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8.叫此世再无尊仙

人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海边的百姓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山,所以不管生死最离不开的便是大海,最看不腻地便是海边晨曦朦胧地时刻。

七八星斜,薄雾模糊,椰林静静披着纱衣,波涛轻轻亲昵着灯火,几条单薄的小船正要出海,被披星赶月闯入晨曦地车队引去注意。

入得村来,军士勒住战马,穿着粗布短衣地少年自车上跳下,四下看看,一眼便选中自家门前地空地。

“仙长,您看那动天钟放在那儿合适吗?”

雕花小门在里面缓缓打开,少年有眼力的帮仙长撩起锦绣门帘,即便偷着触摸过几次,再次摸到这样的锦绣还是叫少年失神。

精美如花,柔软似水,比村长孙女儿的手还要光滑……

鹤发童颜的“仙长”慢条斯理的走出车厢,看看少年指着的空地,慈祥的笑笑,话里话外满是唏嘘遗憾。

“真是个很不错的地方,你的眼力很好,可惜与我无缘,我不能传你道法……”

少年恭敬的一礼,心知不是无缘而是无钱,虚以委蛇道:“多谢仙长夸赞,麻烦仙长施法,立下仙钟。”

听闻动静,世居海村中的人们前后出门,不舍得挑灯,借着朦胧的辉光,打量着那看起来很了不得仙长,怕祸从口出,互相以目示意。

等了好一会儿,耄耋年华的老者拄着拐杖,于村民瞩目下走上前来,看看那所谓的“仙长”,凝视着少年,眸光好像最锋利最锋利的鱼叉。

“大娃子,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老丈,事情是这样的,因昆仑邪魔作祟,人皇冕下留下的禁海令被破,海族蠢蠢欲动,随时可能上岸害人。”

言至于此,道人故意一顿,不出意料的听闻七嘴八舌的讨论声,正欲继续开口,村长适时轻咳一声,试探道:“原是如此,敢问仙长可有破解之策?”

“小哥于昨晚奉足银钱,因此,宗门令我前来此处设立动天钟,只若海族赶来,尔等拉响此钟,无需一时三刻,天仙必至,斩妖除魔,护尔等乐土清宁。”

“原是如此,乡亲们,随我拜谢仙长。”

老者张口轻唤,带着一众乡亲躬身而拜,那道人压着心底自得,装着宠辱不惊,翻手唤出一钟放在少年早先所指的空地,拂袖遮挡符光,带着车队乘风飘摇而去。

“都散了吧。”

目送老道走远,村长轻唤一声,村民看看钟,掩饰着心底的失落,各行其是。

灯火照亮海滩,背对着忙乎的小村,老者望着远海出神许久,看看走近身旁的少年,轻声道:“世间已无仙,这次就当是买个教训吧,莫说海族会不会来,就算来了,这钟也是形同虚设!”

闻声,少年眉头微紧,正要开口辩驳,身后传来一声惊呼,侧目望去,远海无风起浪,方才出海的几艘木舟被碾碎,面目狰狞的鱼人执着钢叉刺下,刘大伯的一腔热血没能染红海水分毫。

“跑,快跑!”

村长慌了神,向周围唤道,村民四散避逃,少年倔强的逆行上前,一下又一下拉动那钟绳。

钟声传了很远很远,城中执守的看看阵中光景,不屑的撇撇嘴,关了法阵,望着街头走过的几个含羞闺秀,哼起昨夜听的悠扬曲调。

老村长丢开木杖,用力推开少年,冷声道:“快走,带着……”

话未言尽,被钢叉贯穿胸腹,那惊惧“仙长”而躲藏屋中的少女快步出门,凄美的笑着,望向少年的眼中尽是怨恨。

“不!”

少年低吼着,眼中闪耀起刺目的神光,海浪落下,平平无奇的海村就这样消失。

骇人的浪涛再度重重拍在礁石上,细碎如雪,少年蜷缩在礁石边,许是梦见那绝望而怨恨的眼神,恍然惊醒,摸摸紧缚在后腰的袋子,眼中闪过一丝安静继而被无可言喻的悲痛取缔。

“这次就当是买个教训吧,莫说海族会不会来,就算来了,这钟也是形同虚设……”

村长的话又在耳畔响起,冰冷的阳光斜落,海风萧瑟,浪涛刺耳,少年低头攥紧海沙,绝望的呜咽许久,倔强的爬起,看看眼前陌生的海滩,向着远远的城郭走去。

你们是仙,昆仑是魔,如此我便去昆仑,成为真正的魔,叫这世间再无仙!

“呼哈!”

少年没走出几步,两三鱼人怪叫着跃出海面,赤红色,拳头大小的兽眼中尽是残暴,露着发散恶臭的锐齿,举着黝黑的钢叉,向着少年狠狠刺下。

眸中再度闪起辉光,鱼人的动作慢了很多,惊恐回神的少年向前扑出,险之又险的躲过钢叉,没等爬起,另一柄钢叉适时落下,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鱼人的笑容更甚,凝视着眼前慌张的人族,仿佛已经看到他被鱼叉贯穿胸口后的挣扎模样,不甘的眼神渐渐变成空白,只若是鱼人都无法拒绝这种美。

死生一线间,忽有璀璨剑光当空斩落,那势不可挡的鱼人被凌厉的剑光碾碎,身着白衣的剑修当空而过,眼见深藏功名,拂衣而去,少年心生急智,高声唤道:“哈哈哈,昆仑剑魔,勾结魔皇,窝藏罗刹,我……”

话没言尽,那面容冷峻的少年当空折回,将手中素白色的仙剑搭在少年肩头,杀意吞吐,对比起来,鱼人的残暴气势就像无害的微风!

“把你知道都告诉我。”

洛阳不容拒绝的说道,那双半睁半闭的眼眸缓缓瞪大,呼吸着久违的自由海风,将心中的山火般熊熊燃烧的杀意压下,直视着少年,想听听究竟是谁在颠倒黑白。

少年有条不紊的将听闻之事和盘托出,洛阳缓缓皱紧剑眉,丹凤眼更是眯成一道缝隙,惊人的杀气渐渐收敛了,整个人变了更加沉默。

“仙长,我想求您一件事……”

“我只是个剑修,你可以叫我洛大哥,我接下来会很忙,能帮你的不多。”

“求您收下我,我想学剑!”

“为何学剑?”

“为了叫此世再无尊仙!”

“为了叫此世再无尊仙?”

“没错,他们……”

少年渐渐低下头,紧紧握着拳头,将后面的话压在心底,终究是人仙有别,眼前的就算再与那些人敌对也是仙,想必看待自己同自己看待蝼蚁没什么区别的吧……

“说出来,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说都不敢说,又怎么敢做?”

洛阳轻轻说着,那双丹凤眼再度恢复成半睁半闭的模样,给少年种错觉,似乎方才那个不费吹灰之力便斩杀鱼人的不是眼前的少年。

眼前的少年平静、慵懒、神秘,好像……好像不时趴在墙角晒太阳的老猫。

“他们欺世盗名,他们……他们该死!”

“你说的不错,他们的确该死,这是你杀他们的理由,同样的,也会成为别人杀你的理由。”

洛阳轻声说着,探手拉起少年,少年沉思回神时惊觉身在云端,山河渺小,并肩惊鸿,太阳很近很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

刘大伯、孙二爷、清儿……他们都看不见这太阳了,永远看不到了。

“昆仑封山,我可以送你去灵山、武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等,等昆仑再度开山。”

“我等!”

少年轻声说道,语调、眼神惊人的坚定,洛阳原以为这坚定是因为仇恨,现在看来这坚定却不仅仅是仇恨了。

“此为浣花清灵剑经,属昆仑入门剑经,寻常弟子月余可筑基,你若想直接承剑,筑基便不得超过七天!”

洛阳探手一点,经卷道理浩如烟海,叫少年不由沉浸,良久回神,忆方才感悟,自觉已有两三所得。

“你应该不是个普通的海村少年……”

“我就是个很普通的海村少年,父母都死在海难中。”

“这些不必要的你可以不说,你说了我也不大可能会信,自己有数就好,天灾人祸,现在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很不容易,往后会更不容易。”

洛阳轻声说着,御剑落入临淄,将少年丢入藏书阁顶层,打开法阵,指着一望无际的书籍,又道:“多看看书,好好修行,会有人给你准备吃食,七天后我回来看你,若你筑基有成,你可以拜入昆仑门下!”

言罢,不待少年开口洛阳已然御剑而去,眨眼消失在云海蓝天间。

少年深吸口气,走近书架边走下,没急着看书,从紧紧绑缚在后腰的袋子中取出一枚紫玉剑符,轻轻摩挲,若有所思,昏黄的辉光中是那不知被何朦胧的身影。

“娘……”

风起,叶落,涟漪阵阵。

天师恍然睁开眼眸,花白的眉头渐渐皱紧,低头望向镜湖中的涟漪阵阵,渐渐握紧了手中的钓竿。

“怎么了?”正要落子的邋遢道人动作一顿,回头看看天师,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试探问道:“不错的话,是不是洛阳回来了?”

天师点点头,收起手中的钓竿,起身望向棋盘,昆仑仅剩生机一线又横生变数,两个绝顶带着永镇天碑都没能杀死洛阳,看来,这柄六界独一的剑又更上一层了。

“能回来确实很了不起,可惜,太晚了,大厦将倾,内忧外患,洛阳即使回来了也没用!”

“一个人面对天下,胜数飘渺,可并非做不到,别忘了,洛阳之前,齐天象同样一人一剑阻挡天宫千年,千年光景休养生息昆仑会是何等风采,不能再等了,先下手为强!”

天师探手摄来一枚棋子,落子打杀,石子逼迫下的草团仅有一步可行,行罢这一步,便会被尽数围剿,气尽而亡。

“洛阳,之前在南诺与昆仑间你选了南诺,现在,这昆仑与天下你又会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