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螳螂人

大概人的潜力,真的是无穷的,我打赌我这辈子就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如果拿去替换上个期末我百米跑的成绩,毫无悬念全校第一。

我趴在天台的栏杆旁边观察了一下月亮,这时候月亮都已经藏进了云层,一点月光也没有透出来,如果说刚刚我能看清底下操场的情况,是借着月光,那现在这唯一可见的光也不存在了。

这个天台在八楼,我住六层,平时没事不会上来,所以我其实不是很熟悉,仅仅是知道这上面有锅炉房。本来我最初的打算是上了天台以后,按照我的跑酷老本行,在每个大楼之间**秋千,再换个楼下去,我就不信有人能追得上我。

但是现在没有光亮,深更半夜视野完全受限,在我不熟悉这里环境的情况下,我如果贸然选择飞跃式的跑酷,很有可能送命。

毕竟跑酷这种东西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我们学校在教学楼之间有一个跑酷场地,属于我的社团,我在那边经常跑,所以哪怕是在黑的情况下,也可以准确地估摸出距离,因为那是肌肉记忆。

但这儿不同,我很陌生,如果真想跑酷,那全靠运气,我想在这种刷个牙都能撞到凶杀现场的情况下,我还是不要赌自己的运气比较好。

现在看来,跟我跑上来时想的方法是一样的,我唯一的选择就是躲进锅炉房里,利用烧水的嗡嗡声来掩盖自己的呼吸,我没有时间仔细观察这锅炉房的构造,从外边看来,水管连通着气缸错综复杂,还算得上一个好的躲闪地。

这一栋宿舍楼包含了整个高三部,一共40个班,所以楼顶的面积是很大的,锅炉房占据了大半个楼顶,想必里面的空间也很充裕。

我看了看,进去的地方有两个门,一个在底下,一个顺着爬梯爬到楼上,大概为了方便清理工呆在上边,清理平时打扫不到的气缸。我一眼看过去看不到楼顶的情况,只能选择最保险的,从下面最近的那个门进去。

这个门平时是开放的,听张澎说停水的时候可以自己上来接,如果洗漱的热水出了什么问题,学生也可以拍照给老师反馈,然后最快速地进行报告维修。

我这时候虽然已经冷静了不少,但是手还是抖得像筛子一样,去摸了几次门锁才把门打开。刚进去在潮热的空气里呼吸了一口,立刻回头就反锁上了门,然后找地方躲。

锅炉房跟我想的一样,里面的锅炉排得很整齐——我们学校的宿舍是旧式的,没有连通气管,所以水都是集中在上面烧好储存的,一个锅炉接两个进出水管,对应一列寝室。

这个总控锅炉房的气管有我脑袋那么粗,应该是在楼层中才进行了分流,所以现在这些粗的,绕来绕去的气管给我的行进路程带来了非常大的困难,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好处——这里的管道太多了,延伸出来非常多的支路,在有些角度上看不到某一条。

我心里有了谱,走到仓库安全灯的下面,借着安全照明灯从角落里打量了一下管道之间影影幢幢,还真不一定看得清每一个地方。

而除了管道以外,贴着墙壁,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房间看不见的地方,都是修的铁质的杂货柜,每一个柜子能够藏进一个人,我拉开就近的一个看了看,里面居然是空的,也不知道修来是做什么的。

我没有时间细想,反正这些杂货柜我是不能躲的,躲在里面无疑是自投罗网,一开柜子就能找到我。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钻到那些像丛林一样密集的管道中间,卡住视野躲藏,这得得力于我平时就爱玩密室逃脱,或者恐怖游戏,捉鬼躲鬼卡视野可是玩的一手好活。

虽然这样的现实逃脱没玩过,但是见过猪跑。

锅炉房里的温度很高,再往深处的地方还蒸腾起一些水汽,我感觉到这扑面而来的烫度,居然奇迹般地被高温抚平了刚刚的惊慌失措,身体出现了一种类似于应激反应的反应,估计是和肾上腺素的飙升有关。

现在身上哪个地方有一根毫毛立起来,我都能感觉得到,更别说那背上如凉风吹过,丝丝抽气的汗毛倒竖感,同样也包括我的视力,居然在一瞬间非常适应黑暗,看得很清楚。

明明越往里走,光线越暗,那一盏照明灯只局限于开头的地方,照亮着接水的水池——因为晚上就算有人上来打水,也只会在前面的那个池子里面接,不会走进锅炉深处,所以这里面没有光很正常。

可是现在我的视野在完全没有光的情况下,居然比刚刚才进门的时候看得要清楚,不排除是适应了黑暗的可能,但是我觉得这跟我的眼睛也有关系,虽然暂时找不出具体关系在哪,但反正是有点关系。

大概这也可以归类到人的潜力里?

我边想边往里面走了大概两排,在两根交叉在一起的管道中间找到了一个位置:这个位置我能站在离地面一米的小平台上,从外面看不进里面,但是里面可以看到大概270度外面。

同时,这两根管道的下面有一条缝隙,如果有人来了,我抽一口气把胃吸紧一点,能从那个缝隙里滑出去,就能逃跑。

就是它了,我心里确定,麻溜的翻到管子上去,刚站进那个理想的位置没多久,就听到了撬锁的声音。

他撬锁的时候我才想起,我锁门了真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这不明摆着告诉他我就躲在这里面吗?他都直接省略了爬到楼顶去找着看一看的时间,直接就撬锁来找我了。

来人撬锁速度很快,还有点金属划拉的声音,我一时间想不起那是什么声,他进来以后,显然也站在应急灯处观察了一下这里的地形,然后往锅炉中间走来。

我的神经随着模糊的脚步声,和来人的轻微的呼吸声越绷越紧,虽然这时候已经害怕过了,但是精神的紧张还是让我的喘息声越来越重。

我很害怕烧水声掩盖不住我的呼吸,拼命的咬着下嘴唇阻止自己,但效果确实不怎么好。

不过幸运的是,那个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之后就消失了,像是上天终于眷顾我了一般,那个人没有找到我,以为我不在这儿,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两秒钟,拍着自己的胸口给自己顺顺气,心想再等一会儿,如果还没有其他声音,我再出去回到宿舍,或者在这儿躲到早上天亮也成。

突然,我的笔尖上掠过了一丝奇怪的味道,很淡,像是香水的香气,又像是春日里刚解冻的水,藏匿在底下的藻类植物重新出来,向阳进行光合作用,放出了一种过氧化的气息似的,总之寡淡奇特,闻过一次就忘不了。

“我——cao——!”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在嗅到这个味道的时候,立刻睁开了眼睛,然后失声叫骂出来,毕竟现在只有这两个字,能比较确切的表达出我的心里状态。

我在黑暗里依旧优越的视力,让我终于看清这追杀我的黑衣人的全貌,因为他现在就站在我面前,离我只有一个手臂的距离——

它根本就没走,只不过发现了我在这儿,所以放轻了脚步,已经摸索到了我的面前,此刻他的眼睛透过黑色的帽子下那副巨大的墨镜正在观察着我,像一只蚊虫,或者苍蝇。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立刻对我出手,但是他的观察方式却更让人毛骨悚然,我吓得喉头抽紧,完全忘记了要按照刚才所想的,吸紧腰腹从管道之间缩出去这一茬,被吓得失去理智的疯狂往后退。

可这管道距离就只有那么点儿,我站不稳,退了两步,一脚踏空,直接滚落到了后面的锅炉上,被炙热的,透过锅炉壁传出来的水温烫得惨叫了一声。

然后那静止的黑衣人突然就动了,他的手举了起来,我清晰的看见他握在手上的一把20多厘米长的弯刀,或者说握不太合适,应该是那把刀长在了他的手腕上,原本该是手的部分,变成了那把刀,他整个人就是刀柄。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奇特的生物,完全忘记了被烫伤的疼痛——我的身体对痛觉已经反应不过来了,我跌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的向后退,撞到管道和再被烫到也根本不在乎。

我现在终于反应过来,这个人不像蚊虫,不像苍蝇,配上他的那只手,活生生的是一个螳螂。

所以它一直在我面前没有动,是它嗅到了猎物正在附近,可是因为螳螂的捕猎原则是动的东西,所以我不动,它不能很确切的知道我具体在哪个位置,就一直在静静等待,直到我被他吓的动了起来。

我的身体素质跟他根本没法比,这个螳螂三步两步就蹿到了我的身前,我只能就近往左边滚了一下,躲开了他的第一刀,但是我也穷途末路了,我退到了锅炉房的墙壁上,背后靠着那一排金属储物柜。

我现在最后的退路就是拉开柜子躲进去,然后让柜子变成我的棺材。

得,好歹体面,不像张鹏那样,被这螳螂人弄死在操场上,不知道明天老师们看到了是什么样子。

“你妈的,去死吧你!”

我的反抗意识,在那一瞬间还是被激发出来了,我不想那么悄无声息的死去,也不想手无缚鸡之力,像个孬种,至少我得反抗一下。

我也不知道抓到了什么东西,应该是一个灭火器,反正放在储物柜旁边,我滚过去就摸到了,我立刻抱起那个东西砸向了螳螂人,和他再次砍下来的刀刃来了个正面交锋。

这东西显然脆弱,或者说螳螂人的手刃实在太锋利,它直接被削成了两半,刀顺着这个物体往下滑,差点割到了我的手,我只能烫手山芋一样把灭火器一扔,又往后退了一步。

被砍裂的干粉灭火器接触到空气一瞬间炸开,我不知道螳螂人看不看得清,至少我是看到了雪花一样的粉末,从这个位置喷洒出来,把周围所有的锅炉都盖上了一层干粉,如果现在点个火,怕是得爆炸。

这种灭火器显然对这只螳螂人的视线造成了干扰,他一下子又没能判断我在哪里,我得了一个喘息,立刻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往锅炉深处跑去。

现在我也顾不得什么卡视野了,果然恐怖游戏里都是骗人的,这视野哪卡得住啊,纯粹送命题。

我径直冲向了锅炉房底部,我原本以为那边会有门可以出去,可是它居然是封死的,只有一排封到顶的木制柜子,充斥了整个十米左右的层高,每个柜子大概高两米宽半米,像个小衣柜。

我人傻了,走投无路和瓮中捉鳖,我高低得选一个。

此时我叫一个慌不择路,没有门,我也没办法再钻进锅炉的管道群里,如果跟螳螂人在里面打个照面,我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我只能寄希望于刚刚造成的动静很大,已经吵醒了寝管老师,现在随便找一个柜子躲进去拖拖时间,至少按照刚刚的经验,我如果不动弹或者不出声,螳螂人确定不了我确切的位置。

我看到在这一层地柜旁边有一个向上爬的钢铁小梯子,估计是打扫这里的人用的,我立刻跑到梯子旁边麻溜的往上爬,找到了第四层柜子,刚好是最上面一层,然后直接钻了进去。

我的幸运数字是4,希望这次幸运一点。

我关上柜子门的时候,底下已经传来了更清晰明了的声响,还有金属碰撞到金属的声音,我知道是螳螂人来了。

柜子里比外面更黑,我又失明了,真是雪上加霜。

我咽了一口唾沫,身体紧紧的贴着柜子,这柜子不宽,大概也只有半米,而且门是锁不了的,我怕我往前一倾斜,人就会摔出去,那就叫送人头了。

感觉我还是应该摸个什么东西,就像那个灭火器一样,我在心里想,如果螳螂人等会儿找到了我的门,我还能给他当头一棒,把他锤下去,万一他摔死了呢,我不就活下来了?

我伸手在杂物柜里摸索,居然还真让我摸到了一个圆柱状的东西,我心中一喜,感觉是个金属棍子,因为冰冰凉凉的,抬手就想把他拽起来。

“咕噜咕噜…”

谁知那根“棍子”在我企图拉扯它的时候,发出了两个细微的音节,紧接着,一个大概到我肩膀高度左右的东西,从我拽的地方,缓缓的倒了下来,磕在了我肩头上,流出了一些**打湿了我的睡衣。

血腥味从肩膀上扑面而来,我全身一僵,颤巍巍的转头看去。

我的视网膜这时再次适应了柜子中的黑暗,一片模糊的视野再次渐渐的清晰——我看清了,磕在我肩头的是一个女人,或者说,是一具尸体,我拽住的那个冰冰凉凉的圆柱体,是人家的手臂。

冰成这样,应该凉透了很久很久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