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秦姗的新线索

馄饨店面很狭窄,中间过道,左右各摆两张长方桌,一桌四凳。因过了饭点,只有个学生模样的男孩,正吃得大汗淋漓,两个送外卖的戴着头盔在玩手机,见他们进来,站起身出去了。

邵杰要了两碗虾仁鲜肉大馄饨,欲要给钱,袁绮抢先了一步,他也没说什么,笑了笑,去拖开凳子坐下,袁绮付过钱,过来坐他对面,桌上腻着一层油,也没服务员,老板笼在热气里煮馄饨,她掏出纸巾擦了,一面问:“派出所里可调到了秦姗的信息?”

邵杰点头道:“果然没错,她除了有外籍身份,还保留着中国籍,户口簿上有其姆妈张淑芬和双胞胎妹妹秦洁的信息,有趣的是,落户地址就是今天去张根发家的那套房子。”

“张根发倒一字未提!”袁绮问:“户口簿没有秦姗父亲的信息吗?”

“没有!”邵杰解释:“可见张根发没有讲错,根据回沪知青政策,只有张淑芬和秦姗姐妹户口回来,她们父亲一直没有报进来。”微顿又道:“倒有张淑芬再婚丈夫的名字,叫林红卫,离婚后迁户走了。”

袁绮心里挺高兴,莫名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总觉得总系统里一定会有些什么,可以让她扯住秦姗的一片衣角。

老板端来两碗热腾腾的馄饨,桌上有调料罐,盐和醋,还有油泼辣子,邵杰舀了两勺搅在汤里,顿时血红一碗。

袁绮则往汤里滴了点醋,笑道:“也不知怎么回事,把馄饨买回去自己煮了吃,味道就是没有店里的好。”

“他们味精摆得多,当时是好吃,等回去就觉得口干!”邵杰埋头吃着。

袁绮望了眼老板,坐在另张桌前包馄饨,不动声色,眉头却皱起来。

她笑着不说话,这馄饨其实和金师傅还有千里香没什么区别,像一个连锁店里出来的。

到办公室已经是下班时间,李元还没回来,邵杰开内网进入云平台,登上执行办案系统,输入秦姗的身份证号码,所有相关信息便清晰地显示出来,袁绮凑过来看,因有些近视,眯觑起眼,邵杰指给她看两条最紧要线索,不动产信息有一套房位于梅陇三村,社保一直在缴纳,缴纳单位是一家五百强驻上海的分公司。另外办过一张工商银行卡,网银未开,显示没有余额。

袁绮笑道:“她一直在工作呢!”又问:“这套房就是张根发所说的动迁房吧?被秦姗抵给四姨张惠珍,这样算来,张惠珍钱房相抵,为啥她三天两头来闹得最激烈?”

邵杰道:“明天我们先去这家公司看能否碰上秦姗,寻到她就好办了。”他侧了一下脸,嘴唇差点碰到袁绮的耳垂。

袁绮却没有察觉,她回到座位上打开电脑,便觉得口干,看来馄饨真是味精放多了,趁收邮件时,去饮水机跟前倒杯水喝,再回来有四五十封未读邮件,便看到发布的十一国庆放假通知,她看看月历,竟然忙得忘记了,邵杰显然也在收发邮件,“那个,袁绮,明天看来去不了了,国庆放假……”他抬起头,正见袁绮笑着看他,不由也笑了,丢下手中的笔,整个人仰靠在椅背上,伸长腿撑个懒腰:“这天天忙的放假也忘了。”又问:“你放假打算怎么过?”

袁绮想了想:“吃饭睡觉看电视,见见七姑八姨,再和同学聚聚,旁的也没啥了,邵法官你呢?”

邵杰微笑道:“和你差不多……”他想起什么,拉开桌柜抽屉取出一沓电影票抵用券递给她:“假期里和男朋友看电影也蛮好的。”

“谢谢!”袁绮迟疑地接过,抿抿嘴:“我没有男朋友,孤家寡人一个。”

邵杰微怔,想要说些什么,李元和秦兰却在此时走进来,袁绮忙问:“秦姗租住房里的物品都带回来了?”

李元“嗯”了一声:“十几个大纸箱,都摆在八楼五号房里。”

袁绮打算去清理,秦兰拉住她道:“都快六点半,约好乔娟还有许宁去吃大餐,快来不及!”打量她的神情:“你不会忘记了吧?”

“我……怎么会!"她有些结舌。倒是邵杰起身穿外套,一面问秦兰:“你们去哪里吃大餐?”

秦兰道:“南京路梅陇镇酒家。”

“这个点可不好叫出租车。”他拎起双肩包,说道:“我的车在下面,正巧要去阿姨家,路过南京路,送你们一程。”

袁绮和秦兰几个吃完饭,又去逛商场,正赶上促销,趁兴头买了件橄榄绿的短大衣。回家后竟意外见姆妈还没睡,正用剪刀抵着一玻璃瓶酒酿的密封铁盖凹处,用力往外撬开,一面朝袁绮道:“看电视看得嘴巴里发淡,做个酒酿水潽蛋吃!你吃不吃?”

袁绮说好,放下包和购物袋,去洗了手,坐在桌前等着。

袁母倒了两碗水加锅盖任煮着,去翻她买的大衣,拎着肩凑近灯下看,不满意:“颜色和样式还可以,应该再买大一号,过两年还可以穿。”又问价钱,袁绮往少里说,袁母这才点头:“你穿了好看,显白。”

袁绮道:“我在办个案子,姆妈还记得在新疆时,有对双胞胎老找我玩,名字叫秦姗和秦洁,我和她们一个学校的!”

“听了好像有点熟悉!”

“她们姆妈叫张淑芬。”

袁母恍然大悟:“记起来了,张淑芬,毛纺厂小学里的老师,养了一对双胞胎。她长得是漂亮,气质也好,嫁给一个新疆本地人。秦姗、秦洁也漂亮,像她!”

锅里的酒酿翻滚鼓动盖子,她起身去揭,加了点宁波小圆子,接着煮。好奇地问:“是谁犯案子了?”

袁绮三言两句述了一遍,袁母有些怔忡,水又开了,打两个鸡蛋进去,加三勺白糖,搅了搅,一股子清甜的香味散出来,她道:“秦姗小时候就聪明相,秦洁胆子小,像个尾巴跟着她,走到哪跟到哪。没想到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把煤气灶关掉,盛了两碗。

俩人坐在灯下吃,热腾腾的,一直暖到心底,袁绮问张淑芬是怎样的人?袁母道:“我不了解她!她是教书老师,我是毛纺厂女工,本就碰不到一起。不过,大后天我有个同学聚会,你陪我一道去,或许有人和她熟悉。”

袁绮答应下来,在家吃喝睡两天,第三天一早就起来,洗漱化了个淡妆,袁母也穿戴齐整,染烫头发还擦了桂花头油,她近几年发福得厉害,最喜欢的外套穿着肩膀绷得厉害,怏怏脱下,换了另件领口袖口带花色的,照镜子看了会儿,讲打电话告一声不去了。

袁绮劝了半天,袁母也不是真心想失约,就是对穿着不如意,一路换乘两趟地铁,虽有座位,仍一言不发,没个笑脸。

袁绮给赵叔叔发条短信,顺便翻了翻朋友圈,秦兰晒美妆晒包包,也晒了一碗咸鱼梅香蒸肉饼,附言:感谢绮绮,老妈讲没见过味道这么赞的咸鱼。又看到李元,在帮农村里的二叔宣传冰糖橙,他站在树下,一手握一个大橙子,附言:小伙伴们,支持即正义!她看到邵杰有简短留言:要五斤。不由抿起唇角微笑,点开他的朋友圈,照旧在普法。直到报站名到了,她才把手机收起。

袁绮想幸亏由她陪着姆妈来,这茶室真是难寻,兜兜转转竟在弄堂里,走进去便在门口看到打电话的赵叔叔,赵叔叔和姆妈是同学,听讲当年姆妈假似不去新疆支边,和赵叔叔也就结婚了,只能讲往事如流水不追忆,再相见时已成中老年,从前年轻面庞也起了褐色寿斑。

都是经历生活大风大浪的人,一切都淡然了。赵叔叔笑道:“我还打电话想问你们到哪里了。”

袁母蹙着眉头烦恼道:“不晓是啥人订的地方,太难寻,真是弄怂人!”

“是我订的!我道歉!”赵叔叔爽朗地笑着:“因为就这茶馆有侬最欢喜的酥油茶。快进去!”他虚扶着袁母上楼梯又道:“你今天这衣裳噶好看啊,相当显气质。”

“老太婆了,啥好看不好看的……”

袁绮听着姆妈的嗓音终是带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