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夺书(二)

话说古柔,此时她气定神闲的扫视着将她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的众人。越是乱越会各自忌惮,从而越是安全。

古书在江湖上不见得有三流功法出名,但江湖中人好喜跟风,一人奇,众人趋之若鹜,凑个热闹。

这些人多数为莲宗地修者,少数乃潜伏在天澜国地亡流之辈和听风便是雨惟恐天下不乱的散修,以及立在古柔跟前三丈处最为瞩目地五人。

为首模样平凡,气质儒雅年轻男子,来自池家,名为灰度。其父乃池家现任家主地长子,池破。

池破拥有武痴地称号,对家事不闻不问,一生游走在刀尖上,四处挑战各大明宿,胜场不多,却也未尝一败,多数为平手。此人的巅峰之役,乃力战天南意与天南生这对父子立于不败,且从容退走。毕竟天南意在江湖上,亦是出名的有武无家。

池破与他的半个夫人,有四位子嗣,这四人亦是龙凤之辈。

长子池兰宇,次女池玄夕,三男池莫。

小子自是池灰度。此子直到弱冠之年前,皆在跟池秀才修行,饱读诗书。此景被知情的外人知晓,便戏称他小秀才。

此次乃他首次出池家,目的自是“取”古柔的书。

而在其右首。一位面色黝黑,体格健壮的年轻人,眼里精光绽绽,直勾勾的望着古柔的容颜。他是天澜城颜家的长孙,颜宁云。值得一提,天澜军府的武器皆由颜家铸造。

左首,面色苍白的柳玉,眉头紧蹙,眸光时不时飘向他方,似乎在等人来。关于他的身世,无人知晓。但能与池灰度同行,可见端倪。

三位年轻人身后,是一位头顶斗笠的男子,阔背负着一把雪亮的大刀。大刀的模样与寻常的刀一般无二,但其萦绕的风声,诉说着这把刀,以及此人的不凡。

江湖上,有一人的刀速度能与天南意媲美。那便是这名男子,风刀乐淼,来自陵州,一个刀客聚集的地儿。

最后一位不管是装束,还是神采皆十分干练的妇人,与四人五丈远,急切的看着古柔。似担忧,似询问。

她是黑土国的大将,秦般兰。此时她本该驻守在黑土国马驿城,但既是她同僚,又是她夫君的林梅才大将,莫名失踪。三个时辰前她接到密信,上面写道:欲知奇才(林梅才)的下落,前去天澜城保护池灰度。

快马赶至天澜城,便是这景。此时她暗自思量那封信的尾笔,一枚玉佩的印记,亦暗自警惕。

这时,黑夜中繁星点点。

洒下的光芒笼罩天澜城。说也惊奇,仅天澜城黑夜,城以外仍是白昼。

天为盘,星为棋,自是灵棋的手段。浓郁的元气已从军府内溢出,轻柔的流转,却暗藏杀机。

池灰度深知此番需以武力强取豪夺,却因饱读诗书,实在做不出这等行径,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开口,心中含羞带怒,略显窘迫。

倒是柳玉率先开口道:“明人不说暗话。请古小姐留下‘古书’。我等便让开此路。”

此话出,池灰度脸微红。

古柔早已知晓他们来意,眼波随话流转,语气冷淡,毫不客气嘲讽道:“知晓我不会遂了你们愿,却偏要说出这番贻笑大方的话,我看你们也不是明人,是小人?何不废话少说,直接动手?”

池灰度脸再红几分,眸里竟生几分犹豫。

而柳玉瞥了眼池灰度,暗道:看来师傅的担忧是正确的。此子涉世未深,优柔寡断,今个儿可指望不了他。想罢,便急声道:“那我便遂你的愿。”

话起身动。看似柔弱的身躯,却呈虎狼之势,矫捷的“扑”向古柔。其架势,显然是练体者。

拳掌与腿,丝毫不拖泥带水,双管齐下,欲想一击便成。

古柔摸不清柳玉境界,起手画符,便是牢狱。湛蓝的水珠在眨眼间放大,化为水牢笼罩柳玉周身。此符,仅是试探。

片刻,啵的一声。柳玉破牢而出,周身无丝毫水渍,显得游刃有余。当初,明动面对此招是束手无策。

水逾万石。

古柔对柳玉的境界有了底,练体第五境,骨弑境。心里稍松一口气,只要未至归元境,那便有的打。

在修炼方面,修意者比练体者轻松,但在打斗方面,练体者却占尽优势,但并不是说修意者毫无优势。

至少天符师和神傀便是练体者的克星。

后者能利用傀身把练体者耍得精疲力竭。那前者可用幻符,令练体者永远迷失。

当下以古柔的境界勉能为之,若勉强行事,成功率便大打折扣,除非借古书之力。然而接连从古书接招,以她的修为也是吃不消。不过早晚出手对结果似乎并无影响。

思绪流转,打定主意后,古柔妙笔生花。

元气随笔而动,花草随元气而生。

片刻场中香气涌动,好不醉人。

池灰度手抚花蕊,皱眉自语:“巴雨前辈,花间集?”

被花香熏得微微迷醉的柳玉,听得巴雨两字,猛然惊醒,急忙后退。

古柔暗笑不止,她那能画出花间集,只是画点皮毛,糊弄而已。而对方果然着了道,毕竟以池灰度的修为,也只能看点皮毛。

然而四人中,三人谨慎,偏不依有个愣头小子。

只见颜宁云咧嘴大呼:“就算巴雨亲自到来,在我们四人面前也讨不得丝毫便宜。何惧之有?”同时双手各握一把铁锤,朝古柔呼去。

池灰度变色心呼:莽夫。

而古柔心中亦闪出莽夫二字,此时,不管接与不接,皆会漏出马脚。无路可退之下,当机立断,欲再借一道符,立下马威。

恰时,一把漆黑如墨却泛着明光的刀,携风斩来,不偏不倚,撞上铁锤。

“叮,叮”连响。

颜宁云身形稍缓,瞪眼怒视跟前的年轻男子。

古柔暗舒长气,来的早,不如来得巧。男子自是前来与古柔汇合的明动。

众人皆是目瞪口袋,在他们的感知毫无任何元气波动,只觉明动的出现莫名巧妙。而后想到能神不知鬼不觉掠入场间必定是高手,又是目露警惕。跟着又有眼尖的修者轻呼:“军府新晋的大将,明大将。”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的低语登时传开,随后却是疑惑不解。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莲宗修者既敢入侵四国,自是对军府的大将有过琢磨。尽管军府未曾召布明动的实力,但只要出过手,便有迹可循。

何时意动境修者如此厉害?

这分疑惑,明动也曾有过。路上他曾与诸多修者会面,起初躲躲藏藏,随后见这些修者全然当他不存在,百思不解下只当是安伥鬼施了妙法。眼下他无暇顾此,脱口便道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古小姐,你与我的赌约可还算数?”

古柔明眸一笑:“当然作数。”

此话落众人微觉诧异。

明动假意怒道:“既然作数,为何要将古书的消息公之于众。”

古柔配合道:“明大将此言差矣。我若不把古书公之于众令他们相互忌惮,这话恐怕早就落入池家手中。若古书没了,你我的赌约才不作数哩。”

明动早知古小姐会如此回答,仍心赞不已。假意沉吟片刻,扫视周遭,修者虎视眈眈,而见秦般兰,眼眸微闪,但很快恢复神色,硬着头皮道:“想必各位都听清楚了,这古书乃明某与古小姐的赌注。想抢的速速离去,不然休怪明某不客气。”

这话听着十分稚嫩,这乃明动故意为之。然而出乎他意料,众人没有接话,齐刷刷看池灰度五人。

这些人清楚场间的情势,他们知晓自己只能趁机捞油,做出头鸟是万万不可。

池灰度脸再红,嘴唇蠕动,终究无声。倒是那柳玉抢话道:“明大将,这古书见着有份,可轮不到你说话。”

明动皱眉道:“兄台是何意?莫非要将古书分成千份,一人一张纸?”

柳玉朝前跨了一步,道:“当然是谁实力雄厚,谁拿这本古书。”

明动怒目瞪去:“兄台是要抢?”

柳玉被瞪得不由一怔,随后面漏犹豫的看向池灰度,他想说抢,可如此会落了池家的名声。

见目光在聚集在自己身上,池灰度有些不自然道:“明大将误会了。池家只是想借古书一看。”

因紧张,他自知说错话,正欲改口,瞧明动冷笑着看来,不由一滞。

明动道:“借?当着如此多人言借,池公子你是想让他们给你当证人?”

话落众人嗤笑。

明动再道:“说白了就是抢。如此那就来看看谁的实力雄厚。”说完不等池灰度开口,面向古柔道:“古小姐,明某且先与你共退了这敌人,在作赌约如何?”

“甚好。”

被简短的二字一刺,柳玉再次抢话道:“哼,正想会会军府大将是何了得,择日不如撞日,明大将看招。”

言罢身拖疾影直掠。明动下意识摸向怀中,而后犹豫的止手。那边还有个乐淼没动手,此时动用古柔留下的书纸操之过急。

明动大笑一声,不退反进,若让炼体者欺尽古柔那还了得。尽管与炼体着交手禁忌近身,不过明动学了恶鬼之术,又有古柔掠阵,何惧之有。

柳玉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只道明动是徒有其勇,不兼其智。眨眼间,两人照面。明动挥刀。

柳玉心咦,怎会没有元气,继而勃然大怒,这小子似乎看不起他。探掌直取秀刀,先斩其三分气势,手化残影,快到无际。

刀入手,噗嗤一声。明动心咦。柳玉心惊,这刀竟能割穿如磐石的身子,当时是脱手反探朝明动手腕攀去,短暂接触他已知此刀有鬼硬撼不得,不如直接拿明动的身子开刀。

“原来兄台也不过如此。”明动目含讥笑,他深知论手上的动作远不及炼体者,故而也未躲闪,反而将手臂松了几分,秀刀瞬间欺至柳玉胸口。

明亮的刀剑泛起冷光。柳玉不料一上来明动就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心下猛震之余,收手朝左一闪,瞬至明动身侧提掌拍去。

明动斜眼暗叫来的好,当即亦是抬起手掌。柳玉那不知其心思,再怒,手臂蓦然粗壮一圈。

一个修意者就算有元气也不敢如此近距离与炼体者对掌,这小子凭什么?

当然是凭恶鬼之术。对掌刹那,柳玉蓦然一怔,眸露呆滞。而明动则强忍掌间剧痛,用令一只手提起秀刀朝柳玉脖子劈去。曾经与那汉子交手,秀刀不能让其分毫,想来那汉子的境界在柳玉之上。

这一幕很奇怪,修意者与炼体着对掌,反倒是炼体着不能动。

然而秀刀方起,明动便感元气袭来。不过如此良机,岂有放手之理。明动咬牙,不为所动的继续挥刀。

恰时场间香气再起。那袭向明动的元气不到瞬间土崩瓦解。然而相助柳玉的不止一人,一缕刀气横空而来,在古柔的感知里,只觉一阵风过。

听风,古柔心惊:“明大将,退。”香气再弄几分。

能让古柔忌惮又会出手的场间只有两人。明动亦感知到这股元气比之前那股不知凌厉了多少,深谙硬接不得,当即脱手踏出神行,落在古柔身旁,目露警惕的望向乐淼,方才应是这人出手。而在斗笠里,看不见他的神色。

明动有些奇怪,为何方才那股刀气不趁势追击,不然这一踏神行不知落向何处。

这时柳玉清醒,他只当了着了古柔的道儿,不当是明动在捣鬼。先是眼含杀意的看了眼明动,随即喝道:“明大将若非有古小姐给你掠阵,你已经成为柳某的手下之魂。”

这话落在众人耳力实属常言。而明动自听出有挽回颜面的意思,全然不以为意,朝古柔打了个眼色,似在问,乐淼怎么办。

古柔回了个眼色,似在回答静观其变。也不知明动看没看懂,但见其眼神安定,她自己心里也定了几分。

虽不知方才柳玉为何突然出神,但恰好古柔起符,此幕落在池灰度等人眼中,皆认为是“花间集”大展神威,一时间皆不敢妄动。

此符不破,若何夺书。

场间忽而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