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你煮姜糖水,我帮你

01

冷色调的书房,靠窗东侧有一整面墙的书架,拉开窗帘,便有阳光折射进来,似给书房染上一抹暖意。

一道影子斜斜映在浅灰色地毯上。

许信洋身穿一件黑色衬衫,袖口被挽至手肘处,露出完美的小臂线条,干净利落的短发,衬得整个人越发精神。

书房的门虚掩,唐湘湘手指轻触房门,侧身探头:“信洋。”

“进来。”

得到回应,唐湘湘推门而入。

一进门就看见垃圾桶旁散落的好几团废纸,她嘴唇轻抿。她知道,他筹备的海外新项目进度一直停滞不前,公司董事会这边已经有意见了。

唐湘湘端着咖啡缓缓走近,看了一眼他紧拧的眉心,握着咖啡杯壁的手指不自觉屈起暗暗用力:“信洋,要不,我去帮你和爸爸说一声,将这海外项目纳入唐中公……”

“湘湘。”他出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冰冷。

唐湘湘身子一震,不出声了。

她就是想帮他,不想他这么辛苦。

这个海外项目是许信洋亲自出面谈下来的,却被她父亲一口否决。

许信洋不想放弃,便以个人的名义筹备,本来进度可观,可中途却变故横生,同时进度明显受阻,摆明了是有人故意为之。

生意场上的事她不懂,可她知道,那些暗中使坏的人是故意刁难信洋,就是看中他没有唐中公司的支持却拿下了这个项目,分外眼红,不想让他如愿。

只要她和她父亲说一声,这个项目进度肯定照常。

许信洋从椅子上起身,转身走至窗前,指间夹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

唐湘湘将咖啡轻搁在桌角,缓缓走到他身后,双手轻轻地环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后背上,轻声细语:“信洋,我只是想帮你。”

他微微低下头,视线落在拥抱着他的那双洁白纤长的手上,眉心紧皱,犹豫了半晌,仍是抬手轻轻掰开。

他的拒绝,每次都这么毫无新意。

唐湘湘双手紧攥成拳,微微仰头看着他逆光的背影,莫名地,眼角就湿润了。

她是唐家的掌上明珠,谁都将她捧在手上,除了眼前这个人。

许信洋的不理会,让她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02

那天下着雪,地面犹如裹了一条白毯。

唐家铁门缓缓打开,黑色轿车驶入,稳稳停下。

车上下来一个穿着黑色袄子的男孩子,他紧抿着唇,眸子里没有半分神采。

他是唐家收养的义子。

父亲领着他进门的时候,她就站在门口,和他对上视线。她敛起咋咋呼呼的脾性主动示好,却遭到他的冷漠回应。

她一时气急,抓起他的胳膊就咬,都咬出了牙印,可他就是不吭声,微皱着眉头看着她撒泼,眼底和室外的冰雪温度一致。

她想,她就是那时对他上了心吧。

唐湘湘端起桌角那杯为他准备的咖啡,一饮而尽。

许信洋转过身,漆黑的眸子紧盯着她,却不说话。

唐湘湘优雅地拭了拭嘴角。他喜欢的黑咖啡,真苦。她嗜甜,这一杯纯苦咖啡却像极了现在她的心理。

“咖啡凉了,我去给你重新准备一杯。”话落,她便转身走了。

如若多留一秒,她恐怕就要在他面前哭了。

他什么都好,就是对她不上心……

03

整理好桌上散乱的资料,夏未就准备下班了。

今天一整天,公司里关于她的流言就没断过。

下班时间一到,旭姐便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堵在她的面前,扬言要陪她逛街逛到腿软,买买买才能心情倍儿好。

夏未浅浅一笑,她知道旭姐的心思,借着拉她逛街的口,其实是怕她多想。

听到风声的董哥坐在转椅上,“噌”的一声滑过来,他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你们要去哪儿?不介意多我一个吧。”

旭姐正欲拒绝,可突然想到了什么,竟然同意了:“好啊。”

她挽住夏未的胳膊,附在夏未的耳旁轻声说:“逛街咱们还少个苦力。”

夏未会心一笑,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董哥,深深同情董哥,他暗戳戳地被旭姐套路不是一两次,可总好了伤疤忘了痛。

旭姐明明是陪夏未逛街,自个儿却购了满满的战利品,一路哀号“穷穷穷”,可仍忍不住买买买。

董哥在一旁也劝不住她,只得专心做个苦力。

等到逛完街各自回家,已经将近晚上十点了。

04

夏未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在老旧巷子里,前面路灯昏暗,依稀能看见路灯下站着一个身影。

“夏未。”

是左仕宏。

不等她走过去,左仕宏已经仗着他腿长两三步就走到她面前。

“你拍摄结束了?”夏未问。她知道他下午有一支广告拍摄。

“没有。”左仕宏抬手,轻轻捏了捏鼻子,“导演特别好,看我泡了一下午的水,特别优待我,不熬夜赶进度。”

“阿嚏!”话一落,他就猛打了一个喷嚏。

他吸了吸鼻子,故作没事地开口:“我没事。”

夏未轻点着头,嘴上却说:“我给你煮碗姜糖水,祛祛寒。”

得此好处,左仕宏心里笑开了花,可表面仍是佯装平静,怕她反悔赶紧一口答应下来:“好。”

左仕宏跟在夏未身后上楼。

楼道拐角堆满着杂物,上面还有残破的蜘蛛网,楼梯扶手是木制的,陈旧的暗红色漆皮都已经掉落了好几块。

“小心头顶那……”夏未走在前头,不忘提醒这楼道里的重重“机关”,可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咯噔”一声。

左仕宏已经一头撞上楼道低垂下来的日光灯,灯从灯罩里掉落出来,仅一根电线与之相连。

日光灯在他们中间晃悠着,像是没有束缚的秋千。

左仕宏单手握住仍在小幅晃悠的日光灯,摇晃在夏未含笑脸上的阴影也停了下来。

“没事吧。”夏未眼睛弯弯,带着笑意。

左仕宏抬手摸了摸额头,眯着桃花眼笑:“没事。”

虽然日光灯小巧,可猛地一头撞上,仍会痛。

“夏未?”楼上突然传来了曾伶的声音。她刚将分类好的垃圾摆放在门口,就听到楼梯间有动静。

一见到左仕宏,曾伶顿时利索地摘下卷着前额刘海的刘海夹,拨弄了几下刘海,脸上笑意盈盈:“嗨。”她伸出手,“我叫曾伶,夏未的合租室友。”

出于礼貌,左仕宏伸手与她轻握了一秒便收回:“你好,我叫左仕宏。”

“我认识你。”曾伶露出一口大白牙,“我买过时尚杂志,上面有你的照片。”

其实是为了装点她的花店,才花钱买了一本大牌杂志放在橱窗充充门面。

曾伶往后站,给他们让出地方,还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的拖鞋。

两室一厅的屋子,收拾得整洁干净,装修以简约风格为主。

左仕宏也没忸怩,直接坐在客厅的深蓝色布艺沙发上。

曾伶招呼他随意后,便去给他倒水。

可她前脚还没迈出,便被夏未拉住了衣角,说她要给他准备姜糖水。

有猫腻,绝对有猫腻!曾伶暗戳戳地笑。

她和夏未合租的这段日子,连异性的名字都没从夏未嘴里听到过,就更不要说带回来哪个男人了。今晚突然带了一个男人回家,还说要给他煮姜糖水?

曾伶冲夏未眨着眼:放心,我有眼力见的。

独处嘛,她知道的,才不会当一个电灯泡。

“好困。”曾伶夸张地打了一个哈欠,“好困啊。”她看向夏未和左仕宏,做戏做全套,“你们随意,我先去睡了哈。”

夏未看着“砰”的一声关上的门,才后知后觉地缓过神来,大概……曾伶是误会了什么。

左仕宏站起身,轻抿着唇:“你煮姜糖水,我帮你。”

05

狭窄的厨房虽然容得下两个人,可并肩而行是不行的。

这也就意味着,擦身走过时,难免会有肢体接触。

左仕宏正在夏未的提示下,半蹲着打开橱柜,从里面取瓷碗。

他蹲在那里显得空间格外拥挤,浓密的头发看上去软软的,让人很想摸一摸,夏未忍不住分心。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她拿着汤匙的手不小心碰到了锅沿。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炽热烫得一松手,汤匙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同时,疼得她发出一声轻呼。

左仕宏闻声而动,膝盖骨磕到橱柜边角,也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紧张地抓住夏未的手,几步把她带到水龙头下,攥着她的手去冲水。被烫到的地方皮肤明显红了,他的心也跟着拧成一团。

“疼吗?”他问。

夏未瞄了他一眼,害羞地想抽回手:“烫了一下而已。”

他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好看的桃花眼此刻低垂,紧盯着她的手,眉心轻皱。

感觉冲得差不多了,他终于放开她。锅里的水沸腾得似要溢出锅来,他腾出一只手将火关了,顺便收拾了一下灶台。

窄小的厨房过道里,她怕碍着他,忍不住后退紧贴至冰箱,撞得冰箱顶上的五彩花瓶摇晃了一下。

感受到头顶的晃动,夏未忍不住仰头,瞳孔倏地放大,脑袋明白了,可身子反应却慢了半拍。

左仕宏收拾好灶台,一转身就察觉到不对劲,视线一转,便看见冰箱顶上的五彩花瓶已经倒下。

几乎是本能反应,他敏捷地倾身过去,高举着手稳稳地接住了坠落的花瓶。

而掉落的花瓶离夏未的脑袋仅十厘米。

他轻呼一口气,微微低头:“没事了。”

“嗯。”夏未只感觉一股男性的气息兜头罩下,她低着头不敢抬起。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儿时他们相处一直挺友好,现在为什么四目相对,自己会这么尴尬?

厨房的灯光泛着橘黄的暖意,左仕宏看夏未耳根发红,绅士地退靠至橱柜边,拉开两人刚刚过分亲密的距离。

一时间,尴尬气氛更甚。

曾伶的房门突然被打开,夏未被惊得一个激灵,左仕宏也心虚得差点握不住花瓶。

看他们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曾伶偷笑:“没什么事,我就是打个招呼,我睡了。”末了,又补上一句,“你们随意哈。”说完,她缩着脖子将房门缓缓关上。

左仕宏和夏未对视一眼,随后错开目光。

室内的温度,似乎在升高。

06

夜渐渐深了。

左仕宏和夏未并肩坐在楼道里,楼道里的灯光一闪一闪的。

他刚喝下夏未亲自煮给他的姜糖水,胃里暖暖的,这份暖意逐渐蔓延到全身。

借着闪烁的灯光,他看着她的侧脸,嘴角轻抿出浅浅的弧度,她一直都很好看。

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他们窝在楼梯口,夜深人静偷吃糖果。

左仕宏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糖果是他随身必带的。

“给你。”

夏未低头看着他手心里的糖果,不禁想起小时候的事,嘴角弧度更深。

看着她笑,他也笑。

半晌,他问:“你和其他人有联系吗?”

夏未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育幼院其他人,联系倒是联系过——

四年前,她考上邻省大学,院长妈妈却因常年积劳成疾得了病毒性脑炎,身体虽无大碍,记忆力却下降得厉害,很多事前一秒还记得下一秒便忘得干净。

本就苦苦支撑的育幼院不得已只得关了,她和几个之前同在育幼院长大且一直有联系的孩子一同处理,将育幼院新接收的孩子安排妥当。

院长妈妈被安排在好朋友王阿姨开的一家养老院休养,养老院地处郊区,没有城市的喧闹,倒也清净。

左仕宏轻握住她的手,眼里满是疼惜。若是他当年没有离开,她不会是一个人孤军奋战。

风呼呼地回旋在楼道里,吹得他嗓子喑哑:“落落。”

夏未被这一声“落落”唤得心一下回了暖。

春末的心,被消融的冬雪撬开了一个窟窿,似要装下整片星空。

“我回来了,以后我会陪在你身边,不管发生什么。”左仕宏眼神坚定,握着她手的力度重了几分。

他琥珀色的眼睛依旧好看。

夏未看得愣了神,轻轻点了点头——有人陪在身边的感觉真好。

他说:“下次我和你一起去看院长妈妈。”

她眯着月牙眼,点头:“好。”

——落落,这次我不会再丢下你了,儿时不能随自己心意留在你身边,这次,我回来了,为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