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饮荷上之朝露

学人言语凭床行,嫩似花房脆似琼。——题记。

早春的微风不燥,嫩绿的荷叶挂着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晨露,“啪嗒啪嗒”地掉在荷池中,晕起一圈圈涟漪。

水上竹筏悠悠,踏云而游,惊扰了水中游鱼的清梦。竹筏上放着矮小精致的茶几,只见洁白如玉的瓷碗中,茶叶形若莲心,色泽嫩绿,沉浮似雀嘴戏珠。

扶笙端起瓷碗,轻嗅啜饮,目光温和的看着对面如蜜蜂般忙碌的少女,柔情暗蕴,嘴角噙着笑意。

竹卿一手扶着竹筏边缘,一手拿着竹筒,全神贯注的盯着池中那晶莹剔透的琼露,若琼露有落入水中之势,她便伸手速度如疾风快如闪电地将琼露接入竹筒中,之后便会笑嘻嘻地摇晃着小脑袋,如同池中盛开的水芙蓉,沁人心脾,灿烂夺目。

良久,扶笙瞥见她承露的手一顿,想来是竹筒已满了,随后又见她抬头一豪饮,满上的竹筒霎时间仅剩一半,扶笙饮茶的手一顿,满头黑线,随后又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他们一路北上,途经此处,竹卿瞧见了这芙蓉渠,便走不动道了。说什么饮荷上之朝露,可增进修为也,实际上也只是嘴馋罢了。

于是,便寻了城里的客栈歇下,到卯时便被拉到此处陪她采露,他一边饮茶一边看她,而她一边采露一边饮露,明明竹筒才七寸般大,却怎么也装不满。

扶笙侧目,那晨曦已然高高挂起,显然已快辰时了,竹筏也已飘至下游处,想来也快到岸了。

突然,扶笙的思绪被一声惊呼拉回。

“怀竹,你快看,这晨露里竟然有一条小鱼耶。”竹卿缠着细布的手扯了扯扶笙宽大的袖摆,惊喜的说。

扶笙闻言,俯身微微向她靠近,两个脑袋间大约一个拳头那么远,微风拂过,身后的青丝缱绻。扶笙顿时眸中幽暗,唇焦口燥,很快便直起身子,拿起茶碗,轻轻一抿,道:“若是喜欢,便带走养在身边也可。”

竹卿双颊微红,圆溜溜的眼睛眨呀眨地盯着那小鱼,不知在想些什么。

扶笙则看着竹卿的侧颜,静默。

片刻,竹卿伸手,将荷叶一边倾倒至水中,那晨露中的小鱼似乎得到了解放,迅速向深处游去。缓缓道“天地之宽广,四海之无际,纵使渺小,也当自由些才好。”

一盏茶的功夫,竹筏便靠了岸,竹卿抬手伸了伸懒腰,呼出一口气。随后侧身,笑靥如花道:“我们快点回客栈吧,不知道这个地方又有哪些好吃的。”话落,便抱着竹筒一蹦一跳的向前走去。

她不知,身后的人直勾勾的凝视着她的背影,目光柔情似水,眼底浓重的情谊没有一丝毫的掩饰,如海水般波涛汹涌。若能永远与她这般自在无忧便好了,哪怕是庄周梦蝶,大概也不愿意醒吧。

......

逾数日,竹卿与扶笙行至距邽城几百米处的邽山上。竹卿身背着竹篓,缠着细布的手紧握药锄,躬着身子时而蹲下采药,时而抬手擦擦额上的细汗,时而鼓着白皙的脸嘟囔两句。

不远处的扶笙席地而坐,一手拿着块木头,一手拿着刻刀,在木头上细细雕琢,时而抬眸看着不远处的少女,而后又继续垂眸摆弄着手中的木块。

不一会手中的木头成了栩栩如生的小人儿,而他眉头微蹙,似乎不满意,将其丢在一旁,与其它小人儿作伴,继而拿起一块新的木头,周而复始。

先前,在那小城里,竹卿将那大街小巷都逛了遍,特别是在吃食上,出手又洒脱豪迈,因此还结交了那些摊主,掌柜。

在那待了几天,那些人见好不容易有个阔绰的主,不得使劲薅,于是天天出新菜品,天天送到竹卿跟前,才短短几日,便囊中羞涩了,不仅如此,还吃坏了肚子,疼的满地打滚,闹人得很。

最后,还是扶笙强行收拾包裹,拎着竹卿走人。即便如此剩余的银钱打尖住店都不够,原本扶笙建议略施法术便能不愁吃住,结果竹卿手拿释怀杖,给他当头一棒,说什么天道规则不可违,会遭天谴。

迫不得已,只能住山洞,还寻了份采草药换银钱的差事,而他是则是雕刻小人儿的活。

“怀竹你看,我采了好多草药,应该可以换好多钱了吧。”竹卿蹲在扶笙旁边,将装满草药的竹篓推到扶笙跟前,眼巴巴的看着扶笙,让人忍不住想摸摸脑袋瓜子,好好夸耀一番。

而扶笙也确实这么做了,他抬手揉了揉那小脑袋,捏了捏白嫩的脸,哄小孩般“嗯,卿儿真棒。”

竹卿两颊生出了胭脂粉,心跳开始不由自主地砰砰加快。明明一开始还会含蓄的保持着距离,不知从何时开始,总会有这些亲昵的举动,而她也不反感,相反,她还有点小欢喜。

夜幕降临,月光白中透青洒落在山洞外,夜里的风带着一丝凉意,隐隐约约还有猛兽的叫喊声。

洞内噼里啪啦燃烧着的火堆,让人感受不到凉意。扶笙坐在火堆旁,一旁是堆叠了许多的小人儿,另一边则是已香甜入梦的竹卿。

他手中还拿着木头和刻刀,时不时抬眸端详着少女睡得嫣红的脸庞,然后低头小心翼翼的雕琢,好似手中拿着的不是木块,而是名贵美玉。

久之,一个惟妙惟肖,精妙绝伦的小竹卿浮现眼前。扶笙轻轻扫去小竹卿身上残留的木屑,指腹摩擦着那小脸,眸中满是柔光。

突然,洞外传来了细微的响声,扶笙摩擦的手一顿,将小人儿放入怀中后缓缓起身,目光淡淡扫过洞外,透着一丝丝的凉薄。

扶笙手腕轻轻转动,大小不一的石块迅速飞了出去,一会,传来了几句闷哼声。扶笙心中一顿,转头,看着还在沉睡的竹卿,心下微松。

与她一起,他不想造太多杀戮,于是长袖一甩,晕倒在洞外的黑衣人转眼被送至千里之外,扶笙还坏心眼的剥光了他们的衣物,留着一亵裤,想必是到时被发现,不会引起恐慌,也只会以为是去风流没钱,才会被扒得只剩亵裤。

扶笙眼里有些复杂,这一路,他暗地里已经解决了好几批人,冲他来想必不大可能,那只能是....,扶笙看了看正在酣睡的少女,不言语。

也罢,有他在呢!

隔天,竹卿浑然不知昨晚发生的事情,欢快的抱着装满草药的竹篓,想着下山换银子,好有钱住客栈,然后吃点好吃的,已经许久没吃到美味佳肴了,馋得很。

而扶笙手里拿着一布包的小人儿,慢悠悠的跟在身后,与前面火急火燎的竹卿相比,他更像是来游玩的,惬意的很。

行至半山腰,竹卿欢快的脚步戛然而止,身后的扶笙不明所以,大步上前,询问道:“怎么啦?”随后,寻着她的目光望去。

那是一名绾着妇人鬓的女子,她蹲在一旁,拿着帕子在擦拭着木牌,泪眼婆娑,而木牌上赫然刻着‘吾女挽秋之墓’。

竹卿歪着头,若有所思的盯着那妇女,说:“大概是我看错了吧。”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扶笙微眯着眼,手指摩擦着布包,片刻后,抬脚缓缓跟上。

山脚下,行人寥寥可数。

竹卿歇于茶肆,双手捧着茶杯,有些沮丧“一竹篓的草药和一布包的小木人儿,居然才换二两,都说邽城虽比不得上京繁华,却也是数一数二的物价贵,这下无缘了。”说完,蔫蔫的趴在桌子上,还嚷嚷着赚钱好难。

扶笙坐在竹卿对面,一只手端着茶杯,慢悠悠喝着茶,脾了竹卿一眼,嘴角含笑,突然觉得这些日子的辛苦有些值了。

“诶,你们要去邽城啊?”茶肆的老板娘问,不等竹卿回话,又自顾自说起来“要我说啊,还是别去咯,听闻那邽城遭了天谴,这几个月那雨就瞅着那下,那城里啊,都淹了。”

说完左顾右盼,悄咪咪的说:“我听说那城主,为了向上头拨赈灾银,活生生的将百姓关在城中,只进不出,啧啧,真是丧尽天良。”话落,茶肆又来了几波人,老板娘连忙起身上前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