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为他奋力一战
一夜的雪,让这座城市重新覆上一层白衣,大道上的雪被过往的车辆碾轧,大多都已经化成了水,少数被碾轧到路的两边,厚厚堆积在一起。
走出医院,高长月呼吸了一口外面的冷空气,头脑清醒的瞬间,眼泪也绷不住了。在更脆弱的人面前佯装坚强和在更坚强的人面前释放脆弱,这大概是人类最原始的一种本能。
她哽咽着说:“如果奶奶真的出事,小呆她……她身边就再也没有亲人了,我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昨晚我也好担心,担心到不敢闭上眼睛……”
抽抽噎噎的哭声引得过往的行人投来探寻的目光,只是大家不过匆匆一瞥,没有人驻足留意。
孟明朗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很少见过女孩子哭,更别提是在他面前不过两步之外的地方,哭到喘气都艰难。
他昨晚送她到医院,车还来不及停稳,她就急匆匆下车了,到底什么情况他也不清楚,所以今天早上他一睁开眼睛就过来了。
可哄女孩子这种事情,他真不擅长。
“你别哭,”孟明朗还是拿出那条随身携带的丝巾,生硬地往人脸上一抹,“哭久了,小心滨城这温度,把你的眼泪冻成冰碴子。”
高长月脸上挂着两条泪痕,瞪了他一眼:“怎么可能!”
说完,她语气又突然软下来,补充一句:“让我哭一会儿吧,哭够了再回家,不能让我妈看到我哭,不能再让她担心……”
软软的语气伴着冷冽的风从耳边刮过,孟明朗没有再搭话,他伸手帮她把连着外套的帽子戴上,遮挡四方刮来的冷风,再借着这个动作,用手心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回到清风巷,已经是一小时之后了,下车前,高长月拍拍僵硬的脸,对单手握着方向盘调整停车位置的人说:“谢谢你。不过因为奶奶的事情,我这两天可能没办法找你训练,如果明天奶奶的情况有好转,我给你打电话。”
孟明朗把车靠边停稳,回:“没事,正好我能空出时间帮你借一套装备,还要找找练习的场地,不着急。”
“好。不过,我们会赢吗?”高长月问。
身边的人淡淡回她:“会。”
人们总是喜欢对未知的事情提出疑问,然后从别人的嘴里得到一个满意却又毫无定数的答案。
西岸郊区的一处冰球场馆内,金帅领着一众队员,早早就开始上冰训练。
冰场的护栏外站着两个中年人,都穿着厚厚的棉服,其中一个手上还抱着一个暖水袋。
杨助教看一眼身边的人,语气有些戏谑:“我说余教,跟了你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你用这东西。我听年轻人说,这东西叫什么‘暖宝宝’?名字还挺可爱。”
余思久想反驳两句,可一口气刚提上来,却突然猛咳了两声,咳完之后,像是认命一般,摆摆手:“人老了,身体比不上以前,随随便便生个小病,都挺折磨人。”
“得得得,”杨助教被他咳得一阵慌,连忙示弱,“我不笑你了还不成?”
余思久把目光转向冰球场内正在进行有序训练的队员们,欣慰道:“这帮小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认真了?”
“昨天的事,你听说了吗?”杨助教也跟着他看向场内。
“听了一点儿,”余思久语气很淡,“齐雷那个大嘴巴,藏不住事儿。”
“明朗那孩子,不是个自私自负的人,至于那天为什么不传球,他们俩应该都跟你说过,我说实话,你那天应该是伤那孩子的心了。”
余思久沉默着没回话,他想起那天那个眼神,发红的眼眶盛着一双深邃的瞳仁,他以为那是愤怒之下的自然反应,可如今想来,该有多委屈,才能忍到眼眶发红,也不愿意让一双眼睛蒙上水雾。
“等他把那场闹剧收拾完,就把他叫回来,接着往下训练吧。”
听到这句话,杨助教默默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说:“也不知道那小子能不能赢,要是比输了,咱俩这名头可就得在体坛落下三分啊。”
“什么名头?”余思久反驳,“都是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帮他比赛的那个小姑娘,你去查了没有?”
杨助教回答道:“查了,是艺术学院的,就上回在训练场偷听的那个姑娘,好像并不是明朗的亲戚,不过没接触过冰球这项运动是真的。”
“这么实诚,少不了要吃亏。”
“他不一直都是这样吗?训练场上没偷过懒,就连体罚都没耍过滑头,”杨助教偷偷看了余思久一眼,“不过我这次不光查了那个小姑娘,还查了下明朗的家庭情况,他父亲是万英医院的院长,母亲是医院妇产科的护士长,家境优渥;成绩方面,从小到大算不上顶尖,但也是优秀那一类。可惜的是,听说他是那家领养的孩子。”
“领养?”余思久反问。
“对,二十一年前,从冬乌镇……”
冰场内此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似乎是某个队员完成了一次高难度的打门动作,高昂的呼喊声完全盖过了“冬乌镇”这三个字,场外两人的目光被场内的欢呼声吸引,那剩下的半句话便也没有再说了。
高长月回家狠狠睡了一觉,直到下午三点才被闹钟叫醒。她起床四处转了一圈,高满不在家,厨房的汤锅里温着鸡汤。她洗漱完,匆匆喝了两口汤,打包一份之后去了医院。
病房里,小呆正捧着一本故事书,念到好笑的部分会停下来笑好一会儿。病**躺着的老人,头上缠着纱布,见孙女一笑,她也跟着笑起来,眼角的褶子弯成一道月牙。
小兰姐姐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手里削着苹果,她最先看见高长月进来,招呼道:“长月,你来了?”
小呆回头看一眼,收起故事书,起身往旁边站开两步。
“小兰姐姐,辛苦你了。”高长月把鸡汤放在床头的柜子上,随后转头看向病**的老人,“奶奶,我只允许您这一次进医院,以后不准您再生病,不准摔跤、不准感冒,反正,我要您身体倍儿棒,这次好了就不准再进医院,听到了吗?”
老人笑呵呵握住她的手:“就你这个小丫头嘴贫,奶奶听到了,保证以后好好的,好好看你和我家小呆高高兴兴嫁人……”
一听到“嫁人”这两个字,小呆喉咙又哽咽了,她忙说:“奶奶,我不嫁人,我要陪着你一辈子。”
小兰姐姐在一旁插嘴:“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呀,总是要生儿育女,要当妈的。”
“小兰姐姐,你说这话之前,还是先找个男朋友吧。”
高长月和小呆近乎是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两人说完相视一笑,病房里老少的笑声融在一起,随着奶奶的脸色越来越好,大家的心情也慢慢从阴霾中走了出来。
又一天过去了,高长月在早晨六点的闹铃声中悠悠醒来,想起接下来的任务,她用双手在眼皮上胡**了两下,整个人清醒了许多。
高长月给孟明朗打去电话,对方迷迷糊糊应两声,之后叫她一小时后在巷口等他来接。
冬天的滨城,早晨六七点天还没有完全亮,灰蒙蒙一片的清风巷里,三两个行人低头疾走在路边,稀疏的几棵白桦树上,融化的雪变成水从枝头落下来,砸在地上,发出吧嗒吧嗒的细小声响。
高长月裹着厚厚的棉服站在路口的路灯下,只等了不到一分钟,远处一道车灯随着车身疾驶而来。
车稳稳地停在高长月面前,孟明朗从驾驶座伸长腰身,腾出一只手把副驾驶一侧的车门打开,高长月探头看了一眼,随后扒拉两下衣服上的寒气,一屁股坐了进去。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孟明朗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老人家身体没事了吧?”
“好多了,”高长月把衣服拉链拉开一些,“医生说今天再观察一天,没事的话,明天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那就好。小呆呢,她还好吗?”
这还是高长月第一次听到身边人提到小呆,她回答道:“只要奶奶好,小呆也就可以很好。”
孟明朗目视着前方,点点头没往下接话。高长月环视一圈车内,确认车就是之前孟叔叔给他开的那辆,于是问:“你这两天都开你叔的车,他上下班不用车了吗?”
被问的人用一种略微疑惑的眼神看她一眼,回:“家里不止一辆车,光是我那个弟弟出国前留下的,就够他换着开好一阵子了。”
果然,无形的炫富最致命。而且这个被别人无形炫富的坑,还是她自己挖下的。
高长月撇撇嘴,转移话题:“你还有个弟弟?”
“嗯,大一没上几个月就跑去国外学动漫设计了。”
说着,孟明朗一打方向盘,车子拐进一个地下停车场,两人的闲聊随即终止。
停车场的正上方是一个冰球俱乐部,里面的冰球场虽然面积不大,却配备齐全。孟明朗从后备厢拎出两个巨大的盒子,里面是两套冰球服,他把其中一套守门员专用的递给高长月,说:“这是我找一个跟你差不多身形的学姐借来的,你这几天就穿它吧。”
高长月没想到这东西有这么重,差点儿没接住,被孟明朗看见,他笑着又从她手里接过盒子,一边一个背在肩头。
高长月瞬间有点儿窘迫,不过她立马想到自己肩膀上有伤,于是给自己解围:“我不是没有力气,我是因为肩膀上的伤还没好,所以拿不动。”
“是吗?”孟明朗往前走去,“那要不要我一会儿再帮你换下药?”
“不用,不用,再过两天,应该能好了。”
高长月小跑着跟上去,其实那伤口早就不疼了,只要晚上睡觉不压到,基本上正常活动没什么影响。
她以为现在这样就算很窘迫了,没想到到了冰场的休息室,孟明朗打开盒子,直接来一句:“脱衣服。”
“啊?”高长月心里一慌,问出一个很傻很白痴的问题,“脱衣服干吗?”
孟明朗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平淡,却又让人觉得那双漆黑的瞳孔里还有些别的什么,他说:“不脱衣服,你怎么穿冰球服?还有鞋也脱了,袜子和保暖内衣要穿着,我先出去,你把冰服套上,好了叫我,我进来帮你戴护具。”
话说着,人已经走到门口了。高长月看着他,呆愣愣地点了点头:“好……”
等人出去,高长月拿起那套白蓝相间的厚重冰服,认真研究了三分钟,才把它以正常的状态套在自己身上。她朝门口喊了一句:“我穿好了。”
孟明朗似乎一直待在门口,话音刚落,人就走进来了。见高长月只穿着袜子踩在地板上,他从旁边的凳子上抽出一个软垫放在地上:“过来,站在这儿。”
高长月乖乖走过去踩在软垫上,先是从脚踝处开始防护,然后是膝盖、手腕、手肘、胸口,孟明朗一步一步帮她戴上护具,最后让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帮她穿上冰鞋,一双连鞋带都是纯白色的冰鞋。
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脚跟,另外一只手拿着冰鞋,十分熟练地帮她套上,最后系紧鞋带,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你站起来,蹦两下看看鞋带松不松,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说。
高长月听话地伸出一只手扶着身后的墙慢慢站起来,可站到一半,她腿就有点儿发软,这种和大地仅靠一片冰刀支撑的感觉,真的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她又跌坐回去,有些尴尬:“我……我腿软。”
“别怕,”孟明朗侧身过来,朝她伸出两只手,“拉着我,身体向前倾,腿部弯曲,脚向内用力,就能站起来。”
高长月看着那双手,犹豫了几秒,才把手搭上去,借着身前的力量,顺利站了起来。两人之间的距离被瞬间拉近,先入眼的是凸起的男性喉结,像是一座荒漠中的小山丘。
耳根一红,她连忙把视线往下拉,盯着脚上那双鞋,小声惊呼道:“好稳啊,怎么一点儿也不滑?”
原本以为站起来会很容易滑倒,没想到冰刀竟然能稳稳贴着地面,除了对悬空的有一点点不习惯,没有其他不适。
“你走两步试试,”孟明朗拉着她往前,“冰刀在地面有阻力,你可以用正常的姿势走路,但一上冰就不一样了,你先适应一会儿。”
面前的人慢慢放开她的手,高长月独自走了两步之后,已经敢轻轻蹦跶两下了。看她没有之前那么害怕,孟明朗帮她把头盔戴上。
在休息室里溜完两圈,高长月越发熟练地踩着冰鞋走出去,站在门口等着孟明朗换上装备,他的冰球服是红色的,看起来很像双龙队的队服,只是没有队徽。
没过两分钟,孟明朗开门走出来,手上拿着两根球杆。他把其中一根递给高长月,示意她接着,随后两人一齐踏上冰场。
接下来的一小时,高长月是在摔跤中度过的,大摔没有,小摔不断,在冰面上杵着冰球杆都站不稳。
高长月这会儿算是明白那句“上冰就不一样”是什么意思了,她累得不行,直接往冰面上一坐:“我能歇会儿吗?”
孟明朗原本是在给她演示滑行动作,听到这句话直接一个急刹,稳稳停下来,脚下的冰刀像铲雪一样,铲起薄薄一层冰碴子溅落在高长月的冰鞋上。
高长月耷拉着眼角,看见他那敏捷娴熟的动作,顿时像吃了柠檬一样,酸上了天。孟明朗透过头盔的防护网瞟了她一眼,说:“你歇着,我简单给你说一下冰球这项运动。”
孟明朗边说边简易地演示着动作:“冰球是结合滑行、运球、传球、射球和身体阻截等技巧相互攻守的一项集体冰上运动,不过这次比赛,你比的只有守门这一项,所以运球、传球这些你都不用学。守门员最主要的是稳,另外是短距离内滑行和压步,我们的时间不多,你只要学会这两项就可以了。”
“好,”高长月撑着球杆慢慢站起来,“来吧,先学滑行是吧?”
孟明朗倒着滑出去两步,看着她问:“你还行吗,要不再歇一会儿?”
想到离约定的比赛时间没剩几天了,况且当初这个提议还是她提出来的,更不能输,高长月便给自己打气,回道:“我可以的。”
“那就来吧。”
孟明朗先是面对面拉着她练习,慢慢地,他开始放手,然后倒滑在高长月前方,距离从一米拉到两米,最后把距离保持在五米左右,看着高长月一点点从跌跌撞撞到勉强能滑行一段距离,一圈,两圈,三圈……
在数不清滑行了多少圈之后,高长月终于不再摔跤了,她甚至还可以在孟明朗下场之后,站在界墙外招呼她过去喝水时,独立滑行过去。
她在那一瞬间觉得这块冰场好像对自己施了魔法,她竟然喜欢上了这种极小阻力下尽情滑行的感觉。
像飞一样。
也是在这一刻,她似乎突然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运动员愿意为他们选择的运动项目付出数倍的努力,甚至还有的人奉献出一生,原来都是因为热爱。
心里那个必须要赢的执念,在此时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孟明朗最开始学习打冰球,就是在这家冰球俱乐部,正好这周他们的学员都被拉到邻市去打交流赛,他才能借到场地。
高长月在这里整整练习了三天,才把滑行和压步学得勉强像样。
第四天的时候,场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高长月并不认识的人,是个女生,扎着高高的马尾辫,体形比一般女孩子稍微健壮一些,五官看起来也更刚毅一些,她趴在界墙上朝冰场上的人打了声招呼:“嗨。”
高长月停下来看着她,道:“你好,你找谁?”
那人朝休息室的方向指了指:“我找他。”
高长月顺着她指的方向回头看去,孟明朗正拿着毛巾从休息室出来,他挥挥手,熟稔地喊:“晶姐,怎么来这么早?”
“你请我帮忙,我肯定要早点来呀。”被叫作晶姐的人顺着界墙走了一圈,绕到休息室的方向,从运动员进场的位置走进来。
见两人认识,高长月也跟着滑过去,站在孟明朗身边。
“这是白晶,我们校冰球队的首发守门员,”孟明朗介绍她,“有些守门的技巧,她来教你更好。”
孟明朗上前帮高长月解下头盔,用毛巾边给她擦汗,边向白晶介绍:“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明天要帮我打比赛的人。”
似乎觉得擦汗这个动作过于亲昵,高长月不太习惯地往后缩了一下,她略微尴尬地做出握手姿势:“白晶姐,你好,我叫高长月。”
白晶并没有跟她握手,而是挥手在她的掌心拍了一下:“挺有勇气啊,小姑娘。”
高长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没过两分钟,白晶也换上冰球服上场了,她没有急着给高长月上课,而是冲孟明朗说:“来,咱俩先比一场,让姐看看你去国家队这几个月,有没有长进。”
孟明朗咧嘴一笑,提着球杆上场。白晶站在球门前,双腿弯曲,身体前倾,脸被罩在头盔里,看不清表情。
第一回合的射门,高长月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只看见孟明朗从中场的红线挥杆运球,然后就是嘭的一声响,那颗圆圆的小球被球门前的人跪地拦下,砸在她小腿前的挡板上,反弹出去。
“再来!”白晶迅速起身。
孟明朗甩甩手,再次运球进攻。
总共三次射门,孟明朗只进了一个球,而整个过程,高长月都看呆了,因为她几乎都没怎么看清楚,球是怎么被拦下来的。
“不错,有进步。”白晶夸完,转头看着有些发愣的高长月,“你刚刚看到的,只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射门和守门比赛,那小子只出了七分力,否则我拦不住他两个球。”
孟明朗耸耸肩,退到墙边,为另外两人腾出场地。
高长月看一眼白晶,小声问:“七分力,他有那么厉害吗?”
“单论射门的能力,他很厉害。”白晶从球门移开,示意她过来,“不过冰球运动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战场,真正比赛的时候,能力能发挥出多少,对临场的判断正确与否,都是有很多因素影响着的。”
高长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滑到球门前停下来。白晶把球运到离球门一米远的地方,说:“因为你明天就要上场比赛,太复杂的东西我就不说了,看好我球杆下的这颗球。”
白晶说着就运起球来,却只是在原地左右运球,那颗小球被球杆来回击打,移动的范围很小,高长月听话地盯着,连眼睛都不敢眨。
“你太紧张了,放松。”白晶放慢一些速度,“你明天的比赛只需要防守一个人,所以不需要提醒队友在场上的选位和盯人,你只要看准这颗球,它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会向你身后的球门射来。你要做的很简单,高度集中注意力,只看球,然后不管是跪扑还是拿身体挡,竭尽全力把球拦下来,你就赢了。”
“好。”高长月眨眨眼,轻轻吐了一口气。
白晶边运球,边举起三根手指,继续道:“我数三下之后就会射门……”
高长月紧盯着那颗球,耳朵也竖起来好好听着。
“一、二……”
嗖的一声,球以极其快的速度被射出,从高长月的**滑进球门,她呆在原地,球都进了还没反应过来。
“不是数到三才射门……”
高长月一句话没说完,就被白晶用球杆敲了敲脑袋:“我让你看球看球看球,没让你听我数到几,把你这耳朵也给我关上。”
唉!
高长月愁着一张脸:“白晶姐,你这招也太狠了,我以为你抬手比动作是想吸引我的注意力,所以我一直盯着球没去看你的手,没想到还是被你给忽悠了。”
“在赛场上,杂音比现在要多上几百倍,你什么都想去听,还守什么门?”
白晶把球运回来,开始新一轮的训练。
在场上没什么事的孟明朗出去给两人买午饭,回来时,场上两人还在训练,白晶一会儿用球杆敲敲高长月的胳膊,一会儿敲敲腿,说:“你这手脚太慢了,身体要灵活,脚下的动作更要快,否则怎么挡得住速度那么快的球。”
“好好,我练,”高长月把压步的速度加快,“我再练练。”
孟明朗站在休息室门口,招呼两人:“先来吃饭吧,下午再练。”
这句话对此时的高长月来说,简直就是福音。之前孟明朗训练,她还能偷偷懒,他看见了也不说什么,现在换白晶姐训练,她简直是一刻都不敢停。
白晶不光忽悠她的招式多,还爱动手,虽然不疼吧,可只要一看见那杆子挥起来,她就有点儿慌。
吃过饭,白晶让孟明朗验收她教了一早上的效果。
高长月还挺有信心,往球门前一站,乍一看,姿势倒是十分规范。孟明朗还是从中场的红线处开始运球过来,只是滑行速度在临门前骤减下来,球被控在原地,他冷不防说一句:“看着我的眼睛。”
高长月把视线移到那双眼睛上,黝黑的瞳孔在和她对视上的那一秒,似乎流露出几分笑意来。
高长月暗道糟糕,立马收回视线,可根本来不及了,球已经被挥杆打出,她想或许跪扑还能拦住,于是脚下连忙用力,不想却重心不稳,冰刀往后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朝前扑去。孟明朗被她撞个满怀,两个头盔在空中相碰后,两人双双倒地。
观看了全程的白晶从远处滑行过来,在高长月本来就被撞得晕乎乎的脑袋上又敲了两下:“看球看球看球,我都说多少遍了,看来你对这个美男计还没免疫是吧?你们两个,起来再给我多练几遍。”
这一跤摔下去,相碰的除了头盔,还有头盔下那两道浅浅的呼吸。高长月被敲了两下之后,才算稍微清醒一点儿。她急忙从孟明朗身上爬起来,面红耳赤地去捡被摔到旁边的冰杆。
在孟明朗和白晶的轮番训练下,高长月滑行和压步的技巧都进步了很多。第二天,她信心满满地去到杨浩选好的场地。
高满的茶室今天没营业,她去医院照顾小呆奶奶,所以小呆也能抽出空来看这场比赛。高长月环顾一下四周的观众席,还有很多熟悉的人,金帅、齐雷、赵建、白晶都来了,就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
孟肖也来了,他身边坐着一个绾起头发的中年妇女,看起来温婉大气,两人选了一个靠边的角落坐下。
进休息室换装备前,小呆拉拉她的手,说:“加油,长月,我相信你能赢。”
说完,她把目光移到站在一旁的孟明朗身上:“你也加油。”
此时,从场馆的入口进来两个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姑娘。他们没有选座位去坐,而是站在观众席最高的位置,似乎打算就这么站着看。
孟明朗的视线追着那两道身影而去,对小呆鼓励的话,只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以作回应。
“放心,”高长月拍拍好友的肩膀,“毕竟输赢,关系着孟明朗的去留问题,我肯定是不能输的。”
她这句话成功地把孟明朗的注意力吸引回来,他收回视线看着她,浅笑说:“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杨浩已经带着一个女孩子先进了隔壁的休息室,那女孩长什么样,高长月没看清楚,只看到身形,是比自己高、比自己壮的人。
这场非正式的“比赛”,一共分为两场,由孟明朗和杨浩各打一场,每场用时十分钟,谁进球多就算谁赢。
由双方抽签决定谁先上场,高长月抽到了一,所以孟明朗先上场。
对面守门的姑娘穿上冰球服之后整个人又大了一圈,看那体形,八成本来就是从事体育行业的人。高长月暗想,也怪自己当时没说清楚,只说找不会打冰球的人,没说要找像自己一样完全不是体育行业的人,这点暗亏,只能忍了。
孟明朗刚开场三分钟,就打进了五个球,齐雷在观众席上扯着嗓子喊“加油”。看场上的人运球和射球的动作比自己平时训练快了好多,高长月突然有点儿赛前紧张,她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候场的杨浩,也不知道他实力怎么样。
就一会儿的时间,场上赛程已经过半,大屏幕上的进球数量为八。白晶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站在她身边说:“别紧张,一会儿正常发挥就好。”
高长月戴着头盔,转头看她一眼,深呼口气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也不知道是在表示“知道了”,还是在表示自己“不紧张”。
十分钟赛程结束,孟明朗总共进球十二个,他在下场时就把头盔脱下,用一只手夹在身侧,经过高长月身边时,语气很轻地说:“放轻松,我不是一定要你赢。”
高长月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一旁候场的杨浩已经提杆滑进场了,高长月握紧球杆跟着一块儿滑进去,站在球门边等待裁判吹哨。
前三次射门,杨浩似乎是在试探她的实力,进攻并不猛,都被高长月把球挡出去了。第四次进攻他才提速,还从左边虚晃了一下,高长月一不留神,让他进了一球。
她迅速在门前调整好姿势,等待对方下一次进攻。之后双方的攻守状态近乎平衡,挡下两个球,能进一球,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赛程八分钟,高长月看了一眼大屏幕,目前的进球数量是九。
这一分心,又让对方进了一个球,大屏幕上的数字滚动,进球数滚到十。
高挂在赛场上的计时器嘀嗒嘀嗒,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临近比赛尾声,杨浩似乎体力开始不支,有个球还打偏了,直接从球门边擦到后场。
赛程进行到九分三十秒时,杨浩铆着劲挥杆远射,球在空中滑出弧线,从高长月的头顶射入球门。
进球数滚到十一。
最后三十秒,杨浩急于进球,连续快射了两个球,高长月注意力高度集中,都把球拦下来了。
最后五秒,杨浩挥杆运球,急速冲向球门,他眼睛里似乎烧着一股必须要进球的火,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不能输。
离球门一米远时,杨浩找准门前的防守空隙,挥杆、打门。
毫无阻拦,球进了。
这个球进得全场人都蒙了,因为高长月守在门前,就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什么拦球的姿势都没做。
这一球,连小呆这个完全不会打冰球的人都看出来了,是高长月故意放进去的。
杨浩就站在球门前,气红了眼质问:“你什么意思?”
此时,计时器走完最后一秒,一声口哨声响彻整个场馆,裁判吹哨,比赛结束。
十二球VS十二球,双方平手。
高长月从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气,她太紧张了,只不过紧张的从来不是谁输谁赢,而是怎么让大屏幕上的比分相同。
这场比赛,杨浩少进一球或多进一球,都是她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面对那句质问,高长月深呼吸一口之后,回:“杨浩,没有谁有权因为输掉一场比赛就放弃自己一生热爱的东西,你在说出放弃冰球这句话之前,不妨先问问你手里的球杆同不同意。”
杨浩眸光一动,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孩。
“还有,”高长月又补充,“孟明朗是真正靠实力进的国家队,他有必须要站在那个地方的理由,这个理由很重要很重要,所以他不能离开。如果今天这场打平的比赛还不能让你服气,那以后在正规的赛场上,你们之间有了对战的机会,你再拼尽全力去战胜他,好吗?”
见比赛结束,两人还迟迟不下场,孟明朗脚下一动,滑行过去,站在高长月身边,低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走吧。”高长月看了杨浩一眼,率先朝场下滑去。
孟明朗凝眉也跟着看了杨浩一眼,他在场外能看见两人之间说了什么,可现在也不好问,于是掉头跟在高长月后面打算下场。
“孟明朗,”之前一直沉默的杨浩突然叫住他,“明年的市联赛,我在决赛圈等你。”
被叫住的人脚下没停,回头应了一声:“好。”
到此,这场闹剧般的比赛算是真正结束了。
赵建在观众席的入口处拦下换完衣服的两人,刚刚最后进的那一球是什么情况,他看得一清二楚。
“谢谢。”他对高长月说出这两个字之后,从两人身边擦过,追上刚刚出了场馆的好友就走了。
“你刚刚跟杨浩说了什么?”孟明朗问。
高长月朝观众席大家在的位置走过去:“我跟他说,我只训练了五天,然后问他我打得好不好,他说好。”
“就说这个?”
“是啊,”高长月停下来等他跟上,“你觉得呢,我今天打得好不好?”
孟明朗假装想了一会儿,才说:“我觉得打得好。”
“那就行,虽然我不知道那个你想战胜的人今天有没有来,但是我想,只要我今天打得好,他总能知道,你教出来的徒弟,一点儿也不差!”
高长月走在前面,乌黑的长发被扎在后脑勺上编成小辫,她说出口的话,就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地敲进了孟明朗的心里。
第八章 踏雪而来的英雄
在观众席上,齐雷那伙人还没走,小呆站在他们中间,等高长月过去。
见两人走近,齐雷嘿嘿一笑,打趣道:“‘大表妹’,你这招平手打得好啊,那个什么破赌约,两个都不作数了!”
“是啊,”金帅搭腔,“我们肯定是不愿意明朗输的,可要是那个杨浩输了,咱们也不忍心让他走,这下打平了好。”
高长月被夸得有些飘,完全忽略了那句“大表妹”的称呼,她招手让小呆过来自己身边,随后把手搭在好友的肩膀上:“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想到这个办法。”
几个大男人都笑呵呵地夸道:“厉害,厉害……”
“你们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孟明朗问金帅。
齐雷抢着回答:“今天例休啊,教练他们也来了。”
说着,他伸手往后场指了指。那边正走过来三个人,余思久和杨助教,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姑娘,一副小学生的模样。
那个小姑娘三两步跳过来,仰着头看孟明朗,发表自己的看法:“我觉得,还是这个哥哥打得好,进球游刃有余,不像另一位哥哥,打得心急火燎的。”
余思久出声喝止:“你懂什么,别瞎说!”
小姑娘撇撇嘴,像是被那声喝止给吓到一样,跑到孟明朗身后躲起来。
“余小枝,”齐雷逗她,“你认识他是谁吗,你就跑人家身后躲着了?”
小姑娘气鼓鼓地回:“哼,那我也不躲你背后。”
孟明朗进队不久,没见过这个孩子,不过齐雷他们跟这个孩子熟,金帅给他介绍道:“这是余教练的女儿,小时候天天来咱们队里玩,不过最近听说成绩不理想,教练不让她出来玩了。”
被人这么一说,小姑娘顿时面子上过不去,想反驳两句,却看到自家老爹已经走到跟前了,于是乖乖闭上嘴。
齐雷一看,火上浇油:“怎么都长这么大了,还怕你爸呢?”
余小枝狠狠瞪他一眼,瞪完又往孟明朗身后缩了缩。
看两人已经走到跟前,金帅率先招呼道:“余教练、杨助教好。”
余思久沉着声音“嗯”一声,算是回应。
杨助教倒是没注意其他人,直接看着孟明朗说:“明朗,没在队里训练,你这个打门的技术,怎么还越来越好了?”
话刚说完,杨助教包里的手机就响了,他拿出手机走远几步去接电话,不过他那句听起来是夸奖的话,将另外几人的注意力成功拉回了正道。
高长月和小呆站在一边,两人听到这句话,都莫名有些紧张。这个余教练,高长月之前是见识过他的严厉的,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让孟明朗继续回去训练。
金帅见状,连忙从身后探一只手过去,拍拍孟明朗的手臂,示意他说两句。
孟明朗擦擦手心的汗,说:“教练,对不起,我那天……”
“不用说了,”余思久沉声打断,“要是事情忙完,就收拾收拾,自己回来,别把训练给落下了。”
“谢谢教练!”孟明朗神色放松了下来。
齐雷和金帅在一旁跟着附和道:“谢谢教练!”
随后两人下意识抬手啪叽啪叽地鼓掌,只是没有其他队员的默契配合,两人拍两下就略微尴尬地停下了。
高长月深深松了口气,在场的人也都为如今的结果感到满意。
这时,刚刚走出去接电话的杨助教回来了,他对余思久说:“体委那边来电话,说让你去一趟。”
“走吧,”余思久转身走时,还不忘朝孟明朗身后那个小人儿招呼,“小枝,过来!”
余小枝不情不愿地走出来,试探道:“爸爸,我能和哥哥们玩一会儿吗?”
“不行,别忘了你早上答应的,看完比赛就回家写作业。”
“好吧。”小姑娘噘着嘴,回头冲大伙道别,“哥哥姐姐们再见。”
高长月和小呆被这声招呼惊了一下,原本以为她们站在角落,一句话没插上,小姑娘应该没注意到她们,没想到走前还能被人叫声“姐姐”,心里甜滋滋的。
两人笑着挥挥手,算是回应了。
孟明朗看着身前小姑娘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便弯腰和她保持平视,伸手在她头顶摸了摸:“再见,改天记得写完作业再出来玩。”
小姑娘捂着头跑开,哼唧一声:“你摸我的头,我记住你了。”说完就扭扭捏捏跑远了。
孟明朗看着她蹦跶到余思久身边,小手自然地往父亲手心里一塞,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慢慢消失在场馆中。
在这一瞬间,孟明朗打心底里觉得,这世间的一切美好,都抵不过那一刻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亲近,那才是亲情该有的样子。就算对那份威严会偶尔感到害怕,可那有什么关系,他是她的父亲,她是他的女儿,他们之间,是相互爱着对方的。
众人分开时,高长月和小呆被孟明朗留下,说要送两人去医院。
三人刚出场馆,路对面的一辆黑色轿车里就下来一男一女,女的喊道:“明朗!”
听到声音,他们都齐齐看过去。高长月认出其中的男性,是前不久碰见过的孟叔叔,他身边的那位应该就是他的妻子了,刚刚在观众席也看到这两人,只是比赛一结束,就没再看见他们了。
“要不你别送了,我和小呆打个车走吧。”高长月说。
其实高长月现在就是一个穷学生,兼职还“黄”了,如果他真不送,她跟小呆只会去搭公交车。好在孟明朗没当真,他跑出去两步,听到这句话,又停下来说:“等我,很快回来。”
看着那个再次跑起来的背影,小呆目光往前移过去,定在马路对面的两个中年人身上,问:“他们是谁啊?”
高长月张张口,最后又犹豫了几秒,才说:“孟明朗的养父母,之前见过一次。”
“看来那个杨浩说的,都是真的了。”
“也不全是真的,”高长月拉着好友往停车场走,“靠关系进国家队那点就是假的。”
小呆跟上去,眉一皱:“我都忘了还有这句话,不过他好可怜。”
“谁不可怜?你、我,还有路边的流浪猫狗,这世上可怜的东西可太多了,他孟明朗虽然是被收养的,可你看人家养父母多有钱,比咱们好太多太多了。”
“那不一样。”小呆难得反驳一次,“你和我,好歹身边还有亲人,像我,虽然奶奶年纪大了,可怎么说我也知道我的家在哪儿。但孟明朗就不同,抛开那一层领养关系,他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
高长月看着好友摇摇头,笑着岔开话题:“来,我们跳着走,暖和。”
她差点儿忘了,关于自己的身世,小呆并不知道,包括整个清风巷里,没有人知道她也是被领养的孩子,大家只知道她们家是孤儿寡母,单亲家庭。
她其实多想说:傻小呆,我也一样啊。
可滨城冬天的风过于凛冽,有些藏了太久的秘密就像被冷风刮进喉咙,哽住了,没法开口。
之后两天,高长月帮小呆把奶奶出院的事情忙完,又开始着手找兼职的事情了,毕竟假期还长,总得找点儿事情做。
可无奈的是,能做的兼职几乎都已经招满了,就连路边发传单的,高长月都去问过,回复都是统一的:目前不需要了,谢谢。
最后没办法,高长月晃到人才市场,想着能不能捡点漏,只要有人招,她什么都干。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竟然在人才市场的大门口遇见了挂着相机的何玛。
“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同时发问,完了高长月补一句:“学长,你先说。”
“我陪一个前辈来这里招聘,”何玛把相机的镜头盖合上,“再顺便拍点照片回去当素材。”
“你们校报的还需要招聘?”高长月不解道。
何玛摇头:“不是校报,学校放假了,校报没什么事,我每个假期都在这家新媒体做点兼职,帮忙打打杂什么的。”
想到他刚刚说来这里招聘,高长月眼睛一亮:“你说你们公司今天在这儿招聘?”
“招全职还是兼职?”
“全职。”
“……”
高长月泄气了。看她这样子,何玛算是反应过来了,他问:“你不是来这儿找兼职的吧?”
“对啊,之前我找的地方出了点小意外,没去成,现在再来重新找,人家基本都招满了。”
“假期求兼职的学生太多了,岗位供不应求啊,”何玛挠头想想,“不然我帮你问问我们人事部的前辈,看看能不能把你要进来。”
“真的吗?”高长月欣喜一秒,之后立马冷静下来,“可是人家招的是全职,能要我吗?”
何玛语气轻松道:“试试呗。这种公司部门多,人员也比较杂乱,兼职工这种职位,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那行,就这么说好了,你帮我问,要是我兼职有着落了,下学期我一定帮你在林辛面前多说好话,怎么样?”
高长月看兼职有希望,顿时眉开眼笑。何玛听她这么说,虽然面上有些难为情,嘴上却答应得迅速:“行,学妹够仗义。”
两人就这么说定了,高长月回到家里等消息。她以为可能要等上个两三天,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何玛就打来电话,说兼职搞定了,当天就可以去报到。
高长月欣喜若狂,有了这份兼职,她不仅能把剩下的假期填满,还能挣工资补贴下学期的生活开销,而且何玛在电话里也提了一下薪酬,比她之前那份培训班的还要高一点点,这简直是出乎意料的结果。
小呆把奶奶接回家里之后,好几天没去摆摊了,所以高长月收拾好东西出门,先去了小呆家里,跟好友分享一下好消息。
小呆听到之后也替她高兴,临别前在她书包里塞了一袋热牛奶,让她路上喝。
可俗话说得好,天上掉馅饼这种事,存在的可能性基本为零,还有古话说,福祸总相倚。
高长月去报到之后,十分钟填写完兼职员工的信息采集表,第十一分钟,她就拿到了第一项工作——
走访某冬奥冠军的故乡,采集信息带回来给前辈们用作撰稿素材。
这个工作不需要任何的专业知识,带着上级给的一些问题,拿上录音器材,去到目的地只管找人问就好了。
看她可能还不太了解这份工作的艰苦程度,何玛一脸担忧地拍拍她的肩膀:“学妹,注意身体,快去快回,差不多走访两三户人家,就收工回来吧。”
高长月还在摆弄手里的录音器,心不在焉地回一句:“两三家?那不够吧,我看这问题还挺多的。”
“你傻吧,”何玛解释道,“这种话题热度根本就不高,公司里没多少人重视,也就是因为滨城马上要开展冬季冰雪运动大赛了,所以这个压箱底的采访报道才能被翻出来,之前一直没人愿意去实地走访,这下你来了,干苦力的活就分给你了。不是哥对不住你啊,我这边的工作任务早已经分派好了,不然还能陪你一起去。”
“你好好看看你的走访单,”何玛帮忙翻开她手里捧着的文件夹,“冬乌镇,单程六小时车程,还都是盘环山路,你晕不晕车另说,那地方经常封路,天一冷,那雪往山路上一落,能冻起一层冰来。不过听说近年来因为镇上的雪景不错,从外地来旅游的人都爱去,环境好了不少,反正你自己小心点,早去早回吧。”
“冬乌镇?”高长月跟着重述了一遍这个地名。
这地方听起来好熟悉,脑海里又想到何玛刚刚说什么冰雪运动大赛,她突然就想起孟明朗来,想起那道在冰场上矫健敏捷的身影。
之后,在大脑中一闪而过的,是那天医学院的人工湖和排骨莲藕汤。
“我外婆最拿手的菜系里,也有这道,有机会带你去尝尝。”
“可以啊,你外婆也在滨城吗?”
“没有,她在老家,在冬乌镇。”
高长月把那份写满三页A4纸的走访单内容仔细看了一遍,当天晚上她有些心绪难平,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才沉沉睡了三小时。
出发去冬乌镇之前,她给孟明朗发了一条消息,问:那天来看比赛的那个教练,姓余的那个,他全名叫什么啊?
可能是她出发得太早,等对方回信息时,她已经出了滨城,大巴车在唯一通往小镇的那条老公路上晃晃悠悠行驶着。
他回:余思久。怎么了?
高长月定定地看着这条信息,手指无意识地搓着手里那张走访单,上面写着的走访人物信息,名字也叫余思久。
心里某个角落的小小疑团,似乎有了一点点清晰的趋势。她点开输入框,心绪不宁地敷衍一句: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
大巴车里坐着十来个人,都各自低头玩着手机,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还有声调慵懒的男性低音吟唱着几首情歌,音量很小,轻轻绕在耳朵边,高长月不觉得吵,反而有浓浓的睡意席卷而来。在她陷入沉睡之后,手里握着的手机叮的一声,提示有新消息。
屏幕骤然亮起,孟明朗发来消息问:最近在忙什么?
这条消息在三小时之后都没有得到回复,因为高长月就没醒过,就连途经休息站,其他乘客下车解决个人问题时,她都在车上睡得迷迷糊糊。
大巴车从休息站开出,大约继续行驶了四十分钟,高长月终于被响起的手机铃声给吵醒。她撑开眼皮,半睁着眼去看手机屏幕,来电显示是孟明朗,在上方的通知栏,还有小呆发来的消息:长月,到了之后记得报个平安。
高长月清醒几秒,这才把电话接通,软绵绵地“喂”了一声。
“在忙吗?”那边问。
“没有啊,我在睡觉。”
“忘记跟你说了,我现在就在去工作的路上。”她打断孟明朗的话,“兼职我重新找到一份,是何玛帮忙找的,那天在人才市场……”
寥寥几句对话戛然而止,大巴车突然一个急刹停下来,高长月的身体因为惯性往前扑去,额头磕在前排的靠背上,她没忍住,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周围乘客都被这突来的一下惊住了,大家愣了几秒之后,开始躁乱。司机回过头来安抚道:“大家别慌,弯道堵车了。”
听清楚是怎么回事后,高长月稳稳神,发现原本在手里的手机掉在了座位底下,她弯腰捡起,手机还保持在通话中。
她捡起来重新放在耳边,有些尴尬地解释:“不好意思,司机一个急刹车,我没握住手机,掉地上了。”
“你去哪里工作?不光有弯道,还堵车?”孟明朗也听到司机说的话了。
高长月犹豫几秒,她在想该不该说,只是没等她想好,刚刚下车打探情况的司机回来了,他从车外探进头,喊道:“大家拿好自己的东西,先下车等一会儿!”
正好,她借此当口,急匆匆地把电话给挂断了。
车上的乘客有几个在嘀嘀咕咕抱怨,但还是按司机说的拿东西下车了。高长月只随身带了一个背包,她随手往肩上一扛,跟着前面的人一起下了车。
堵车的这段路已经属于冬乌镇的管辖范围,前后的弯道都很大,堵车长龙根本看不到头,大巴车停下没一会儿,后面也跟上了长长的一条尾巴。
这条路的两边,一边是半山坡,一边是往下延伸的斜坡,都覆盖着厚厚一层雪,不像是一天就能积累成的,可能是连续下过好几场雪,才堆成了这个厚度。
离开车里的暖气,大伙刚下车没两分钟,就被冻得不行,都开始抱怨司机把车门关上,不让大家上车。
司机被冤枉,没好气地解释道:“我们的车被堵在弯道上,而且有坡度,路面结着薄薄一层冰,车子停在路面上不走的话,大家再继续坐在车里,万一车滑行了,会很危险。”
有乘客不相信,吵着要上车,司机最后拗不过,把车门打开了,大伙陆陆续续上车取暖。高长月觉得司机说的话挺有道理,原本是不想上去的,可最后实在是冷得受不了,她跺跺脚上的雪,想上车。
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跺脚,大概是太过用力,动作幅度过大,手机从她本来就很浅的衣兜里掉出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陷进下方斜坡的厚厚白雪中。
“我的手机……”等她反应过来去找的时候,哪里还看得见什么手机,只有一个被手机砸出的洞,延伸到雪里。
高长月急着去找,脚下刚往斜坡踏出一步,整个人就滑了一下,险些摔下去,还好站在一旁的司机伸手拉住了她。司机缩着脖子,劝道:“别找了,小姑娘,这雪太厚,下面又是斜坡,你人根本下不去,手机没了可以再买,命可就只有一条。”
山风凛冽,四周几乎都被白雪覆盖,高长月最后瞥了一眼那个被手机砸出的小洞,放弃了。
什么叫福祸相倚,她现在算是明白了。
路上不时有上前去探路或是探完折返回来的人,高长月听见司机在车外拦着人问:“老哥,问一下,前面出啥事故了?这都半小时了,硬是没挪一下。”
“塌方了,雪太厚,压着山上的松土,垮了一大片,路都被堵死了。”
车上的乘客大多都竖起耳朵听着,有耐性不好的,听到这句话后急急躁躁想下车,只是人刚站起来,车身突然猛烈晃动了一下,随后在踩死刹车的情况下,大巴竟然开始缓慢倒退。
车轮根本没动,大巴是在冰面上直接向坡下滑行!
车外的司机发现异常,急忙大喊:“都回座位坐好,别乱动!”
高长月被吓得紧紧屏住呼吸,之前起身的那人也慢慢退回座位坐好。车内鸦雀无声,大巴往后缓慢滑行一段距离,在险些撞上后面一辆车之前停了下来。
司机见车停下来,连忙跑上前打开车门,说:“大家快拿些取暖的衣服,先下车,不能再待在车上,太危险了,一个一个慢慢下来!”
被这么一吓,也没人敢待在车上了,都纷纷下了车。有两个和高长月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险些被吓哭了,围在司机身边抖着声音问:“叔叔,能想想办法吗?前面要是走不了,退回去也行啊,我们不退票,也不投诉……”
司机也焦虑,但还是尽力安抚:“大家都先别着急,这里的情况我已经上报到公司了,我们先等公司那边给出解决方案,况且前面的人早就报警了,消防在赶来的路上……”
后面还说了些什么,高长月没注意听,她看了一眼前后堵起的车辆,都看不到尽头,他们现在被堵在这里,进不了,也退不了,现在就算消防官兵来了,一时半会儿估计都进不到塌方地点。路两旁三三两两站满了人,大多都不敢再待在车里,毕竟如果发生车辆倒滑,容易造成人员伤亡。
幸好早上出门前,高满往她包里塞了一条厚厚的羊绒围巾,此时高长月拿出来披在身上,顿时暖和了许多。她走到车的另一侧,在靠山坡那边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站着。
手机没了,高长月连时间都看不了,她站了一会儿,还是找司机借了手机。已经下午一点半了,照这个时间算,如果没出意外,她应该已经抵达冬乌镇车站了。
犹豫几秒,高长月还是决定给高满报个平安。电话接通,对面传来茶室里惯有的嘈杂声,那边似乎是在忙,急匆匆问一句:“哪位?”
听清楚声音,对面似乎是看了一眼号码,又问:“你的手机呢?”
“没电关机了,我借别人手机给你打的。”
“到了?”
“嗯……”高长月沉吟一会儿,回道,“到了,成功入住酒店,跟你报个平安。”
“怎么风这么大?住的什么酒店,还有穿堂风啊?”高满问。
高长月连忙伸出另外一只手遮住手机周围:“是那个什么……酒店里那个暖风机在吹,你耳朵也太好了吧,这都能听见。”
对面轻嗤一声,说:“行了,我挂了,你弄完就赶紧回来。”
“好。”
高长月把手机还回去,又继续站回那个避风点等着。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大家没把消防官兵等来,倒是等来了大巴公司叫来的农用三轮车,这种车体形小,比四轮的车更灵活一些,拴上防滑链之后,可以抄一条乡间小路绕进冬乌镇。
只是总共就一辆车,每次只能坐四个人,从这里到冬乌镇,往返一趟要将近两小时。高长月乘坐的这辆大巴上一共十六个人,不是老人就是小孩儿,只有两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冻的,几乎全程都一副要哭的样子。
实在没办法,高长月主动退到最后一趟,冷得受不了时,就在附近跑跑跳跳。司机从车上拿了几个小凳子下来,等车来第三趟,再拉走四个人之后,才轮到她去坐一会儿。
最后剩下那两个同龄的小姑娘和司机陪着高长月,四人并排坐在一起,大家中午都没吃东西,现在已经差不多是吃晚饭的时候了,两个小姑娘除了胆小些,人还算善良,把她们包里的食物和水都拿出来分给高长月。
高长月只要了一个小面包,然后和两个小姑娘分着喝了一瓶水,她们只要再等两小时,等最后一趟车赶回来,就能被解救了。
天渐渐昏暗,夜幕降临,许多被困住的车主都把车熄了火,只有少数几盏车灯亮着发黄的灯光。在光线的照射下,可以看到空中其实飞着小雪,只是雪花太小太小,落在人身上都难以察觉。
司机时不时起身去探一下路况,坐在高长月身边的两个小姑娘合盖一件大衣,两人紧紧搂着。
她想,如果小呆在的话,她们一定也会这样抱着取暖,不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有个人陪着,总是好的。
高长月以前常听巷子里的老人们说,有希望才有盼头,可她们的希望,在司机折返回来,接起电话的一分钟之后破灭了。
司机朝电话那头嚷道:“什么?车坏在半路?不可能……今晚怎么着都要再找辆车来,我一个大男人无所谓,可这儿还有三个小姑娘呀……想想办法……让公司再想想办法,天太冷了,没办法在外面过夜……”
断断续续听司机和电话那头的人沟通,听到这里,两个小姑娘之前一直憋着的眼泪唰地一下流了出来。司机最终无奈地挂上电话,回头尴尬地看着坐在小凳子上的三人,特别是两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可他没办法,只能说出同样的说辞:“别着急啊,公司那边在想办法了。”
高长月坐在小凳子上,心里一片凄凉,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用双手裹紧了身上的围巾,再把膝盖屈起来裹进去,没有人知道她双脚都已经冻到麻木了。
此时四周完全黑了下去,有些实在受不住冻的,抱着侥幸心理,躲进车里取暖。山风呼啸,霜雪交加,高长月低着头,在两个小姑娘的抽泣声外,听到另外一道声音。
窸窸窣窣的咯吱声由远及近,高长月还来不及抬头去探寻声音的来源,一束微光突然从不远处射来,落在她身上,随后又移到她脚下的方寸雪白上。
很久很久以后,如果高长月再回想起这段经历,寒冷、饥饿和凛冽的山风都已经被抛诸脑后,她唯一记得的是,只有那一刻,他举着手电筒一步一个脚印蹒跚而来的样子。在她的世界里,那道穿着笨重棉服的身影就像驾着七彩祥云的英雄,能瞬间灼热她的内心,所以她脑袋发了蒙,张张嘴,却没有问他怎么来了,而是问:“你从哪里来?”
走近的人轻笑出声,嘴里呼出的白色雾气瞬间被山间的风撕裂,他顺着她的话茬,反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漏了一个问题,比如‘要到哪里去’?”
高长月愣了几秒,才瞬间跟上他的思路,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笑了。
孟明朗从带来的背包里掏出一个被压缩的小包,打开之后,竟然是一件能把人从头盖到脚的防寒服,和他身上的是同款。高长月快速套在身上,穿上之后,感觉风被隔绝在了体外。
“手机为什么关机?”他问。
此时高长月身上暖和了不少,看孟明朗在弯腰收拾她的包,她解释“不小心掉山坡下,没找着”之后,岔开话题:“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问了何玛。”孟明朗拍拍她包上落着的不知是雪还是冰碴的东西,又补充,“这段路的路况已经上新闻了,前面塌方,围困了不少人。”
“那你还来?”
“我不来,你是打算在这里过夜吗?”
高长月被呛了声,之后解释道:“之前说来接我们的车好像坏在路上了,大巴上就剩下我们四个人,这么说,你有办法带我们出去?”
听到提到自己,两个小姑娘殷切的目光直直看过来,司机师傅现在不敢搭话,毕竟是自己后备力量不给力。
孟明朗把两个包都背在身上,目光扫过另外三个人,深思之后说:“应该可以,不过可能要挤一下。”
“没事,没事。”其中一个小姑娘立马拉着朋友站起来,“我可以抱着她,不占地儿。”
“走吧。”孟明朗说着,就抬脚往坡上走。
高长月招呼司机和两个小姑娘跟上,一行人没走几分钟,就到了那条宽度只够一辆三轮车单向行驶的路口,远处一辆车慢慢地颠簸而来。
听声音是个年轻人,穿着黑色的厚重羽绒服,头上戴着绒帽子,脸被围巾遮住了大半。高长月没怎么仔细看,她趁孟明朗上前打招呼的空隙,把两个小姑娘和司机都领上车了。
小伙回头看了一眼敞篷的车后座,说:“你们得挤一下,车小,换其他车也开不上道,委屈一下啊。”
大巴司机这时才找到话头,回道:“能走就知足了,挤不挤的无所谓。我们还得感谢你,这大晚上,能来这儿接人,世上还是好人多啊。”说着说着,就感叹上了。
高长月忙着给孟明朗让位置,顾不上插话,等孟明朗上车坐稳后,小伙一拉手刹,三轮车缓缓开动。
车子正式上道,小伙才嘿嘿一笑:“那是,我朗哥在这儿,多晚都得来接啊。”
大巴司机还想接话,孟明朗开口:“好好开车,天黑路滑,小心点。”
小伙在前头应声“好嘞”,之后四周只剩下三轮车开动的突突声,对面两个小姑娘被冷风吹到发抖,高长月把盖在腿上的围巾递过去,给两人挡挡风。
借着夜幕微光,她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莫名地感觉他好像情绪并不高,一路上没人再说话。
三轮车进入小镇之后,小伙找了一个容易打到车的路口,把司机和两个小姑娘放下车。三人对他们连声道谢,孟明朗只应了两声“不客气”,倒是小伙和那个大巴司机又客套寒暄了一会儿,才上车发动。
“朗哥,接下来去哪儿?”小伙问。
“我在网上订了酒店,”高长月出声回答,“可是……我手机掉了,忘了是哪家……”
小伙回头瞅她一眼:“姐,就算你手机没掉,现在过去恐怕也住不上了,今天出镇子的路被堵了,很多游客滞留在这里,咱们这地方,本来就比较落后,酒店也不多,所以今天晚上是家家爆满啊。”
“那怎么办?堵在路上没地方睡觉,现在来镇上了,还是没地方住。”高长月愁眉苦脸。
“放心,有我朗哥在,是不会让你没地方住的。”
孟明朗一听,默默回一句:“巧了,今晚我也没地方住。”
小伙哈哈一笑,说:“那要不,去我那儿凑合一晚?”
“你就一个单间,不方便。”孟明朗裹裹衣服,交代说,“去医院吧。”
高长月不解:“去医院干吗?”
蹭床位?还能这样吗?
没有人回应她的疑问,孟明朗似乎是困了,裹紧胸前的衣服,眼睛闭着,嘴巴抿成一条线。
见孟明朗没回答,开车的小伙一边掉头,一边说:“姐,塌方那地方,估计明天一早就能疏通了,等困在镇上的人都出去,酒店收拾出来,你就能上酒店住了,今晚就先跟我朗哥一起到医院凑合凑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