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风驻进海的眼睛1

“你是在表白吗?”

游风的声音越来越好听,是知道她的喜好硬拗的?怎么能这么了解她?他的课题真的不是“研究夏灯”吗?

夏灯靠在他胸膛:“我想让你再等等我。”

“你是在表白吗?”游风又问。

夏灯不说话了,不想说。

游风偏要问:“是不是在表白?”

“我不知道。”

夏灯不想跟他说了,她已经比以前在这种事上勇敢很多了,怎么得寸进尺!她要逃,游风不松手,第一次由女朋友主动,还不是那种捧住脸的安慰,他能放她走吗?

“你能不能先放开一下?”夏灯轻轻挣他的手,虽然挣脱不开。

游风说:“你主动的,还让我先放开你?”

“……”

夏灯主动的这次不会要被他一直提起吧?

刚有这个念头,游风又说了句:“主动拉手,靠在我怀里?”

“……”

夏灯要走!以后休想她再主动!

游风不松手,他手劲儿很大,夏灯被他牵住,就走不了了。夏灯挣扎了半分钟,放弃了。算了,这勉强算得上是他的权利。

但事还是要说清楚的,她抬头,她男朋友上眼睑垂下,低视的时候不见一丝轻蔑,反而眼角一点光里全都是她,这样的眼神她接受得有些心虚。她没有那么好,要怎么接住他的好?

游风突然轻抚她的脸:“以前的事,不重要。你现在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你。”

夏灯突然凝息。

“我可以等你。”

夏灯心跳很快。

游风看她一动不动,也没反应:“我接受你的表白,开心傻了?”

醒了已经。

夏灯不看他了:“谁跟你表白?”

“那你干吗来了?占便宜来了?”

夏灯不跟他一般见识,虽然他说不重要,但还是想问:“那年你没出国,是因为你知道我不想出国吗?”

因为你知道这件事,所以你留在了国内,还问我要不要在一起,于是我顺理成章地跟你来了涂州,寻找不同的体验、可能。

她后面的一句话很轻:“你因为我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过的吗?打架可能会没命,放弃机会可能会葬送前程……”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我比你聪明,你会权衡轻重,我更会。”

权衡之后做出的决定,怎么能不是深思熟虑的?

“你为什么不出国?”他问夏灯。

“……”

“你都不去,还觉得我不去是葬送前程。”

夏灯要反驳这一句:“我跟你的情况不一样,我是接触不到核心学问的,我只是基于国外的生存环境来考虑我要是在那些地方生活还能不能有其他可能。但也许你可以。”

“一个坚定的爱国主义者可以掌握学问,但接触不到核心。”

“……”

也是。

夏灯不想说的,也不会说这样的话,但是嘴跟脑袋分开了似的:“我更重要吗?”

游风没有说话。

“我瞎说的,也没有想知道,你可以不用回答。”

游风托着她大腿,把她抱起来,一直抱到沙发,他坐在地毯上,看着双臂间的女朋友:“你有一百斤?”

他们的姿势很亲密,就像赵苒和秦获那样,但夏灯没觉得不适,甚至没注意到这一点:“游泳太多了,就是会掉重量。”

她还是想为了健康再重一点的,所以在保护造血功能的基础上吃得很多,但因为体质跟健康的人差点,可能实现有点难。

“没一百斤怎么能说你很重要这种话?”游风轻捏她的小臂。

夏灯允许他握着她的小臂,允许他这样仰着头看她,也允许他的臂弯圈住她:“所以我用的是疑问句吧?”

“是吗?”游风装起来了。

“我很重要吗?这不是疑问句?”

“明知道答案的疑问,算什么疑问?”

“我不知道。”

夏灯说完脸扭向窗外。

游风把她的脸转回来,逼她看着他:“不知道你害什么臊?”

“我没有。”夏灯只是看一眼窗外。

游风倾身,越靠越近:“那我要是回答,我女朋友还能再主动下吗?”

夏灯看着他,那么俊的脸,那么正经的神情,说着没什么问题但细想又觉得不正经的话,以前的她会躲开不理,以后只会跟他说:“你先答。”

“更重要。”他没有犹豫。

夏灯卡壳了。

游风微微抬起下巴,等着女朋友的主动。夏灯心跳更快了,慢慢靠近他。

游风真没想到,他以为她会推三阻四的,就在他准备迎接女朋友的投怀送抱时,这大花瓶子只是挨近他耳朵边:“我又没答应你。”

游风柔和的视线缓慢落到沙发。

真给她学坏了,是他教得好呢?还是这大花瓶子悟性高呢?

他也不恼,胳膊肘拄着沙发,手撑着头,看着她:“你是不是记错生日了?”

“什么?”夏灯没听明白。

游风早上看群消息,他们在聊星座,说天蝎座是所有星座中最喜欢肢体接触的,一点空隙都要贴在一起,夏灯跟这特性有一点关系吗?

“你什么星座?”游风头回问这种问题。

夏灯不知不觉半个身子都倚在他身上了,眼向上作思考样:“是天蝎吧,十一月的话。”

“不是都说天蝎……很强?”

夏灯觉得她知道游风中间的停顿是什么意思:“你瞎说,根本就没有。”

“我怎么觉得稍微贴一点?”

“你觉得有什么用,你又不是天蝎。”

“我上升星座是。”

“……”

游风歪头去寻她眼睛:“你是不是有问题?”

“我没有问题。”

“那你亲我。”

“……”

他哪里好了?他不坏真是她这两天对他最大的误解。

不过她现在更想知道一件事:“上升星座怎么算的?”

游风把手机拿来,在群里发了条消息:“那个生日参数表,给我一张。”

群里沉寂几秒后,出现了一溜感叹号。

游风平日里不说话,他们都忘记了,他和他老婆夏灯都在群里呢。游风没看他们废话,问完夏灯出生的具体时辰后对照生日表,看到那个星座时,不自觉皱了下眉,但很快恢复自然,还有一抹旋即逝去的笑意:“上升处女。”

“……”

夏灯知道游风是处女座,现在又知道了他们的星座还是彼此的上升……

她不信:“是不是骗我?”

游风把手机给她让她自己算。

夏灯就按公式算了一遍,看到结果不说了。

这是孽缘吧?

游风不为难她了,站起来,冲她伸手:“走了,去吃饭。”

夏灯看着他的手,掌心的纹路清晰完整,而她明明可以更早地抚摸它们的形状。停顿几秒,她把手递给他,被他拉了起来。

两个人手牵着时,游风拇指指腹自然地揉着夏灯手心:“想想吃什么,我换衣服。”

“嗯。”

游风只换了上衣,就当着夏灯面换的。夏灯没有别开眼,看完了游风的腹肌和蚂蚁腰,忍不住想,他去健身房的时候会**上半身吗?这么漂亮的身体,应该不少人喜欢吧?活招牌似的,老板一定很喜欢他过去。

游风转身见她还挺坦然,难得没嘴欠戗她。

也是怕他一说,她下回不看了,那他不白练了?

他拿上手机、车钥匙,过去牵住她,出门。

上车后,游风自觉地靠向夏灯,给她系安全带,还没伸手,夏灯突然吻住他的唇……他就忘了伸手了。

他不喜欢被动,正要反客为主,夏灯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游风说不出话了,他竟然会在夏灯面前说不出话。

夏灯来的时候就一直在想,如果她自认为不值得他这样,那怎么补救。却没想过,要不要在说清后分手。

这意思就是,她根本不想分手,无论他们开始得多莫名其妙。

不分手,然后呢?像以前一样?各管各的?相敬如宾?

不。

夏灯搂紧了游风:“我们要不要试试没那么相敬如宾地相处?”

沉默。

夏灯放开了游风,看着他没点反应的帅脸:“不想算了。”

游风直接把她抱到了自己腿上,夏灯立刻看向窗外:“要被看见了!”

游风扶着她的腰,靠着靠背,仰着下巴很傲慢,也很不屑似的:“又不是**,你怕什么,你不是还说要跟我结婚?”

“我什么时候说跟你结……”

说到一半,夏灯想起来了。

那是游风第一次摊牌他不想相敬如宾,她说她答应跟他在一起,是觉得可以这样相安无事到结婚,但:“你当时不是回我说,谁要跟你结婚?”

“你听错了。”

“我身体健康,耳力很好,怎么会听错?”

游风呜呜啊啊说了几句话。

“说了什么?”

“你这谁能听清。”

“所以我说你听错了是冤枉你吗?”

夏灯不跟他纠结:“那我听错了,你当时回复的是什么?”

游风亲了夏灯嘴唇一下,没回答,只是说:“以后问我什么我没答或者没答应,就一直问,问到回答,问到答应。”

“那不是会很烦?”夏灯因为不想打扰别人才从没这么做过。

“我不嫌烦。”

夏灯失语,勇气减半。

“现在问我。”

“问你什么?”

“刚才那个问题。”

“可我不想问了。”夏灯坐着游风的大腿,身子跟他的紧贴,已经是在表达了,“我已经决定试一试了。”

试一试,喜欢你,也试一试从寡淡变得有趣。

游风做了一个吸气的动作,然后一本正经地问:“你饿吗?”

夏灯被问住了,停顿了下才回答:“我?还行。”

游风发动了车子,夏灯自觉地坐回了副驾驶座,扭头看向游风:“你中午没吃饭?不会一直在给我写作业吧……”

游风没说话,搜索最近的药店,导航,夏灯看见了,下意识问他:“你生病了?”

“买点情侣之间的必需品。”

“……”

夏灯不知道说什么,他好歹隐晦一点,他们才刚刚打算像别的情侣一般相处……

游风也不解释,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捏着烟,搭在窗上。很快到了药店,游风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夏灯没动弹,游风也没等她,但没走两步还是回了头:“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夏灯摇头。

“对牌子有要求吗?”

夏灯想了一下:“就,常见的吧。”

“……”

他特别正经,真的参考夏灯意见的样子真的很游风。

夏灯停顿几秒,问:“那哪个更好一点?”

“不知道。”

“你没用过吗?”

“你说呢?”

夏灯不说了:“那就常见的吧。”

游风转身走进药店,夏灯想起刚才主动抱他、吻他的样子,其实相当不熟练,那些话她说来也别扭,估计游风听得也别扭。但为什么会有酸但舒服的感觉呢?

游风很快回来,递给夏灯一杯番石榴汁。夏灯扭头看他的手,没有药店的袋子。

游风说:“你要是很遗憾,我现在去买也行。”

“没有。”夏灯把果汁接过来,看了眼窗外,“天黑透了。”

“想好吃什么了吗?”

夏灯随便在地图上找了一个餐厅,搜索路线,导航,游风发动了车。

夏灯也没问他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她确实可以接受,既然要跟别的情侣一样了,那有些事情就会很正常,只是刚说开就进行挺怪的,但也没有拒绝。没想到游风停下了。

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他还那样,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似的,淡漠的表情,漫不经心地打着方向盘……

她的脸扭向窗外,笑容浅淡。

游振东戴着眼镜,手指颤抖着在通信录划了一圈,一排都是基因学专家,还有黄医师、刘院士、陈主任。手机已经设置了最大字体,可他的眼也已经废得不能看了。

看了一辈子书,脑袋里装了一个世界进去,总要付出点什么,如此最合适了。房间的灯为了迎合他的眼睛已经暗了好几度,就怕刺到他,看来明天又要再换一盏了。

他把手机放在桌上,松弛下来的布满沟壑的手缓慢地捂住脸。

吃完饭,上了车,游风给夏灯系上安全带,要送她回去了。

夏灯想起自己的作业:“我那个外国文学史……”

“回去发给你。”

“好。”

游风不再说话了。

穿越半个涂州,游风把夏灯送到家门口。

夏灯解开安全带:“那我走了。”

“嗯。”

夏灯手已经扶住门把手了,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怎么回?”

游风说:“打车。”

夏灯看着他,半分钟才说:“要不你在我这里睡一晚?”

“行吗?”

他还真是句句让夏灯说不出话,就他长的一百八十个心眼,可怜巴巴的问句不适合他。

“我要说不行你会继续打车吗?”夏灯问他。

“也不是没打过。”

“……”

夏灯语塞的同时也有一点说不出来的畅快,然后打开了车门,关上车门,弯腰看向驾驶座的游风:“你下来的时候记得关窗户。”

游风没笑,但就是让人感觉笑意潜藏在浅淡无波的神情里。

夏灯家的格局跟游风家的不一样,也比游风家大,两个人生活绰绰有余,游风那套只适合一个人住。

两人进了门,夏灯把鞋子踢掉,换上拖鞋,把游风的拖鞋拿出来。游风以前也到她这里住过,住在楼下房间。

夏灯决定来涂州时,外婆就买好房子了,两个月加急装修,除甲醛,开学就搬进来了。游风住了几天校不住了,开始找房,那期间就在夏灯家蹭住了。

两个人像打过架的室友一样,在一个屋檐下互不搭理地相处了一个月,直到游风找到房。

游风换了鞋,夏灯的声音传来:“我等下去楼上洗澡,你还在下边吧。”

她家浴缸装在一楼全景窗前,泡在浴缸里看海也是她的日常事项,他一来,浴缸就放假了。游风没说话,穿过玄关就是中岛,岛台放着个盒子,很像礼物。

但他没送过,而且她向来不收别人的礼物。

夏灯换了居家的裙子出来,曼妙身材一览无余,一边绑头发,一边走向游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在岛台前,把盒子给他。

游风只看着,没接:“谁给我的?”

他还真了解夏灯,知道她不是逢年过节,都不会给他买礼物,买也是直接原包装,从不会专门找个包装盒。

夏灯坐到高脚椅上:“我小姨给你的见面礼,本来要见面给的,但那次没见到。”

游风打开一看——房本。

夏灯也没打开过,不知道是什么,在游风拿起来那一刻,有点无地自容,小姨干吗送人房啊……小姨还手写了一封信?这么大篇幅说字条肯定不合适……

游风拿起来,看了一遍就给夏灯念:“宝贝,我把你对门那套房买下来了,比你这套还大点,赠予合同在下边,你直接让他签。还有那个小袋子里是一些之后你们应该用得到的东西,记得保护好自己……”

游风还没念完,夏灯已经扑过去抢字条,顺便捂嘴了。

小姨为什么要把这东西放盒里……

三分钟后,两人已经平静下来。

夏灯坐在游风对面,不知道说什么。

小姨真吓人,知道的是她不想夏灯封闭自己,不知道的以为夏灯嫁不出去,值得急成这样。再说嫁出去并不是什么人生追求啊,小姨还真是,凡是让夏灯情绪有一丝波动的事,快要做遍了。

夏灯不想被动,就先开了口:“你不用在意,不是强制性的。”

“不想给我了?”

夏灯知道游风没那么人品高洁,但这也不是他能说出来的话:“你想要吗?”

“有条件吗?”

“我小姨可能会要求你对我好,听我的,也不能背叛……”

游风没等夏灯说完,已经把盒子底端的赠予合同拿出来,在几个签名处签上名。

小姨送东西从没有附加条件,夏灯说的那些小姨的要求,只是在游风那个“有条件吗”之后瞎说的。但游风在她瞎说后毫不犹豫地签了字……

一套靠海岸的小复式,对部分人来说可能要奋斗些时间,但游风不在这部分人的范畴。

她以前在别墅园区碰到过游风的爷爷,还有搀扶着他的保姆。当时她手里拿着书,爷爷说送给她初版译本,她没在意,后来游爷爷真的送给她,原来最早的译本就是他翻译的。他还夸她长得漂亮,要她给他当孙媳妇来着,说为她预备了优质房产当聘礼。

她起初只觉得爷爷健谈,后来无意中看到电视台在介绍游振东,何止是翻译家,才知道聘礼的事不是玩笑。

现在游风收了小姨送的房子,是在回应她刚才瞎说的条件吗?没必要为了一件不需要的礼物给自己挖坑吧?

夏灯还是告诉了他:“我瞎说的,没有条件。”

游风签完推给她:“过两天闲了,去公证。”

“不用的。”

“我答应。”

他好像听不到她这两句话一样,她低头看向岛台的岩石纹理,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了会儿,夏灯丢下一句“我洗澡睡觉了”,快步上了楼。

游风把合同和房本收进盒子里,放进了防尘书架里。

夏灯麻木地洗完澡,出来没看见游风,以为他已经洗完睡了,轻轻躺到**,一下子被一双手搂住腰,拽进了怀里。她睁大眼睛扭头,看到她男朋友,头发还有一点湿,但身体是滚烫的,身上有种木质香。她知道,这个香味源于她放在楼下浴室的那组香氛洁肤露。

原来用在人身上是这个味道吗?

她没敢动,就这样被他抱着,任由他的呼吸在她颈后**。

房间静得只有两个人的心跳了。

跳得激烈的是夏灯。

“你怎么上我的床?”

游风解释都不带解释的:“嗯。”

夏灯跟他说:“只有一个枕头。”

游风已经很自觉地枕上了,把胳膊给她一条。

“还有别的选项吗?”

“你也不是没枕过,还害臊吗?”

“我怕你睡不好啊。”怎么不识好人心这人!

游风没答这话,停顿片刻,搂紧了她:“我不会。”

夏灯心跳更激烈了。

他说他不会,他有病吧?一定是。

夏灯悄悄挣了两下,被抱得更紧了,放弃了。

过了十分钟,她小声说:“我有一点热。”

游风抬手打开空调。

夏灯想了一下:“后半夜要是冷了……”

游风把她整个人罩在怀里,挡住了出风口:“还有呢?”

“没有了。”

安静,可以睡觉了。

突然,游风淡淡道:“被喜欢不用有负担,也不用觉得后知后觉很抱歉,出于愧疚的亲近我不想要。”

夏灯又被他猜到了心思,但是:“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这是不要吗?

除了负距离,他俩现在这种近是最近的了吧?

“我不愧疚。”

“……”

夏灯跟游风第一次作为真正意义上的情侣过夜,却相安无事地度过了,除了睡觉,什么都没发生。

早上醒来还是跟以前一样,冷着两张脸,各自收拾自己,最后由游风开车,先送夏灯去学校,然后步行回自己的学校。

他们出现在西澳门口的画面被人拍了,传到网上,评论里各式各样的诋毁不堪入目。

全是小号,首页都一片空白。舒禾和程程看了,没当回事。

以前她们看到这种对夏灯莫名其妙的指责,都是下意识隐瞒,生怕它们伤害到夏灯。后来夏灯自己看到,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们也就脱敏了。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游风和夏灯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吃饭。

夏灯也不解,不是之前说一周吃一次吗?现在天天跟她吃饭他都不会腻吗?但她没问过,还渐渐养成到饭点等他电话的习惯。

游风隔三岔五会带她去他们学校的图书馆,他看书,她戴着耳机看电影,他给她推荐了很多他喜欢的,夏灯也才知道游风喜欢伍迪·艾伦的作品。

有一天晚上,他们就“要不要因为一个优秀的创作者其他方面的争议而否定他的作品”这一论题,讨论了半宿。

以前没跟游风聊过这类话题,她都不知道,就像他有天生的时尚感那样,他见识上的广阔也不仅限于他的专业。他对伦理、阶级、精神与现实的独到理解给了她很多新思路。

夏灯以前给他买衣服,只对专柜的姐姐说看着拿,现在会挑,还会想他穿好不好看,就像给她自己买衣服时那样。

夏灯陆、空的项目玩得都少,游风开始带她去骑马、射击、跳伞、玩滑翔翼,然后终于去看了大熊猫。

游风还在熊猫馆外给夏灯买了小熊猫手表,夏灯说不要,却憨兮兮地戴了一整天。

他们住酒店已经不会订两间房了,但因为夏灯总是冷淡,所以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相安无事地睡觉。有时候游风会亲她,手会摸到她腰。

夏灯可以通过他的反应了解到他不是故意的,因为她也有几次碰到他的身体。

他很平静,于是她比他更平静。

她还没想到缓解这种尴尬的方法,更亲密的接触不请自来了。

那是在车上,她坐在他的腿上,他的吻也从嘴唇移到颈部……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越来越不避讳彼此,两个人对彼此的身体也越来越熟悉。

她几乎不去西澳的游泳馆了,夏天那里人太多了,而且她已经有自己专属的泳池了。只不过游泳从孤独的项目变得没那么孤独了——游风会跟她一起游。

他还装呢,说他游得不好,让她教,教着教着就把她堵在泳池一角亲,毫无征兆地。

近来,夏灯游泳的次数越来越少,而跟游风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久。她甚至开始主动滚到他怀里,枕着他的胳膊,揪弄他的手指,数他胳膊上显现出来的血管。也会在睡之前,亲亲他的嘴唇,轻轻说晚安。

她从未在谁的身上发现令她那么舒服、自在的感觉,只有游风,无条件地保护和超出阈值的尊重都叫她愉快。

她也会想,是因为了解吗,还是因为爱?他是不是很爱她呢?

七月正中,天已经不能再热了,程程和舒禾开始频繁旷课,夏灯为数不多的几次回到寝室,她们都在吹空调吃樱桃。

程程换了新的男朋友,邀请夏灯和舒禾去吃烧烤,说什么夏灯的男朋友已经请过了,他不甘于人后,非要表现表现。舒禾一整天都在念叨这件事情,还点名要吃胡杨门的冯大鹏烧烤。

程程瞥她:“你倒是会挑。”

“风哥上次请的是大龙虾,我还没按这个标准给你对象开条件呢。”

“冯大鹏也差不多了好吗?我家那个还是初创公司,没钱。”

“是他要请的,大姐,我又没追着他让他请客。”舒禾说,“而且你忘了你的至理名言吗?不要心疼男人。”

程程白眼翻上天:“我只是觉得我遇到真爱了。”

“你哪回都说你遇到真爱了,哪回都没坚持三个月,一顿酒就打回原形了。”舒禾也翻了个白眼。

程程过去捏住舒禾的脸:“你再话多我就让他把地址定在步行街肠粉店了!”

舒禾打掉她的手:“哎呀,疼啊,你还真捏啊,都给我脸皮捏松了!”

“这么厚能捏松吗?”

舒禾揉着脸,说:“不过肠粉也行,好久没吃了。”说着还幽怨起来,“上回说跟灯一起去,谁知道到饭点了被我风哥截和了,以前也没发现游风一刻都离不了老婆这点啊。”

程程说:“今天不让你吃肠粉,已经给我男人打过招呼了,说冯大鹏就冯大鹏。没钱让他想办法去!”

舒禾笑出两排牙:“这还差不多!第一关算过了!”

程程觉得她也太可爱了:“让你给打个分,你还真拿上架子了。”

舒禾说:“那你别让我给你看!”

程程又开始哄,搂着她脖子:“好好好,你说了算,惹不起你了。”

舒禾白她一眼,歪着下巴得意地哼哼:“我这还没让他给我们做饭呢好吗?合格的男朋友是要会做饭的。”

“他有花臂。”

“咋了,花臂是免于做饭的尚方宝剑吗?还是他胳膊被封印了不能使用了?”

“你能想象两条花臂在那儿做饭吗?”

舒禾扭过头,问夏灯:“灯!风哥给你做过饭吗?”

夏灯在看游风新给她写的作业,没有抬头:“嗯。”

舒禾扭回来:“你能想象到游风做饭吗?但人家不还是做了吗?”

舒禾把程程说得熄火了,跑到夏灯跟前听故事了:“灯,我想知道做饭的细节。他是心血**?想在你的面前表现一下?”

夏灯微微抬了下头,主要是回忆那一次下厨的事。

半夜她饿了,想吃奶芙。游风起来给她点了外卖,就又睡过去了。

她一个人坐在楼下沙发等着,等了一个小时,情绪特别低落,但她习惯了这种时候自己挨,就没吭声。直到一个半小时后,还没到,游风醒了,看到他女朋友小可怜儿似的等奶芙,沉着脸把单取消了,花了两个半小时,给她做了几个。

夏灯吃到奶芙时,天已经亮了。

她跟他说:“你要不取消,我两个小时前就可以吃到了。”

游风直接从她手里拿走:“那你还给我。”

夏灯赶紧攥住他手腕,拉回来,由他拿着,一口吃掉了。游风用大拇指给她擦了擦嘴角。

后来还做过一回,他们俩在黑曜山的野营区等着看日出,下午就扎好帐篷了,跟附近营区的情侣一起弄了烧烤。

游风腌肉、烤肉的手法还挺好的,那女生吃了好多,她自己男朋友烤的都没吃两口。

夏灯想到这里,不想了,回复舒禾:“他不会做,难吃,浪费。”

她刚说完,声控音响识别了她的话,播放起林宥嘉那一首《浪费》。

“……

多久了,我都没变

爱你这回事,整整六年

……

没关系你也不用给我机会

反正我还有一生可以浪费

……

随便你今天拼命爱上谁

我都会,坦然面对

……”

夏灯起身去关上了,出了寝室。她穿过走廊,走到夜读室,有不少人在这边看书,就没进去,转身上了天台。

下午的风黏腻潮湿,一股一股热浪明目张胆地骚扰她,她也还是没有离开,硬是发了半小时呆。

那天高中群里一伙人逼问游风,为什么可以用《浪费》做铃声五年。

游风说:“管好你们自己。”

后来他们全都起哄,只有夏灯真的在想这个问题。

真的有人爱一个人不介意浪费掉一生吗?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爱呢?

游风跟贺仲生约了晚饭。

贺仲生坐下就一直抱着手机,还不时笑上一两声。

游风转转酒杯,喝了一口:“关一心?”

贺仲生突然抬头。

游风说:“不见得真心。”

他只说了这句,他知道贺仲生听得懂。

贺仲生放下手机:“玩玩而已。”

游风又喝了口酒,没发表意见。

贺仲生不跟他说关一心了,说起夏灯:“你那漂亮的女朋友有没有开窍?我上回来可是好好点拨了点拨她。”

“瞎管。”游风放下酒杯。

贺仲生挑眉:“没反应吗?”

“有。”投怀送抱,主动接近。

“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不要她出于愧疚补偿我。”

贺仲生五官皱起来:“毛病,人都开窍了你还不满意?你想让她天天在家里等你,你一进门就‘老公回来了!’你这梦是不是做得有点太不切实际了?”

游风眼神向上挑,瞥向他:“别废话了。”

贺仲生双臂搭在桌沿上:“她跟那警察的关系,你弄清楚了吗?”

他过去帮游风盯着夏灯身边不怀好意的人时,认为夏灯跟东光区春安路派出所一个警察关系不浅。主要体现在,夏灯在一年中,差不多会出现三次需要报警的情况,次次都是那警察前往。

警察他可不敢打听,但能肯定,夏灯留的是那警察的私人电话,不然不能那么巧合。

他考虑再三,又把这件事强调了一遍。

游风说:“打私人电话不视为报警,就你这么没常识,她不会。至于你强调的这个,片儿警不管那一片管哪?”

贺仲生还没见他给哪个潜在情敌这么找说辞的:“怎么别的那些只是跟夏灯说了句话,你就跟被碾了尾巴似的上火呢?”

“因为我有脑子有判断力。”

贺仲生不说了:“行,你别哪天被挖了墙脚过来找我喝大酒,我可不伺候你。”

“琢磨琢磨你自个儿吧,别掉阴沟里。”

贺仲生龇牙骂他:“我谢谢你这么咒我。”

聊着没用的,爷爷给游风打来电话。

早过了黎薇出狱的时间,爷爷打来应该不是说黎薇的事,这么一想也就接通了。但他失算了,爷爷叫他回趟家,说奶奶在兰国的故人来华国了,要告诉他们一家一件事,很重要。

他猜测还是那些陈年往事,不想知道,拒绝了。

爷爷却说:“你一直没检查出毛病来,你难道就没好奇过吗?为什么亲姐弟的孩子没有遗传病?”

“没时间回去。”

“我托夏灯的阿姨帮我告诉她,我有关于你的事想让她知道。”

“爷爷!”游风突然大声。

“孩子你回来,听听看是什么,好吗?”

爷爷的声音近乎恳求,游风没办法了:“我回。”

“嗯,好。”

“以后不要再找夏灯了,我不想让她知道这些恶心事。”

“游风……”

游风挂了电话,回到桌前,买了单,说:“我叫了代驾送我去别的地方,你自己打车吧。”

贺仲生看他脸色不对,没敢多问:“行,你去吧。路上慢点。”

上了车,游风静坐了会儿,给夏灯打了个电话。

很快接通,他在夏灯一声“喂”之后,问:“有人找过你吗?”

“没有。”

“你不会说谎,不要骗我。”

“……”

“有吗?”游风又问。

“我在等你电话,如果你觉得爷爷告诉我的是我不该知道的,那我就不去知道了。”

沉默片刻,游风说:“我回一趟平城。”

“好。”他还是没说带她去,夏灯的心突突地跳,有些区别于平常的节奏,甚至可以说区别于这之前任何时候的节奏。

电话挂断,游风把手机放在一边。

夏灯比游风慢放了几秒,看着手机屏黑下去,心里更怪了。

他为什么问?是不想让她知道他的事吗?她还没有想很多,游风又发来一条微信:“我还没买机票,你要是想跟我回去,我就买两张。”

她看完,扣放手机,脑子乱了几秒,又拿起:“不该是我问你想不想带我回去吗?”

“我不想。”

夏灯看着这三个字,指甲划了手机壳。

“但你要想知道我家的事,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短短几分钟,夏灯心里的滋味重了淡了甜了咸了不停变换,到这时才稳定了:“那我不去了。”

她应该有分寸感和边界感。

游风没再回了。

舒禾和程程要准备去冯大鹏吃烧烤了,舒禾边化妆边问夏灯:“灯,你怎么还不换衣服化妆啊?马上要出门了。”

“我不去。”

舒禾停住了手,想问她怎么了,突然想起,她就没答应过。

过了会儿,舒禾和程程出门了。

在黑暗中待了一阵子,她拿起手机,发给游风:“带我去。”

这不像她,但她就是做了。

过了十几分钟,游风发来截图,显示着两张机票出票成功。她打开灯,洗澡,换衣服,前去机场。

玻璃岛饭店二楼包厢,能坐下十几人的圆桌前,只坐了五个人。

夏灯跟随游风进门后,变成了七个人。

游振东看到夏灯没有意外,反而是游风那名义上都不算的妹妹先跳了脚,指向夏灯,橙色带钻的指甲在光照下很闪:“她干吗来的?”

她妈也不管她,任她说不合时宜的话。

主要是顾不上。

黎薇回来了,就坐在游振东的左手边,游弋江的眼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明明都是前妻了,还坐过牢,却更像是这一家的女主人……

游弋江和黎薇也不看游风,他身上跟他们相似的地方令他们如芒在背,过去的经历就像浪潮袭来,冲得人无法呼吸。

游振东大概是在场除游风、夏灯以外最平静的,没理那女孩,只看着孙子和他女朋友,说:“先坐下来吧。”

游风没等请,早先于爷爷开口时坐下了。

沉默。

尴尬。

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游弋江对游振东说:“爸,你说有故人,是怎么回事?他人呢?”

游振东自顾自倒着茶:“等会儿吧,他才刚下飞机。”

又是沉默。

更尴尬了。

夏灯从进门起就感受到这一家人怪异的氛围。

父母对他们的儿子好像毫不在意;父亲比起现任妻子好像更爱前妻;爷爷老得好快,两年没见,鬓发全白。

游风在这时牵住夏灯的手,还看向她,疲惫让他眼皮掀动的频率缓慢,但微勾的唇角缀满了爱意。

仿佛这一屋子至亲都不及她一个在他心里占分量。

夏灯勇敢地揉揉他的手指,眼神比他坚定。

她跟这一屋子人也没关系,论分量,自然是他们绑在一起也没她男朋友重要。

终于等到这位故人现身,他带着一身北方的风尘,喘着气进门,中文说得不流利,但从言语中可以听出来他对这件事情了解得透彻。

他摘掉帽子,一头金黄的半长的鬈发,但凌乱的胡楂喧宾夺主,让人一下子进入他可能并不安稳的这些年里。经过交谈得知,原来这个兰国人曾是奶奶的同事,同在一家公司做编辑工作。

略去那些没用的寒暄,他告诉在场众人一个重要信息:“亚洁跟我们的老板确实有一个孩子,但那个孩子寄养在别人家还没两年,就因为流感离开了人世。”

屠亚洁,这是奶奶的名字。

爷爷很平静,游弋江、游风、黎薇都出现或大或小的反应,另外那对母女和夏灯,有点不清楚状况。

黎薇猛地站起来。

兰国人没有说破,到这里就结束了:“对于悲剧的发生,我们感到抱歉,但也请原谅我的胆小懦弱,我当时还要为我的老板工作,他的话我一定要听……”

又是长久的沉默。

黎薇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晃**了,在监狱里的那么多年都没夺走她的美丽,眼睛和鼻尖的红让她的破碎感溢满了房间。

游弋江攥着拳头,最后把桌上的易碎品都拂到了地上,大骂道:“现在说又有个屁用!”

兰国人低着头,一声不吭。

游振东呵斥游弋江:“你冷静一点!”

游弋江眼也红了,看向游振东的眼神全都是悲愤:“怎么冷静?你明知道我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

游振东也不说了。

黎薇还是傻傻站着,看起来很悲伤,但硬是没发作出来。几年的牢狱生活让她再也发不出脾气了。夏灯和那母女俩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游风平淡的样子,好像跟她们一样是置身事外的人。

事情到这里,本该结束了,游弋江偏偏要这时候去牵黎薇的手。他那后娶的媳妇立马翻脸,站起来就骂:“怎么?这意思是你们以前离婚存在误会?现在误会解除了要重修旧好了?那你找我干什么?我就是黎薇不在时,她的替代品是吗?”

她女儿也帮她说:“爸,我以为我们相处这些年,早已经是一家人了,但你们今天在这打哑谜,我跟我妈就像两个外人。如果没打算让我们融入这个家,当初为什么跟我妈求婚?”

游弋江听不进去,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他跟黎薇不是亲姐弟关系。甚至想,他们是不是还可以在一起,如果跟现在的妻子离婚,再跟黎薇结婚的话,要怎么来游说众位股东。

那女人得不到回应,过去推搡游弋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有意,抡起包,砸了黎薇的头。游弋江立刻把黎薇护在怀里,对那女人扬手就是一巴掌,很响。

那女人愣了几秒,捂住脸尖叫:“游弋江!我是你公开娶进门的老婆!你想离婚?你想得美!你看那些股东答不答应!”

她女儿扶住她,开始哭哭啼啼:“这个叫黎薇的不是失手害死了奶奶吗?那是你母亲啊!爷爷也还在这里,你怎么能再跟她在一起呢?”

游振东撑着拐棍,一直没说话,直到场面越来越乱,他敲了敲地。

安静了。

片刻后,游振东对游弋江说:“今天把她们母女俩也叫来,就是告诉你,就算当年的事存在误会,你也已经再婚了,男人不能总做不负责任的事。”

“可既然是误会……”

“没有既然!”游振东大声打断他。

游风看他们处理这些破烂事要很久,不待了,站起来:“你们慢慢掰扯,以后这种破事别叫我,不想知道。”

气氛太紧张,夏灯在包厢里时,呼吸都没有大声,不想露出一点存在感,尽管游风那“妹妹”一直对她翻白眼。

她没见过这种一家都是仇人的家庭,他们互相说着难听、丑陋的话,看起来精神都不太正常……游风的正常反而成了一种怪异……

她突然有些心堵。

游风……他竟然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他不想告诉她他家的事,也是对这样的家庭羞于启齿吗?还有兰国人吐露的秘密,让游风的父母那么激动……这又有什么样的过往呢?

游风情绪高涨,但面色沉郁,看得出很不高兴,但牵着夏灯的手一直没用力。他把他唯一的一点温柔,毫无保留地给了夏灯。

夏灯悄悄变换了姿势,改为跟他十指紧扣。

回到酒店,游风第一件事就是跟夏灯说:“我订了位子,等会儿带你吃消夜。”

订位子……

他刚才在包厢里摆弄手机,是在订另外的饭店吗?

许久。

夏灯答应了一声。

后面他们就没再说话了,夏灯坐在外间的沙发上,游风待了一会儿去洗了澡。洗完,他打开浴室的门,但没出来。

房间太静,以至于游风“咝”的一声清楚地传进夏灯耳朵里。

夏灯走过去,看到他在用酒店的刮胡刀,可他早上出门时明明清理过了,根本没得可刮。但她什么也没说,把他手里那把刮胡刀拿了过来。

其实他们在平城有很多房,但游风就是订了酒店,夏灯依他了,可洗漱包她带了,里边就有游风的刮胡刀。

彼此静默了半天,夏灯拉了下游风的手。游风抬起头,看向镜中他的女朋友,夏灯也看着游风,跟他对视了几秒,拽拽他的手指。

游风跟着夏灯出来,被她安排在椅子上。夏灯拿来洗漱包,把他的刮胡刀拿出来,还有泡沫、护肤液一堆东西,走近他,给他打泡沫,刮胡子,擦干净,再用护肤液……她不熟练,于是很慢,但慢有慢的好处,慢很细致。

游风一直感受着他女朋友温凉的手捧着他的脸,给他刮胡子的感觉,呼吸逐渐变平稳。

从前情绪激动的时候,他从不相信谁有本事让他平复下来。是他自以为是了,原来真有人可以。

清理好,夏灯也没走开,再次捧起他的脸,却不是给他刮胡子了,而是亲吻,她俯身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游风仰头,看她。在他的注视下,夏灯又亲了一下,这一次有点响声。游风把她摁进怀里,又夺走主动权。夏灯自然地跨坐到他腿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延长了这个吻。

游风感觉到夏灯的意图,突然拉开她,再次看向她。

夏灯也没想掩饰:“你把消夜取消了吧……”

“我不用你安慰,尤其还是这种方式。”游风拆穿得不留情面。

“你想吗?”

“嗯。”夏灯搂住他的脖子,轻轻蹭着,“不骗你。”

“你又不会说谎。”游风能察觉到他女朋友拙劣的勾引手法,以及迫切希望他心情变好的心理。

夏灯的脑袋从他肩膀上抬起,看着他:“我会说。”

“嗯,刚听过了。”

寂静。

十多分钟过去了。

游风托着夏灯的腰,看着她的眼睛,打破了无言的局面:“我奶奶有精神类疾病,撮合了她两个孩子,生了我。也就是说,我爸妈是同母异父的姐弟,我是一对亲姐弟生出来的。”

夏灯一直有控制表情,就怕惊讶的反应刺激到游风。但这消息太令人震惊了,就还是有些微睫毛颤动的细小动作逃离她思想的掌控,表露了出来。好在她也很聪明,立刻想到:“那个外国人是不是说这是误会?”

游风没说话,看起来像是不想再提这件事了,夏灯感觉到这点就转移了话题,但当下不知道说什么,稀里糊涂地说了句:“我们以后可以不要小孩。”

游风一下失了语。

游风经历包厢那一幕,说不上烦闷,毕竟发生过太多次了。什么事经历太多,就会麻木。

从回来到现在的沉默,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跟夏灯说,刚才这样平静地说出来,好像也没有很难启齿。

只是他并不知道,她下意识想到的,是跟他的以后。

她那句话就是在说,她接受他是近亲生下的,甚至可以为了阻止隐性遗传病的显现,不跟他生孩子……他都没想过那些,她却想了,还是在那么紧凑的几秒之内。

他突然笑了,歪着头:“谁要跟你生小孩?”

夏灯后知后觉,木着脸从他腿上起来,走向落地窗。

生小孩这种话她还真敢说啊……

游风没追过去,也没扭头,想给这个大花瓶子一点个人空间,想想这话意味着什么,爷爷在这时打来了电话。

他停顿了一下,出门去接了。

游振东的声音更疲惫了,好像是他们走后,剩下的几个人又狠狠折腾了一番:“现在误会解开了,你也还是不回家吗?”

游风没拆穿:“当时跟他们断关系也不是因为误会。”

是他们先不要这个儿子的,他现在活得很好,没必要回去给自己添堵吧?

游振东没有说话。

游风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就别掰扯了,我不是很在意,不用为了让我心里舒服去做什么,只要脱离那个家,我就舒服。”

“没有家业的话,你脱离就脱离了,家里这些你都不要了?”

“想拿回来的时候,我会拿回来的。”

游风也不是什么视钱财如粪土的人,没钱怎么给他的大小姐滋润的生活作保障?

许久,游振东说:“我知道你小的时候,吃了很多苦,如果你以后不想要孩子,那就不要。只是委屈夏灯了,不能生孩子了。”

但关于要孩子这个观点,他还是要跟爷爷说:“生孩子不是一个女人最光荣的时候,不生就不生。要是不生孩子就是委屈,好像在说她的使命就是生孩子。”

游振东知道再说下去可能又要争论不休了,停下来:“反正我叫你回来,让你知道这都是误会,也是想消除你心里的疙瘩。现在我传达到位了,别的不多说了。最后,你在别的地方照顾好自己。”

游风不说话了。

十来秒的样子,游振东才又说:“爷爷这一生就要到头了,你也见不到我几面了,不用感到烦。”

游风皱紧了眉。

“我知道你说话冲不是怨我,也知道你孝顺。爷爷有时候顽固又迟钝,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想法,别怪爷爷,爷爷那个时代世界还不是这个样的。”

电话挂断。

老半天,游风都扶着酒店廊外的栏杆,盯着外面的夜景发呆。

人都走没了,游振东收拾起了残局,那个兰国人陪在一旁。

游振东盯着满桌子未动的菜,扯了扯松塌塌的嘴角:“让你看热闹了,我们这个家实在是不像样子。”

“其实家家都是一样的。”

兰国人几度欲言又止,想着不刨根问底了,但实在没忍住:“我能说,我不明白你的做法吗?”

游振东知道他的意思,轻吁一口气,缓缓道:“我那孙子,是亲眼见着他父母不要他的,他心里有怨。我没能力帮他回到小时候,弥补这些委屈,只能把你叫过来。

“至少要让他知道他跟其他小孩一样,父母不是近亲结合。”

兰国人理解了,但是:“那你儿子……”

“他不会离婚的,当时跟游风妈妈离婚也是怕她影响股票,他再在乎她,也不如在乎钱。说得情比金坚,我是他爹我不知道他?”

“原来是这样。”

游振东把拐棍放在椅旁,双手搭在桌上,整个人倏地变老:“我们游风以后就真的像风一样不回来了,也挺好的吧?反正他那对自私自利的爸妈也不要他,挺好的,就像风一样……”

游风回房间时,夏灯在摆盘,扭头跟他说:“在房间吃吧,不想出去了。”

游风走过去,都不是客房送餐菜单上的菜,是她出去买的?

夏灯把餐具给他:“明天去爬山吗?”

游风随便叉着食物:“你想去爬山?”

“嗯。”

夏灯以前是最不喜欢爬山的,他就约她爬过一次,太费劲,她今天跟转性似的,无非是想让他去释放一下。

想着释放了体力,心中的烦郁也跟着释放了。

“好。”

他没辜负她的用心。

各有心事,都没吃很多,还没十点夏灯就跟游风说了晚安,睡觉去了。

平安一夜。

夏灯做了一晚上稀奇古怪的梦,说好的爬山全忘了,很好意思地睡到了十点半。

醒来时游风没在**,她也没找,去洗澡了。站在浴室镜子前,她看着自己领口被拽大的睡衣,粉色的部位若隐若现。她拉了下,这遮了还不如不遮……

她记得做梦做衣服来着,原来是拿她穿着的衣服开刀了吗?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梦里会有做衣服的桥段,恍然意识到一件事,她是穿成这样,跟游风睡在一张**一整晚的吧?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