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从来不把我的话放心上

一个假期过去,大家都收获不少。

赵兟和窦园已经磨合得相当不错—赵兟活跃顽劣,窦园稳重犀利,二人调门(指说话时声音的高低)也是一高一沉,可以说是天生的搭档,试演的那两场效果也是相当不错。

至于陈妙和赵兟,首先是二人的盒饭业务,郑佳和她的朋友们短短一个月里就攒够了所有的费用,而且还有富余,所以陈妙和赵兟在学会了如何炒制大锅饭的同时,也赚了一点零花钱,十分美滋滋;其次是他俩的关系,赵四爷相中陈妙却不能说,陈妙知道这事也不能说,唯有赵兟两头都不知道,地主家儿子一样每天傻乐。

陈妙想要和“腐朽的包办婚姻”抗争,她的斗争方式就是吃。比如饭桌上谁说个什么,她不好回答就低头吃饭,再加上赵四爷做饭也确实很有两把刷子,赵兟偶尔替灶,水平也不低,所以她—

胖了十斤。

假期结束归队的那天,教练老侯看着陈妙体重秤上的数,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血压“唰”一下就上去了。他抄起本文件夹拍了陈妙脑袋一记:“陈妙你假期是不是没吃饭,吃的饲料啊?你还能跑得动吗?你告诉我,你还能跑得动吗?”

陈妙声音有点虚:“我觉得……这些都是可以减下去的玩意儿。”

“你想怎么减?给我说说你的计划。”

“每天十公里,运动减肥,科学有效。如果您能联系食堂,把酱香饼下架,那估计我瘦得更快。”

“十公里你往哪儿跑?”老侯双手抱胸,一脸的不相信。

“从这儿跑回家,在家吃一会儿,再从家跑回来。”陈妙答得一本正经。

老侯端起本文件夹“噌”一下又拍上去了,陈妙抱着头满场乱窜,两人你追我赶,其他队员都在借机起哄。

“陈妙加油,你能跑得过老侯!”

“陈妙注意脚下!”

“绊他!绊他!绊他!”

这一嗓子肯定是刘焕然没错了。

刘焕然是陈妙女队的队友,两人小时候就一起在少年队训练,因为恰好又是一个左手一个右手,所以也时常组双打。

刘焕然站在队伍前面,带领着大伙儿喊道:“绊他!绊他!绊他!”

陈妙笑得几乎脱力。

老侯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

事实证明陈妙虽然胖了,但是还成,至少还能跑得起来,跑步减肥的计划似乎也可以实施。

两节训练课上罢,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刘焕然过来捏捏陈妙的脸:“哎呀,这肉都弹手,你刚一进来我都不敢认,看这脸上的肉多得。”

陈妙拨开刘焕然的手,白了她一眼,径自往食堂走去了。

一路上刘焕然还在给陈妙的减肥大计支招儿:“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有个目标,比如说到某地做某事,这样中途就不会因为偷懒而少跑。”

陈妙停下了脚步:“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琢磨的。”

她是这么琢磨的,也是这么干的。

这天晚上她七点出发,七点半左右就到了赫德兴茶楼,她站在门口给赵兟打电话。

赵兟这时候正在后台备场,一接到电话,他就留下窦园盯着后台,自己急匆匆地去了茶楼正堂。

见了赵兟,陈妙忙从兜里掏出两个苹果,分别交到他的左右手上:“这个是你的,那个是窦园的。”

“你来就为了送俩苹果?”

“说来话长,不说了,我回去了。”

“你跑来的?”赵兟连忙下意识地掏裤兜给她找零钱,却发现自己已经换了演出穿的水裤,“你别走,你别走!”留下这句话就匆匆往后台去了。

陈妙一脸的莫名其妙。

赵兟回到后台,把俩苹果扔给窦园,自己拿了水杯和纸巾想往外走,忽然又想起零钱这回事,于是又去包里掏,找了一圈却没找见。

“窦哥哥有零钱吗?”赵兟笑嘻嘻的。

窦园探手掏包:“五个一块的够吗?”

“够了够了,多谢窦哥哥。”赵兟道了谢,又小跑出去。

陈妙就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等他。

赵兟理了理有些乱的演出服,走过去,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口气说道:“你先喝口水吧。这个,你再擦擦你这脑门子,锃光瓦亮的,都是汗。再说了大半夜的你一个女孩儿瞎折腾什么?麻利儿地去对面儿给我坐车回去!二十分钟之内我要听到你那个队友,是叫刘焕然没错吧?给我打电话,再不然你把她手机号留给我,我亲自打给她,她要说你没到宿舍,我就跟你没完!”

“哪里就大半夜了?你用词不准啊。再说这也是我训练的一部分啊,耽误未来的世界冠军你能负起责?”陈妙有点不服气。

“还顶嘴?你看这天都黑了!”

赵兟站着,陈妙坐着,本就有种压迫感。陈妙刚想说话,赵兟一指她:“不许说!喝完就走。”

陈妙被这形势变化惊着了,说话也磕磕巴巴:“我我我……”

“我什么我?别废话。”

陈妙捧着水杯,十分可怜:“你你……你好凶啊。我跑过来给你送东西吃,你还这么对我?那我下次就不来了。”

赵兟低头转了几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又绕回到陈妙面前接过她手里的杯子:“抓紧回你们那个训练中心,我现在看见你就生气,路上车这么多,旁边那路口连个红绿灯都没有,你要是磕了碰了,我怎么跟我师爷交代?还有,你回去之后是不是没好好吃饭?”赵兟弯下腰伸出一只手去捏她的脸,另一只手撑着长椅的靠背,“眼看着都瘦了一圈儿,这可不行啊,你得好好吃饭。”

陈妙满肚子委屈,她也懒得解释,就敷敷衍衍地忙乱点头。

看到她这不在意的态度,赵兟更气了:“你从来都不把我的话放心上,好像我要害你似的。”

“我……”

陈妙还没来得及回话,窦园从屋里探头招呼道:“赵兟,上个节目快演完了,该咱们了。”

赵兟放开陈妙,站直了:“你,回去啊!我回头再收拾你。”说完就一溜小跑地赶着上台去了。

陈妙坐着揉揉脸,心想:这都什么事啊?

回到宿舍的时候,刘焕然正在敷面膜,她顶着硕大一张白脸晃到陈妙面前:“哟,挺快啊。”

陈妙看着墙上的挂钟:“刘焕然你准备好,赵兟那个老玩意儿马上就要给你打电话。”

“我?”

紧接着,刘焕然的手机就响了。

“谁啊?”刘焕然很不客气地大声问道。

电话那端的人倒是客客气气:“你好,我是赵兟,陈妙的好朋友。请问她回去了吗?”

“啊,回了回了,她刚到,刚到。”

“那你让陈妙接一下电话好吗?”

刘焕然把手机递给陈妙,还挺高兴:“小哥哥声音挺好听的,透亮。”

陈妙不置可否,开了扬声器,懒洋洋地说了句“喂”。

赵兟那边语气一下就严肃起来,声音也陡然提了八度,凶得很:“我告诉你,以后不许这么晚还往外跑!有多少夜跑出事的你不知道?”

旁边窦园大概是边叠大褂,边在劝:“哪儿来这么大气啊?来来来,我跟师姑说两句。喂,师姑,我窦园,你也别生气,赵兟就是这么个狗脾气。他也就是担心你一个女孩儿不安全,刚才在台上说得火急火燎的,就怕错过时间,这不准时下来给你打电话来了。”

陈妙呵了一声:“我不生气,我要跟他生气我都活不到今天。”

窦园又笑起来:“苹果挺好吃的,谢谢师姑。”

“没事,我先撂了啊。”

赵兟在旁边大叫:“别啊,我没说完呢—”

刘焕然捂着面膜压抑得难受,生怕把面膜笑裂了。

由于赵兟外行领导内行,大力阻挠,所以陈妙只好改成在操场上跑圈,还带着计时员刘焕然。

“还剩下五圈啊,你再快点,加点速度。”这边刘焕然还在跟陈妙说着话,那边在手机里还得跟赵兟解释,“我们运动员确实是不能太胖,你要再这么喂她那就是坑她了。陈妙本来体脂率就没其他队员低,今年放假一回来我们教练立时就怒了,现在被要求中午吃完饭她得帮着打扫食堂,就为了锻炼她。”

“噢,原来是这样啊,总之就还是麻烦你了。”赵兟叹了口气,“我也不瞒你,我跟陈妙是发小,后来我家搬到这儿,就没太联系了。这些年我确实想她,她调到这边来训练之后,就我俩见完第一面那天晚上,我激动得一宿都没睡着觉。我真是特别高兴,一高兴吧,就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好了。”

刘焕然听得喜滋滋的,再看向陈妙的时候眼睛里满是八卦的味道。

“嗨,小赵爷就放心吧。我们过两天有场联赛,我替大师姐的位置,陈妙替我,我俩都有机会露面的,你要有空可以过来看看。”

赵兟在那头一撇嘴:“陈妙太不够意思了,亏我还天天想着她,她都没跟我说这个。”

“你不知道正常,我这也是刚才教练看我在这儿过来通知的,陈妙比你还晚知道呢。”

陈妙这个上场机会,说来也是巧,她和刘焕然都是这个小俱乐部拉来凑人数的球员,名不见经传,只是因为老侯跟他们老板关系好,于是才让刘焕然和陈妙前去挂名。

这俱乐部女一单是外籍华裔,世界排名在第十几位;女二单就是她俩的师姐姜春和,得过若干站巡回赛单打冠亚军,只是可惜没有几大赛的加持,最近一次的世界排名是二十六。

姜春和,恰恰昨儿把脚给崴了。

于是乎,排名在姜春和之后的所有人,都可以顶替她的位置。

队里的安排是刘焕然代替二单,陈妙因为和刘焕然也打过双打,所以参加第三局和第五局的比赛,分别是一场双打一场单打,当然前提是能有第五局的话。

他们的对手俱乐部实力雄厚,是在国内俱乐部排名前四席的常客。一单二单都在,他们俱乐部尚且难以保证十拿九稳,如今临时换将,胜算只怕是更加渺茫。

无波无澜的两天过去了,迎来了比赛当天,时间定在了晚上七点半。

陈妙和刘焕然一人一辆自行车,回家取了东西,又吃了晚饭,看着时间刚好,就没再回队里,而是直接去了比赛场地。

路上等红灯的时候,刘焕然有意无意地提道:“你猜赵兟能不能来?”

陈妙想了想:“够呛。他今天晚上好像有演出。他家规矩一向是戏比天大,如果是因为他个人的事耽误演出,回去之后他爷爷能把他打出个好歹的。”

“我猜他能来。”

“赌十块钱?”

“赌就赌。十块钱外加咱门口一顿羊肉串。”

陈妙一听羊肉串不禁心头一酸,只能擦擦口水骑起自行车继续前行。

赵兟在后台走来走去,窦园都看不过去了:“你坐会儿吧,我都被你晃得眼晕,你是不是心里有事啊?”

“是啊。”赵兟被吓了一跳。

“是不是陈妙,有什么事啊?”

“啊,是,她比赛。”

窦园用下巴点点远处:“你去吧,我一会儿改开场,唱快板。”

“呜呜呜……我爷爷知道了,我就看不见明儿的太阳了。”

“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你不知道,我爷爷跟这儿有线人,上次我不是跟陈妙生气,着急下台吗?我刚回家爷爷就知道了,问我怎么回事?我就只能跟他老人家说我闹肚子。”赵兟愁眉苦脸的。

窦园靠在躺椅里,歪着脑袋,看赵兟跟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觉得颇为有趣:“我就是觉得,你这么上台,心不稳,也说不好,保不齐晚上回去还得挨骂。倒不如闯个大祸,还看了陈妙,这顿骂也算没白挨。”

赵兟停下了脚步,看着窦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窦园:“你觉得我的话有没有道理?”

赵兟过来抱了他一把:“哥!你真是我亲哥。”

“这都是战斗经验。走走走,你赶紧走,我去找主持人改节目单。”

赵兟抱拳:“那就拜托了,哥哥!”

窦园躺着回礼:“甭客气,弟弟!”

赵兟来是来了,他戴好金丝眼镜,手搭凉棚往这场下一看。陈妙正在热身,旁边那个应该就是她队友刘焕然,也在热身,至于旁边抱着胳膊聊天的那两位—

冯冠今?他为什么在这儿?赵兟顿时心情就不美好了,这冯冠今,怎么阴魂不散的,哪儿都有他?和冯冠今聊天的叫白新野,是男队那边的队友。

就算好心情受到了影响,赵兟还是默默地期待着陈妙的比赛。

刘焕然第一局二比三惜败,第二局则是靠一单队员以三比零轻取了对手。

双方比分来到一比一。

场内观众稀稀落落的,主场作战能搞成这样,也是有点意思。倒是对手俱乐部,大老远地跑过来,却有许许多多的铁杆球迷跟着。

赵兟眯着眼睛托着下巴:“这得是多爱这个啊。”

陈妙终于上场了。

第三局是双打,先赢两盘者即得分。

陈妙左手直板,对旋球的感觉和把握尤其好,球风稳中带攻,因为身量很高,所以在中远台时经常能做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刘焕然则是右手横板,弧圈球结合快攻,正反适宜,特别是擅长反手直线的撕拉。

二人的组合攻守兼备,十分具有优势。

不过想到两个对手中有个削球手,刘焕然甩甩自己的肩膀,忽然心疼到不行。

比分很快来到了九比九。

对手首先是四比零领先,而后是六比一领先,对面啦啦队的喊叫声响彻了整个比赛场馆。

赵兟其实看不太懂乒乓球比赛,只能望着比分板子愣愣出神,而陈妙和刘焕然的这一分,一直持续到对方拿了九分。

陈妙接过裁判扔来的球时,忽然笑了,她偏头一看,刘焕然的表情果然十分严肃。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跟刘焕然打双打,也是被对方虐得不行不行的,最后一局的时候,刘焕然边打边哭,陈妙就只能小声说:“你别哭了别哭了别哭了。”刘焕然哭得都看不清球。

今天,她又和刘焕然一起,也是被对手虐到不行,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陈妙这一笑让大家都有点摸不着头脑,刘焕然以为她输红了眼,神经错乱。赵兟坐在观众席望着这傻笑的姑娘,本来还有些担忧的情绪,这会儿也没有了。

恰巧这时窦园那边演完了,发了条微信过来:“你那边怎么样了?”

赵兟一面关注比赛的情况,一面打字:“陈妙这心也忒大。”

再回到比赛这边,现在是轮到刘焕然发球。对手只觉得陈妙笑完之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飞快地在前三板对抗中连获三分。

赵兟旁边的大爷终于有点儿笑的模样了:“这姑娘,好摆短(乒乓球运动中接发球的常用战术之一)啊,非常漂亮。”

比分来到四比九后,两人一鼓作气,刘焕然提高了发球质量,尽量为陈妙撤到中远台提供机会;同时二人也一转攻防,刘焕然以攻代守,频繁拧拉变线得分,陈妙发挥左手直板优势,猛击对方较为薄弱的正手,也是撵得飞快。

赵兟看得目不转睛,头一次体会到比赛这么激烈。

大爷在一旁喃喃道:“要暂停了。”

对方主教练果然就叫了个暂停。

赵兟哈着腰虚心求教:“大爷,他们这个,怎么能看出来要暂停了呢?”

“这边的攻势太猛了,不压一压很可能就被咱们这边借机拿下一盘。”

事实证明确实是压了,只不过没压住。在经历了九比十,十比十后,陈妙连吊两个高球,落点都极为刁钻,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这盘最终是以十二比十结束的。

陈妙和刘焕然下场走回自己那边的队员座席时,忍着,忍着,忍着,结果还是没忍住,两人“噗”的一声,大笑了出来,笑得水都喝不下去。

姜春和上不了场,只能当场外拍手,此时正在部署战术。

白新野看着两人,一挑大拇指:“厉害。”

陈妙喝了一口水:“我跟你说老侯没来,肯定会后悔半辈子。”

“半辈子我不敢保证,十年肯定得有。”白新野故作遗憾地说。

赵兟坐的位置其实离他们很近,近到他能在啦啦队跳舞的震耳音乐里清楚地听见他们说话。

虽然近,陈妙却也没看见他。这让他多少有点儿窝火,好像是什么精心准备的心意被人不小心忽略,他明知她是不小心,却还是忍不住生出怨气。

第二盘二人乘胜追击,最终成功地以二比零拿下这局比赛,目前大比分来到二比一,俱乐部这边士气大振。

第四局是陈妙这边的一单对对方的二单,最后险胜。

就这样,这场原不被看好的比赛,就以陈妙他们俱乐部对对方大比分三比一取得了胜利。

陈妙本来已经在旁边做准备活动,打算第五局上场,此时一是得知不用上了,二是赢了,可谓是双份的高兴,她跟刘焕然抱作一团,兴奋极了。

刘焕然搂着陈妙的肩膀:“没忘记咱俩的赌约吧,我可是赢了的。赵兟来了,我看见了,十块钱加羊肉串别忘了。”

“赵兟来了吗?”

陈妙刚想四下里找找,冯冠今就过来拍她肩膀:“打得不错啊陈妙,你这球技一个月一涨啊。”

冯冠今这么一夸,陈妙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刚想谦虚几句,赵兟就大大方方地过来了。

陈妙擦着脸上的汗:“你今天晚上没事吗?”

赵兟摊手:“没事啊。”

刘焕然瞅着这两人,怎么看都觉得有点什么。

最后,还是冯冠今做主问道:“陈妙和刘焕然你俩明儿晚上有事吗?还有赵兟,咱们出去玩吧,我这以后出了国咱们也难得见面。”

赵兟笑着说:“明天晚上可能不行,家里人聚餐。”

刘焕然摆摆手:“我俩倒是没事。”

陈妙其实脸上的汗早就擦完了,她就是一见了冯冠今就紧张,紧张得满脸通红,所以不得不拿手巾挡着。这些赵兟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明天我们仨可就吃去了,不带你了啊。”冯冠今冲赵兟笑了笑。

“嗨,没事!”赵兟特潇洒地回道,还亲亲热热地拉着冯冠今的手让他去看自己演出,哥哥长哥哥短地叫得一刻不停,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这两人关系很好。然而,赵兟心里恐怕是已经酸得冒泡泡了吧。

“你们一会儿一起回队里吗?”赵兟问道,眼神真诚坦**。

陈妙心下不妙:完了!

冯冠今点点头:“对,我们仨都回去。”

“行,那我也先回家了,注意安全啊各位!”然后,赵兟就真的走了。

冯冠今看着他晃晃****的背影,对陈妙说道:“赵兟倒是这么些年一点儿都没变,还这么侃快。”又转向刘焕然,“你知道吗,其实赵兟的字写得特别好看。当年他走之后还经常给我们写信来着,不过那时候还是小,距离一远感情也就淡了。”

刘焕然笑呵呵的,心想:我可觉得没淡。还意味深长地看了陈妙一眼,然后拽着她去更衣室换衣服了。

到了小区楼下,赵兟也没着急上去,倒是坐在了台阶上。他头靠着旁边的树玩手机,窦园正好打电话进来。

“到家了没?”

“到了,就在我家楼下。”

“行,早点睡吧。”

赵兟没答话,窦园感觉有些不妙,又问了句:“咋了?”

赵兟叹口气:“就是忽然感觉吧,很挫败。”又把手举到眼前,借着月光看自己的指甲。

窦园也叹气:“你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哥哥我都不知道怎么劝你好。”

“其实也不用劝我,道理我都懂。”赵兟抬头看月亮,“我就是想不明白,凭什么他是白月光,他是朱砂痣,我就什么都不是。我哪儿不好吗,还是哪儿做得不好?”赵兟一停顿,“我,我是真的已经尽力了。感情这东西不用别人来宣布输赢,话也无须摆上台面,就陈妙今儿看他那一眼,我就知道我输得透透的了。”

窦园就这么静静地听他说。

赵兟说,明明是他先来的,他和陈妙在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有世交之谊;是他才刚会走,话还说不清楚,就已经知道把好吃的蛋糕留给陈妙;是他总是开开心心地替陈妙做这做那,还傻乎乎地乐在其中。

赵兟是个极骄傲的人,又有一身倔强的骨头。他说这些的时候,窦园只觉得自己眼前有一片平野,寒星溪月疏星首,而赵兟,就温驯又轻易地走入了这长夜。

“窦哥,你是不知道,我心里难过得很。她肯定没见过我洗个澡中途能擦三次手,就为回她消息的样儿。”

窦园这次倒是笑了:“难过也不许哭啊。”

赵兟的声音里真的带着哭腔:“我们家刚搬走那阵子,我真就跟死过一回一样。但是你说她知道我难受吗?我敢告诉她吗?我知道她可能是喜欢冯冠今,但我也想赌一把,我觉得她不是没可能喜欢我的。”

“我建议你,睡个好觉,明天这事就过去了。那个谁,叫什么来着?冯冠今是吧,他不迟早也得走吗?那你现在不是不走了吗?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何必计较这一时半刻的。咱们让他半副车马炮又怕什么的呢?你还是脾气太急。”

“窦哥,我接个电话,先不说了。”赵兟匆匆丢下一句。

窦园那边收了线,接进来的是陈妙。陈妙赢了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声音很大,直刺进赵兟的鼓膜。

“到家没呀,赵兟!我微信找你,你也没回我!”

“到了。”

“你怎么了?感冒了?怎么听着鼻音这么重?”

“没事。你干吗呢?”

“我在宿舍跟刘焕然涮火锅呢!忽然想起你来,问问你到没到家。你到了我就放心了,早点休息吧。”

赵兟没有回话。陈妙那边忙着下肉,也没理他,还以为电话已经挂断了。

青春期的男孩子这心思千回百转,到了嘴边也只剩下寥寥几个字。他坐在冰凉冰凉的石阶上,人也冰凉冰凉的,心也冰凉冰凉的,刚一开口眼泪就下来了,声音也随之一下子就弱了:“呜呜呜,陈妙你,没你这么欺负人的!我再也不跟你玩儿了,呜呜呜……”

声音虽小,陈妙却听得清清楚楚,她吓得筷子都掉进锅里了。

刘焕然正在撇浮沫,突然筷从天降,一时间她竟不知道是该先捞筷子,还是继续撇浮沫。

赵兟这边开了个头,就再也止不住,话是说不出什么来了,只是一个劲儿“呜呜”地哭。

陈妙试探着问:“是不是赵伯伯骂你了,还是家里出什么事了?需要我过去一趟吗?”

赵兟越听越生气,最后直接挂了电话,挂了不说,还关了机。陈妙看着挂断的手机满心无语,这家伙到底怎么了?

刘焕然抬起头问道:“咋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赵兟哭了。”

“这个……我确实不太信,他可是个狠人。那你要去看一眼吗?但是现在封寝了,你出不去啊。”

出是出不去了,可是又不能放着哭唧唧的赵兟不管,陈妙只好回拨电话,却发现对方已经关机了。

“我再往他家打一个。”刚找到号,陈妙又想起来,“感觉听他那意思,也不像在家里。”

刘焕然也放下了筷子:“他这么大个人了,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要不你明天一大早去他家看看吧。”

这话刚说完,手机响了,陈妙一看,是赵兟发过来的短信。

“我没事。”

这像是没事?

赵兟别扭得很,但解决办法其实也很简单,只需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口头的就行。

偏偏陈妙是个实打实的女汉子,哪里懂他这些心思,于是只回了一句:“没事就好,早点睡。”

赵兟看见这几个字直接就气疯了,摔了手机不说,还在家里屋里屋外地找凉水给自己降心火,好不容易躺**,又是折腾了小半宿才将将睡着。

睡是睡着了,第二天早晨可就卧床不起了。

陈妙拎着水果来看他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一推门—赵兟本来正在强打精神玩“消消乐”,听见了动静把手机往枕头底下一塞就装睡。

陈妙把水果往桌上一放:“你起来吧,‘bonus time(奖励时间)’我都听见了。我可不是不够意思啊,我一大早就来了,那会儿你刚吃完药,还睡着呢。”说完就拽了一把椅子,坐到赵兟床边,伸手把他从被子里翻出来。

赵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贴在自己额头上,开口道:“你看我还发烧吗?”

“还行。”陈妙想抽回手,一使劲却被他抓得更紧,“手还我啊,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赵兟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他有将近一米八的个子,平日里生龙活虎精力充沛,此时躺在**,脸颊通红,嘴唇发白,看来十分虚弱。

陈妙心里也是有点难过,于是也就不强拧着他来。

两人就这么一个拉着她的手,一个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互相对视着。

过了一会儿,陈妙说:“你想吃点水果吗?我去给你洗点?”

赵兟摇摇头:“不吃,不饿。你一会儿干吗去?”

“回训练中心呗。”

“然后呢?”

他声音沙哑归沙哑,却意外地比平时清清脆脆的男孩儿声音多了几分吸引力。

“然……然后,我就去吃饭呗,跟刘焕然。”

“还有呢?”

“我教练老侯。”

“还有?”

“呃,男队的白新野。”

赵兟这次连“还有”都不问了,就只是看着她,发烧倒是一点没把他的眼睛烧乌,还是盛着亮亮的一汪水。

陈妙挠头:“还有冯冠今。”

赵兟意味深长:“噢。”

“那他昨儿找你,你不是不去吗,是吧?”陈妙试探着说,看他这脸上阴晴不定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你要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

赵兟哼了一声:“你哪儿看出来我没什么事了?”

“那什么,我看你都能玩‘消消乐’了……”

赵兟瞪她一眼。

陈妙立刻闭嘴。

陈妙其实也好奇,自己怎么就能怕他怕成这样。很久之后她才想明白,其实她不是怕他这人本身,她是怕他说话—赵兟的话又多又密,想要跟他吵架的话,难度很高,基本等同于和一百只鸭子同时聊天。

赵兟哑着嗓子:“陈妙你过来。”

“我过哪儿去?床那边?可我这距离已经够近了吧。”

“不是,你就离我近点,凑过来。”

陈妙不明就里地凑过去,她刚想说“赵兟你眼睛是棕色的,阳光一照可漂亮了”,可这话还没说出口,就觉得自己脖颈一沉,整个人仿佛失掉了重心,直接扑到了他身上。

赵兟一只手摁着她脖子,一只手搂着她后背,然后就这么定定地看着。

陈妙被晃蒙了,停了一下,紧接着就开始挣扎,挣扎着想站起来,无奈赵兟虽然病了却还是有力气的,箍得她动弹不得。

“你这哪里是病了?”陈妙又气又恼,“你放开我!”

她腾出手去推他,挨到他身上的时候却发觉这人烫得惊人,简直就是台行走的电暖气。

赵兟说:“你别动,我又不能吃了你。”

陈妙满脑袋问号:敢情不被吃就是人类生存的最低标准?

她实在不想多说,就一直重复着“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按理来说,最简单的指令应该最有用的,驯狗都这么驯,重复多次训练几次也都能明白。

赵兟却偏偏听不懂话,他看着少女秀丽的鼻梁、翘起的睫毛、微微上扬的嘴角,只觉得心都化了。

陈妙也挣累了,趴在他身上直喘气:“我给你五个数的时间,你放开我。五,四,三……唔……”

没等她数完,赵兟探着脖子就亲了上去。

陈妙“唔唔”地问候了赵兟的祖宗,又抓着他的头发不放;而赵兟就像是手法娴熟的猎人,看着这只幼虎手舞足蹈作困兽斗,却始终温柔镇定,充满耐心。

这个吻很绵长,长到陈妙一度觉得赵兟是不是不用喘气。他的手一下一下地滑过她的头发,滑到脖子,滑上后背,然后再回到头顶,仿佛在安抚一只暴躁的花猫。

陈妙讨厌这种被驯养的感觉,但也很老实地贪恋起了赵兟柔软的嘴唇和口中淡淡的牙膏味道。她觉得自己浑身发软,早就没了刚才挣扎的力气,要不是他把着她的腰,只怕是一个不注意就会滑坐下床。

这种时刻,两人谁都没闭上眼。

陈妙最初是希望用眼神传达出一抹杀气,然而这杀气却悉数溶解在了赵兟深潭一样的眼里,最后倒是不好意思再看他,仿佛做错事了一般偷偷别开了眼神。

赵兟这才放开陈妙。他看看陈妙脸上的两抹红,真是喜欢得不得了,便把她抱在怀里蹭了又蹭。他附在她耳边说:“我可不是什么大方人,凭什么我喜欢的他想拿走就拿走?我既然拦不住你,就要收点利息。”

陈妙能感觉到赵兟的胸腔在微微震动,耳朵被他贴着,也是又痒又热。

这种感觉很奇妙。

她趴着:“你是真不怕把感冒过给我啊,对我真好,我都感动得要哭了。”

“换我照顾你去,我也乐意。”

“可我不想看见你。”

赵兟轻轻拍她后背:“别总这么说,我真的也会难过的。你要说真是这些年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一点也不喜欢我,那就算我看走眼,现在,你敢当面告诉我吗?”

两人其实都心跳如雷,别看赵兟装着一点儿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至于陈妙,她本就是个有点害羞的人,刚才能挺着说出些整句的片儿汤话(北方地区的一句方言,就是形容说了一大堆都是些没用的,没有说到点上,并且有故意避开话题的意思,不着边际,说了跟没说差不多)已经不易,现在更是从脊梁骨一路抖到唇边,又抖到脑门儿。

赵兟拍拍她:“别抖。”

“啊,行行,我不抖。”

“不抖也别磕巴啊,说话。”

“说什么?”

赵兟就真用教小孩儿一样的语气说:“说你喜欢我。”

“啊,你喜欢我。”

赵兟瞪她一眼:“用你说?”

“行行行,大哥,咱好好说话,别瞪人,你一瞪我就害怕。”

赵兟觉得自己心里已经隐隐约约知道了答案,却还得强颜欢笑:“那就不瞪了。”

陈妙体会到了他话里透出的难过,感觉他难过得手上的劲儿都松了。

赵兟鼓起最后一点勇气,嗫嚅着问:“那,那你是喜欢冯冠今吗?你要是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他,我可能还高兴点。”

陈妙忽然捏住他的脸,一本正经地说:“咱们首先说冯冠今。谁跟你说我喜欢他的?上次你问我就没理你,是指望你有点自觉,但是你真是一点都不长进。”

赵兟鼓着腮帮子争辩:“但是你明明一见他就脸红,你见我从来,从来不这样的……”他越想越委屈。

陈妙觉得他好像又要哭了,连忙劝道:“他是谁啊?那是冯冠今啊!那是我大师兄,从小我们教练最捧在手里的小孩儿,成绩又好,人又好,你去问问咱们老家那边那个体校,有一个算一个,谁不想成为冯冠今?你见了你心中的偶像你不慌吗?”

“我没偶像,我就喜欢你,还有我自己。”

“我爷爷算我们业界的一代偶像,但是他天天给我做饭,我也不能天天都面红耳赤的啊。”

陈妙干脆放弃了:“行行行,解释不明白了。我喜欢他行了吧,我陈妙,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他冯冠今,行了吧?”

刚才还瞪着眼睛吓唬人的赵兟一下子就软了,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紧紧抓着被子不松手。

陈妙连忙道歉:“我开玩笑的,真的,真的真的。哎呀,你怎么还听不懂话了呢?”

她拍着他,赵兟蒙着头哭得天昏地暗,好一会儿才又露出一个脑袋,啜泣着去拉她:“你,你……”可刚说一个字,就又大哭起来。

陈妙虽然迟钝,又总喜欢用嘻嘻哈哈的笑语掩饰一颗羞涩的真心,可她却也知道,赵兟是真的喜欢自己,也愿意把所有都给自己。

她不像刺猬,却像一枚小小的贝类有着坚硬的外壳,似乎他很难走进。赵兟软的也来了硬的也来了,却始终得不到她一句切实的答案,于是只能面对着海浪和沙滩,难过地哭泣。

他拉着她往自己身前靠,看似是距离越来越近,可他心里也越来越没底。

陈妙不懂爱。

但她懂赵兟。

她脱了鞋,也钻到赵兟的被子里,贴着他暖暖和和的。

赵兟鼻音极重,双眼通红,脸上的泪痕还没干。

他小声地说道:“你不用安慰我,真的,刚才不好意思,你,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以后肯定不这样了。可我真的挺喜欢你的……我真的……”

陈妙也没犹豫,一把抱住了他。她搂得很紧,赵兟哭得胸口微微起伏,也被慢慢安抚了下来。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勇敢一点?”陈妙轻声问道。

赵兟没回答,只是也伸出了胳膊,环住了她的腰。

“别哭了。”陈妙劝他,“我也没说什么啊。”

赵兟嘴一撇,好像又要哭起来,他克制着自己:“你刚说,你刚说……”

陈妙生涩地凑过去亲了亲他湿乎乎的脸颊:“别哭了,我也喜欢你。不是蒙你的,这些年,我也很想你,真的。我总做梦,梦见咱们初中那会儿,我总抓你迟到。有时候你没迟到,我就拉着你不让你走,特逗。还梦见你拧拧巴巴的,就跟今天似的……也不对,你一直都这样,动不动就吓唬人,吓唬不动就开始哭。”

赵兟这颗心被冷风吹了半宿,直到刚才已是落满了尘埃,而陈妙只需几句话,它便精神百倍,又怦怦跳了起来。

他一下子笑了,傻兮兮的,笑得陈妙直戳他脑袋:“你就是一作精!”

小作精赖着他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姑娘,他甚至想永远停留在这个有着百年不遇高温的夏天,永远停留在此刻。

他搂着陈妙,嗓子因为刚刚哭过,有点沙哑:“我等这话,真的等了好久啊,我都以为等不到了。”

屋里很安静,时间也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淌过去。

赵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虽然一千万个不愿意,却还是提醒陈妙:“你还是抓紧吃饭去吧。我是不想让你走,可我又不想让冯冠今觉得我小气。”

陈妙说了声“好”,刚想坐起来,就又被他抱住。

赵兟黏黏糊糊地耍赖:“真的好不想放你走啊!”

“我又不是要跟着冯冠今走了,吃个饭我就回来,估计你爷爷也快回来了。”陈妙爬起来,这才发觉膝盖刚才在床边硌得生疼,她边低头揉着,边嘱咐着,“记得按时吃药。”

赵兟也坐起来,张开手臂,闭着眼睛,拉着长声,脸上却还是刚才傻乎乎地笑:“要—抱—抱!”

因为生病他穿了一件长袖圆领的条纹上衣—精致的锁骨微微外露,又大张着怀抱,看起来又很乖又很勾人。

“快点,抱一下再走,等你呢!”

陈妙忽然觉得赵兟就像条大金毛,有着很好的脾气,聪明善良,又有很好的爱。他所有的芥蒂都只是嘴上说说,所有鲜衣怒马的情仇都挂在脸上,纯粹清透。他原谅所有人,所以所有人,都愿意爱他。

他还在娇气地催着陈妙,陈妙实在是耐不住,只能轻轻地凑过去,在他的眉心啄了一口。

赵兟轻轻搂住她,窝在她颈窝里“嘿嘿嘿”地笑,还是傻笑。

门锁响了。

陈妙连忙往外挣脱,赵兟慢悠悠地松开手:“你怕什么,都是家里人。”

陈妙红着一张脸:“鬼跟你一家人!我走了!”她慌慌张张地蹿到了门口,跟赵四爷打了招呼,就夺门而逃。

赵兟转头一看,她的薄外套还搭在椅子上。他扯过来看了看,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了自己床头,然后下床穿鞋,走到客厅,伸个懒腰,一颠三尺高,又扑到赵四爷跟前:“爷爷您回来了,今儿吃什么啊,我这都饿死啦!”

后来的很多日子里,赵兟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想起这个夏天的傍晚。空气中弥漫着果蔬的香气,屋外远处近处的车声连成一片。他撑着大病中难得轻松的身体,一推开窗,天边是一片淡青色,风吹过他额前的刘海儿,吹过他还有陈妙余温的胸口与脸颊。

在这一天,赵兟像是什么都说了,又似乎什么都没说。曾经的故人终于穿越山河,亲手给他一个不再辗转反侧的梦。

而他就像是第一次登台那样,挚挚诚诚的心头血从未冷过,也还是那个莽撞少年。只要他的姑娘一勾手,他就愿意双手奉上自己余生所有热烈的爱恋,让她随意挥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