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伤害了他

那场有关青春的文艺片,还没有开始,就散场了。

——晩晩

1.

那场冲突之后,谢叔怕庄洲再挑事儿,就直接把庄洲送出国了。谢叔从来都是个拎得清的人,那天对谢沉动完手之后回家就又后悔了,一个四十几岁的大男人抱着儿子哭个不停,谢沉本就心软,自家老爹又哭成这个样子,当然是选择原谅他。

一场由运动会闹剧开启的家庭斗争最终告一段落。庄洲和谢沉之间的恩怨那是老一辈的责任,不可能一下子就瓦解,而谢叔所能够做的,也就只是将他被命运的不公所蒙蔽双眼的私生子送到一个全新的地方,等待着时间去将一切伤痕磨平。

而我,在脸上的伤好之后,就重新回到了教室。那时已是4月底了,我拿着比以往要努力十倍的劲头来开始复习,我告诉自己,每个人都可以做一场壮志豪情的梦,哪怕不为别人,也要为自己去搏一搏。

林小坏最近变得很多愁善感,时常会问我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比如“晩晩,你相信爱吗”,又比如“晩晩,如果有一天你跟谢沉分别了怎么办”,又或者是“晩晩,年少时的脆弱的感情真的能够敌得过岁月与距离吗”。

她歪着头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前方,无比迷茫与惶惑。

她每次跟我说这些话题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她的问题关于爱,也关于未来,这其中夹杂着无数的苦恼。可是我觉得,如果这些都跟陆江北有关的话,那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苦恼的,因为,那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觉得高考之后他们会有一个极好的结局。

可是,事实上并不是如此。

高考的前一周,林小坏和陆江北吵架了。

在教室的过道里,吵得把桌子都给掀掉了。

“你优秀,你厉害,你走!林小坏,别说什么高考之后说再见,我陆江北现在就跟你分道扬镳!”

“砰”的一声,一个凳子被踢倒。

陆江北扬长而去。

“陆江北,你浑蛋,你就不能够为了我努力一点吗?”林小坏蹲在地上大哭出声。

我当时刚刚打完水回来,见到这一幕整个人都惊了,连忙蹲下来问林小坏怎么了。

林小坏抽抽噎噎地对我说:“晩晩,你评评理。我爸妈就我一个闺女,他们希望我好,希望我高考完就把我送出国深造有错吗?他陆江北从来不努力,我和他又不会像你跟谢沉一样有考上同一所大学的可能,我跟他说高考之后可能要说再见了有错吗?一个对自己的未来都不负责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喜欢啊!”她哭着倒在我的怀里。

我拍着她的背,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毕业,意味着成长,意味着分离。

十八岁以前,我们就像是活在粉色的童话泡泡里,我们的世界只有幻想,只有梦境,只有无限的美好。可是,十八岁以后,我们面临着的则是现实,无边无际的现实。

陆江北跟林小坏吵架之后,就负气走出了教室,整整一个晚自习都没有回来。

林小坏不放心他,就去找他。后来,她从操场的台阶上摔了下来,一个人一瘸一拐地回到了教室。

那个晚自习,看着一边写作业一边啜泣的林小坏,我就知道,她和陆江北注定是不可能了。

是的,确实如此。

那一天之后,陆江北再也没有跟林小坏说过一句话,林小坏也再没有理会过陆江北,他们两个,就像是各自青春里的浪花,曾在彼此的生命里一闪而过,之后又渐渐地重新沉落进现实的海底。

如果我不曾见过那时候笑容如此绚丽的他们,也许,我还不会很难过,可是正因为我见过,所以林小坏跟陆江北闹掰之后,我一度非常难过。以至于后来,我一直在想,我和谢沉会不会有一天也像陆江北和林小坏一样?

谁知道呢,毕竟我们谁都说不准未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2.

高考前五天,老楚一直有些神经兮兮的,总是喜欢时不时地把头探向窗外,并且和虞拉拉同志打电话的频率越来越高,但似乎并不是讨论我的学习,而是在讨论其他的事情。有那么好几次,在他们深夜煲电话粥的时候,我都特想去偷听,但每次还没有走到那里,就被老楚给轰赶回了房间。

这让我一度怀疑他们是要复婚了。

然而,当我兴冲冲地把这事儿告诉谢沉的时候,谢沉的表情却有些复杂。他紧抿着唇,狭长的丹凤眼半眯了一下,良久没有说话,只是突然问我:“你最近没有跟你三哥联系吧?”

他的一句话把我给问愣住了,我搞不明白,怎么好端端地说我父母的事情,就提到我三哥了呢?

我摇了摇头,说:“没有啊,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过我三哥了。”

他这才显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来。

“没有就好,答应我,高考之前,别见他。”他凉声道,伸出一根小拇指,就要跟我拉钩。

我轻轻地“咦”了一声,忍不住对谢沉这一种孩子气的行为表示嫌弃。

“谢沉,你真幼稚!”我嘲笑他。

他非常严肃地瞥了我一眼,然后一把拽住我的手,强行逼迫我跟他拉了个钩。

“楚归晚,如果你敢骗我,我就再也不会理你了。”他一双眸子黑亮黑亮的,话语里带着十足的认真,这话几乎是咬牙说出来的。

我当时还沉浸在这么大的人了还玩拉钩上吊这种游戏的震惊里,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语气、他的神情,只是点了点头。

很多年以后,我回想起这一天,回想起谢沉当时万分认真的样子,我都会问自己,如果我那时候把他的这句话放在心上了,如果我真的在意了他的关心、他的担忧,那么我们之间的故事会不会简单得多,又会不会是另外一种结局?

可惜,人间万事没有如果。

回不去的终究是回不去。

高考前三天,学校为了让我们大家都沾沾喜气,专门买了二十四盆大鲤鱼,每个班一盆,之后让我们簇拥着到河边去放鱼。

我和林小坏两个人由于生理期的关系,没赶上放鲤鱼的欢腾场景,一度非常难过。后来,当天下午荆老怪就骑着他的小自行车“哒哒哒”地回了家,从家里面带了两条原本准备宰杀的大草鱼给我们。

“草鱼、鲤鱼不是都一样嘛。你们看,人家几个人一条,你们一人一条,多好!”荆老怪摊手,为他自己的聪明才智而自豪。

“啊!老师,别别别……别往我手里塞,我自己慢慢来!”

当我把属于我的那条大草鱼扔进河里之后,林小坏还在“啊啊啊”地叫着。她胆子小,很怕鱼,偏生荆老怪又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老师,最见不得年轻人矫情,也不管林小坏愿意还是不愿意,就硬生生地把那条大草鱼塞进了林小坏的怀里。

那条草鱼在林小坏的怀里来了一个神龙摆尾,紧接着,还没等林小坏仔细看它一眼,就一个翻身跃入了河里。

它纵身一跃的时候,尾巴上溅起的水珠全部洒到了林小坏的眼睛里。

这一天的天很蓝,水也很清。

林小坏哭了,我和荆老怪却笑了。

3.

高考前一天,云城下了一场暴雨。从早上五点开始,天空就被大片大片的乌云笼罩,还伴着轰隆轰隆的电闪雷鸣,吓人得很。老楚昨天晚上就没有回来,我打他电话也不接,打虞拉拉的电话也没有人接,内心的担忧和极度的害怕使得我裹着一个毯子不停地在客厅里面胡乱地走着。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我连忙去接,竟是三哥的声音。

“晩晩,你爸妈和我一起在云山上给你求了一道高考的符,现在下了大雨,我们没有伞回去,你能不能来云山的清水寺里给我们送把伞?”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却像是春日里的和风一样抚平了我原本焦躁不安的情绪。

“好,我现在就来。”

“嗯,等你。”

挂断电话之后,我从书包里拿出一把伞就飞奔出家门,在巷子口的时候刚刚好就碰到了打着伞买完东西回来的谢沉。

“这么大雨,你干什么去?”他问我。

我摸了摸鼻子,本是想要说实话的,但是想到了谢沉一直不喜欢三哥,便只好撒谎:“林小坏在便利店买东西,她的伞坏掉了,我去给她送伞。”

谢沉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真的?”

“真的。”我点头,想着要是再不去爸妈可能就要在云山上等得更久,就转身往云山的方向奔了过去。

谢沉没有拦我,我却依稀能够感受到他在我身后的目光,那样灼热,几乎要把我的背给烧穿。

我没有在云山的清水寺里看到虞拉拉和老楚,也没有看到三哥。在寺庙前的一条河边,我倒是看见了微笑着等待我的苏因。

“怎么会是你,我爸妈呢?”我问她。

苏因望了我一眼,眼神里面满是怜悯,说:“你父母现在应该差不多已经被警察给带走了吧。你难道不知道,就在前两天,你爸失手将沈哥的爸爸打成了重伤,并且你妈还转走了沈伯父名下的一堆资产给你。他们犯了法,本来昨晚就畏罪潜逃了,但沈哥觉得明天你高考,你父母一定会回来一趟的,所以刚刚就打了个电话支走了你,现在正带着警察去往你家里,准备捉他们呢!”

“什么?你在胡说些什么?我爸怎么会打人,我妈又怎么会转移财产?”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苏因一笑,习惯性地撩了撩那一头短发,然后对我道:“这世上的事情有多少是不可能的?你妈跟你继父的关系一直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你继父还时常打她,所以她就想到转移财产了。就在前天,你妈被打得太严重了,被你爸知道了,你爸就上前去教训了你继父,之后,就酿成大祸了……”

她一面摇头,一面啧啧感叹:“瞧瞧,楚归晚,你父母的爱情是多么让人动容啊——他们共赴监狱,可就像是共度蜜月一样呢……”

她不停地用言语刺伤我,而我只是怔住,突然想起那几日老楚神情恍惚的样子,以及某天夜里坐到我床边偷偷落下泪水,我那时候还以为是他更年期到了,却不料,这个本就支离破碎的家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恍惚了一瞬间,我拿着伞,一个转身就要离开,却被苏因给扯住了胳膊。

“你不能走,在警察没有抓到他们之前你不能走!沈哥吩咐过,让我一直看着你的。楚归晚,我告诉你,不让你亲眼看到你爸妈被带走的场景,已经是沈哥对你的仁至义尽了!”暴雨之中,她对我大喊,并且把我的胳膊给拉得死死的。

我有些急了,把伞扔在地上就拼命地去掰扯她强行拉着我胳膊的手……我跟苏因足足在大雨里对峙了半小时之久,她不愿意松开我,我也实在是甩不开她。

后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就像狗一样低下头去咬她拉住我胳膊的手。她似乎是惊到了,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连连后退,一面后退一面说:“楚归晚,你疯了是不是?”

是,我是疯了。除了咬她,我别无选择。

然而,我却忘记了苏因的身后是一条河,我的前进意味着她的后退,最终她被我硬生生地给逼进了河里……

那一天的场面混乱得很,在我看到苏因落入河中的那一刻,我整个人就吓得瘫坐在地,只知道刚好谢沉和陆小樟赶来。

谢沉二话不说脱了上衣纵身跳入了河里,而陆小樟则是蹲下身子不停地拍打着我的背,喃喃道:“晩晩,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晩晩……”

谢沉把苏因从河里救上来。

苏因尚能够动弹,只是万分虚弱。

后来,陆小樟和谢沉两个人一人扶着苏因的一只胳膊,把她搀扶着下了山,这过程之中,我一直紧紧地跟着他们,而谢沉,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我一眼,就仿佛不认识我这个人一样。

4.

再之后的事情比我想的要复杂化得多,我跟着他们一起去医院,本该是向苏家人赔礼道歉。

错了便是错了,我认。

她却偏生不把整件事情说清楚,也不说是她拉我在先,口口声声咬定我是因为跟她发生口角才推的她。她躺在苏城怀里哭得梨花带雨,一面欺骗着大家,一面假仁假义地说着原谅我。

我原本想要道歉的心渐渐沉寂下去。在病房里,我忍不住跟苏因吵了起来,我说:“你为什么不敢把事情说全了?你为什么不敢告诉所有人,那是因为你拉扯我在先?”

苏因睁着眼睛惊恐地看着我,生怕我说出什么关键的事情来。

我知道她在怕什么,她在怕我说出三哥的名字,她在怕苏城知道她的秘密。

一个姑娘愿意为了一个男人去卖命,不是爱那又能是什么?

那一天,在苏城的面前,我恨不得把我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可最终谢沉呵止了我,那是第一次我看到他对我露出那样的神情,冷峻、悲悯,还有一丝丝的厌恶。

“楚归晚,你闹够了没有?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该宠着你,所有人都该让着你?你做错了事情,能不能有一点反省的意识?”

我被他的话语刺伤,忍不住反唇相讥:“如今连你也是护着她是不是?是,我是推了她,我承认我错了,可她也未必清清白白!”

这话,我几乎是哭着吼出来的。

我近乎歇斯底里,而谢沉则始终漠然。

他狭长的丹凤眼眯起来,眼底是无边的寒意,继而冷笑道:“我以为你只是从小到大被宠坏了,却不料,你竟是如此是非不分、冥顽不灵。”

很多年以后,我无数次做噩梦,噩梦中是他的指责,你被宠坏了,你是非不分、冥顽不灵。

从前的无数次,在我做错事情的时候,都会有人告诉我,晩晩,你真是被宠坏了。

可那时候,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严厉的指控。

可是当谢沉把这三个词压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只觉得有千斤顶一般重。

那时候,我情绪乱糟糟的,哭着对谢沉说:“谢沉,你浑蛋!”然后,就飞奔着跑出了医院。陆小樟在后面拄着个拐杖一瘸一拐地追了我好久。

我回到家,看见空****的房子,没有老楚,没有虞拉拉,什么也没有,忍不住趴在地上,放声大哭。

陆小樟走进来,见我在哭,就抱着我一起哭,一边哭还一边说,晩晩,我在,我会一直在。

5.

我不记得我是如何浑浑噩噩地考完了那所谓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的了,只知道,在高考结束之后,沈溯之就带着一群人到我家里,他穿了一件黑衬衣,仍旧是青年才俊该有的利落干脆的模样,只是跟以往不一样的是,他看我的眼神里没有半点的温情,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漠。

“这是一份别墅转让合同,这别墅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产,后来被你妈转移给你了,今天我给你五十万,你签了这份合同,再把别墅还给我。”

他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叩了叩,敲了敲那份文件,然后静静地点燃了一支烟。

我二话没说就把那合同给签了。他显然没有想到我会同意得那么快,将合同收进公文包里之后,他冷漠的目光在我身上转了转,然后沉声问:“五十万够吗?”

我笑了笑,将那支票又还给了他。

仰着脸望着这个我昔日里一直奉若神明的人,我只说了一句:“你何必假惺惺?”

他回头看我,眼神之中有一丝怜悯,似乎开口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在他开口之前,我从手腕上解下那条星星手链,狠狠地砸向他。

我说,我不需要你们任何人的施舍,从此以后,你再也不是我三哥。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那些想要说的话也最终被咽了下去,之后直接就带着他的手下离开了。

……

我仿佛做了一场大梦。梦里,花好月圆,有宠我的父母,爱我的三哥,还有一个眉眼冷峻一直跟在我身边说要护着我的少年。他们说爱我;他们说要一辈子把我当公主去宠去呵护;他们说要为我造一座城堡,城堡里面没有风雪,没有伤害,没有欺骗;他们说,我永远都会是天下最幸福的姑娘。

可是,一觉醒来,我发现,周围只剩下我一个人,空****的,什么都没有了。

那么悲伤,可又不曾悲伤到极致。

高考过后,我去监狱看过虞拉拉和老楚,我问他们后悔吗。

虞拉拉说,她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跟老楚离了婚。

老楚说,他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没有能够一直牵住虞拉拉的手。

我又问:“我高考成绩就要出来了,即将要去另一座城市,你们有什么要叮嘱我的吗?”

他们都先是摇头,然后笑着对我说,要相信爱,要不放弃爱。

泪在眼眶里面打着转,我一面笑着,一面点头,说,好,我会相信爱,不放弃爱。

6.

我像是一只被圈养太久突然被放回丛林的金丝雀,一时之间迷失了方向。我迫切地需要茁壮成长起来,然而无论是灵魂还是精神都达不到那个高度。

谢沉在了解到那天我为什么推苏因之后倒是来我这里晃悠过好几次,那时候我正在跟陆小樟讨论填报学校的事情,他就在旁边安静地听着,也不发表意见,只是偶尔将复杂的目光投向我。

我和陆小樟打算就留在南方,报考南京的邺大,但为了不跟谢沉在同一个地方,我让陆小樟哄骗谢沉,告诉他我们报了北京的某所大学,让他放心去报景大。

乔婧婧知道这事儿之后打电话给我,她说,晩晩,这学校但凡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谢沉护着你、帮着你,就差把你捧在手心,你做事情不能这么绝。难不成就因为他那天说了你几句,你就要跟他分道扬镳?晩晩,你这事儿做得不地道。

是的,这事儿我是做得不地道,就连林小坏也这样说。

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谢沉那天责骂我是对的;那时候,所有人也都觉得,是我忘恩负义。

其实,我比任何人都了解谢沉。

我知道谢沉那天如此暴跳如雷是因为恨铁不成钢,就像当时他爹因为他打架的事情打他骂他的时候一样,他骂我也只是因为他怕我因为任性而造成不可挽回的结局,也只是因为他想护着我。

这世上,除了老楚,没有人比他对我更好。

即使他总是冷着脸,还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即使他那天斥责我的话成了我后来很多年的梦魇,我也知道他是为我好。

可是啊,这个世上的路,终究要自己走。

没有谁可以保护谁一辈子啊。

我想要的也不过是脱离他,独自成长,在能够拼搏的年华里,独自走一遭。

或许,有那么一天,我也可以踏着七彩祥云回来,告诉我的盖世英雄,我的灵魂已足够强大,我的铠甲已足够坚硬,日后由我保护你。

当然,这些话只不过是我的臆想而已,我原本想要笑着走出云城,可是后来,我还是哭了。

因为在我跟陆小樟去机场的那天,谢沉知道了我填报的大学是南京,他飞奔着过来找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样狼狈的谢沉,头发乱成一团,下巴上都是胡楂,眼睛里一片猩红,宛若一只困兽。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去南京?”他冲上来紧紧地攥住我的手,声音沙哑、低沉。

“就因为那一天,我凶了你,所以你就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这么不留余地吗?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权当喂了狗了是不是?”

他一字一字都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冷静。按照陆小樟的话说就是他丝毫不怀疑我如果再绝情一点,谢沉就会给我当场跪下。

自然,那只是他的臆想。当时的情景是,谢沉在吼完我之后,就一把抱住了我,然后沙哑着嗓子问我:“你这么蠢,你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辨别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这是谢沉的示弱,我知道。

我认识谢沉六年,无论是他跟人打架也好,他爸打他也好,还是跟老师同学的相处也罢,他要么冷静,要么嚣张,从来没有这么低三下四过。

原本的情绪还没有那么激烈,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我的眼泪就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尽管如此,我还是哭着推开了他。

我狠下心对他说,谢沉,我就是记恨你那天凶我,这件事儿在我这儿过不去了!

我还说,谢沉,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最后,我似乎还说了什么,但我忘了,只知道谢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很难看,而那一双眸子里的温度也降到了冰点,那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良久扯出了一个冷笑来,带着一丝决绝的味道。他说:“楚归晚,你走吧,你今天走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你了!”

他摇着头,像是一只受伤的孤狼一样冲出了机场。

陆小樟讷讷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说,你伤害了他。

我喉咙发涩,望着他的背影,良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只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飞机起飞彻底离开云城的那一刻,我趴在座位上,望着那蔚蓝的天空和翱翔的飞鸟,我带着浓浓的鼻音问陆小樟,我的青春是不是死了。

陆小樟愣了愣,然后摸了摸我的头。

他说,你的青春还在,真正的故事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