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杀头之罪

单挑?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朱子游脑门上青筋凸显,叫嚣着要和他来场男人之间单挑的不过是个人尽皆知的九岁坏种小子。

他的拳头捏的嘎吱作响,偏生双肩上的隐隐的酸意是那样不适宜的出现,连带着小腿肚子都有些抽抽。

“大哥!揍他!”孩子变声器尖锐的声音穿透了燥热的风,朱家三公子朱子鸣不知何时来到了院墙上趴着,小脸上写满了兴奋,一双拳头在空气中不安分地挥舞着。

那些激人的辱骂和自家弟弟不知道脑子犯得什么抽抽在旁边煽风点火,他朱子游一个十五岁的翩翩少年竟是被两个九岁的毛孩子逼得半步退不得。

将军靠一双铁拳在军中打出赫赫凶名加官进爵,而他是将军的长子,不该也不能被眼前的小小流氓所击垮。

被那些热烈的气氛烘托着,一股侥幸心理油然而生。

那个下贱的下人只有九岁啊!他凭什么?

也许只是这几日府里的伙食清淡了些,小腿儿肚子转转筋不也正常?

朱子游这般想着,踏出第一步。

然后他踩到了一块瓷片,骤然缩了一脚。

那开战前的第一枪是由这可怜的茶壶所打响的,它四分五裂碎的七零八落,分布在了朱子游的脚边。

这都昭示了那个年幼且下贱的孩子到底有怎样大的脾气,换言之,是无畏,是自信,甚至是自负。

朱子游有些恼怒于自己此时的杯弓蛇影,耳垂好像已经被热风吹得烧了起来,他立刻举起手指向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来掩盖自己下盘的羞涩:“你看看,这就是你府上的下人!”

“一个小小下人满口污言秽语!”

“阿隆阿彬,去废了他!”

两坨大汉应声前行,他们也感觉太过于荒谬,自家温雅的大公子怎么此时偏生像个泼妇一样……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两个体型彪悍的汉子手脚一点也不马虎,一左一右便向着中间的石桌而去,除了拿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之外,也不能惊着小姐。

一个九岁的孩子,就算再如何跋扈,骂的再怎么凶狠,那也只是个九岁的孩子。

楼贺自今日从那无尽黑梦之中醒转,身体的强度便有了质的提升,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可他也没自大到可以跟将军府上的任何一个护院一较高下。

那两名汉子步伐沉重但丝毫不显笨重,带着呼呼的风声狂奔而来,巴掌似有楼贺的脑袋那般大小,就要将他直接摁死在地。

他脚尖点在鹅卵石小道上,不退反进。

护院不可能不顾将军千金的安全,那么两面包夹之下,除了身后,便只有身前的朱紫盈身边最为安全。

他不是个躲在女人身后的人,他只是要利用那么一刹的空隙,钻过两名护院的进攻盲区,然后大步向前!

向前是为了进攻,是为了将那个娘们唧唧地少年打翻在地!

朱紫盈正咬着嘴唇想要叫停这一幕闹剧,便看见那个矮小但不再瘦弱的身躯踏着石桌一跃而过,带着令人咂舌的速度飞向今日一反常态的兄长。

两个冲来的护院就算再如何强壮,反应速度再快,也没法急转回头,抓住那名如同窜天猴一般的小子,只能眼睁睁地盯着他飞向身前无人的大公子!

可那只是个九岁的孩子。

已是成人身躯的大公子就算被飞踹一脚,不痛不痒,顺势便能拿下那个狂妄的小子。

至少在这一刻,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除了两个人。

朱子游和楼贺。

再小的孩子扔出去的石块都是有可能会砸死人的,更何况楼贺此时无异于是把自己当做那个石块。

朱子游不敢接,他甚至没有提手来挡的勇气,只是无比努力地抬动着自己那双抽抽的双腿。

感谢将军的强大基因,他从未吃过学武的苦却能在这时候借助运动神经向后方退开一步。

楼贺像是个炮弹一样坠落在了他的跟前,他有些神经质地笑笑,向比他矮上两三个头的孩子递出一拳。

楼贺也同样笑笑,因为这种未经锻炼的拳此时在他的眼中无异于慢动作的电影,微微躬身便能躲开。

而后在朱大公子不可思议地眼神下,伸出自己的那筋骨分明的手掌,竖在他的脸庞。

“你去向你妹妹道个歉,我便不打你。”

笑容乖张,言语有力。

他凭什么认错?他是朱家的长子,向嫡女认错?

那等同于是要了朱子游的命。

少年的眼里多出了几抹血红的疯狂,他不信有人会抽自己巴掌。

就算是他的父亲,将军,都没有打过他耳光!

所以他不信邪般冲着眼前那张讨厌的笑脸用力地锤出一拳!

那张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形,没有变成什么愤怒或是害怕,依旧讨厌。

少年的拳就像打在了棉花上,被那只更小的手给包裹住,捏住。

然后巴掌接踵而至。

啪。

这不是两个九岁孩子之间的玩闹,这是对一个明年即将成年的公子的羞辱。

这一掌楼贺收了至少七成力,却也打的朱子游鼻血横飞。

他已做好离去的打算,真要给朱子游一掌打出个什么大毛病,朱紫盈那边肯定也多少会受些的委屈。

他不打算再纠缠下去了,趁着众人还有些愣神之际,开始朝着歪脖子青柳奔跑。

“给我杀了他!”少年捂着脸红着眼咆哮着。

这一巴掌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一众护院和下人的眼中,还有自己的弟弟妹妹面前,远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什么气度修养,什么翩翩和善都不管不顾了,他只想让那个该死的灰发奴仆,那个贱种死在自己面前!

护卫和下人们有些慌乱地去追,可那个孩子虽然身材矮小,腿脚却格外的灵活,任他们腿长脚快也无法追上。

“废物!都是废物!”朱子游气的浑身颤抖,也不管地面的瓷片是否扎脚,拖了鞋便朝那道被追着的身影砸去。

一击不中便再来一击,一双鞋,地上的瓷片,放在花圃里的农具,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少年通通当做发泄的工具,砸向楼贺,就连一只掉在地上的蝉蜕都被他扔了出去。

他的眼中只剩下那个逃窜的身影,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些停下脚步的下人们,更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在嘶声喊着什么。他只知道他要将眼前所有能扔出去的东西全部砸向那个可恶的可恨的可憎的坏种。

身边出现了一个人,他的手中捧着一个黑色的匣子,不大不小,刚好称手。

他顺手抢过,一把将它甩向已经逃到歪脖子青柳之下的楼贺。

就像那个茶壶,在楼贺的脚下四分五裂。

他感到有一丝解气。

但似乎那个坏种已经不再逃窜了,任由他将东西甩在脚下。

周围的人也没再追了,纷纷以惊恐的神态看着他。

他有些费解。

身旁的那道身影原来是府里的胡大管家。

他有些后知后觉地骇然转头。

大夫人正站在他的身后,面色如霜。

于是他逐渐冷静,被迫冷静。

刚刚胡大管家在旁吆喝什么?

似乎是……前线军报……

前线……军报?

谁在前线?

是将军府的将军。

是他的父亲。

唰的一下他的汗水就批头淌下,后脊的冰寒远胜刺骨的寒刀。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被甩出去砸在地上的匣子,双眼逐渐模糊,无力感由心而生。

那是帝国军情署的加密文件匣。

他犯下了杀头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