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都城洛阳
华夏之境,自有文明记载以来,已演化出十六节日,二十四节气。
历师掌管天下节日节气,从来便不是以德服人,向来恩威并施攻心为上。
小寒和其弟弟大寒,是最早的节气使者之一,两人作为一母同胞的兄弟,在百年前相继被历师选中,至此掌管大小寒。
节气使者不同于仙界其他神仙,他们向来最谙世事,最接地气,甚至为了管理好节气期间的天灾人祸,常常扎根市井巷陌,隐匿草野农家,观人世百态,学采桑种田。
夏还寒与历师达成了协议,他这个被贬的节气使者,如今“被迫”重出江湖,只为了解决困扰人间六百年之久的天寒地冻。
北魏都城,洛阳。
“洛阳城东西,长作经时别。昔去雪如花,今来仍似雪……”
“夫子,别卖弄了!”
他还欲再说些什么,却不曾想别打断了。
“这洛阳的繁华,果真丝毫瞧不出北魏将亡的迹象。”
夏还寒慢悠悠摇着折扇,折扇卷起的寒风,愣是压着他周遭的气温,更低了几度。
“夫子您就不要附庸风雅了!您倒是腾个手,帮忙拿拿这酒,这糖人,这糕点!”
夏还寒这趟下山,知道的他是职责在身,不知道还以为他是来游山玩水,吃喝玩乐的。
毕竟,他这边风度翩翩,小书童可谓苦不堪言。
“您说书院那么多同窗,您为何拉着我来给您做苦力呀!”
小书童就是先前被梅子砸的学生,因夫子出山需要一名随从,他便成为了那个天选之子。
“莫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就是这么对你父亲说话的?我教你的孝道礼节都忘到九霄云外了吗?再说了,这可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机会,你可不能怪夫子。”
夏还寒那故作伤心的模样看的莫名莫名其妙的。
“夫子,你真是诡计多端。”
夏还寒恨铁不成钢地弹了莫名的脑门,佯装怒道:“怎么和你夫子说话的呢?”
莫名撅着嘴,别过头不愿理他那幼雉的夫子。
好在夏还寒的心思也不在教育孩子上,否则定会本着为人师表的做派,好好地给莫名从天文地理,讲到人生哲理。
长街的蜃楼海市,多少有点乱花渐欲迷人眼。
往来的商贩熙熙攘攘,行人如织,好不热闹。
夏还寒领着莫名,在洛阳最繁华的街巷,逛了足足三个时辰,直逛得暮光散去,华灯初上,仍是意犹未尽。
“夫子,我这背篓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呀?”
几个时辰前,莫名力排众难,获得了这次下山的机会,原以为可以和夫子一道游历人间,遍览人世繁华,却不曾想,上了老奸巨猾的当。
先不说这大包小包行头,就单单这个竹篓,都把他累的够呛。
夏还寒道:“这里面呀,装得可是人间春意,你肩上背的,可是寒夜希望。”
他又看上了一串冰糖葫芦,丢了两分钱,转身就钻进了一家粥铺。
春节前夕,又适逢腊八,许多粥铺都支起了炉子,当街熬起了腊八粥。
寒山春晓虽与世隔绝,可几乎每个节日都不曾落下,每逢春节前夕的腊八节,小寒都会带头近庖厨,熬腊八粥。
夫子虽说长得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但这人间烟火气该有的本领,可谓是一样不落。
拖夫子的福,学院里的腊八粥,已是人间美味。
莫名乍一尝这坊间的腊八粥,得出的结论便是,不如他家夫子熬的好喝。
毕竟是个半大的孩子,心中觉得不好,脸上便毫不遮掩,见他家夫子喝的如此欢,便忍不住问道:“夫子,这家的腊八,连莲子都是烂的,米也不糯,远不及夫子熬的十分之一,夫子您是怎么吃得下去的?”
夏还寒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洛阳的繁华,不过浮于表面,人世间的疾苦,我们在最繁华的中心,尚且能感受到,那其他地方,岂不是更加苦不堪言?”
莫名似懂非懂地问道:“夫子,您怎么感受到的?”
夏还寒道:“因为这碗腊八粥,里面所用之米,皆为陈米,所用莲子,皆已苦涩,可你看尽头那家酒楼,一碗腊八,定价却要二十文。”
“二十文?”莫名惊呆了。
“何止定价,它以城墙塔楼,做商贾生意,那黄色木门,白色墙瓦,生怕别人不知道它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莫名转过身仔细瞧了瞧身后那酒楼,恍然大悟:“夫子是说,那酒楼,后面有人?”
“怕是那人,来头还不小。”夏还寒道,“走,我们去尝尝二十文的腊八粥,里面是不是煮着金子。”
夏还寒督促着莫名喝完了那碗腊八粥,丢下十文钱,便头也不回地朝对面去了。
长街尽头,是一家名叫后 庭的酒楼。
酒楼外头空无一物,进了拱门,穿过几个台阶,上了城墙二楼,方到了酒楼一楼。
一楼布置颇具风雅,门前栽种青竹,进门处植一棵劲松,连廊沿台阶而上。
站于一楼,低头俯瞰,能瞧见一荷塘。
正值严寒,夏日浅浅开放的水中君子,本应早已是残荷落幕,却还窥得见些许绿色,与那皑皑白雪相得益彰,竟平添了些许相依为命之感。
虽是相依为命,又何尝不是抱团取暖。
荷塘寒气甚重,若非夏还寒并非常人,只怕还瞧不见那池中,竟有一艘乌篷船。
那乌篷船隐在雾气之中,船头挂着一盏黄纸糊成的灯笼,昏昏暗暗的灯光就和结了冰一样,瞧得人心里发慌。
夏还寒只是往那多瞧了两眼,就感觉慎得慌。
“夫子,咱不走吗?”
耳边传来了莫名的声音,夏还寒眼中才恢复了些清明。
“走吧。”夏还寒不是好奇心泛滥之人,对于那明显藏着诸多秘密的乌篷船,虽然心生疑惑,但也没到必须一探究竟的地步。
“别走啊。”
忽然,乌篷船内传出来鬼魅般的声音,
夏还寒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停在了原地,未曾挪动半分。
“夏还寒。”
又是一声呼唤。
夏还寒刚迈出去的步子收了回来,木讷地转身,眼神空洞,就像中邪了一般。
“夫子?”莫名又唤了他一声。
只是这次,夏还寒没有清醒过来……
“怎么回事?怎么还不醒?”
“不应该呀,生命体征都很正常,睡了一百年了,再不醒真可以埋了。”
“埋什么埋,再不醒就丢宇宙里得了,我看他是不想落叶归根了。”
“滴,滴,滴,滴……”
耳边响起刺耳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一片昏暗的眼前忽然闪过无数白光,晕头转向的彷佛地动山摇。
夏还寒是被萦绕的白烟呛醒的,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那艘乌篷船头。
那船近距离瞧,比先前更加诡异。
那盏灯笼摇曳着昏暗的烛火,灯笼上的黄纸是一道道符咒,上面画着些奇怪的图案,夏还寒瞧着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刚想往那乌篷船内走进去,就看见船门上挂着个破破烂烂的门牌,上面写着两个字,河神。
夏还寒心道此处池塘瞧着小,难不成还有河神管着,只是散布三界的河神都在他的脑子里,并未听说有管辖此处私人河塘的。
瞧这船也不像是个善茬,指不定不是仙界的河神,怕是魔界装神弄鬼也不一定。
小寒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但是今日这热闹找上门来,他也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夏还寒。”又有声音唤着他的本名。
那声音自船舱内传来,又似先前一般控制心智。
夏还寒将计就计地走了进去。
又是一道白光,飞扬的尘土晃得他睁不开眼。
待到他勉强睁眼后,一阵暴雪突然间呼啸而至,方才还有些局促的船舱倏忽间消失不见了。
素裹银装,冰冻三尺,像是寒冬腊月的无边雪原,方圆十里,荒无人烟。
可此番皑皑白雪之上,却孤零零地立着一间屋子。
说屋子也不对,因为那是一座庙,一座破败不堪,连墙都倒了一半的庙。
“夫子夫子夫子夫子……”
庙内似乎有火光,火光处像是有个孩子,那孩子一个劲地 重复着夫子,可夏还寒怎么也看不见对面有人。
忽然,那火光灭了,那唤着夫子的孩童战战兢兢地躲在了一旁的雪人后面。
那雪人说来也是奇怪,竟是只有一个胳膊。
夏还寒看不清他的神情,可他却听见孩子恐惧地嘀咕着:“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了我娘放了我爹,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在哪里,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可在他对面,除了那个雪人,再无其他。
夏还寒的眉宇之间,密布了一团疑云,而他明显地感觉自己周身,神明之力全无。
此时,一阵骤雨一闪而过,他的手中,多了样东西。
那是一件纯白色的披风……
夏还寒看着手上那破旧的披风,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谁?”
一句谁,却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是你?”
又是只有声音。
夏还寒朝着声音方向尴尬地笑了笑,心道这算什么,屋漏偏逢连夜雨吗?
“你居然出来了,不愧是主上呀。”
夏还寒又是尴尬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