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枪声重新猛烈起来,身边的苇草被打断了草尖,不断下掉,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草屑。忽然,巨大的炮声,震得双耳欲聋。炮弹一发接一发呼啸着落在加和正夫上校他们这边。显然,阿喜人先遣队中的重甲部队到了,而且有了类似于迫击炮的火炮,用来对付近距离作战的敌人,再好不过了。“呼儿——”长长的尖声刺破了空气,这次是一枚炮弹飞啸而来。

“快卧倒!” 沙利夫斯基中校对愣着的莱因克尔大叫,后者明摆着缺乏起码的军事常识,兀自在一道土坎后张望。沙利夫斯基飞身扑了过去,几乎在同时,炮弹猛烈地在他们身边炸开了。

硝烟慢慢散去,沙利夫斯基中校压在莱因克尔教授身上,两人都倒在血泊中。

加和正夫上校只看了一眼,就不再回头。

剩下的九个人,在烟雾弹的掩护下,在不断飞来的炮弹的爆炸声浪和四处飞溅的弹片土屑中,迅速的向山里退去。这一段路程,简直就如炼狱一般,那一头连接着的,不知是地狱还是天堂。这时候,高高的苇草或多或少帮了他们的忙,多亏这两天的巡视,对地形反而比远道而来的阿喜人熟悉,这时起了作用。

进入树林的时候,通讯军尉官被一颗飞弹打穿了膀子,加和正夫一冲而至,掺着通讯军尉躲进了树林,浓密的树林让局势稍稍缓和一点。

便携式通讯器从军尉身上掉了下来,拖在地上,咣当当响。加和正夫拾了起来,打开便携式通讯器,图象不见了,耳朵里只有哗哗的噪音,原来,营地里的接收天线已经被炮弹炸掉了。看来阿喜人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营地在什么地方。加和正夫原想错开方向,引开阿喜人保住营地,这一招也落空了。上校当然意料不到,一报还一报,是那个仇恨的女人指引着阿喜人摧毁了营地。

子弹和激光在树林里穿梭,不时有树枝和树叶落下。阿喜人跟着追进了森林,步步紧逼。

“谁带有定时手雷吗?”加和正夫上校问。

恰好一个军校身上带了两颗,他还准备今晚用一颗尝试一下在深水里炸一次鱼来做晚餐呢。这种手雷填装的是黑索金高能炸药,大小比乒乓球大不了多少,威力却不小,而这些炸药是在登陆之前临时配制的,因为危险,数量十分有限。加和正夫上校吩咐把它放在了他们撤退经过的路上。

阿喜人继续着他们的死亡追逐,不料,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一颗手雷爆炸了,虽然没有伤到人,但是阿喜人一时之间还没想到这颗手雷何以扔得这么远,这一下减慢了阿喜人追命的步伐,两支队伍的距离拉开了一些。

第二颗爆炸的定时手雷炸翻了两个阿喜人追兵,距离再次拉开了。

转过山坳后,暂时看不见了阿喜人紧追不舍的身影。一行人仍然不敢停歇,一直又向山中跑了一气,已经听不见枪炮声和阿喜人的叫声了,一众人等方收住脚,喘口气,缓缓的继续往大山深处撤退。

一口气狂逃了十多公里,谁都累得不行了。这时候才下午,离天黑还早着呢。此刻,人人筋疲力尽,不知不觉中他们竟然已经作战两个多小时,一点风吹草动,小动物从树丛中跑过,都会引起一阵恐慌,真是风声鹤呖,草木皆兵。但是看着连实际五十多岁年龄,生理年龄也都四十好几的姆贝拉教授都奇迹般熬过了体力的透支,每个人又强打起精神,走一步,便离死亡远了一步。森林中,光线不是十分明亮,这对逃跑的一方相当有利。

死去了三个人,沙利夫斯基中校,莱因克尔,和一名军尉,不仅留给活着的人以悲伤,更传播着绝望和恐惧。多种仪器都留在营地中得不到了,与总部再也联系不上,唯一比阿喜人先进而有用的东西,可能就是军人们人人都有的夜视仪了,可惜此时也只有两架。加和正夫上校甚至担心明天还有没有足够的能量弹匣供使用,他们有机会在阳光下给能量弹匣充电吗?下雨了,又怎么办呢?粗略统计,只有三块太阳能电池板带来了,其余的要么留在营地中,要么丢在了逃亡的路上。手雷在这天的战斗中已经消耗了大半。不用说,阿喜人此时肯定已经占领了营地。他们只有暂时做山林流浪汉了。

加和正夫上校估计阿喜人这次总共有三四百人参加了围剿,明天,可能会有更多的部队开来。凭激光枪的火力和他们寥寥几人,根本不可能抵挡住阿喜人的进攻,唯一的办法就是躲进深山里让阿喜人找不到。

在一块铺满落叶的平地上,这里地势较高,刚好能够看见来路,筋疲力尽的九个人,终于再也走不动了,纷纷躺倒在坡地上。

整整三分钟,谁都没有说一句话。加和正夫上校取下卫星电话,不知怎的,也联系不上舰队总部了。加和正夫上校这才想起自己救援通讯军尉时,肩膀曾经狠狠撞上过大树。

“瞧瞧这些阿喜矮子,顶多也就是圆锥子弹和来复枪武器的后期水平。”有谁在这样鄙视的说,“他们甚至连马克沁机枪都没有。索姆河会战中,德国人的马克沁机枪一天就叫英国人伤亡六万呢。”

“不对,阿喜人好像有机枪,哒哒,哒哒哒,连续的枪声就是。”

“真熊,没打过这么窝囊的战,要是有了飞机,坦克,导弹,这些重型武器,阿喜人肯定屁滚尿流。”另一个军尉十分不服,恨恨骂起来。

“谁说不是呢。哪怕是从横滨博物馆弄一台T90坦克来,也能把阿喜人打得落花流水。”加和正夫上校补充道。他也满腹委屈没处诉。

“驾驶一架阿帕奇改进型武装直升机,横冲直飞,指哪打哪,更爽。我冲,我射,我爽。”受阿喜人的羞辱多了,乐意过过口瘾的人还不少。

“哎,我更想要一架科曼奇直升机,问问克里司令慷慨不慷慨吧。”接下来的一人将武器使用得越来越先进,可惜科曼奇直升机正是因为太先进太昂贵而封存着,直到近来,加以更多改进的新型科曼奇出现在一些战场上,可那也是地球上十年以前的事情了,人们还保留着以前的记忆。

“用什么T90,马克—1型坦克都够了。”典型的复古主义者说。

“就算给你T90,科曼奇,有石油吗?能提炼了吗?”一个军校突发奇问,继续追究下去,“阿喜星上肯定也生产不了液氢燃料。”

“拿黄金给阿喜人买吧。”加和正夫上校只得自我解嘲地说。

“说起来还我们莽撞了些,要不是激怒了阿喜人,恐怕没有这些待遇呢。哎,谁叫那小鬼连裤子都不穿一条呢,才造成这个天大的误会。”姆贝拉教授忧心忡忡,把话转入现实。这天的战斗几乎叫他虚脱过去,亏了一个军尉的帮忙携手,他才几次从危险之境脱离,纵是这样,手臂上也是伤痕累累,那么结实的纳米材料做成裤子,居然也挂破了。明天会怎样呢?

姆贝拉教授这么一说,人们都沉默了。前面巡山的队员回来,带来一个安慰的消息,“我们找到一个山洞。”

坐在地上,刚才还靠幻想来发泄的军人,都立刻起来了。

有山洞过上一夜,肯定比露宿山上好得多。加和正夫上校劝大家打起精神,先到洞里休息,那里安全一点,然后弄点吃的再说。上校这么一说,众人方感到饥肠辘辘。九个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拨草开路,进了山洞,洞口留下一个人把风。进洞以后,谁都不想再动了。

“这样不行的,必须起来,做点事情。天色都在暗了。起来,起来。”加和正夫上校安排了三个人出去找吃的,两个人去捡柴生火,姆贝拉教授年纪大了,不用做事。一人守洞口。剩下两人,包括自己,去全面摸清洞里的情况,看看洞有多深,有没有另外的出口。

“必须小心谨慎,阿喜人晚上可能不会进来搜山,可是保不定他们就守在山口,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只能向山里更深处去寻找食物。”加和正夫上校吩咐说。可是最后,他自己成了寻找食物那一组的人,因为姆贝拉教授坚持要去洞的更深处,他不想一个人干坐着,于是又多分一个人去找吃的,那当然是加和正夫。

加和正夫上校在山中小心翼翼的转了一个多小时,除了摘回十几个野果,和一堆野菌,以及两只老鼠般大小,在树上跳来跳去,被射下来的小动物之外,最大的收获便是因为地险生疏,又得紧张的防备四处,每个人都摔了几跟斗,一个军校的手肘都撞破了皮,一动手臂便火辣辣的疼。天色渐暗,夜视镜对于发出红外线的动物身体很敏感,对付冷凉的地表却用处甚小,因此夜视镜不足以让他们在黑夜里行走自如似白天。趁暮色尚浅,加和正夫等人回来了。不过,捡柴草的两个军人却让众人略略开了心。

“这能吃么?”加和正夫望着一段枯树中,一条条白白的肥嘟嘟的春蚕一样的家伙,它们被军用匕首从破裂开的树干缝隙中挑出来。望着这些食物,上校心中确实有些发怵。

“这有什么呢,上校,看看我的吧。”姆贝拉教授用刀尖挑起一条,穿在刀尖上放到明火上去烤,那虫扭动着身体,烤得滋滋作响,很快便不动了。

几分钟后,教授拿虫离开了火焰,放到嘴边吹着,吹凉后,放进口中一口咬掉了半条,大概是有点烫吧,教授嘴里呼儿呼儿作响,舌头直打转,终于咽了下去。

“不错,不错,真是毛利人的美食。”姆贝拉教授称赞道。他又抓起一个黄色的橄榄形状野果,用衣袖擦擦表皮,大大的咬了一口,果汁很多,从教授的嘴角溢出了一些。

教授将剩下一半蚕一样的虫子全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这同毛利人的绝品美食呼呼虫,一个味道呢,真棒。尝尝,不过少了点盐,遗憾。也没有果酒配餐,这些野果凑合着当酒吧。”

看着教授吃得很香,众人都跟着吃了起来。门口把风的军尉闻到香味,看看树林里已几近黑暗,便也进洞来了,美美的大吃起来。查洞的军校边吃边汇报他们看见的洞内情景。

原来这个洞并不太深,仅三四百米,洞里最宽处便是他们现在呆的地方,有五六米。洞内没有水,很干燥,好象也找不到第二个出口。

“不过,以前这个洞可能被人居住过。我们看见一些岩壁上的岩画。肯定是阿喜人的创作。”

加和正夫上校一下来了兴趣,他要求姆贝拉教授再次陪着他去看那些岩画。

“真没想到上校先生还对艺术感兴趣。”姆贝拉教授十分乐意陪同加和正夫前去,凭他的感觉,他知道一定能从岩画上看到与阿喜人生活密切相关的动物图形,如果这的确是阿喜人作的画,而且只要有充足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