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少年老爷

唐玥只是一个小女孩,早年间家里没什么办法挣钱,只能务农来维持生计。

后来兄妹俩年岁渐长,大些的哥哥已到了婚配的年纪,父母商议着要给儿子讨个媳妇,于是开始在洲河郡的某处大街上开始摆起了炊饼摊子,以求能挣得一点摆酒的钱。

再到后来……或者说没有后来。

如今楼贺站在了小小的炊饼火坑边,看着女孩把手伸进漆黑的锅洞里,掏着刚刚烧熟的炊饼。

家里的环境破落,空****的米缸都已生出了蛛网,烧饼所用的食材是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才勉强凑够的。

“给。”唐玥的手背在锅洞里擦得黝黑,手心却红彤彤的,握着刚掏出来的炊饼。

楼贺接过,被烫的猛一收手,呼道:“快放下,烫。”

小姑娘呵呵一笑,放下炊饼,用黑漆漆的手背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却沾的满头都是锅渣,她也浑然不觉。

“习惯了。”

用热流包裹着手掌,楼贺拿起了炊饼,咬了一口。

一点淡淡的咸味和煤味,除此之外便只有面饼该有的味道。

他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在将军府住的有些习惯后竟有些忘了在男爵府时吃的是什么,原来是这样的难以下咽。

小姑娘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

楼贺喉头稍稍滚动,三两口吃完了一张大饼。

“还不错。”

楼贺喝了一口水,打了一个嗝,指了指锅洞。

“剩下的全都给我打包。”

唐玥用力地点了点头,小小的身体整个趴到了烧火坑上,努力地够着里面的炊饼。

当她爬出来时,头上披着的白布已被染黑了大半,她有些委屈地看着被自己缝缝补补才戴起的白布,不知能不能洗净。

然而就在火坑旁的桌边,放着三张银票,折合大概三两碎银。

她微微一愣,而后瞬间明白,那张小脸涨得通红,赶忙扯住楼贺的衣袖。

“使不得的使不得的,几个炊饼要不了这么多钱。”

楼贺被她晃得有些头晕,轻轻拍了拍她漆黑的手背,示意她停下,缓缓说道:

“这几张炊饼你必须请我。”

他看着小姑娘眼神中的疑惑,很认真地继续道:

“这些钱应该够置办后事,但可能不够再请一个风水师……这玩意我向来不信就是了,若是必须的话,我可以再想想办法凑一些。”

“你先别急着拒绝,这笔钱只是我借你的,你得还。”

楼贺盯着女孩再次通红的眼睛,语气肯定。

“可……可……”女孩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对于寻常人家而言,三两碎银是一笔相当大的数字,可能是卖一两年炊饼都攒不到的钱。

卖身这二字并不是想到就写上去,而是出于无奈,无路可走才出此下策。

无力事农桑,没法一个人撑起炊饼的摊铺,年纪幼小,这是唐玥没有办法改变的事。

她红着眼睛,突然站起,正对着楼贺,猛一下跪,深深一拜。

楼贺从未想过这一出,赶忙出手搀扶。

“老爷若不嫌弃,我以后便是老爷的人了。”

楼贺哭笑不得,自己这具身躯不过九岁,眼前的姑娘不过十一二,都还只是孩童的年纪,真把自己当变态了?

热流涌动,不管女孩此时下着怎样的决心,都一把将其拽起。

前世常流连于风月场所的楼贺相信钱的魅力,却不认为三两碎银便能买得到一个人的一生,尽管此事在帝国之中亦或是昔日联邦的阴影之下并非少数。

“这么着急干什么,想赖账啊?”楼贺翻了个白眼,说了个不好笑的笑话,惹得小姑娘落泪当场,楼贺赶忙打住,慌张说道:

“你倒是听我说完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从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臃肿的玩意,放在女孩的眼前晃了晃。

“这玩意,值钱不?”

那是一个被电子零件所包裹的手表,指针在表盘上滴滴答答地旋转着,好告诉别人自己不是什么流星锤亦或是别的什么暗器。

女孩停止哭泣,很认真地看了几眼,也很认真地问道:“这是什么?”

楼贺很认真很严肃也很神秘地说道:“这是一个手表。”

帝国明令禁止发展民间科技,相关的教材也被牢牢地控制在帝国贵族的手中,甚至还有专门调查民间科技的部门,一旦抓到便是重罪。

听说在洲河郡的某个小镇里,有一位教书先生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尝试通过用农场的小风车来做一个小型发电机,被该部门的调查人员发现后便落得个终生监禁的下场。

这是帝国为了使自己的统治不会崩盘,被民众推翻而下达的政策,甚至可以说是帝国之根本。

但天上偶尔会有飞机飞过,满地的货车跑着,纸是包不住火的。

这块手表本身就是楼贺路过一间不起眼的市场时,一个贼眉鼠眼的精瘦汉子卖给他的。

一个已经损坏了发条,失去了其中供电系统的手表在汉子的口中被吹得满天乱飞,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捡来的,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这玩意的作用的。

最终楼贺以一百个帝国币买下了手表,并修好了他。

一百个帝国币……够买十五个炊饼了。

那么一个能跑的手表能值多少钱呢?

“手表能干什么?”

“可以看时间,比如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二十三分。”

“可是能看时间有什么用呢?”

“总会有人需要用的。”

女孩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帝国的教育有意地在压制民智的开启。

楼贺很耐心地告诉她:“可能你觉得它没什么用,但是一个它就可以比桌子旁的三张银票加起来都有价值。”

女孩的眼睛逐渐睁大。

那会是多少个炊饼的钱?

然后那个名为手表的流星锤便在楼贺的手中解体,在女孩的眼中化为了无数细小的电子零件。

“我会借用你的家工作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我需要你做我的助手。”

“那边的银票一张是你一个月的工钱,三个月后我们互不相欠,谁都不是你的老爷,你也不用将自己卖给谁。”

这是一个有些异想天开甚至疯狂的计划,这个计划直至此刻才在楼贺的脑中初具模型。

这是一个有些危险的工作,但在民智闭塞的帝国,谁也不会想到,一个炊饼摊子里的工作能触碰到帝国最根本的法律。

“明白了吗?”楼贺严肃地问道。

“明白了,老爷。”女孩吸了吸鼻子,认真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