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8.勿忘三惧

又至夕阳西斜,霞光散满琉璃瓦,往来的忙碌飞鸟落下歇脚,眯着黝黑的眼眸,贪婪着辉光,不时懒懒地鸣上两声。

此前身居困所,从未觉得这满是堂皇富贵奢靡气地宫室有何好处,此刻尘埃落定,昊日余晖下,柳雏却不由爱上了这儿的宁静,侧首眺望着漫天云霄,透过指缝,好似望见了走远地故人。

在那绯红色描绘着地金灿辉光中,师父与了尘大师并肩走着,师兄跟在身后,不时因两位长者地连珠妙语而嘴角微扬……

渐渐的,柳雏的脚步慢了下来,洛阳同南诺说笑着走入画卷,红衣与白衣,艳丽与朴素,在此刻,两种截然不同的色调拼接起来后却是显得如此完美。

似乎觉察了柳雏的变化,南诺的脚步一顿,与洛阳默契的回过头去,望望霞光中漫步的少女,轻声问道:“在想什么呢?”

声音很轻,像风一般,却也足以叫镜湖泛起层层涟漪,柳雏在宁静中回神,放下晚霞温柔描绘着的素手,微微摇头,笑道:“晚霞很美……”

南诺点点头,望望夕阳,转身心上人的阳光笑颜映入眸子,接着柳雏的声音耳语道:“确实很美,不过没有你美。”

情深意重,浓蜜甜甜,叫胆大包天的洛阳红了脸颊,柳雏不由掩面轻笑,偷偷取出留影符,将这动人的一刻烙印下来。

一切都很美好,可惜不能成为永恒……

如是想着柳雏低头看看留影符中的光景,摇摇头,自嘲的一笑,也许已经成了永恒。

“咳咳,好了,我们去见见夏皇。”

洛阳瞥了眼偷笑的娇羞少女,轻咳一声,随口找了个借口,颇为狼狈的错开南诺炙热的眸子,拉着狡黠轻笑的魔族皇女,步子匆匆。

“也不知道师娘修不修剑,小师叔这六界第一剑修的名头恐怕有些名不副实!”

轻轻喃着,柳雏快步跟上洛阳的羞怯脚步,院中枝上的嫩绿颜色悄悄地生长着,轻轻静静的脚步声穿过曲折的画廊,步过空旷的砖铺甬道,堂皇殿前,夏祈星扶持着父亲站在夕阳下,好像等了许久。

待洛阳走近,夏皇收回眺望夕阳的视线,低头望向洛阳,晃晃头,无声自嘲着自己已然老眼昏花,不过数步距离,竟分不出新人旧客,看来确实是老了。

“我有些话要跟你说,你跟我今来,你们三个在外面等着。”

夏皇轻声说着,老态龙钟的模样尽去,言辞举动尽露皇者风范。

洛阳上前,扶持着老皇步入宫殿,轻轻的关合门扉,对南诺点点头,叫放心不下的她能安心下来。

“坐吧,我与师父相识一场,算起来你还是我的后辈。”

“好。”

洛阳点点头,坐在夏皇身侧,望着寿数无几的老者,欲言又止,心中有所猜测,试探道:“前辈,那人皇印……”

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的老皇抬起头,抬起手掌,抢先道:“不要说这些,薪火相传,这就是人族。”

“可如果不是我,前辈还能再活上几百年,未尝不能儿孙满堂,其乐融融。”

“人活着总归是要死的,几百年前与几百年后有什么区别?那些家伙不知道活了几个几百年但有那个比得过你师父?”

“前辈这话不错,但……”

“但什么但?我来问你,能不能娶祈星?”

夏皇发白的眉头一挑,转身凑近洛阳,盯着他的眸子,眼神如剑锋般锐利。

“不能!”

洛阳摇摇头,见夏皇眯起眼眸,深吸口气,继续解释道:“糯糯将我当作太阳……”

“太阳光照大地,温暖众生,更何况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算什么?”

“我是剑修,钟情于剑,为了她,我愿意放下手中的剑!”

“有出息的人都有数不清的女人。”

“那我宁愿没有出息,恩情是恩情,若是前辈不满取出人皇印便是。”

“你不怕死?”

“人活着总归是要死的,几百年前与几百年后有什么区别?那些家伙不知道活了几个几百年但有那个比得过我师父?”

洛阳说着夏皇方才同他说过的话,从容的轻笑着,活着确实很好,如果活着都不能心安,如跛脚老者那般傀儡般的偷生又有什么意义?

夏皇语结,撇过头去,沉默了片刻,发出一声轻叹,道:“洛阳,人皇印能压制苍天但终归不得久长,只要苍天还在,你便不是无懈可击的,南诺、昆仑就都有危险,早些时候的曹青凡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洛阳点点头,沉默着低下头,方才斗鸡般的精气神消失的干净,这的确是绕不过去的槛,不过现在的只能能拖一时拖一时,脚下的路与看不见的未来究竟多长没人清楚,天无绝人之路,这话不会假的。

“你修了混元法,不错的吧?所谓道出天书,混元法能不能炼化苍天,你可以试试看。”

“另外帮我照顾好祈星,千年前昆仑将一切托付给大夏,现在大夏要将一切托付给昆仑,我没叫昆仑失望,昆仑也不能让我失望,对吧?”

洛阳点点头,下一瞬出现在门外,同柳雏互相换了位置,拉起南诺的手掌,轻轻拍拍,眨了下左眼。

南诺莞尔轻笑,心中的不安尽数释然。

屋中,柳雏看看身形渐渐透明的夏皇,未待开口夏皇抢先说道:“该说的我都与洛阳说了,今天之后你便是夏皇,若能功成登基人皇大位,勿忘三惧,一曰处尊位而恐不闻其过,二曰得意而恐骄,三曰闻天下之至言而恐不能行!”

夏皇的语调透着悲伤,叫柳雏想起来师父,不免红了眼圈,不断点头,道:“必将践行此言,永不忘怀。”

“好,好,好!”

夏皇轻轻捋了捋花白的长须,大笑着点点头,化虹而起,当空化为零零光雨,归隐轮回。

柳雏远比祭天时更恭敬地跪下,面向着夏皇方才坐过地地方,三拜九叩,起身走向殿外,对夏祈星强颜欢笑,委身行礼,唤道:“见过夏皇。”

“见过夏皇。”

见此,四下的内侍同时抹袖下跪,恭敬高呼着万岁。

“为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勿忘三惧,一曰处尊位而恐不闻其过,二曰得意而恐骄,三曰闻天下之至言而恐不能行!”

柳雏轻笑着传音,抬头望去,飞云之上,一道长虹确是绚烂夺目,和夏皇的笑颜一样。

她还能回昆仑,夏祈星若是离开这儿,又能去哪?

不经意间便是月升,皎皎光辉铺满通幽小径,嫩绿颜色的枝头挂满灿星,江沁月走过树下,枝头轻颤,一道黑影腾空而起,身形当空一闪,倏尔出现在江沁月背后,提剑斩出七尺光寒。

“什么人?”

江沁月冷哼一声,周身腾起明耀的光焱,跳动着焰光的青锋重重斩落,同黑衣人的剑锋碰在一处。

没有刺耳的铿锵剑吟,黑衣人的这一剑似实却虚,剑锋交接的刹那,顺势引带,卸去力道的刹那手腕一抖,蛰伏的劲力陡然迸发,将伊人手中的长剑崩飞。

“你在昆仑学的剑仅此而已?”

黑衣人收剑挽了个剑花,一步踏出便出现在江沁月背后,灼热炎柱腾空而起。

江沁月全力的一击没能伤到黑衣人分毫,讥嘲声更是刺耳,“自家的本事也生疏了不少,还真是东施效颦,愚蠢至极!”

“混账!”

江沁月被激怒,探手唤出一柄灵剑,脚踏七星变化,剑如皓月空明,用的赫然是取自藏经阁中偷来的太上净尘空明经。

层层叠重的剑光如月光般飘然落下,悄无声息却锋锐无比,黑衣人却依旧从容着,一剑斩出,浩**剑光似初升旭日,江沁月斩出的月辉未待落下便在这一剑**然无存。

“看来你没别的本事了,如此,便死在这吧!”

阴历的喃喃声在耳畔响起,明镜破碎声响起,江沁月好不狼狈的向前踉跄一步,感知着背后寂灭的宝镜,取出一枚玉符握碎,身隐虚空,下一瞬出现在凰焱山深处,远远的瞥了无形的阵法,吞饮燃血灵丹压下伤势,乘风掠向山间。

“跑的倒是很快了,可惜,你还是得死,要怪,就怪你喜欢洛阳吧,这是罪!”

黑衣人再度袭来,剑锋被一道焰光挡下。

“老身等你好久了,给我留下吧!”

凰焱老妪面色阴沉,手中木杖再挥,瞬息掀起万里火海,黑衣人丢出枚符箓身隐虚空,一道凌厉的金光落向凰焱山驻地。

“破!”

木杖落下,刺目的金光被抽个粉碎,黑衣人趁势出剑,一剑落下,江沁月再度捏碎遁虚符箓,虽侥幸破空离去,却被剑光所伤,捂着胸腹的剑伤,望望倒峡谷上空的一线新月,无力的倒下。

“死来!”

老妪挥手又是一棍,不可一世的黑袍人大笑着被焚成飞灰,一道道流光腾空而起,未待靠近,老妪张口传音,“沁月动用了遁虚符,虽逃得性命却伤得不清,尽快寻到她!”

漫天流光似烟花般散开,方景歧御剑而行,托着一方罗盘,凝视着宫位变化,嘴角轻轻勾起,道:“找到了!”

声落,剑光折下山崖,宫羽薇忧心的抱起江沁月,探查伤势,方景歧四下查看着,观瞧被改动过的地势风水,引剑向不远处的山壁斩落。

山石破碎,祭坛周围的骸骨惊心动魄,哀嚎声此起彼伏,祭台上有着以金缕梧桐木雕成的木人,周身窍穴盯着阴气凝聚的骨钉,背后刻着生辰八字。

方景歧上前几步,方才看清阴气遮掩下的生辰八字,祭坛中的怨鬼嚎声恍然止歇,惊雷般的爆炸声响起,阴气如接天海浪,瞬间将方景歧三人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