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命难违

“进城之后,所有人格杀勿论!”

领头的将军振臂高呼,海洋般的回声响遏行云。不消片刻,鲜血映红了庐江城的夜空。百姓在刀光剑影中四散逃窜、屋舍在烽火狼烟中奄奄一息,数万精兵洪流般**平了这繁华富庶之乡。

“快!带他们离开这儿!”陆康声嘶力竭地呼喊亲信带走家眷,身为庐江太守的他,此刻已无力护佑这一城百姓。

“是!”士卒带着一众家眷四散而逃,其间一个少年无助地看着这一切。几日前还莺歌燕舞的府邸,此刻竟成了人间炼狱,这空前的反差撼动着少年的心。

“快上马!”一声尖锐的嘶吼声打断了少年的思绪,少年循声而望,原来是祖父陆康的偏将军陆怀。少年抓住陆怀伸出的手,陆怀一把将他拉到了马上。

“伯父,我们要去哪儿?”少年看着四下逃窜的人群,紧紧抓着陆怀的甲胄。

陆怀没有回话,眼下只顾搜寻生路。可就在这时,一支羽箭划破夜空,直冲陆怀面门飞来。陆怀本想侧身闪过,奈何身后就是幼主,心急之下,他竟是用肩膀生生接下了这羽箭,鲜血在少年的眼眸前飞溅。

“好!想不到陆康帐下还有这等英雄,真令人羡慕!”忽然一个洪亮的声音自前方传来,陆怀勒马停步,只见一个身姿雄伟的将军横枪立马拦在了他的面前,来人正是袁术帐下名将孙策。

“想不到堂堂江东小霸王竟也会暗箭伤人。”陆怀拔出肩上的羽箭,“看来你也是浪得虚名!”

孙策被陆怀言语一激,索性背起右手,换左手执枪:“好!我不用右手,来吧!”

陆怀心知自己绝非孙策的对手,他放下身后的少年,摸了摸少年的头:“听话!向东往城门那里跑,你娘他们都在那里,有多快跑多快,明白吗?”

少年一时竟是懵了,呆立原地没有反应。

“跑!”陆怀大喝一声,少年这才如梦初醒向东狂跑。看着少年的背影,陆怀如释重负,大喝一声,向着孙策冲杀而去。

“太慢了!”孙策冷笑一声,左手执枪只一记横扫,陆怀就人头落地了。而少年费尽全力跑到东门,看到的却是一地尸首。尸山血海间,少年无力地瘫坐地上,胸中悲愤终是化作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吼,那声音响彻了整个庐江城上空。

“啊!”

陆逊大喝一声自**醒来,见月光下一切如故,这才松了口气。十年里同样的梦一直纠缠着他,可他却无法适应这梦魇,只会让他对江东孙家的恨更加刻骨铭心。

这时,窗外响起一阵规律的口哨声。陆逊揩了揩额角的汗水,打开后窗:“进来吧。”

话音未落,却见一个矫健的身影自后窗潜入,坐在了陆逊的面前,此人正是公输家的传人公输越。

“又做噩梦了?”公输越一脸关切地看向陆逊。

“自我出仕孙家,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陆逊叹了口气,眼神随即犀利起来:“只可惜孙策死得早,不然我必将这兄弟俩一并斩杀,以告慰陆家列祖列宗。”

“明日孙权不会不来吧?”公输越眼中闪过一丝质疑。

“明日大祭,孙权必然会进宗祠。”陆逊拱手行礼:“传闻公输家机关术千变万化,明日就有劳兄长取了孙权那狗贼的性命。”

“贤弟放心。”公输越回礼道:“我已在宗祠布下万箭穿心阵,除非这宗祠塌了,否则孙权必死无疑!”

“那就仰仗公输兄了!”月光下,陆逊的眼中映射着寒光。

翌日,府中大祭。孙权在幕僚的拥护下向宗祠大门走去。自兄长意外离世后,他理所应当地成了孙家的支柱。一旁的陆逊按照既定流程对着台阶下的幕僚们宣读祭文,可他的注意力却一直集中在祠堂屋顶。

此刻公输越正等着孙权迈进大门。他所布下的万箭穿心阵,无非就是将公输家的袖箭固定在宗祠各个角落,箭头全部朝着大门方向。而他的手中握着启动机关的绳索。只要孙权踏入大门。公输越就会趁机拉动绳索,无数支沾满毒药的袖箭便会一起发射,到时候孙权必然殒命。

“兹以诰命,子孙咸宁!”陆逊郑重地读完祭文,心也渐渐紧张起来。按照既定步骤,接下来只要孙权接受完幕僚的朝拜,就会踏进宗祠大门。到那时,陆家灭门大仇便可如愿得报。

孙权接受完幕僚朝拜,便转身向宗祠走去。这往日短短几步的距离,此刻在陆逊心中竟是如此遥远。时间恍若静止,三步、两步……还有一步,只要再迈进一步,陆家上上下下五十余口性命的仇便可了结。

可就在孙权迈进宗庙门槛的刹那,突然的颤动却让他停下了脚步。

“什么情况?”陆逊不自觉地看向脚下,发现脚下的砖石竟然开裂了,“难不成是地动?”

陆逊疑惑之际,这地动竟是越来越剧烈,高台上的孙权被地动晃倒在地。下一刻,面前的宗祠竟是在众人面前分崩离析,化作了一片废墟。

“公输兄!”陆逊顾不得这么剧烈的地动,一个箭步上前。此刻他所仰仗的公输兄以及那万箭穿心阵已然埋没在了碎石瓦砾之中。

可谁知这地动再度剧烈,陆逊一个踉跄倒地,好巧不巧正扑在了孙权身上。孙权被陆逊压在身下,二人面面相觑,下一秒,只见漫天瓦砾落在陆逊身上,陆逊的胳膊一时支撑不住,二人在这灰尘弥漫间竟是来了个亲密接触。

“主公!”

气氛逐渐尴尬之时,地动渐渐平息。台下的幕僚们纷纷上前,他们扶起陆逊与孙权。孙权一把抓住了陆逊的手:“幸得爱卿拼死相护,如若不然,我必丧命于此啊!”

陆逊呆呆地看着孙权以及四周对他交口称赞的幕僚,一时竟无话可说。他回过头看了看那已是一片瓦砾的宗祠,恰似昨夜的踌躇满志。

不多时,天边几只乌鸦欢快地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