲁道夫·沃尔夫先生归属于姆贝拉少校支队,此时该支队的任务是外勤,即负责寻找食物,柴火,周围巡视,警戒。可是沃尔夫先生爱唠叨的脾气在沉默了十年之后一点没变,这个曾经让北美月球基地最高行政长官,莫菲·辛普逊国务卿头疼不已的人物,如今依然叫人头疼。从月球出发时他将地球上遗留的房产一半继承给了儿子,一半捐给了国家,如果这些房产还存在的话。所以他是光溜溜一个人到了阿喜星,打算重新开创他的地产事业。他跑到营地工地那边,对选址,平基,打锲,一直评头论足,说个不停,弄得工程院士布朗博士很是尴尬,他脑子里那些高深的数学公式,此时一点也用不上。

“只是拉帐篷而已,用得着那么挑剔?”布朗博士到一边喝点水的时候,不满的嘀咕。

阿莱斯上校听见了布朗的发泄,他放下手头活计,来到建帐篷的地点。

“我捐出去的大厦,有约翰内斯堡的,巴黎的,洛杉矶的,每幢楼都有无比坚实的基础。”沃尔夫先生还在那里比手划脚。

“美国人没受你半点好处,干吗对着我们叫功。你应该滚到棺材里去叫嚷,相信你的坟墓修得比谁都坚实,好好地在那里呆着吧。有好货先替自己留着,商人们都这样。”

一个校官十分不满嘲骂。他的嘲骂声引起了干活的人一阵哄笑和嘘声。阿莱斯支队要在天黑之前搭起六个帐篷,活可不轻。看看日头,已经到正午了。有了沃尔夫时而头脑敏锐,时而神智不清的插科打诨,干活都变得轻松许多。

“咦,咦咦。”沃尔夫跳到那个军校跟前,扬着手比划,手指上四枚硕大的金戒指十分显眼,这些金戒指让他的手指都合不拢了,嵌着的名钻更是夺目,衣着也全是名牌货,一点都不含糊,大概从地球上临走时,沃尔夫把家当都带在身上了,又从月球带上了太空,而且居然让检查的人疏忽了。飞船上的人都穿着迷彩服,但是允许个人携带一两件衣服,而沃尔夫一着陆的第一件事情,居然就是换上了自己的名牌休闲服。

“众志成城,众口一词,众人拾柴火焰高,众什么,反正就是哪个意思。分什么美国南非中非。众星捧月。对了,大众的幸福就是个人的幸福。”此刻,鲁道夫·沃尔夫先生急得有些迷胡了,他抠着脑袋想找一个贴切的词语,模样十分滑稽,可是费尽心思也没能如愿。

“姆贝拉少校安排你干什么活?”阿莱斯上校走近沃尔夫,以两米多的身高居高临下盯着他问。

“捡柴,干柴,湿柴,能烧的柴,不是木材。不是建筑用的高大冷杉,也不是做家具的巴西红木,当然更不是美国的红巨杉,那我可弄不动。”

“那你完成了吗?”

“完成了。”

“完成了?”阿莱斯沉着地问。

“尊敬的上校,姆贝拉少校并未规定具体的柴火数目。因此,在我认为完成的时候就完成了,这是对国家荣誉爵士的奖赏。”

沃尔夫的夹缠不清有点叫阿莱斯上校应付不来。好望角号竟然疏忽让一个迹近半疯癫的人登陆。上校忽然想起月球上的遭遇,那次他好好的让沃尔夫先生安静了一些日子。这次究竟是谁的疏忽,还是故意开的一个玩笑。

“现在,我们急需建造一间坚实的禁闭室,沃尔夫先生是否愿意代劳呢?”

“禁闭室?谁用?”沃尔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你呀。木匠戴枷。最好请我们著名的建筑师自己设计修建,要造得越牢越好。”

“不,不要。”沃尔夫害怕的摇着手,刮得很净,面皮已有点松弛的脸上露出祈求神色,看来他对月球上的禁闭室还心存余悸,“我是遵规守纪的。你不能滥用职权。”

“那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打扰人。那边溪流淙淙,景色迷人。”阿莱斯用言语把沃尔夫的眼光引向远处。

如果不是怕脚被尖石戳破,沃尔夫真想扔掉了鞋子在山沟里走。他沿着溪流一直往山中深处走去,忘记了距离和时间。有时候,沃尔夫先生还会哼起歌来。一根棍子在手中甩着圈,打着节拍。走到一个水潭时,随着唧唧两声清脆的鸟叫,有只麻褐色的鸟从草丛中跃起,高高的越过树林飞远了。

嘘。沃尔夫先生手指按在唇上,叫人安静。他躬着腰,蹑手蹑脚,身体一纵一纵的走到了潭边。潭水**漾着醉人的浅绿,最深处可能没过头顶。

“呀呀,好一潭清凉的水。”沃尔夫一时兴起,忘记了上校的戒令,他坐在一块光洁的大石上脱掉鞋子。金戒指的反光晃过他的眼。

“嗨呀,这些廉价的耀眼之物,可是仍旧是那样的可爱。”

沃尔夫嚷道。戒指中有一枚是他结婚时戴上的,过去二十多年了,由于地球人使用原子反应釜合成黄金成功,黄金变得和珍珠一样便宜,但是沃尔夫一直戴着这枚戒指,舍不得取下。

他慢慢脱掉衣服,只剩下一条短裤衩,临下水时,端详着手指,他又返了回来,取下三枚戒指放在衣服堆上,只留下那枚嵌有名钻的婚戒。水漾开了,沃尔夫一步一摆臀,慢慢地走进了水潭深处。

两个身影鬼魅一般从深草和灌木丛中溜出来,悄悄的靠近衣服堆,象是两堆移动着的草丛。

那两个身影一下显了形,他们身披着的由树叶和草编织成的绿色伪装服敞开了。瘦小的身材,獴一样的尖嘴,棕黑的皮肤,正是阿喜人。两人抓起了三枚戒子,惊喜地尖叫起来。

“嗨,你们干什么?”沃尔夫听见声音,立即摇摆着身体走上岸来。

两个阿喜人闻声便跑,身体异常敏捷,一边还摔掉了碍手碍脚的草叶伪装。

“站住,该死的强盗。着急往地狱跑吗。”沃尔夫挥舞着手骂道,,只穿了裤衩,追了上去。

瞥见他挥着的手,两个阿喜人居然折了回来,一前一后抓住沃尔夫。他们只有沃尔夫肩膀一样高,力气却不小。

“土匪。你们要干什么?”高大的沃尔夫先生挣扎着,一时间里,两个矮小得多的阿喜人还无法制服他“##**%%¥¥。”

沃尔夫当然听不懂阿喜人说的啥话。

一个阿喜人吊着沃尔夫的手臂示意他放下来。沃尔夫还指望着招手和大叫能让营地的人发现呢。阿喜人开始拉他左手中指上仅存的一枚戒指,沃尔夫挣扎着使他们难以如愿。

“啊!”沃尔夫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个阿喜人掏出一柄宽叶短刀,狠狠的戳在沃尔夫的中指上,此时他捏着沃尔夫的指头,想把它割断。就在沃尔夫疼痛难当之际,阿喜人趁机扳倒了他。他们将他按倒在地,又一刀,接连不断的惨叫声,白森森的骨头露出来了,血也喷涌而出。

两个阿喜人并不理睬狂叫着的沃尔夫先生,回身到水潭里洗了洗,取出断指扔掉,欣赏着这枚造型漂亮的戒指。沃尔夫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后翻身起来,疯狂地扑向仇人。两个阿喜人灵活地躲开了。他们竟然没有杀他,而是迅速地逃走,很快的,他们没入了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