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撒娇致命不分男女
等到了饭店,孟明朗带着她径直去往二楼的一个包厢。想着马上就要见家长,高长月又紧张起来,手心都在冒汗。
孟明朗推开包厢门,说:“别紧张,他们还没到呢。”
“啊?还没到?”
“我提早去接的你,”孟明朗拉着她进去,“就是因为怕你紧张,我们先到的话,该紧张的就是他们了。”
果不其然,高长月坐了一会儿,对周围环境熟悉之后就没那么紧张了,所以当三个长辈推门进来的时候,她还算镇静,起身到门口相迎。
“叔叔阿姨好,”她把之前准备好的花递给其中一人,“阿姨,这是送您的花。”
江岚见只有自己有花,有些受宠若惊,惊喜道:“天啊,我都快二十年没有收到过花了。谢谢你。”
孟肖带着自家弟弟往饭桌边走,小声说:“看,这是在暗示我不够浪漫,二十年没送她花了。”
“我这是明示,”江岚拉着高长月跟上去,“你别以为声音小,我就听不到啊。”
孟肖大笑两声,掩饰一下被抓包的小尴尬。孟楠洛赶紧张罗大家入座:“来来来,大家先坐,明朗,你也赶紧过来,还站门口干吗呢?”
孟明朗原本是想跟过去帮忙介绍一下,没想到这三人进来,倒直接上桌了。看高长月还能应付,他也省得介绍,走过去坐下了。
“你叫月月是吧,听明朗说你会弹钢琴?”江岚一坐下就问起她的专业。
高长月顺着坐在她身边,回道:“嗯,大学主修的乐器是钢琴。”
“真好,我小时候对乐器什么的特别好奇,只是我们那个年代,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家里哪还有闲钱弄这东西。”
“那些年大家对钢琴都了解得不多,不过现在基本上每家的小孩都是从小就开始学了。”
江岚拉着她的手就没放开过:“对对对,不光小孩儿能学,现在小区里还有很多培训班,听说专门招收中老年人,你说我们这个年纪去学,能行吗?”
聊到自己擅长的东西,高长月慢慢没那么紧张和拘谨了,她答道:“可以呀,只要您喜欢,什么时候去学都不晚,咱们又不是要当什么音乐大家,主要是感兴趣,这是最难得的……”
两人聊着聊着,点的菜陆陆续续上齐了。开始吃饭之前,高长月在桌子底下悄悄拍了拍孟明朗的大腿,他瞬间反应过来,把之前她准备好的酒拿上桌,给孟家两兄弟递过去,说:“这是长月给你们带的酒,你们尝一下。”
“哟,”孟楠洛伸手接过那个小罐子,“怎么我俩还有礼物呢?”
高长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我妈妈自己泡的梅子酒,我不会喝酒,也尝不出什么味道,你们喝喝看,喜欢的话下次我再多拿一些过来。”
孟楠洛给自己哥哥先倒上一盅,夸道:“你这个小丫头,挺机灵啊,这还没进门呢,就知道我们哥俩儿爱喝梅子酒。”
这个玩笑一开,桌上的人都开怀大笑,高长月微微有些脸红。这个事情其实是孟明朗告诉她的,当时她问他家里人都喜欢什么,当听到梅子酒的时候,她心里一稳。因为特别巧的是,高满不光喜欢喝梅子酒,还能自己泡,每年梅子成熟的季节,家里都要泡好大一坛子,能喝到第二年梅子上市。
孟肖浅尝一口之后,眼睛一亮:“不错,好喝。”
随后孟楠洛也尝了一口,不过他的表情让人有些看不透,他皱眉像是在沉思什么,随后嘀咕着说:“这酒的味道……”
其他人也顾不上跟他交流什么味道,江岚直接开口就把话题岔到了之前高长月帮孟明朗打的那场比赛上。
整个饭桌上的氛围很好,高长月一开始的紧张局促完全被消除了。他们一家人很随和,说话也很和气,特别是江岚,她总能提到高长月能聊得上的话题,这样一来,高长月之前担心的尴尬场面就完全不存在了。
这顿饭,大概是高长月二十年的人生里,吃过最热闹也最开心的一顿饭。因为在此之前,饭桌上只有她和高满,高满吃饭还很快,吃完就走开,大多时候都是她一个人边追剧边吃饭,小呆偶尔来的时候,才能陪她边聊边吃。
那天之后,孟明朗重回训练场,又开始了紧张的训练。高长月的寒假剩下十多天,因为奶奶还没有完全康复,小呆似乎一直情绪都不太高,高长月没事就去她家陪她玩一会儿,有时还会想办法逗她开心。
日子就这样在闲逛中一天天过去,孟明朗比赛的前一天,江岚约高长月去家里吃饭,说孟肖出差去了外地,她一个人在家吃饭不习惯。
高长月隐约觉得她有话要对自己说,就去了。江岚做了几道西式的菜,还煎了牛排,因为知道高长月不喝酒,特意把红酒换成了饮料。
似乎早就做好了倾听的心理准备,所以当江岚把一个问句当成话匣子开关的时候,她并不意外。
江岚问:“月月,我们明朗,你了解他多少?”
高长月想起这些事情,心情就会莫名低落,不过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沉闷,她平静道:“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
“我就说。”江岚喝一口饮料,“有一次老孟回来跟我说,他在弟弟家撞见明朗跟一个小姑娘在一起,当着姑娘的面,明朗在介绍他的时候,说的竟然是‘孟叔’。当时我就知道,你对明朗来说不一般,因为平时如果有外人在场,他都不会叫我和老孟,实在避不开要喊的时候,他都叫我们爸爸妈妈,所以老孟一跟我说,我就猜你肯定知道了。”
高长月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介绍的。她回:“其实那天我只是巧合下知道他是被领养的孩子,更多的是在帮他打完那场比赛之后,我自己瞎想的一些,还有就是年前我因为工作去到冬乌镇,见到了孙姨,就知道得更多了。”
江岚点点头:“我知道,孙姐那边打过电话回来,听说明朗有喜欢的女孩子。我太好奇了,这孩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把感情在长辈面前摊开过,我一听孙姐都见过你了,就着急,所以才借着他小叔出国的事情,想见见你,你可不要怪我们心急啊。”
“我怎么可能怪你们呢?”高长月突然喉咙一哽,“江阿姨,我还有个问题想问问您,孟明朗的外公外婆为什么不要他呢?我知道他连想吃外婆做的饭都只能站在门口吃完就走,我真的替他感到难过,可是又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还有关于那个教练的事情,他不愿意跟我说……”
除夕夜她开口试探过,最后不了了之,答案是有了,可透露答案的人却再不愿意开口。
江岚从一旁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叹着气说:“明朗的亲生母亲叫陈怡……”
余思久、陈怡和江岚,他们都出生在冬乌镇,那时候镇子小,小学和中学都只有一所学校,三人直到上高中,才因分班而分开。
小时候的余思久非常调皮,不光自己不爱学习,还喜欢招惹陈怡。陈怡呢,胆子又小,柔柔弱弱的,白天在学校里有江岚护着,余思久还能稍微收敛一点,可余家和陈家是隔壁,余思久简直占据了天时地利,放学之后,江岚不在,陈怡就只能被使唤得团团转。
那时候只要吃过晚饭,附近的孩子们就像蚂蚁出巢一样,聚在村里专门供附近农户打谷子的场地上玩耍。从谷场到村里唯一的小卖部,来回要二十分钟,陈怡几乎每隔五分钟就要被余思久使唤一趟,买拔糖、汽水、冰棍、奶糖……
夏天的时候,有骑着自行车到村里叫卖的小贩,可余思久偏不买这种,就要使唤陈怡来回跑上二十分钟去小卖部买来一模一样的,他才高兴。否则只要他不高兴了,整个场子上的小朋友都不得安生。
因为那块占地很广的谷场是他家开的,当时整个冬乌镇只要是种谷子的人家,每年都要来租用场地。余家在那个年代,勉强能过上吃穿不愁的生活,所以只要余思久一不高兴,就会拿着长杆子到处追赶来玩耍的小朋友,简直就是恶名昭著的小魔王。
而陈怡从小被余思久使唤到大,江岚作为她从小玩到大的好闺密,一直在为她打抱不平,也因为江岚从小就是三好学生,余思久不太敢惹,所以三人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就像是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只要江岚这个“鸡妈妈”不在,“鸡宝宝”陈怡就要被“老鹰”余思久摧残,而这只“老鹰”的所有行径,在江岚看来,恶劣到了极致。
所以江岚从来都没有想明白过,陈怡为什么会喜欢上那个捣蛋王。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毫无来由的喜欢,江岚只看到余思久使唤陈怡,却没看到使唤陈怡买来的所有零食,他只吃一口,汽水只喝一口,拔糖、奶糖和冰棍都只舔一口,就嚷嚷着不要了。
那时候的人家,小孩儿能吃上零食都是天大的幸福,更别提是陈家。陈家因为只生了一个女儿,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成了村民们闲暇时的谈资。陈怡的父亲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者,在积年累月的嘲笑下,更是不待见这个女儿。人们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陈怡却成了父亲眼中的毒瘤,成了让他丢脸无数的污点。
想从家里得到买零食的钱,比登天还难,不过因为余思久,陈怡几乎吃遍了那时候流行的零食,他“不要的”,全都进了她的肚子。
上高中之后,三人分班,余思久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开学仅一个月,就被调到陈怡的班级,两人不但同班,还成了同桌。
那个年代,女孩们上高中后都有零花钱,她们每个月可以买当时新潮的卫生棉,陈怡却没有,她只能拿布条凑合用。那时候学校小卖部的小豆冰棍是两毛钱一根,一毛五分钱的山海关汽水已经被三毛五分钱的北冰洋取代。
余思久每次让陈怡跑腿买零食,都会多给她两毛钱,二十多天下来,她能存下两块八毛钱。当时小卖部的卫生棉是一块三毛钱一包,她每个月用两包,花去两块六毛钱,剩下的两毛钱,她可以买热糖水喝。
这些都是从小到大,陈怡悄悄藏在心里的小秘密,他们之间的感情,就是在无数两毛钱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长大之后的余思久虽然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调皮捣蛋,不过他依然没有成为爱学习的好学生,因为他迷上了一项运动,冰球。
那时候,在大城市都很少有一块像样的冰场,更别提在乡下,所以陈怡从上高中开始不光被使唤,还多了一项工作。
冬天的冬乌镇,大雪可以连续下半个月,在很少有人走动的山间平地里,一整个冬天下来,积累的雪有将近一米深。放寒假的时候,余思久每天都会叫上陈怡,两人经过小半个月的努力,他们把山里那片原本被白雪覆盖的地方,踏平成一块符合国际标准长六十一米、宽三十米的伪冰球场。
后来因为买不到冰鞋和冰杆,陈怡还陪余思久一起把他的一双老军鞋用木板和铁片改装成冰鞋,最后还偷了他爷爷的拐棍用来制作成球杆,那次余思久被家里人从村头追着打到了村尾。
在余家追问鞋和拐棍下落的时候,陈怡把它们埋在自家后墙下,为余思久保住了他的冰鞋和球杆。
陈怡见过余思久穿着蹩脚的冰鞋在雪地里摔得人仰马翻的样子,也见过他就算摔断腿也能一个打挺爬起来的样子。在那项速度快到极点的运动里,她窥见了一个少年在拥有梦想后的兴奋,所以她认真地说自己理解他,她将他看得通透,她懂他的热爱,懂他的感情。
所以在很久很久之后,当两人大学毕业,当他们互诉情意成为恋人之后,余思久终于等来机会,去到冰球运动盛行的国家,代表祖国打一场比赛。
他走之前告诉陈怡,等他回来就上陈家提亲,不管双方父母有什么意见,他这辈子娶定她了。
她信他,也念他,整整一年,在那个大多时候还需要以书信相通的年代,他们就像失联了一样。
陈怡在余思久走了两个月后发现自己怀孕了,这样的情况在当时的年代,就算不被浸猪笼,家里也非把她生剥一层皮,她慌慌张张去滨城找到江岚。
那时候江岚已经在孟家的医院里做实习护士,妇产科的科长孟肖是她的男朋友。相比陈怡,她无疑是被幸运所眷顾的那一个。她当时强烈要求陈怡放弃这个孩子,就在他们医院流掉,所有的费用由她来承担,可陈怡死都不愿意,非要把孩子生下来,想着等余思久回来接他们母子回家。
大概是因为江岚强硬的态度让陈怡怕了,她害怕江岚会为了保护她而伤害这个孩子,所以后来她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偷偷跑回冬乌镇,在镇上租了民房独自生活。她每天都在等待孩子降临,等着等着,她从电视上看到余思久在国外举办的冬奥会上为祖国一举拿下冰球项目首枚金牌,他成了为国争光的大英雄,成了举国关注的奥运冠军。
陈怡欣喜若狂,喜极而泣,她好想马上就能见到他,可她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她当时想,只要自己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他总是要回来的,等他回来,他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可偏偏命运开起了玩笑,当她因为大出血入院,从医生嘴里得知生产危险时,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江岚。
映着暖黄灯光的餐厅里,高长月拿纸巾都堵不住眼泪。江岚坐在她对面,手里握着高脚杯,眼眶微红地叙述:“生的那天晚上,她给我打电话,说她要保孩子。当时滨城到冬乌镇的路还没有修通,我连夜赶回去都没能见上她一面,她在电话里说这个孩子无论如何不能让余家知道,凭当时余思久在国内的关注度,这个孩子可以瞬间把他拉下神坛……”
江岚哽咽了,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非常愧疚,愧疚我没有阻止她要这个孩子。她刚怀孕,听到我建议她流产后,她突然戒备心很强,我给的东西她吃得小心翼翼,生怕我做出什么对孩子不好的事情。后来我查到她胎盘前置,我就想在她生产时偷偷把孩子拿掉,保住她的命,可她偷偷跑了,谁都找不到她。我和她从小玩到大,我会忍心害她吗?可她偏偏这么不珍惜自己的命,最后孩子生下来,她父亲知道后差点儿气瘫在**。你大概不了解当时一个丑闻可以轻易击垮一个家庭的那种影响力,她父亲宁愿死都不认她的孩子,我去她家里好说歹说,她妈妈才同意偷偷去医院把她带回去,可孩子却怎么都不肯抱走。出于那一份愧疚之心,我顶着压力说服老孟把孩子领养过来。大概是老天怜悯这一家子,明朗很优秀。”
“那后来呢?”高长月鼻子都哭到堵塞,她带着鼻音问,“余思久回国之后,没有问过她去哪儿了吗?”
江岚缓缓情绪,回道:“怎么可能不问,当时陈家给的回答就是两个字,死了。余思久不信,跑来问我,我也是用这两个字搪塞他。可他依旧不信,隔两个月就来问一次,每次我都这么跟他说,后来渐渐地,半年来问一次,最后一年来问一次,大概在五六年之后,他没有再来过了。”
“孟明朗呢?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事的?”
“上初中之后,他能明事理了,我找机会跟他坦白了。其实从把他接到滨城开始,周围邻居就会议论,这种事情他早晚都会知道,与其让他从别人嘴里听些乱七八糟的,我更愿意亲口告诉他。从那之后,他就改口叫我们叔叔阿姨,不过在外人面前,还是叫的爸爸妈妈。”
高长月刚刚平复一会儿的心情,一下子又沉了下去。她眼角滚出一滴眼泪,说:“他跟我说过,他想在冰场上追逐、战胜他的父亲,他竟然一点儿都不恨那个没有给过自己一天温暖的人……
“明朗就是这样,不管是余思久,还是当初狠心丢下他的外婆,还有至今都不愿意让他进家门的外公,他从来没有恨过。当初他高考选专业,也是为了老孟家的医院,义无反顾选了医学院。这也怪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就知道靠着哥哥胡作非为,非要吵着学什么动漫设计,虽然当时老孟跟明朗说过,不用考虑他们孟家,让他专心去打冰球,他却说自己两个都能学,让我们不要担心。最终他也做到了,不光把冰球打进了国家队,专业在他们系里也是佼佼者。他真的很优秀,是他的优秀把我对好友的愧疚一点点消除的。”
“阿姨,孟明朗他现在在哪里集训?”
“你想见他吗?”江岚问。
高长月狠狠点头:“我想,想现在就去见他。”
“走吧,我开车送你过去。”
还是城郊的那处冰球训练场地,金帅带着十几个队员在冰场上训练。大家各自练习各自的,孟明朗在中场练习远射,齐雷从场外滑进来,远远就开始喊:“明朗!你‘大表妹’找你呢!”
孟明朗一回头,就看到界墙外站着的人。这个训练场的界墙没有设高防护栏,高度只到人腰部,他收起球杆滑行过去,滑得近了,竟然发现高长月在哭,眼睛都肿了。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孟明朗急忙问。
高长月什么都不说,看他过来,张开手就要抱他。孟明朗隔着界墙揽住她的腰,把人一把抱进冰场,高长月紧紧搂着他,可因为他身上的冰球服太大,她一手围不过来,就双手勒着他的脖子,脚落地了还不想放开。
这情况着实让孟明朗一头雾水,他原本在好好地训练,她突然就出现了,还抱在他身上不下来。身边有几个队员一看,生怕长针眼,滑行着迅速远离现场。
孟明朗拍拍她的背,又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从后门翻铁栏偷偷溜进来的。”高长月闷声说,“你别说话,让我缓一会儿。”
孟明朗就这样让她抱着,没再说话。
此时训练场上以二八线划分,十几个强壮青年挤在那个“二”的范围里,大家看似都在低头训练,余光却时不时就飘远了。
而孟明朗和高长月占据着“八”,两人抱了好一会儿,高长月才松开手,说:“我走了,你好好训练……”
说着,她转身就想走,可孟明朗不答应了,他拦住她:“你还没说你怎么了,不能走。”
他摘下手套,帮她擦擦眼泪,问:“为什么哭了?”
高长月吸吸鼻涕,说:“哭当然是因为伤心难过啊。”
“为什么伤心难过?”
“因为你。”
“为什么因为我?”
“不告诉你。”
孟明朗长叹一口气:“你这样,我明天还怎么好好比赛?”
“我忘了你明天要比赛,”高长月赶紧把坏情绪收走,解释道,“我没事,就是突然犯矫情病了,你可不能被我影响,你说过你要赢那个谁的。你什么时候赢了他,我什么时候就嫁给你,帮你把求婚都省了。怎么样,这个够激励吧?”
孟明朗笑了,他拍拍她的头,笑回:“够,够激励到两年后的世界冰雪大赛了。”
真是难为情,高长月微微脸红,没想到她这恋爱谈得,短短不到一个月,就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难为情,真是难为情。
第二天,高长月把奶奶托付给小兰姐姐照顾后,带着小呆匆匆赶来比赛场地。这个场馆要比之前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场馆都大,界墙之上还加了高高的透明防护罩,她带小呆顺着门票上的座位号找过去,是第一排,视线最佳的两个观赛位置。
此时在运动员候场室里,余思久穿着和队服颜色相同的大红色冲锋衣,巡视一圈自己带出来的二十个队员,声音洪亮地说:“咱们训练了整整两个月,克服了无数次疲惫和孤独,今天就是你们交出成绩的日子,有没有信心?”
队员们统统喊道:“有信心!”
“好!检查一下你们的头盔、护具和鞋子,五分钟后出去候场。”
在观众席坐了好一会儿,高长月看到孟明朗第一个走出候场室,虽然隔得有点儿远,不过她还是冲那边挥了挥手里的助威棒。
孟明朗似乎知道她的座位在哪里,特意扫了一眼,正好看到她挥着助威棒的样子,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离大屏幕上报备的比赛开始时间还剩不到五分钟,观众席陆陆续续都坐满了人。小呆以前喜欢在电视里看冰球比赛,还没看过这么大型的比赛现场,高长月以为好友会很兴奋,可她紧张之余,却发现身边的人情绪并不高。
“小呆,你不舒服吗?”高长月问。
“没有,”小呆摇摇头,“我就是有点儿口渴,我去买瓶水。”
高长月看她一眼:“去吧,快点回来啊,比赛马上开始了。”
“好。”小呆边回应边弓着身子跑出去。
等她拿着两瓶矿泉水回来时,大屏幕上的开赛倒计时刚好跳为零,解说员的声音在几秒后环绕全场。高长月帮小呆把椅子拉开,再把手里的助威棒递一根给她。
两人一齐看向场内。
解说:“各位现场的观众朋友,您现在观看的是滨城体委联合全市冰球俱乐部共同举办的春季冰球联赛,开场由体委双龙队对战奥诺百威队,目前场上双方队员的配合都相当默契……”
高长月有轻微近视,不太能看清场上人和球之间的变动,好在大屏幕上有场地投影,她从里面看到仅仅开场不到两分钟,就有好几次双方队员的抢球碰撞,人被撞倒后还能因为惯性沿着冰面滑出去一段距离,可见这碰撞的力量有多大。
一场正规的冰球比赛,是体能与速度的较量,赛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只要比赛没到最后一秒钟,随时都有翻盘的可能。因为场上的每一个人,他们的目标都是将那颗小球击进对方球门,所以每个上场队员都在拼尽全力。
解说:“双龙队中锋金帅在后场控球……”
高长月看着大屏幕,她看见金帅从对方杆下抢过球,可惜没带出后场就被对方反抢。屏幕画面一转,球被对方带往球门,在射门前被守在球门前的李鸣山截断,球往边墙高速滑行,正好被附近的孟明朗截住。大屏幕上投放出那道敏捷的身影,高长月立马集中注意力,紧紧盯着。
解说:“双龙队八十三号孟明朗,接球很稳,可惜球的位置不太好,对方还有三个人迅速上前防守……”
大屏幕上,有三个对方的球员先后朝孟明朗围堵过去,就在那几秒钟的时间里,对方一个队员在抢球时摔倒,手臂扫过孟明朗的脚,好在他快速滑过,没受到影响。可下一秒,又一个对方队员上前拦截,这次对方依然没抢到球,不过两人的身体碰撞之后,对方先倒地,绊住了孟明朗的脚,两人失去平衡,一同摔在冰面上,身体随着惯性往前抛出去。
高长月从大屏幕里看到孟明朗摔倒后狠狠砸在边墙上,球被防守在他身前的对方队员迅速抢走。不过半秒,孟明朗十分灵活地爬起来,再次加入到抢球队伍当中。
高长月以前也看过不少冰球比赛,看到精彩的画面,会觉得振奋人心,甚至还能代入感情,觉得一瞬间热血澎湃,可今天看孟明朗比赛,她一颗心却紧紧揪在一起。
因为比赛实在太激烈,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和场上队员撞在一起,只要碰撞,必然有一个会摔跤,这时候比的就是体能和扎实的功底。相较于那些健壮的运动员,孟明朗看起来要瘦许多,所以只要发生碰撞,他摔倒的可能性就比较大。虽然摔倒后他可以很迅速地站起来,可高长月在场下看着就觉得心疼,摔得太狠了。
解说:“这边是奥诺百威队在右路的横传,双龙队两位队员正在进行反抢……”
解说:“双龙队赵建带球,看看这球能不能争取到单刀……”
解说:“可惜,对方守门员做出扑救,双方队员在后场进行激烈的抢球……”
球被传到中场,金帅接球远射。
解说:“中场远射,来自双龙队金帅,可惜球没进。门前的双龙队队员进行补射,对方防守漏洞,球进了!进球来自六十九号苏岑。”
比赛进行到四分二十秒,双龙队拿到首发进球,暂时领先。
之后的比赛中,对方两次追平比分,都被双龙队再次压下去了。最终三局比赛打下来,双龙队以六比四的比分战胜奥诺百威队,成为本次联赛的守擂主。
剩下的队伍两两分组,最终评出三组优胜队伍来打擂,分别和双龙队进行比赛,打输的直接淘汰,赢的可以坐上擂主之位,接受下一支优胜队伍的挑战。
杨浩所在的雪狼队在仅剩最后一个优胜名额时胜出,得到打擂机会。
中午,比赛休息,高长月和小呆在附近随便吃了点东西,等孟明朗他们的队伍再次上场。
下午的比赛没有早上那场擂主之争激烈,和前两支队伍打下来,双龙队发挥还算稳定,都以九比五的比分稳坐擂主之位。最后一场和雪狼队的比拼,由于前期队员体力消耗过多,第一局两分钟打下来,竟然让对方反超一分,略处劣势。
不过在后面两局比赛中,双龙队还是以八比六的比分,拿下了本次市联赛的冠军。
解说:“比赛结束,双龙队不负众望,勇夺连冠……”
解说员的声音回**在整个场馆内,伴着周围观众的欢呼声。高长月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看见孟明朗在下场时冲自己挥挥手,然后做了一个“等我”的口型。
大概十多分钟后,孟明朗从候场室绕到观众席,他额头的碎发被汗水粘在一起,见到高长月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赢了。”
“我看到了,”高长月开心地看着他,“你们好厉害,不过我建议你应该吃胖一点儿,不然老是被撞倒。”
孟明朗笑道:“好,今晚我们队有庆功宴,教练特准带家属,队长和齐雷都说想认识认识你。”
“他们不是早就见过我了吗?”
“他们想认识的,是作为孟明朗女朋友的你……”
……
孟明朗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小呆,可高长月听完这句话的瞬间就转头去看好友,发现她正好也在盯着自己,顿时耳根一红。
高长月拒绝道:“你们队内的庆功宴,我去干吗?你赶紧跟队友一起走吧,多吃点,我不去了。”
不等孟明朗说话,小呆率先开口:“长月,你去吧,我自己回去,没事的。”
孟明朗这时才注意到小呆,于是一起邀请:“你也一起去吧,我们队里暂时不缺经费,多一两个朋友,没关系的。”
“不了,奶奶还在家里等着我。”小呆碰碰高长月的手腕,展颜一笑,“你就去吧,小兰姐姐也不能帮我照顾奶奶到晚上,我是没时间去的,你跟他去吧,吃完饭记得早点回家。”
说完,小呆转身就走。高长月想想还是觉得不妥,正想迈腿去追,手就被人牵住了。
孟明朗拦着她不让走,语气颇有些正经撒娇的嫌疑:“就一顿饭,陪陪我。”
果然,撒娇致命这种东西,不分男女。高长月最终陪他去了。
在庆功宴上,齐雷打趣孟明朗,把“表妹”那个梗揪了出来。虽然大家都知道当时两人纯属瞎扯,可这拨调侃还是让高长月的脸从开始红到了结束。
将近两个月的寒假就这样结束了,高长月和孟明朗的开学日期前后错开一天,医学院先一天报到,艺术学院第二天开学,孟明朗直接从学校过来,只为了能把她从校门口送到寝室楼下。
高长月笑他:“你是苦情男主角呀,是不是还得看着我上楼?”
“当然不是,”孟明朗否认,随后说道,“我就在楼下等你收拾好寝室,一起去吃晚饭。”
“你今晚没课吗?”
“有,吃完饭再回去,来得及。”
高长月点点头表示了解,随后边走上楼梯边回:“那你等我十分钟,我马上下来啊。”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孟明朗因为结束了集训,只有周末需要归队训练,周一到周五都在校上课,虽然课表比其他专业排得满一些,不过时间嘛,挤一挤还是有的。高长月经常为了节省往来两所学校中间的时间,在孟明朗下课之前就提早去他们学校等着。
等他下课后,两人会牵着手逛逛校园,做着大多数校园情侣之间都会做的事情。
有一次两人逛累了,坐在枫树林里的长椅上休息,开春后的天气,气温开始回暖,被一整个冬天摧残过的枫树只剩下寥寥几片枯黄的叶子,树杈干瘪着交叉在空中,高长月靠在椅背上看着看着,觉得眼睛累,就闭眼休息了一会儿。
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她头发上,孟明朗突然凑到她头顶闻了闻。感觉到有人在靠近自己,高长月吓得立马睁开眼,结果看到身边的人离自己极近,她连忙把头往后一仰:“你干什么呀?”
孟明朗缓缓坐回去,说:“闻一闻,太阳的味道。”
“太阳有什么味道?”
高长月伸手摸了摸头顶,把手心凑到鼻尖闻闻,一股洗发水的香味,还好她早上洗头了。
孟明朗笑了笑:“温暖的味道。”
“你这是狗鼻子吧?”高长月拍拍他的头,“不,太阳是物体,温暖是形容感知的,你都能闻出味道来,比狗狗厉害。”
说完,她自己倒先笑了。
孟明朗跟着笑出声,没有反驳什么,他把那只手从头顶拿下来握住,软软的,他捏了好一会儿,才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银镯子,趁高长月不注意,从指尖轻轻套在她手腕上。
高长月感觉到一股银饰的凉意,低头一看:“这是什么?”
“我妈妈留下的,听江姨说,是我父亲送的,我从小就把它带在身边,现在送给你,当定情信物怎么样?”
高长月摸摸那个银镯子,触感光滑,颜色有浓烈的岁月侵蚀感,她没搭话,而是把头靠过去,轻声道:“你不在的时候,我和江姨两个人吃过一顿饭。”
“聊了些什么?”孟明朗把肩膀放低,让她靠得舒服一些。
“我们俩大哭了一场,然后我就去找你了。”
“就是那天?”
“嗯,江姨还告诉我一些旧事,她叫我去吃饭的目的就是想让我劝劝你。”
孟明朗有些疑惑:“劝我什么?”
“和你父亲相认吧。”高长月抬起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既然你这么努力想站在他身边,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江姨说只要你愿意,她就会出面帮你。”
空气凝固了,孟明朗直视着前方,目光淡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他不说话,高长月又连忙补充:“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况且余叔叔也已经退出大众视线很多年了。就算还有少部分媒体在关注他,可那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波,你已经因为顾虑吃了很多苦,不是吗?”
“小枝,你见过吧?”孟明朗突然问起。
想起那个眼睛圆溜溜,机灵又聪慧的小姑娘,高长月似乎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她喃喃回道:“我见过……”
“我知道自己身世的那天,是小枝满周岁的日子,网上铺天盖地报道他们一家如何如何幸福美满,要说我不难过,那是骗人的,可难过能有什么用?就算撇开媒体这条顾虑,在当时的情况下,我的出现就足够毁灭一个家庭。”孟明朗转头和她对视,“小枝她需要一份完整的父爱,而我生来就已经是不完整的了,这之间的关系没有办法进行对等交换,他的家庭和我的渴望,我一直在努力,是让这两者能够达到平衡。”
高长月听着听着,眼眶又红了。孟明朗长叹一口气,反倒来安慰她:“我现在觉得自己很好,爱的人都在身边,甚至我还得到了很多很多人的照顾,我并不难过,真的。”
“那你不恨他们吗?”
“各有各的难处,我有什么好恨的?”
听到这个回答,高长月撇着嘴不说话了。孟明朗用胳膊戳戳她,哄了好一会儿,她佯装生气道:“你以为自己是男版‘白莲花圣母’啊,为别人想那么多,怎么不为你自己想想?”
“我想了,这不是把你拉到身边来了嘛,看你都哭多少次了。”
冬残春近,头顶碧空万里,高长月在今天把眼前这个人理解得更透彻了。
接受是一件比反抗更需要勇气的事情,可孟明朗他做到了,接受生命中的一切不公,并坦然接受所有的糟糕透顶与成败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