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再访曹宅
下一天,阴雨缠绵。李默和关元起床后直接去了曹宅。眼下两人有了张灵秋同意勘查现场的“尚方宝剑”,他们再也不用偷偷摸摸撬锁进去了。
宅子一旦没人住,立刻就变得荒凉起来。野草疯长,家具上落满厚厚的灰尘。一阵风吹来,地砖上卷起小小的旋涡,尘土和废纸都打着旋儿地飞。
出没于宅邸间的野猫野狗,虽然是活物,但却更增宅子的荒凉感觉。而奇怪的是,这曹宅里的野猫,似乎又比别的地方多上很多。它们成群结队地在宅子里横行,颇有一宅之主的气势。
李默看着此情此景,一股物是人非的悲凉涌上心头。他微微眯起眼睛,和关元一同穿过无人的回廊,绕过院子里枯萎的芭蕉,最后走进佛堂。
同样的荒芜与寂静。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佛像上的帷幔低低垂着。抄录着《心经》《大悲咒》经文的布幔,随风飘**。
要说起来,其实他俩对于曹宅,最熟悉的地方莫过于这里。连续的阴雨天气,令空气非常潮湿,金砖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水珠,李默蹲下身子,掏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盯着地砖上出现的一抹暗红色痕迹仔细研究。
晴天的时候,倒是没见过有这血痕。
“这是……汪少的血?”关元低声惊问。李默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抹血迹,以及它的周围。
这里,居然有很多动物的脚印!
一瞬间,李默想到了一路走来时遇到的那些野猫野狗。他环顾四周,佛堂金砖上留下的脚印,或者是消失于窗户边,或者是从半开的佛堂门口延伸过来,其中有几串脚印还很新,在潮湿的地砖上清晰可见。
“这些是猫爪印还是狗爪印?”关元也发现了这里的古怪。
“圆形的,是猫的,带爪子的,略长的,是狗的。很明显,基本上来这里的都是野猫。”李默终于回答了关元的问题。他吁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沉声道:“走,我们去别的屋子看看。”
“去别的屋子看什么?”关元话还没说完,李默就已经出了佛堂门。然而他俩一连走了好几个屋子,虽然也都铺着金砖,砖上也同样有着细细密密的水珠,但并没有野猫或者野狗的爪印。
所以说,那些畜生,只是挑着佛堂去吗?
一时间,李默想到明朝那一次大规模的开膛破肚事件。据说后来,沾有死者鲜血的地砖上,很是吸引猫儿的舔舐。
这是因为死者的血液里,含有什么物质吗?
而沾有汪少血迹的佛堂地砖上,居然也吸引了众多野猫,那么汪少的死,和明朝那些人的死亡,有着相同的原因?
想到这里,李默脸色沉了下来。从明朝到民国,中间跨了整整一个朝代。而这怪异的死亡,竟然还会有如此诸多相似的情节。
一开始,他总觉得陵赐县连续发生的案件,只是同一凶手制造的连环杀人案。毕竟从死亡对象的选择、作案手法来判断,都有众多的相似点。但是,从野猫的反应来看,似乎还真和明朝开始有记录的妖怪杀人案件有牵连啊!
畜生不是人,要它们作假,恐怕很难。
李默口干舌燥,心跳得厉害。第一次,他对这桩案件产生了质疑。事实上,几百年后,依旧重复出现相同怪异的死亡案件,甚至细节都能一样!除了鬼怪,还有谁能活的这么长?
一时间,李默甚至想到了《山海经》《封神榜》这些书。两人默不作声地回到佛堂,一推开门,张灵秋和阿坤已经来了。
张灵秋穿着黑色印有万字福的绸缎长衫,拄着文明棍,站在佛堂中间,皱着眉头看着李默和关元,说:“你俩倒是才来。”
“没,来早了,然后去别的屋子溜达了一圈。”李默微微一怔,这张灵秋的观察力也太差劲了吧,明明佛堂金砖上留有自己的脚印。一瞬间,他对张灵秋所能提供的汪少死亡现场的情况信息,也不抱有太大希望了。
果然!
“那天,我是寅时被叫去的,命案现场已经被人破坏的够呛。”张灵秋将手中的文明棍指着地面指指点点地说:“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只能说,根据地上留下的血迹来看,汪少死亡的地点是这里。”张灵秋指的方位,是在菩萨塑像的斜对面。他在地上画了个范围,又让阿坤躺下:“趴着,脸朝下,右手往前伸,左手抓着这里。”
阿坤愁眉苦脸地扮作汪少死时的模样,真是晦气,平白无故去做了一趟死人!
“看起来,像是爬行的样子。”李默沉思着说,“而且是朝着外面爬。”
“是啊。而且他身上的伤口,不止一处。一共有十三处伤口。”张灵秋比划着说,“其中五处是捅了个窟窿,这凶手下手还真狠。”
“不是说剖肚吗?”李默略一吃惊,怎么和自己听说的情况有出入。
“是的,肚子是剖开了,但是身上也有很多致命伤。”张灵秋两手都撑在文明棍上,蜡黄的脸上隐隐透出一抹古怪的神情,像是在回忆,也像是后怕。是的,汪少死状之可怖,可比范富贵、崔久惨烈得多了。
“剖开肚子的那一刀,就跟蜈蚣一样弯弯曲曲。反正,都是开膛破肚死。但我倒是觉得范富贵和崔久死的更痛快。”今天的天气其实并不热,但是张灵秋的额头上居然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阿坤递给他一块大手帕,张灵秋拿着手帕不住擦着汗。
“凶器呢?”李默退后一步,问道。
“凶器没找到,但我估摸着这刀子不短。”张灵秋双手一摊,“从汪少受伤的程度来看,刀子最起码有二十公分长。”
怎会是这样!李默暗吃一惊,细长的黑色眼睛紧紧凝视着金砖上暗淡的血色。按照张灵秋说的,凶器那么长,携带并不方便。而自己当时看到的范富贵和崔久身上的伤,只有开膛破肚的一刀,刀法干净利落。所以,两桩案子,并不是同一个凶手所做?以及,汪少死时,他的状态是在向前爬行,那他是在挣扎?
“没人听到汪少的呼救声吗?”李默抬起头询问。
张灵秋摇了摇头,说:“我们已经将当天的宾客和佣人们都一一盘问过。他们没人听到佛堂里传出声音。”
没人听到佛堂里的求救声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佛堂修建在曹宅东南角的花园小楼后面。而这个小楼,平时是空关的,那天更不可能有人会过来。而且当时所有的宾客都集中在中厅那边,众人不是喝酒吃饭就是打麻将,听通宵戏,宅子里的人手也都抽调到那边去,可是——“汪少的死亡时间,是子时?”沉寂很久,李默冷不丁地问,张灵秋不禁一愣,随即点头说:“是的,我们判断是子时,小丫头红珠发现的。”
后面的事情李默都知道。红珠那天本该是在佛堂伺候汪少,但当时汪少嫌她碍手碍脚,于是将她赶出佛堂,自己一个人念经。而后,红珠就被使唤到别的屋子去了。就在戏班子唱完了一出《游园惊梦》后,红珠拿着茶水本想给汪少送去,结果却看到他横死佛堂的惨状。
李默掏出本子,低着头将张灵秋说的那些话都记录下来,还画了一张平面图。寂静的佛堂,只有他沙沙的落笔声,和屋外雨滴打落在芭蕉叶上的声音。
张灵秋坐在阿坤给他搬来的一张太师椅里,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花园。四周一片寂静。正在这时,从佛堂后面猛地发出一声咳嗽,随后只听得“咕咚”一声响,众人回头一看,见一直沉默着的关元居然一跤跌在地上,两眼翻白,呼吸急促。这一下变故,惊得李默一把扔下正在记录的本子,而离关元最近的阿坤已经快步走过去扶起了他。
关元靠在阿坤身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天他穿着一件水湖蓝色的绸缎长衫,胸口已经撒上点点猩红血迹。
“你怎么了怎么了?”李默赶紧扶着关元,一叠声地问。关元伏在李默身上一阵咳嗽,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气来,说:“一时之间岔了气。”
“岔了气也不能够咳出血来啊。”李默皱着眉头看着关元身上的血迹,赶紧搀着他向门口走去,“走,上医院去。”
“这里有家德国人开的诊所还不错。”张灵秋反背着手,跟在李默身后,插嘴说道,“就在城中心那边。”
李默急着要带关元去,可他却是一番挣扎,喘着粗气说:“没事。刚我是听了汪少的死,气急攻心,一口气没喘上来才这样。我没事。”
话虽这样说,但是都咳出血来了,这可不是小事。
李默见关元怎么都不肯去医院,不由发急。而关元执意要回客栈:“我真没事,可能最近这几天没休息好。等我回去好好睡一觉就行了。”
关元如此倔强,李默也奈他不得。于是,张灵秋让阿坤陪他回客栈,自己则和李默去了一趟来福酒楼。
之所以要去来福酒楼,是因为李默需要验证一个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