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唯愿卿桉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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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桉谷位于三界之边缘,其北,又称“北城”,峰峦之高可触天际,山间有一银河自上而下三千尺,奔流于整个蓝桉谷,形成涓涓溪流。

立于北之巅,只见波骇云属,不见其南,由南望北,烟雾缭绕,若隐若现。

其南,又称”南城”,由许多陨石错落堆叠,形成许多高高低低的断崖,崖上满是青青地衣。崖之巅坐落着华丽宫殿,谷底之景一览无余。

谷底平坦宜居,释怀鸟在空中起舞,底下人来人往,奇装怪状者不在少数,呦呵声络绎不绝,水岸边花草丛生,树木葱茏,其中属桉缘树最为高大,其灰蓝之状,叶之大可乘百余人,其枝干挺拔且苍劲蔓延至南城之巅。

宫殿内,竹桉身材高挑伫立窗前,眺望着远方,她的眼睛很漂亮,眼尾微微上扬,显得妩媚动人,却又带着几分清冷。

“桉儿”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对着立于窗前的女子轻唤道。

竹桉转身,大步上前搀扶,微微一笑:“祖母,怎得闲来看我呀。”

“如不来,怎能瞧见你这担忧的模样”

竹桉盏茶的手一顿,无奈的笑道:“祖母贯会取笑我。”

“你们啊,都是祖母的心头肉,做什么,想什么,我啊,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你待卿儿面上冷峻严苛,私底下却总细细过问,不叫她知晓。也不过是因当年之过,内疚至今,不知怎么面对罢了。要我说,也该放下了。人生能有几回,我等拘于这一方天地,也更该随性而至些不是。”说完,端起茶杯,轻抿。

这时,一桃腮杏脸,眉清目秀,身着粉衣的侍女立于殿外,垂首躬身道:“蓝主,谷雨长老有要事相商,已在政延阁等候。”

蓝主闻言,缓缓起身,看着已经比她高出不少的竹桉,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你们姐妹俩,做自己就好,一切有祖母在。”说完,又抚了抚竹桉的秀发后,才缓缓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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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时,整个蓝桉谷都不知晓她与竹卿实际上是对孪生姊妹,就连她也不知晓。

那时,祖母是桉后,她的母亲是蓝主,谷中的掌权者,而她还是谷中唯一的小殿下,谷中上下人人宠爱,也因此她娇纵跋扈,从不知天高地厚。

每每犯错,母亲都会将她抱在怀中,坐于桉缘树上,看着谷中子民安居乐业,其乐融融的模样,然后温声教导,直至她悔过。有时,也会带她到政延阁处理奏帖,教她人间疾苦,不可欺善怕恶。

直至那天,她夜中辗转,未点灯火,倚靠在窗边,抬眸间竟瞧见母亲从桉缘树中走出,面色有些苍白。她满腹狐疑,于是探寻了一番,竟发现树中有结界,奈何法力低微,只能望而却步,却也因此在心里留下了好奇的种子。

后来,于三万岁之际,她出谷归来,法力大增,那日夜中,她又瞧见母亲从桉缘树中出来,面色泛白,嘴角带血。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打开了那结界,走了进去。

结界内,薄雾环绕,灵气逼人,莫非母亲是在此修炼?待她走入深处,只见一个茧状物体浮于半空中,周围的灵气都缓缓向它涌去,似乎在供养着它。这是什么?她抬手去触摸,顿时,浓郁的灵气迅速枯竭,抽丝剥茧,露出了里面的活物,竟是一个婴孩。

“住手。”一个嘶哑的声音吼道,是母亲。只见她飞身而过,迅速接住了那婴儿,双手颤抖的探其鼻息,泪,从母亲的眼睑落下。随后,抬手将自身灵力渡与那婴孩。片刻,祖母与谷雨长老都赶来了,而母亲竟渡了自身的一半修为......

后来,她才知晓,原来,她还有一个孪生妹妹。只因在母亲腹中时,她霸道的抢夺了妹妹的营养,甚至还残食了妹妹的魂灵,导致出生时,妹妹魂魄不全,犹如死胎。

为不引起谷中恐慌,祖母和母亲隐瞒了双生子的事实。将其藏于桉缘树中,不曾想阴差阳错之下,竟有了呼吸,于是母亲便将妹妹供养于桉缘树中,修其魂灵,这一修便是三万年,而这一切,因她而毁了。

殿中,祖母与谷雨长老怒不可遏,祖母剑指谷雨,厉声道:“谷雨,若你敢将此事昭告天下,那么,你就等着,蓝桉谷的桉后自戕于桉缘树下。”

玄冬之时,整个蓝桉谷银装束裹,了无生机。谷中生灵皆抱团于洞穴之中,乞求着孟春快点到来。唯有母亲立于北城之巅,殷红的血液从她手中滴落,灵力从她身体奋勇而出,包裹住整个蓝桉谷,阻挡住了一部分的风雪,给谷中生灵多一份生机。原来,这就是蓝桉血脉的宿命。

不知过了多久,风雪终于停下,而母亲也因灵力耗尽,倒于冰天雪地之中,唯有身下那摊醒目的血尚有余温。

而祖母对谷中隐瞒了母亲的死期,黑白相间的华发一夕间皆染上了霜。于惊蛰,谷中一片喜哀,喜,谷中多添一位小殿下,这意味着蓝桉血脉不再单支,哀,母亲因玄冬重伤,后又诞下帝姬,灵力耗尽而仙逝了....

每一位继任蓝主之位的蓝桉血脉,便会被冠上‘蓝桉续’这个姓名,这意味她们需要肩负的使命和所要面临的宿命,直到像母亲那样。

然而,祖母为护着她们姊妹二人,违抗了谷中上万年来的束约,毅然决然坐上了蓝主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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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淮山脚底下的小县城。热闹的街道上,两旁摆置着大大小小的商贩,行人各异,有驾牛车送货,有赶毛驴售卖,有驻足贩前细细挑选,也有一旁讨价还价。小县城尚且如此热闹,那都城岂不是更加繁华。

竹卿沿着闹哄哄的街道而行,帷帽下清澈透亮的瞳孔好奇的打量着四周,遇见新奇物什便驻足观看,却从不上前。

直至寻得一间当铺,竹卿走近门口时,步子骤然停下,侧身,却没瞧见什么可疑之处,眉心蹙了蹙。

待从当铺走出,竹卿拍了怕腰间鼓鼓的荷包,听闻凡间美味佳肴数不胜数,有了这盘缠,可要好好的大吃一顿,想着,面纱下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温软的嗓音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蹦一跳的朝着前方走去。

前方不远处,有一座低矮的院落,院前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一阵风拂过面纱,竹卿小巧的鼻子微微一动,浓郁的花香携带着一丝血腥味,竹卿双目微眯,凝望着那院落,缓缓走上前。

“诶,听闻这死第三个了。”

“可不是嘛,听说这院子啊,不干净,前有东家让人将那院墙拆了,谁知第二日那院墙还好好的,吓坏了好些人。”

“我也听说了,也不知这人是咋想的,已死两回人了,竟还敢住这。”

......

竹卿手摩擦着释怀杖,思索了一番。唉,美味佳肴是吃不上了,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于是转身,步入巷子里,身后是隐隐约约的脚步声。竹卿身子一顿,眼球迅速转动,眼波流转间,闪过一丝狡黠。她慢悠悠的穿梭于巷子里,左拐,右拐,再左拐,再右拐,最后,闪身躲于一旁。

那人失去了目标,顿时,不知所措起来,突然一个声音从上头传来。

“找我呢?”竹卿逆着光坐在那房顶上,双手抱在胸前,帷帽和面纱皆被她取下,盈盈笑意在唇角若隐若现,铜铃般的眼睛满是戏谑。

扶笙仰头,看着那闪耀而热烈的少女,呼吸一窒,心如小鹿乱撞,久久不能平息。如果能停止于这一刻,该多好,他想。

竹卿见他久久不语,无奈,飞身而下,在距离他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缓缓开口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你可是跟了我一整天了呢。”

扶笙:”......”

竹卿:“......”

两人默默对视着,相顾无言。空气中有着些许的尴尬。

良久,竹卿丢下一句“告辞”,转身拂袖欲走,扶笙一急,上前拽住了竹卿的手腕。

手腕处传来的温热感,使竹卿一颤,瞬间,脸颊染上红晕,有些不自然道“你...你,放手。”

“你若同意我跟着你,我便放。”

竹卿不可思议的看着扶笙,欲将他甩开,可拽着她的手愈发收紧,拽得她生疼,连声道:“行行行,快放开,拽得我手疼。”

扶笙闻言,立即松开手,白嫩的手腕处留下一抹惊人的红色,眸中闪过悔意

“对不起”

他知道她娇嫩,却不曾想轻轻一拽竟就留下了印子。

竹卿揉了揉手腕,瞥了他一眼,却见他一直盯着她的手腕瞧,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没...没事。”

“咳咳,那...你叫什么?”

扶笙神色晦暗了几分,片刻后说道:“怀竹,我叫怀竹。”

客栈内,竹卿坐于榻上,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容色照人,没有细布缠绕的手,恰似明珠美玉,纯净无暇。

“你是说,桉毒,对他无用?”

置于桌上的释怀杖微微颤动,稚嫩的声音传出“是的,小殿下,上次抱你时,他并未中毒,这次,他也未中毒。可见桉毒对他没用。”

竹卿闻言,脑中回忆起了一些画面,顿时颈处微痒,手腕发热,抬手倒茶一饮。问“莫非,他是你们释怀鸟一族。”

“不可能,我们释怀鸟有一种相互的感知,若他是同族,我能感知到的”

“嘶,这就奇怪了,莫非他是三界厉害之人,下这凡间历练来不成”

“我想也是极有可能的,还是小殿下聪慧。。”

竹卿被夸的连连点头,心想:我也觉得我很聪明。

这时小二敲门道:“客官,给您送吃食来了。”

“进,搁那桌上便好。”竹卿说。

店小二推门而入,利索的将吃食摆放好,正欲离去。

“等一下,麻烦你将这莲子羹,拿去隔壁与我一同前来的男子。就说,是我担心他饿着,先垫垫肚子。”说完,竹卿将莲子羹递给了小二。

小二闻言,悄悄抬眼,不禁一楞,这竟比张员外家的小女,这县城的县花还好看,直至瞧见竹卿皱眉,才迅速低头接过莲子羹,道“好的,小的这就去。”随后,便掩门离去。

“小殿下,为何要赠那莲子羹,你都没尝过呢。”释怀杖问。

竹卿有些嫌弃的看着释怀杖,走到桌边,屈指一弹,说“笨,怎么可能原封不动的送过去呢,当然是加了点东西啦。”加了点能让他一夜好梦的东西,毕竟,今天晚上她可是要干大事的.....

扶笙端坐于桌前,发尾微湿,身姿挺拔,肩膀宽阔,薄薄的里衣下隐约能瞧见那健壮有力的腰身,想来,是刚沐完浴。

只见修长的手指拿着勺子,搅拌着面前的莲子羹,浓密的眼睫毛垂下,盖住那双眸色喑哑的眼睛,令人难以洞察他眼底的复杂情绪。

半响,他舀了一勺莲子羹,慢慢的送入嘴里,细细咀嚼,缓缓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