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池塘挖尸

这个鱼塘里的鱼很肥很大,但村里人根本就不吃。鱼塘坐落在村子的北面,四周原先是果树林,果树林桃树居多,也有梨树、苹果树。池塘的周边是土坎,坎边也生长了些野生的榆树、枣树。春天时这里分外漂亮,这花开罢那花开。夏天各种果子开始成长,树也茁壮,叶也丰满。秋天这里最红火。冬天就萧条了,树只剩枝丫指天,地也干裂,池塘被冻成整个一块。冬天,村后的这片儿土地被村里的人们忘得一干二净。这里只有偶尔跑的来几条野狗,或路过的外地人,然后就是呼啸而过凛冽的北风。自打说这里要开发房地产,果树林里就连夜垒起了一座座简易房。鱼塘开始只是果树林中间的一个死水塘,村里的生活废水、死猫死狗、排泄物都往这水塘里扔。开发房地产的消息传来,这个死水塘也被人承包了,摇身一变成了养鱼塘,鱼苗放里不多,存活下来的却不少,除了自然死亡的,剩下的鱼儿们在这里疯长。三年过去了,鱼儿已经膘肥体壮。

那天很冷,风很硬。到鱼塘的时候,晴天转多云,村北的鱼塘笼罩在阴沉的天空下。风不大,抽到脸上,却像刀子,不用风帽遮挡,血仿佛就会流出来。死刑犯陆小斌穿着那身干净的棉号服,戴着那副从脚连到手的镣铐,头上秃秃的,没有帽兜,没有围脖,刚下车的他打着哆嗦抵挡着寒意。他被两名强壮的警察架着,步履蹒跚地缓慢地引领一群刑警走在四周寂寥的池塘边。池塘背对着村庄,四处是高高的土坎儿,被冻成一个块儿的冰面有几道裂纹,整体上还算平整光滑。

死刑犯陆小斌所指认的地方,刚好在池塘的西南角,能走车的路只能到池塘的东北角,所以想要走到陆小斌所指的那个地方,无论从哪个方向走都要绕池塘半圈。刘唐是狂热的运动爱好者,他建议直接走冰面,说冰面现在结实而平整,没什么危险。杜军考虑再三,认为还是稳妥起见,绕东面半圈过去,路上总比冰上更踏实,他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

杜军不时地警告陆小斌别有其他企图,这是一次防范措施严密的行动,任何不良企图都会被扼杀在萌芽状态,更何况这次行动若是成功了,对于陆小斌的人生也会有重大改变。死刑犯面色依旧冰冷,他说他明白此行的意义,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不会举报这起杀人案,这个对他来说是最后的砝码。听陆小斌的话语,能感觉到他确实对活下去有着一种强烈的渴望,根本不是脸上的那种冷静带出来的无所谓。

陆小斌一直在说:“我现在糊弄你们没有任何意义,我说的就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四名警察荷枪实弹押着死刑犯,刘唐背着锹镐跟在后面,一行人走过蜿蜒崎岖的土坎儿,躲避着地上的狗屎和果树的虬枝,终于来带到了池塘的西南角。

一排简易房已经建在了池塘边上。下面是稍显陡峭的土坡,坡上萧瑟的野草枯黄,还有几棵歪歪斜斜的榆树光秃秃的枝丫指天。由于热胀冷缩的原故,冰面比曾经的水面低了一些,这样就露出的一条冻土带。

陆小斌没有急迫的感觉,他在警察的看押下认真地看着那些榆树,百般思量之后,把大家引向生长在斜坡上的那棵。这棵榆树生的歪七扭八,碗口粗细,在最初分开的人字型树干上缠绕着一根绳头,随风摆动的绳子能看出挂在那里很久了,腐朽的样子。这样的绳子很醒目。

杜军狐疑地看着陆小斌,问:“你确认是这棵榆树吗?”

陆小斌指指上面的绳头看看其他榆树说:“就是这棵,我记得当时绳头就在树上缠着,现在还有。”

刘唐抬头看一眼榆树,问:“坑离树有多远?”

陆小斌不假思索的回答:“应该就在树的下面,大约一米的距离。”

“坑有多大?”刘唐在榆树下来回走着观察。

“一米见方,挺深的。”陆小斌笃定地说。

在池塘边又来回观察一圈的刘唐回到陆小斌身边。

“你确定好位置了吗?”刘唐在陆小斌指定的位置站下。

陆小斌看看刘唐又看看杜军然后点点头,说:“我确定就是这里。”

刘唐嚼着口香糖说:“陆小斌,你现在改口,还来得及,这地方根本就不会埋有什么东西。”

陆小斌仰起脸看着刘唐,说:“刘警官,你为什么不信我,等一会儿挖出来,你就信了。”

刘唐指着池塘的出水口说:“我查过咱市里前两年的降水记录,降水就是一个字——‘多’,你懂吗?”

陆小斌摇摇头,表示不懂。杜军也疑惑地看着刘唐。

刘唐再次指向那个出水口,说:“你看那儿了吗,池塘水最满时候也就到那个位置,今年降水最少,冬天热胀冷缩,池塘快见底了,这才见到你指认的这池塘边。也就是说,池塘在今年之前,根本就见不到我们正挖的地方。”

陆小斌沉默了几秒钟,说:“但我没说谎,这地方确实埋过人,骗你们没用。”

“这池塘的水你一直看着了,果树浇水、耕田种地不都用水吗,就不能出现特殊情况?”杜军反驳起刘唐。

刘唐瞥一眼杜军,瞪一眼陆小斌,说:“好吧,等结果!”

杜军指派刘唐看好陆小斌,然后带着剩下的警察按着陆小斌圈定好的地点动起锹镐开挖。

等动起锹镐大家才觉得低估了初春的寒冷。那两把锹镐在冻土面前很快就溃不成军,镐头被崩掉了,锹卷了刃。强壮的刘唐和瘦瘦的陆小斌在冷风中时间一长也都被冻得瑟瑟发抖。

拿起镐猛抡一通的杜军额头很快就出汗了,高瘦的他看上去也有股彪悍之气,其实他也并不喜欢用蛮力,他在努力适应脑力运动。看看划定的位置根本就没刨出个形状,杜军停下手中的镐,歇了一会儿,很快就被冷风抽得直打寒颤儿。这时刘唐点着一只中华,递给杜军说:“队长,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杜军思索着,觉得必须改变思路。换了人看着陆小斌,他派刘唐很快找来了十人的民工队伍。到位的民工,摆开锹镐、撬棍等更专业的工具,他们抡起锹、镐不惜力,也不怕冻土崩出的沫子溅到脸上、衣服上,他们看上去更有章法,更会使力气。民工们吃过了中午饭,为了一天二百块的工钱干得热火朝天。冻土很结实,坑挖得很慢,但和警察们挖坑相比进度快了很多。杜军看着瑟瑟发抖的同事和陆小斌,他喊来刘唐,让他去买些吃的再弄些热水。杜军打算在这大干一天,不挖出尸体不算完。?

简单的午餐也就是热水泡方便面,吃过后,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民工正干的热火朝天,海局长陪同大局长等领导们陆续来了,随他们而来的还有电视台的、报社的、自媒体的。他们都要见证奇迹时刻。

天色渐晚,坑已经被挖的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大大超出了杀人犯陆小斌所指认的深度和广度。被翻上来的第一层是冻土,第二层是沙土,沙土下第三层是渗水的泥底儿,坑已经齐腰,埋十个八个人已经不在话下。坑里面根本就没有发现要找的东西——皮箱藏尸。

杜军有些恼怒,领导们都在,他碍着面子,没有立刻发火,但怒目瞪着陆小斌,说:“你他妈的,骗人好玩吗?没几天你就要被枪毙了!”

陆小斌脸上显出些委屈的神情,说:“我记得就是这里没错啊。”

民工们还在奋力的往四周扩展着坑的外延。足足等了几个小时,脸都被冻紫的诸位领导和记者,早已没了刚来时的兴致,带着冷风悻悻而归。

天越来越黑了,远处的楼房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天气的寒冷和挖空的现实让杜军更打寒颤,他决定不挖了,回撤,这意味着这一天的行动失败。他看看刘唐没说话。

刘唐也没说话,他比划着烤鸭的形状。

看着冻得缩成一团的陆小斌,大家都想狠狠揍他一顿。刘唐却揉了一下刮干净有胡茬的脸,制止了激动的同事们,杜军无奈地发令将陆小斌送回看守所。

回到单位的杜军再次认真捋了捋陆小斌举报的情况,这次没有一丝懈怠,他考虑再三还是没弄明白这个眼看就快被枪毙的死刑犯到底要玩什么,最起码他要活命啊,举报是假?难道他是想趁机会逃跑?这办法根本行不通啊!杜军最后决定明天一早再去看守所提审陆小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