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细作

想来,这独臂老者来到镇南王府已有月余,但那少年却未曾看出这独臂老者究竟是何方神圣,每次,只要那少年问起此事,这独臂老者都会以沉默不言回应,这不免使得少年心中的疑惑更甚。

当然,作为少年加冠礼上的重头戏,这独臂老者的身份自然是不可小觑。

想到这里,那少年望向独臂老者的眼中则又多了一份敬意。

......

在湖中心,年迈藩王神情自若,反观那位中年宦官,却早已焦头烂额。

或许是由于第一手的缘故,以至于二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甚至已经到了完全无法弥补的程度。

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钟,那中年宦官便投子认输,且微微俯身,恭敬道:“镇南王棋艺高超,咱家认输了。”

察觉到中年宦官言语中的些许敬意,那位年迈藩王会心一笑,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将,他又怎会听不出眼前这位中年宦官的话中深意?

周边的达官显贵们都认为这位年迈藩王会就此起身,承认自己略胜一筹,却不曾想,这位年迈藩王竟也从盛放棋子的棋盅内取出两枚棋子,放在了棋盘之上。

看到这一幕,无论是立于周遭的达官显贵们,还是坐在年迈藩王对面的中年宦官,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那中年宦官看了眼摆放在棋盘上的两枚棋子,皱了皱眉头,不解地问道:“镇南王这是何意?”

年迈藩王收起脸上的笑意,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情,低声道:“李总管让老夫一子,老夫只不过是侥幸胜了四分之一子罢了,不如此局就算做平局?李总管意下如何?”

那中年宦官有些无可奈何地回道:“既然镇南王决意如此,咱家依您便是。这一局,就算做平局。”

听到平局二字,一众看客们都觉得那年迈藩王此举甚为合理,毕竟,中年宦官的棋艺可是人尽皆知,若是由于其他原因,导致棋局落败,他的名声不免会受到些许影响。

就在这时,原本面色平淡的立于中年宦官右侧的锦衣卫突然变得杀意盎然,只见他迅速抽出腰间的宝剑,提剑刺向毫无防备的年迈藩王!

这一举,可把现场的众位达官显贵们吓得不轻,毕竟,此时年迈藩王的侍卫随从们都站在亭子外等候,即便是此时出剑拦住那人,恐怕也已经晚了!

见到这锦衣卫的突兀举动,原本淡然自若的中年宦官也有了些许慌乱,毕竟,这人可是自己带进王府的随从,如果是他给年迈藩王造成了什么伤害,甚至是取了年迈藩王的性命,那自己一定脱不了干系。

到那时,恐怕这位年迈藩王麾下的辽北铁骑会将自己踏成肉饼。

但是,与他人不同的是,此时的年迈藩王却十分镇定,只是安稳地坐在石墩上,就连躲避的动作都没有。

举剑刺向年迈藩王的那人不禁暗自想到:究竟是什么让这位年迈藩王如此镇定自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湖东侧垂钓的白袍少年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破空之声,一枚铜钱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飞向湖中心的亭子处。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那枚铜钱不偏不倚地打在举剑那人的右臂之上,一阵剧痛传来,那人手中的宝剑滑落在地。

那人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无力地瘫倒在地上,闭上了双眼。

那年迈藩王似乎早已知道结果如此,脸上并没有十分惊讶的神情,而是转过头来,望向湖东测的一老一少,满意地点了点头。

而在湖东测垂钓的白袍少年可就不像年迈藩王这般镇定,这一幕,他可是亲眼所见。先前,他长居于王府之内,关于江湖武者的信息,他还真知道不少,只不过,那些仅限于书籍层面,而非亲眼所见。

原本,对于古籍中描述的那些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白袍少年都是嗤之以鼻的。但是,如今可是亲眼所见,那独臂老者仅用一枚铜钱,就阻止了一场刺杀!

那白袍少年转过身来,审视一眼这位独臂老者,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进了肚子里。

滴答,滴答...

不知不觉,天空下起了连绵细雨。

那独臂老者撑起油纸伞,站在白袍少年身后,突然轻声说了一句:“小王爷,你可想学武?”

白袍少年一怔,而后微微低下头来。作为年迈藩王的次子,这位小王爷可谓是得到了特有的殊遇,无论是价值连城的国宝,还是拥有倾城容颜的绝美女子,只要这位小王爷一开口,那位年迈藩王都会尽力满足他的需求。

因此,在外人看来,这位镇南王次子只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纨绔子弟罢了。与那长年居于临渊阁的世子殿下自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是以,寻常人等在闲暇时议论此事时,都异口同声地认为这江南六州的大权最终定要交予世子殿下之手,而这位平平无奇的小王爷自然不在他们的思虑范围之内。

那白袍少年的眼里带着些许泪光,扬起头来,望向这位深藏不露的独臂老者,哽咽着回道:“老邓,老邓,我,我真的,真的可以学武么?”

也许是感受到了这位白袍少年的内心波动,独臂老者面色深沉,一字一顿道:“这命,究竟如何,得自己说了才算,他人之言,算不得什么。”

那白袍少年再也忍受不住,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用着颤抖的声音回道:“老邓,这个问题,如今我答不上来,能不能给我一些时间?”

独臂老者淡然一笑,轻轻拍了拍白袍少年的后背,道:“此事,最终决定权仍旧在你,至于最终结果如何,我想,你也应该清楚。”

......

那中年宦官见刺客被侍卫随从们控制住之后,这才深深松了口气,他可不想被辽北铁骑踏成肉饼。

年迈藩王审视这位中年宦官一眼,微微一笑道:“怎么?李总管大可不必如此慌乱,此事与你无关。老夫猜测,此人应是北周的细作!”

听到“细作”二字,中年宦官原本平静下来的心又有了些慌乱。

毕竟,此人可是锦衣卫的属官,他若是北周的细作,那结果不堪设想!

作为南齐的最高情报部门,如果内部出现一些异类,自然是天大的事情。

但处在亭子外的达官显贵们却并没有关注亭内的对话,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在放下那枚铜钱上。

“不曾想,镇南王府内竟有如此高手!”

“这有何值得惊讶的?你可别忘了,深宫内院之中的那位,才是天下至强!”

“不错,早就听闻,他一人,可抵得上千军!”

“真不知道,这么强大的人为何非得替朝廷卖命,我若是他,定会浪迹于天涯,战遍天下无敌手。”

......

咚,咚,咚!

这时,王府外突然传来一阵震天憾地的马蹄声。一行铁骑自扬州城方向奔向镇南王府,为首的士兵举着一杆战旗,上面绣着“辽北铁骑”四字。

不多时,一位披着暗黑色战凯的勇猛将军迈着雄壮的步伐缓缓走进王府,“王爷,王爷,您在何处?”

那年迈藩王看到来人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高声道:“萧将军,老夫在这儿!”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位勇猛将军步伐飞快,只过了片刻,便来到了亭子外,只见他放下手中的长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辽北铁骑甲子营统领萧治叩见王爷,卑职来迟了,请王爷降罪!”

看了眼来人,坐在年迈藩王的中年宦官不禁有些心慌,若是方才没有高人出手制止这位刺客,恐怕自己不是成了肉饼,就是成了这柄长枪的枪下亡魂了。

年迈藩王尴尬一笑,随即摆了摆手,道:“萧统领,你又擅离职守,过后自己去军营领三百军棍吧。”

跪在地上的萧统领一怔,回道:“可是,王爷您?”

年迈藩王明显有些怒意,就连语气都多了些许威压,“老夫说了,丢了扬州城,你提头来见!至于老夫的安危,你不必挂念。”

这位叱咤沙场数十年的勇猛将军,这时都有了些畏惧,只得低声回道:“卑职遵命!王爷保重,卑职这边去了!”

萧治提起地上的长枪,随即转身向着王府大门走去。待到行至王府外,萧治纵身一跃,上了一匹棕红色军马,高声道:“收兵回营!”

咚,咚,咚!

片刻后,众人的耳边再次响起一阵马蹄声。

......

中年宦官见萧统领离去之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看着眼前的年迈藩王,道:“既然陛下交代的事,咱家已然办完,咱家也不便多留,这便告退了。”

年迈藩王微微点头,起身回道:“李总管慢走,来人,送李总管出府。”

中年宦官在王府数十位仆人的簇拥下出了镇南王府,先前的侍卫虽然只剩下一位,但是这二人毕竟是锦衣卫的精锐,想来也能护他平安地返回京城。

一众达官显贵们见李总管主动请辞,他们自知也不便多留,只好将准备好的献礼尽数交给王府内的下人们,便一一请辞了。

见众位宾客离去,年迈藩王这才来到那位刺客的身旁,轻声问了一句:“是他派你来的吧?”

那位刺客原本双眼紧闭,听到年迈藩王的问话之后,猛然睁开双眼,而后剧烈地摇头,不停解释着:“我听命于北周天子,特来取你性命!”

听到刺客的回答,年迈藩王意味深长地一笑,仿佛已然知道事情的原委一般,轻声吩咐随从道:“杀了吧。”

那刺客明显丝毫不畏惧死亡,在被侍卫拉走的时候还在不停地喊着:“北周万年!”

年迈藩王望向远方的天际,叹息道:“我们真到了这一步?你真想让老夫去死?哎,可,可老夫现在还不能死,这泱泱南齐,你一人又怎撑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