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你是何时偷偷拯救我

1.0

高考进入倒计时一百天之后,课间走廊里的人更少了,刘主任在一层楼走过,每个教室里都是一片欣欣向荣学习的景象。

他刚人一闪,李不言扬起声音招呼:“老刘走了,按惯例他这一走就是一辈子,来来来,放心大胆地搞起来。”

蒋京带了桌游过来,郑知许闻风而动将椅子掉了个位置转回去。

李不言对着窗边喊:“燃哥来玩两把!”

沈燃正在“刻苦”背单词,是许樱早自习来之后给他留的今日任务。

闻言他眼皮都没抬,淡淡扔出两个字:“没空。”

李不言失望地垂头丧气,这时宋嘉平刚进教室,将书包放下,闻言走了过来:“我很久没玩桌游了,带我一个吧!”

蒋京和郑知许交换眼神,郑知许正想鬼扯个借口拒绝,那边前一秒还说没空的沈燃开口:“我又有空了,来玩吧!”

沈燃拖着自己的椅子过来,过道狭窄,位置刚好卡在许樱和走过去的宋嘉平中间。

许樱转头,对上沈燃的眼,目光询问。

沈燃坐下,一挑眉:“已经背完了。”

许樱目露怀疑:“真的吗,我不信。”

“一会儿玩完让你考。”

“错了可是要受罚的。”许樱进一步加码。

沈燃无所畏惧,唇角勾了勾,透着一股傲气:“我说的什么时候做不到了?”

许樱这才点点头,转过头。

宋嘉平若有所思,也搬了一把椅子坐下,四个人围着蒋京和李不言的桌子,中间多了个许樱。

郑知许凑过去:“樱桃你没看书啊,那一起玩啊!”

许樱摇摇头,郑知许以为她是好学生心态作祟,再接再厉地道:“老刘是真男人从不走回头路,溜达一圈就直接上楼不会再回来的。再有一个多月就高考了,回想你的高中生涯,还没玩过一次桌游,是多么大的遗憾。”

这句话戳中了许樱的心理,只是嘴上还在犹豫:“我不会玩。”

话刚说完她的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沈燃低声说:“转过来,你这么聪明,看我们玩一把就会了。”

许樱的指尖抠了一下指腹,转过了身。

蒋京将卡牌和铃铛拿出来,将56张卡牌发给四个人:“别的桌游耗时太长,《德国心脏病》用时短规则又简单,完美贴合大课间的时间。”

发完牌,蒋京抽出一张四个樱桃的牌。

郑知许跟上,牌面是三个草莓一个柠檬。

沈燃拿着自己的一把牌,偏向许樱。

“台面上凑齐五个相同的水果,就可以拍铃了。”他扔出一张牌,随后迅速地拍到铃铛上,“铛”的一声。

沈燃侧头,问:“看懂了吧?”

沈燃出的是一个樱桃和三个香蕉,和蒋京那张刚好凑五个。

那几个人刚还在听他说话,完全没反应过来

李不言用看穿一切的语气说:“班长你是配合燃哥钓鱼的吧,你钓鱼他执法,将我们一网打尽。”

游戏场上只有对手没有偶像,郑知许和蒋京顿时身体往李不言身边靠,以期达到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的效果。

沈燃毫不在意,不慌不忙地将桌面上的牌都收回手里,身体往许樱那边倾:“这把我赢了就把他们出的牌都收回来,然后我再出一张重新开始。”

许樱有些头昏脑涨,也没太听清沈燃说什么,只顾着点头。

宋嘉平突然有些气闷,随便抽出一张牌扔下去。

臭皮匠组异常小心翼翼,出不同水果的牌企图安稳将自己那轮混过去。

过了两轮,桌面上的牌五颜六色,几个人的目光聚焦到沈燃身上,按他的路数一定会把某一种水果凑到五个一样的。

沈燃敛着眉,停顿三秒,抽出一张牌。

那四双眼睛盯在牌上,只有靠近沈燃身边的许樱注意到,沈燃的眼尾上挑,藏着笑意。

下一秒,牌落地,五双手齐齐拍向铃铛,速度最快的是宋嘉平。

他的手在最下方,上面狠狠地压着三只手,下面铃铛突出的地方咯得他差点儿吐血。

而沈燃的手只伸了一半就收了回来,捏了一下许樱桌面上那个自己的手办,说:“宋嘉平同学,给我们每人一张牌吧!”

宋嘉平:“……”

他的眼往下一瞄,那种吐血的感觉又要上来了,他们被沈燃制造的假象给耍了。

输了就要认,宋嘉平将自己的牌抽出四张发给四个人。

沈燃的讲解声如影随形:“如果按错了,第一个错的人要给每个玩家一张牌,就像宋嘉平同学这样。牌都输完就出局,最后谁剩下就是赢家,明白了吗?”

许樱点点头:“我明白了。”

宋嘉平:“……”

宋嘉平良好的教养让他很快将僵硬的脸拉成平时的柔和样子,翻手将牌抽出去给四个人。

一个简单的桌游,因为沈燃的骚操作演绎成了顾放最爱的《甄嬛传》,这一局在二十分钟,以沈燃大获全胜,成为后宫争斗冠军而结束。

场子一片哀号,说沈燃是在降维打击。

郑知许拉着许樱的衣袖,小声说:“樱桃一会儿你要跟我们一伙,还能勉强和燃哥一战。和燃哥对上被血虐的痛,我希望你不会懂。”

许樱微笑,心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懂得很深了。

为了照顾许樱这个第一次玩的人,新的一局由她先开始。

许樱自认在各类游戏上都是战五渣,也没什么负担,随手抽出一张,是三个香蕉。

沈燃故作深沉,修长的手指在牌上过了一遍。

那几个人紧张的神经都跟着提了起来,但沈燃心机深沉,他们一时摸不到这一次用的是哪一招。

等沈燃的牌落地,情形和上一局故意诈他们一样,他们没像之前那样急着拍,手悬在半空中等再确认牌面无误再牌。

“铛——”

四只停在半空中的手僵硬地耷拉着,四人的目光整齐划一地聚集到那个在剑拔弩张氛围内气定神闲拍下铃铛的人。

许樱被盯得很莫名其妙:“三个香蕉,加两个樱桃,不是五个香蕉吗?”

沈燃恳切夸赞道:“是五个,不愧是班长,数学真好。”

四人:“……”

在学习上许樱还是很自信,将牌收回来,随口说:“那是当然。”

四人:“……”

新一轮还是由许樱开始,这一次几个人更谨慎,一轮走到李不言的时候还没人拍铃。

郑知许心不在焉地扔出一张牌,坐得端端正正,眼睛余光却已经斜到外太空。

上一局四人战郑知许伤痕累累,未免这唯一好用的手也断了她刚才那把并没太全神贯注,就那么一下无意间瞥到在桌子下沈燃伸出手,戳了一下许樱。

之后许樱迅速伸手,拍下按铃。

燃哥会给樱桃故意制造机会,然后让樱桃赢?

怎么可能,燃哥是谁,那是无情的游戏碾压机器,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可要是真的做了,那也应该。

帅哥美女台上不熟台下一伙,这隐秘的糖也太甜了吧!

郑知许内心无比拉扯间,许樱出了牌,她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眼睛瞪大,恨不得从许樱和桌子间那狭窄的缝隙中盯出火花来。

沈燃的右手手指惯例在自己手中的牌上兴风作浪,宋嘉平很烦闷,上一局最后剩他和沈燃对决,他一招出错,将满手牌都输了出去。

这一轮牌很多,要是能拿下,就占了很好的先机。

就算不能,也要让许樱赢。

许樱……

宋嘉平抬头,看着离自己不过一桌之隔的人,思绪陡然被视线里闯入的一个小动作打断。

下一秒,许樱伸出手,“铛——”的一声拍上按铃。

沈燃探头,状似认真地数着桌面上的牌:“许樱在这个游戏上真是天赋异禀,我是赢不过。”

许樱笑开,很欢快地捡着铺了一桌面的牌。

目睹一切的宋嘉平维持了半天温和的表情,终于阴了下去。

有沈燃全程的保驾护航,最终许樱取得了这一局游戏的胜利。

高一上学期她没有朋友,分班之后她自己主观不想和别人一起玩,这算是她这近三年来第一次加入集体玩游戏,并且还赢了,她格外开心,白皙的面皮沾了喜色,晕出淡淡红晕,笑起来的苹果肌鼓鼓,格外明媚。

还有五分钟上课,郑知许拐着许樱上厕所,蒋京速度很快地将牌收起来。

李不言支着一张脸,眼神放空:“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阿许将许樱拉到我们团伙里,许樱赢也算我们赢,但我还是有种自己输得凄凄惨惨的错觉。”

“你不应该有。”沈燃站起来,很和善地笑:“宋嘉平同学应该有。”

“他孤身一人为一队,一把没赢,确实是输得有些惨。”

宋嘉平:“……”

宋嘉平将蒋京漏下的一张牌捡起来,也站起来,将椅子往后一拉,笑着说:“许樱玩游戏比小时候厉害多了。”

“她长大了。”

沈燃笑了笑,道:“人长大了,总会成长,眼界和经历都开阔了很多。小时候的牛奶小时候喝很好,可并不适合长大再喝,口味变了,喜欢更好更合适的牌子。时间在向前走 ,人也是一样。”

沈燃轻松拖着椅子坐回去,宋嘉平的胸口像被什么锤了一记,走回座位,将带来的光明牛奶塞到书包最下面。

2.0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前,许樱考了沈燃英语单词,全对。

许樱将划着大大红色对号的本子放在桌子上,说:“进步很大,今晚我会直播,你记得进来。”

沈燃今天一整天心情都很好,弯起的嘴角直到放学都没有放下过。

他本来想和许樱“顺个路”,可宋帘打了电话过来通风报信,叫他快跑。

看许樱先出了教室,他等了一会儿,在她的位置上坐下,和桌子上照着自己做的手办小人面面相觑。

他知道粉丝做手办,都会选偶像很经典的造型。

许樱桌上的这个,恰好是他出圈的视频造型,他的眼睛上系着绸带,手里举着枪,射向远方。

不管他在舞台上有什么样的表现,在游乐场的他都是很多人的初心。

这也是他的初心。

“如果这是你最想走的路,我知道你一定会迎难而上的。”

没有人回答他,但他眼前闪过他每一次抬头,看到的许樱,每一次都是一个姿势埋头做题,刻苦认真。

时间一天天的走过,刻在脑子里的身影一次一次重叠,慢慢加深,挥之不去。

他知道,许樱一定会点头。

就像他一直坚持做的一样。

他们是一样的人,他们都会得偿所愿。

沈燃笑了笑,拎起包坚定地走了出去。

宋帘的车停在一中门外,沈燃之前都是不坐的,今天却破天荒直接开门上了车。

宋帘吃了一惊:“你不跑吗?”

沈燃不耐烦地说:“道上的事情少打听。”

宋帘:“……”

明明比他小快十岁,装什么社会大哥?

宋帘无语,倒也知道打工人要管好自己的道理,沈家这池水,他从来都没看明白过。宋帘驱车掉头,往嘉城城郊沈家别墅去。

路上沈燃靠在椅背上,给顾放发了消息。

【沈燃:哥,我枪法怎么样?】

【Fang:动作太漂亮了,不愧是靠射气球出圈的男人。】

【沈燃:你什么时候从洛城回来?】

【Fang:嗯……嗯?】

【Fang:呵呵呵……小老弟你说啥呢,什么洛城,我在嘉城啊!】

沈燃逛到顾放的超话,截图发过去。

【沈燃:你亲自去洛城体校选苗子去了,你超话有粉丝报了你的行程。】

顾放:暴露了。

【Fang:老弟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肮脏的。咱们买卖不行仁义在,仁义也不在了还有情分,咱们可是兄弟对不对,你等我找个没人的地方给你打电话,控制手!别删我!】

【沈燃:之后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队里训练。】

三秒之后,顾放直接打过来,隔着电话都能听到他声音的激动与颤抖:“你说真的吗?咳咳,我是说,你之前没在青队和体校练过,就直接找我,我有点儿吃惊哈!”

“你不是之前给我发过短信,想要邀我加入市队吗?”

沈燃之前做了很多准备,试图跳开沈复去联系队,但是最后还是没成。

他对嘉城的射击队如数家珍,他第一次见到顾放,就认出了他是谁,继而想到那个被他当成垃圾短信删掉的来自顾放的邀约。

顾放难得地沉默,不过顾放就是顾放,“尴尬”这个词在他身上是并不存在的。

他极快地转了个弯,声音很威严:“沈燃选手,你想什么时候来队里训练?”

沈燃说:“顾指导回来之后。”

“那我连夜打飞的回去,明天见!”顾放像是怕他反悔一样,速度把电话给挂了。

沈燃往后靠,仔细过滤了一下,应该没什么遗漏的了。

前面安心开车的小宋司机,从中央后视镜看了沈燃一眼,又一眼,终究没按捺住八卦的心:“那个,你要去市队训练,你家里知道吗?”

沈燃想起来晚上还有许樱的直播,定了个八点的闹钟提醒自己,随后应道:“知道。”

宋帘:“哦。”

沈燃:“半小时后就知道了。”

宋帘:“……”

嘉城城郊燕云山对面,建了一排别墅区。因着方氤氲喜欢山水,沈复就把家从沈家老宅搬到了这儿。

车靠近大门时,自动扫描进去,一路畅通无阻。

沈燃下车的时候,宋帘默默地给他加了个油。

对沈燃,宋帘的情绪很复杂。

一开始他不过是方氤氲授意在沈燃上学这半年来接送沈燃,为了防止沈燃走上歧途,方氤氲经常和他打听沈燃的动向。

后来,因为沈燃的操作,他再汇报沈燃动向时救省略了很多事,成为双面间谍。

沈燃想干什么,他跟着他这段时间也懂了个大概。

沈燃想得到什么就会全力以赴,从策反他,再到在学校搞事情,再到刚才车上的那一个电话……少年人的梦想真是可贵。

宋帘似是被感染到,浑身热血翻涌,口干舌燥,他下决心给程野发了条消息。

【宋帘: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

【程野:想要我买单给你蹭吃蹭喝?爬!】

【宋帘:……】

别墅里四季恒温,沈燃进门就解了大衣扣子,陈阿姨伸手接过,递上一双软底的拖鞋,说:“小燃可有段时间没回来了。”

沈燃笑了笑,还没说话,就有一道阴阳怪气的男声飘了过来:“回个家还得三请四请,知道的他是去上学,不知道的还以为去登基了。”

陈阿姨适时说:“小最也回来了。”

客厅的沙发里懒洋洋地歪着个人,十六七岁的少年,皮肤白得像是磨了皮,顶着一头招摇的红发,抱着一桶哈根达斯,叛逆的气息从每个毛孔涌出来。

刚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记打,陈最“嗷”的一声弹起来。

方氤氲顺势将他的冰激凌桶抢过来,训道:“怎么和你哥说话的?”

陈最梗着脖子,小声嘟囔着:“他才不是我哥。”

方氤氲没听清:“你说什么?”

陈最摇头如拨浪鼓:“没说什么。”

“他说我不是他哥。”沈燃趿拉着拖鞋走过来,非常不客气地落井下石。

方氤氲手快,速度又揍了陈最一下。

陈最恶狠狠地瞪着沈燃,满脸写着:你给我等着!

“咔嚓!”

闪光灯晃得陈最眼睛眯了眯:“你干什么?”

沈燃存了照片,面无表情地说:“完美的当红偶像私下这副狰狞嘴脸,发给狗仔我还能赚一笔。”

陈最:“……”

方氤氲推了陈最一把:“赶紧给你哥道歉。”

陈最:“……”

职业道德迫使他低头。陈最深深吸了一口气,僵硬着脸:“哥我错了。”

沈燃:“孺子可教。”

这环境让陈最窒息,他偷抱了冰激凌桶,哒哒哒地踩着楼梯回房间了。

方氤氲无奈地对沈燃说:“陈最这小子有你一半省心,我就可以拉横幅游街庆祝了。”

陈最和方氤氲有六分像,已经是之前选秀的门面担当,和沈燃比肩,可见方氤氲年轻时有多绝色。

如今她不过四十出头,保养精心,皮肤依旧白嫩透亮,是从江南烟雨中出来的秀丽美人。

可她的性格和江南女子的温柔丝毫不挨边,在嫁给沈复之前就已经靠着自己的能力在电商直播刚兴起时打出一片天。

方氤氲公司年轻人很多,方氤氲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公司越做越大,之后再有沈家注资加持,一跃成为嘉城排前三名的女富豪。

沈燃问:“方姨,我爸呢?”

“有个国外的项目,你爸在书房开会呢!一会儿就能出来了。”

方氤氲推着茶几上的水果盘给沈燃,都是他爱吃的:“你瘦了不少,要不在家住几天,我下厨给你做点儿好吃的补一补。”

沈燃笑了一下:“可能今天之后,我爸都不会让我出现在他视线范围之内了。”

“啊?你在外闯祸了吗?很严重吗?”方氤氲拧起眉头,有些愁,“小宋没跟我说啊!”

她说着瞪了沈燃一眼,表情和陈最刚才那一眼大差不差:“你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我都没时间给你补救!”

沈燃父母在他上初中时离婚,他亲生母亲是个热爱自由的艺术家,离婚后就出国了,沈燃这几年也没见过她多少次。

沈燃中考那一年,沈复和方氤氲认识结婚,方氤氲带着陈最住进了沈家。

那时沈氏的股东把方氤氲称为投机倒把的女人,认定她和沈复的结合是别有用心。他们经常请沈燃“吃饭”,沈燃那时候听得最多的,就是方氤氲是个心机毒蝎女。

后来方氤氲的直播行业渗入人们的生活,市值暴增,沈氏股东说方氤氲是吸沈氏的血,告诫沈燃小心。

再之后,沈燃和沈复杠上,离开学校出去闯**,沈氏上下都觉得是方氤氲在中间挑唆,想让自己的儿子陈最上位。

可没想到沈燃前脚走,陈最后脚就跟上了。

一时间谁也看不懂方氤氲到底是藏的什么心,反正盖章她不安分就对了。

方氤氲在沈家以及周围圈子里,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引爆。

到了今年年初,沈燃要回学校参加高考学商科继承沈氏的路,沈氏老人们的希望就又燃了起来,时不时地联系沈燃送温暖。

沈燃不厌其烦,之后一个电话也不接,慢慢地就没什么人再打。

这段时间本就紧张,他不想再多事,要是让那帮人知道他和方氤氲联系,又该找他了。

不过这些沈燃都没说什么,只“哦”了一声:“学习紧张,没怎么联系您。”

方氤氲很心疼,赶紧叫陈阿姨再炖个补汤。

两人正说话,楼上传来一声阴沉的低喝:“你这头发什么东西,赶紧给我弄下去!”

接着是陈最的尖叫声:“爸!爸这是要拍的广告产品,签了合同的,等拍完我就染回去!”

一阵兵荒马乱,陈最清瘦的身影从楼梯上飞奔下来,身后跟着一个气势如虹的中年人。

陈最求救般扑过来,沈燃和方氤氲各自一闪,陈最一下扑到地上。

陈最:“……”

沈复眼风掠到客厅里的沈燃,脚步顿住,肃着脸道:“跟我上来!”

沈燃少有地听话,提步跟了上去,父子两个消失在楼梯口。

陈最揉了揉受伤的胸口爬起来,坐到沙发上,下巴朝楼上扬了扬:“沈燃犯什么事了?”

方氤氲摇了摇头,斜睨他一眼:“怪不得你明知道老沈最不喜欢花里胡哨的头发,也敢胆大包天地顶着回来,你是听说你哥今天回来特意来看热闹的吧?”

陈最被戳破内心想法,有些不自在地摸摸脸:“才不是,我是,是想你了。”

方氤氲冷笑一声:“呵!”

“砰——啪——”

楼上的声音震耳欲聋,方氤氲几乎是冲着往楼上跑,可体力和没心没肺的儿子比差太多了。

陈最抢先一步,第一个到达“案发现场”。

书房内是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沈复手上夹着根烟,低着头在抽,只有跳动着的青筋宣告着刚才他的暴怒。

沈燃站在地上,脚边有花瓶碎片,他静静站着,左脸颊上有发红的手掌印。

方氤氲一眼看到,急得走进去:“这是干什么?小燃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怎么还动手?”

沈复重重地吐了一口烟圈,将烟头按灭,虎目盯着沈燃,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考成那个烂样子?!你那点儿小把戏还想骗我?”

“你以为你高考考不好,就能去学你那什么射击去,你别做那个梦了。今年考不好,还有明年,还有后年,一辈子考不好你就在高三待一辈子吧!”

沈燃淡淡地望回去,丝毫不退,就跟高一那一年反叛自己一模一样。

“行啊,我没意见。反正丢人的,也不是我一个,有您陪着我,我还挺乐意的。”

沈复随手拿起桌子上的镇纸就要扔出去,被方氤氲慌忙拦下:“有话好好说,要是真打坏了小燃我跟你没完!”

“我没什么好怕的,再怎么难熬的日子,我之前都熬过。可你的顾虑太多了,爸,你耗不过我的。”

“只要我不死,我总能等到机会。”

他话说得平静,可神情却像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沈复喘着粗气,气得肺要炸了,可也不得不承认,沈燃说得并没有错。

之前那次父子争斗他们都还有时间去耗,可现在高考就在眼前,只有沈燃顺利考上理想学校接他的班,沈氏高层才可能接受方氤氲的加入,和沈氏合作,让沈氏壮大。

高考不像其他事情一样能客观推动,只能沈燃自己去考。

他要是故意不想考好,就会和这次他的模拟考试成绩一样,烂得自己心梗。倘若若是沈燃失利复读,沈氏一定会炸锅。

沈氏今年在转型重要时期,不能横生枝节。可跟沈燃低头,他之前那两年的精心安排岂不是全毁了?

而且万一沈燃这小子是诳他的,他就算好好考也考不了多少分,那自己要是答应了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两头都空。

沈复头痛欲裂,放下镇纸,指着沈燃骂道:“滚滚滚!赶紧滚!高考之前别回来,烦死老子!”

沈燃也知道不可能让沈复立马低头,也没强求。

他转身就走,方氤氲追了上去,要留沈燃住下,最起码也吃个饭。

沈燃摇头:“不了,我怕老沈一气之下在我饭里下药。”

“你们父子俩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每次都弄得剑拔弩张,看你这脸,你等等上完药再走。”

“不用了,方姨我走了。”

方氤氲将菜打包几样,又拿上几味刚买回来的糕点,好说歹说劝沈燃带上了。

沈复生气,陈最也不敢多待,戴上墨镜口罩硬蹭上了沈燃的车。

两个人在后座,中间隔了条银河。

陈最眼睛瞟一眼沈燃,再瞟一眼。

沈燃闭着眼,开口:“想知道我和老沈因为什么吵架?”

陈最兴致勃勃地问:“为什么?”

沈燃:“大人的事情小孩少打听。”

陈最冷哼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

沈燃不搭理陈最,陈最就自顾自往下说:“你超话里有人说,你跟你几次同框出现的那个同学气氛非常不一般,看照片眼神都浓到能拉丝的程度,啧啧啧,真有你的沈燃,快高考了还谈恋爱老沈不气死了才怪。怪不得你要退出节目回一中上学,动机不良啊,我说的没错吧?”

“不过据我分析,那照片大多数都是你看人家,你可能暗恋人家不成,单相思呢!”

沈燃睁开眼,冲着陈最和善一笑,笑得陈最直打哆嗦。

然后冉冉升起的新生代偶像陈最就被人从车里踹了出去。

大郊区的哪有出租车打,陈最迈开两条长腿追着车跑:“喂!沈燃停下,带我一起走啊!”

后车门的车窗缓缓落下,沈燃转回头,继续笑:“我要去谈恋爱了,没空。”

“宋帘,开快点儿。”

马上八点,沈燃点开手机准备进学习直播间。

车“嗖”地飞出去,陈最骂骂咧咧追了一段路,一下瘫坐在地上,气得拳头直捶地:“我就不该回来!”

3.0

宋帘的车停在令问街一个老旧的小区门口,小区有门禁,保安大爷尽职尽责,坚决不让陌生人进去小区。

沈燃也没强求,他走到小区对面的那家小卖部,倚在路灯下,耳朵里的蓝牙耳机时不时传出许樱清甜的声音,贴着他的耳边鼓动,像是在说独属于他们之间的悄悄话。

“这道题选C,考察的是函数变形,只要细心一点儿是比较容易拿分的……”

在家里经历了一番激烈斗争之后,他突然很想见见她。

可他不知道许樱住在哪一户,徒劳地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只能摇摇头放弃。

沈燃翻出手机,调高屏幕的亮度,依旧和往常一样挡住摄像头,进入直播间。

许樱仿佛刚洗完头不久,发梢已经吹干,发顶还有些湿,她直起身,将耳边散落下来的长发往耳后掖了掖,露出一张素净的巴掌小脸,被小台灯的灯光一打,下垂的睫毛根根分明,落成一个小小的扇形,一抬眼,瞳仁都泛着光。

郑知许瞬间发疯,在弹幕上疯狂输出。

【阿许:我们樱桃这才是清纯天花板啊!】

【阿许:明年美少女101没你参加我不看!】

【阿许:天生门面,偷心美女,卢浮宫出走的雕塑!迪士尼在逃的公主!同意的弹幕扣个1!】

许樱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也听郑知许吹过太多次,但想到直播间的还有别人会看到,脸“蹭”地就红了,伸手将郑知许禁言了。

许樱轻咳一声,正正经经地开口:“说无关的事情会耽误其他同学学习。”

【蒋京:阿许你也有今天!报应啊!】

许樱顺手也把蒋京禁言了。

有这两个例子在前,直播间瞬间就清净了。

许樱揉了揉发红的脸,重新拿起笔,刚要继续,屏幕上幽幽飘过一条弹幕。

【沈燃:1。】

许樱刚消下去的脸瞬间又红了,一颗心不受控制地胡乱跳着。

她想伸手也把沈燃也禁言,但手像是失去了知觉一样完全不受她控制。

屏幕亮起的手机,收到郑知许不满的消息。

【阿许:樱桃你也太偏心了吧!!凭什么禁言我这么快,燃哥也说了你却不禁言他呜呜呜!】

【阿许:别回我了,虽然我难过,但是吃到糖真快乐。】

许樱已经没什么心思去想她说的糖是什么,她手足无措地只想逃离直播间,幸好一通电话救了她。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可她脚下跑得比兔子还快。

许樱捞起手机出了卧室的门。不一会儿她回来,从直播的镜头前飞快地走过,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

等到需要的东西都拿好,她鞋穿了一半,才想起来直播间的事情。

她深深呼吸几次,再次出现在直播间,她看见自己的脸惨白一片,唇轻轻颤动:“我有事要出去,今天直播就到这里结束,对不起大家。”说完直接拔掉网线,冲出了家门。

电话是从祁山镇打来的,许樱的奶奶晚上到院子里浇花摔了一跤,昏迷了过去。

照顾奶奶的褚阿姨联系了许婧和顾言山,电话都是无人接听,顾放的手机关机,她实在是没办法才打了许樱的电话。

她自己也是做母亲的,出了事最希望就是有儿女在身边。

况且老人家摔跤看似平常,但很容易摔出毛病,万一顾奶奶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见到最心爱的孙女,也能安心。

许樱听出了褚阿姨的意思,一瞬间,天塌地陷。

她想起那些年,顾放在队里,爸妈将她扔给爷爷奶奶出去创业赚钱的日子。

祁山镇的夏天漫长又炽热,她从看不到尽头的噩梦中醒来,梦里都是爸妈把她扔下头也不回的场景。

小床边上的桌子上,放着一碗西瓜。

小碗的碗壁沁着水珠,西瓜的籽被挑得干净,一口下去,凉凉的西瓜汁在口腔里爆开,她眉间的忧愁也被驱散。

她跳下床,趿拉着拖鞋哒哒哒地跑出去,到院子里从后面抱住那个单薄瘦小的身影。

奶奶笑呵呵地拍着她的手臂,她坐在奶奶对面。爷爷在旁边慢悠悠地摘菜,她接过蒲扇替爷爷扇风。

葡萄架子上青色的果子垂挂着,被大太阳晒得晶莹剔透。

那样缓慢安宁的日子,是她人生中最珍贵的时光。

后来爷爷过世,她跪在灵堂前哭得心碎,那之后全世界守护着她祁山镇这个梦的,就只剩下奶奶。

现在奶奶也要离她远去了……

“许樱!许樱!”

嗡嗡作响的耳边传来急切的喊声,许樱缓慢地抬头,涣散的眼中视线慢慢回拢,出现一张着急的脸。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声音沉而浓腻:“沈燃……”

“你出了什么事了?”

许樱只顾着愣愣望着他,不说话,也不哭,像是被人扼住喉咙的提线木偶。

沈燃想起上一次在小区后面的林子里发现的她,想起那么多次避开他的她,有些挫败,可更多的是着急。

“你——”

沈燃话音刚出,胸口被人一撞,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她,意识到怀里的是什么,他左胸口那里那里的心,也像是被这一下撞得发疼,发颤。

“沈燃……”

再开口,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哀求:“我奶奶生病了,这么晚已经没有大巴车,我一个人打车回去很危险,我……顾放不知道怎么不接电话,他为什么不接电话……我难受,沈燃,我好难受,我包里有药,实在不行你再给我吃,我还要考试……为什么奶奶要生病……为什么所有我爱的人都要走……”

她胡乱说着,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许樱咬着牙,眼泪像断了线,那一阵排山倒海的痛苦袭来,她浑身已经没了力气。

她最讨厌这个病,不仅让她体会不到生活的一点乐趣,还会让她身体不听自己的使唤。

她厌恶软弱的自己,厌恶给人拖后腿的自己。

哽咽间,许樱察觉到后背被人拍着,动作轻柔,一下,又一下。

他的声音灌进耳朵里,在此时此刻听来,似来自天外天的神祇之音。

“许樱,我陪你回家。”

4.0

本来小宋司机的今日计划是,跟程野吃个饭,谈个心,事成了就美滋滋回家睡觉,不成就凄惨惨找个酒吧通宵买醉。

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晚他AB选项都没得选,而是被沈燃强迫着选了C——在大半夜开车从市中心出发,跑到隔壁市的一个小镇上,路程两百多公里。

刚上路他就接到了程野的电话,鬼吼鬼叫:“说好的吃饭,你人呢?!”

宋帘不舍得买很贵的蓝牙耳机,之前拼夕夕上九块九包邮入了一对,全损音质让程野这声吼的一半音量都漏了出去。

座椅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警告意味十足。

宋帘压低声音跟对面的程野解释说:“我临时有个工作要忙,等回去了再吃”

“有三倍加班费吗?”

宋帘从中央后视镜间又看了沈燃一眼,用口型问:“有吗?”

沈燃微笑不语,宋帘打了个哆嗦沉痛地说:“没有。”

程野:“这么热爱扶贫看来你也不缺钱,记得回来把之前的伙食费给我补了。”

小宋司机唉声叹气,又碍于后面坐着的那位太不好惹,连叹气只能小声。

他又看了一眼沈燃,那个他见过三次的小姑娘脑袋正靠在沈燃的肩膀上,像是睡着了。

沈燃的手搭在她后方的椅背上,没有碰到她,只在车颠簸时放下来托一下她的脑袋,等她靠稳了手再放回去。

宋帘在心里道,看不出来还挺绅士。

车马上要上高速,沈燃的袖子突然被拽了拽,他低下头。

许樱的眼睛睁着,没有一丝的睡意,她的唇一张一合地说着话,声音很小。

他靠过去,听她喃喃:“停车,我好想吐。”

“停车!”

小宋司机将车停下,沈燃先下车,绕到车另一边去扶许樱。

许樱拽着自己的包,手搭在沈燃的胳膊上,近乎是被他半抱着下了车。

她晕车,再加上病发,蹲在路边不住地干呕,却吐不出什么东西,脸涨得通红,浑身脱力地跌坐在地上。

沈燃让宋帘去找个药店买药,他自己跑进附近的超市买水。

许樱打开自己的包,眼睛发直地盯了许久,颤着手拆开药片往自己嘴里塞。

她喉咙浅,药片卡在嗓子眼,咽到一半她吐出来,那药片在舌尖化开了一点,苦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不能吃。

吃药的副作用比现在更难受,奶奶命悬一线,她不能这个时候倒下去,她不能。

她要努力地撑下去,奶奶还在等她。

沈燃跑回来,看到她双臂抱着自己的膝盖,又是一脸的泪。

他蹲在她面前,抬手抹去她的眼泪和伤心。

“奶奶会没事的。”

沈燃知道这个时候的安慰很苍白,可他能做的只有这个。

她的下巴抵在膝盖上,嗓音很沙哑:“爷爷走之后,奶奶一个人带着我。我很想离开祁山镇那个小镇子,去看外面的世界,去和爸爸妈妈一起住。我盼啊盼啊,等啊等啊,等到真的有机会能走出去,和爸爸妈妈离得近了,我却更不开心了。”

“外面一点也不好,一点也不好。”

“可我长大了,我回不来祁山镇了,我只能逃到更远的地方去。”

她絮絮地说着话,没有前后的联系沈燃听不大懂,只是她话里的伤心和迷茫,像是走丢的羔羊,让人心疼。

他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

“你可以回祁山镇的,我这不是陪你回来了吗?不仅是这次,你什么时候想回祁山镇,我都陪你回来。”

许樱的目光闪烁:“可以吗?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吗?”

“说话算数。”沈燃像哄小孩子一样,手钩着她的手指,拉钩,盖章。

她靠近祁山镇,就真的像是年龄倒流变回小孩子,真的被他的举动哄住,止了哭声。

宋帘买了晕车药回来,沈燃倒了两片放到许樱的手心,她听话地就着水吃下去。

许樱又喝了几口水,摇摇头:“不用,我可以走的。”

沈燃扶着她坐回了车里,车还没开,她的手机就再次响起来,是褚阿姨。

许樱几乎是被吓到一样脸色苍白,连手机都拿不住。

沈燃拿走手机,接听放到耳边,“喂,我是许樱的同学,嗯,您说。”

片刻后他紧绷的下颚松下来,眼底闪过欣喜,抓住许樱发颤的手:“奶奶醒了。”

许樱不敢相信:“真、真的吗?”

沈燃点开扬声器,褚阿姨惊喜说:“奶奶真是福大命大,这会儿嚷着饿了想喝粥呢,同学啊你告诉小樱不用那么着急回来啊……”

许樱唇抖了抖,想笑,又怕太开心之后是难过。

她已经习惯难过了,不习惯幸运降临。

大悲大喜,过于剧烈的情绪波动让许樱这次惊恐发作得迅猛,知道奶奶醒后她撑着的力气陡然一抽,这次是真的睡了过去。

方才沈燃抓她的手没松开,迷迷糊糊间她翻手抓住,睡得昏沉。

后半夜,下了高速就进入奉阳市的地界,奉阳市是隔壁省的老工业城市,处处透着一股陈旧的年代感。

过了高铁站,路变得坑坑洼洼,车颠簸了一下,放在她许樱边的书包跟着滑了下去。

书包是开合扣的,掉在地上扣子被撞开,两板药片掉在地上。

沈燃顿了一下,看了许樱一眼,才伸手将药捡起来。

背面的锡箔纸上,写着药的名字,盐酸舍曲林,阿戈美拉汀。

药抠出了两片,是许樱之前吃的。

沈燃将药名输入到百度百科,有关于药的功效立时从网页上跳出来。

他的眼睛在摇晃中发胀,心被那一行一行带着虚影的字刺痛。

盐酸舍曲林片,用于治疗抑郁症的相关症状,包括伴随焦虑、有或无躁狂史的抑郁症。

阿戈美拉汀为抗抑郁药,临**主要是治疗成人抑郁症。药理作用主要是:调整生物节律,改善睡眠质量。

这一刻,那些盘旋于他心底的,有关于许樱的谜团,渐渐地散去。

她总是笑得有所顾忌,她总是有意无意躲开别人的靠近,她总是惧怕些什么,总是在想些什么。

那个初见时她蹲在路边让他心潮悸动的笑,之后就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期待着那个笑的再次降临,她应该那样笑,而不是眼底写满心事,越来越沉默。

她的努力和她的不开心,相互交织着。

努力激励着他,不开心吸引着他靠近。

他不自觉地走进她,一层一层地掀开包裹着她的外衣。最里面如他所想是一颗糖,可他没想到,这颗糖却是苦味的。

沈燃很快地扫了几个相关的论坛,关于抑郁症焦虑症分类有很多种,表现也各有不同,他不是医生判断不出许樱的病情,不过看她会情绪失控伴随着身体的软弱,应该是早就有了躯体化的症状。

沈燃很难想象,许樱是怎么拖着这样的身体撑过繁重的学业直到现在。

与许樱相比,他承受的那些自以为的折磨,都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许樱吃的这两种药是很常见的治疗药物,想要起效果需要长期服用,论坛上有八成的人吃了药都会有副作用,头晕犯困、恶心呕吐等等,在起效之前都需要适应一段时间。

“我包里有药,实在不行你再给我吃,我还要考试……”

不知道许樱是不想依赖药物,还是不想因为吃药的副作用而耽误学习……

不管是哪一条,没有药物而撑过一次一次的发病期,走到现在的许樱,坚韧的程度从来都不是他能想象得到的。

初见的那个笑,后来她的淡然警觉,背后都藏着同一个伤痕累累的灵魂。

心疼。

万千的情绪在四肢百骸游走散去之后,唯独剩下心疼的滋味,是酸涩的,苦闷的。

沈燃将所有心事一口吞下,将药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夜色茫茫中,车窗外的景色融成一条看不清的线,跳跃着向前。

他庆幸,上天对这个小姑娘还没有糟糕到底。

他庆幸,今天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