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离心力

白天。

跟往常一样毫无波澜的白天,但也是一个反复失眠到天亮的白天。

陆简诗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目光呆滞地看着重新变得雪亮的天花板,看了很久很久,没有听到宁之远在门外按响门铃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陆简诗慢吞吞地拿起手机,才看到宁之远十分钟之前发过来的微信:“刚想问你今天要不要去学校,我先去学校了,下午还有点事情……今晚有空的话一起吃个饭吧,顺便把我的笔记给你,里面整理了各个科目的内容。”

陆简诗反反复复地把这段很简单的话看了三五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的大二生涯在变得越来越炎热的气温中慢慢溜走了。考完期末考试,再过完两个月的暑假,休完假期回来以后,她就是个大三的学生了。

距离魏德朗的事件过去快一个月了,陆简诗不再使用各种社交软件,连微信也是几天才登录一次,她甚至很少再去学校了。以前不怎么去学校,是因为录制节目或者其他的工作;现在不去,纯粹是不想看到白药那帮人,也不想听到他们明里暗里地议论自己的事情。

陆海仍然住在公立医院,之前参加节目剩的一点钱,全部被陆简诗垫付进去了,她依然没能凑够巨额的手术费用,但最起码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这天早上,陆简诗哪里也没有去,打算在房子里好好复习一下功课,可她很快发现,曾经无比熟悉的字符,此刻都变成模糊的一团,不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把它们记到脑子里去。

也许,是因为没有在图书馆看书吧!陆简诗又找了个新的理由安慰自己,所以简单吃了个午饭,选了下午的时候去学校的图书馆。

陆简诗刚来到图书馆,就看到班级群里有同学说让人闻风丧胆的张教授准备点名了,让那些还没来得及去教室的同学赶紧过去。

张教授?陆简诗蒙了,今天不是一整天都没有课吗?怎么下午的时候又有课了?

陆简诗也是后来才知道,她错把周三记成周二,他们班周三的课是最多的,可她几乎一天都没有上课。

陆简诗抱着书本气喘吁吁地往第一教学楼的阶梯教室赶去。

然而,当她赶到教室以后,才发现她是最晚一个到的。让她意外的是,平时总是坐在最后一排的白药,不知怎的今天这节课坐在第二排,而且靠近门口。看到陆简诗姗姗来迟,白药幸灾乐祸地说:“张教授,陆简诗同学迟到了!”

原来,张教授早在五分钟以前已经点完名了,而教授在点名之前也亲口说过,点完名以后才来的人,不论是谁,都要罚站在门口听他的课。

张教授下午的课一共两节,而他又是出了名的爱留堂,喜欢惩罚不听教的学生,所以才会让那么多学生闻风丧胆。

张教授不知道陆简诗是谁,他只是翻阅了一下他们班的考勤表,发现陆简诗是旷课次数最多的那个人。他平时喜欢让迟到的人受到责罚,但往往放过直接没有来上课的同学,所以——

白药看到陆简诗一上午没来上课,怀疑她是记错了上课的时间,于是下午在上张教授的课的时候,特意让班长在班级群里发了这么一条消息。她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整到陆简诗的机会。

更何况,这个张教授可不会怜香惜玉,不管男生女生,只要是犯了错,碰到他的底线,他一样可以把人骂得痛哭流涕。

“你怎么回事?”张教授当着几十人的面看着陆简诗,“平时总不来上课,偶尔来上课还迟到了?你还想不想毕业了?”

陆简诗紧紧咬着下嘴唇,发不出半点声音。

“给我站着上课!还有,期末考试我这一科,你要是拿不到95分以上,就当是挂科!”

张教授的话一说完,白药带头发出起哄的声音,不一会儿,整个班级都响起海浪般此起彼伏的起哄声。陆简诗只觉得身体和心里都特别难受。

她就这样站了整整一堂课,接下来还有一堂课。

第一堂课快要下课的时候,张教授特意出了一道特别难的题目给所有同学,还说了如果班上没有同学能做出来,课间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取消。

白药看着站了一堂课的陆简诗,再次玩心大起,举起右手:“教授,我推荐陆简诗同学上去做题目。她要是做对了这道题目,您就不要让她再站一堂课了。”

张教授听了白药的话,转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陆简诗:“陆简诗同学,你就上来做这道题目吧!”

突然被叫上去做题目,陆简诗活动了一下站麻的双腿,一步一步地走上讲台。张教授布置的题目虽然偏难,但她很快想起来,她之前刚复习过类似的题目,按照平时的记忆能力,解题步骤也应该记得清清楚楚。

然而,她拿起粉笔刚写了一个“解”字以后就顿住了,本来很清晰的思路突然变得空白,整个人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陆简诗,你是班上最聪明的同学,你赶快把题目解出来吧!不要耽误我们下课了!”

各种各样的声音如烦人的小虫子般钻入耳膜,陆简诗感觉自己越来越焦躁,她明明做过类似的题目,也应该记得做题的步骤……

可是这一刻,她像是个傻子,做过的题目不会做,还因为自己的问题,让全班同学不能按时下课。

接下来的那堂课,因为没有做出那一道题目,陆简诗仍然被罚站在门口上课,而台下很多同学怨声载道,埋怨陆简诗没有把题目做出来,连累他们不能休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陆简诗在许多人眼中,成了害人精一样的存在?

晚上,宁之远下课回来以后,第一时间就去借给陆简诗住的房子找她。可是他在门口摁了很久的门铃,也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

打算打电话给陆简诗的时候,宁之远忽然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陆简诗从电梯间慢慢地走了出来。

“你今天去学校上课了?”

“嗯。”陆简诗似乎不愿意多说,拿出钥匙开了房门,往屋里走了好几步才想起来宁之远还在外面,“你要进来坐一会儿吗?”

她希望他摇头,因为她现在谁也不想见,也不想跟别人交流。

“我带了一些笔记给你。”宁之远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好几个笔记本,“里面也有一些我自己总结出来的方式方法,你拿去仔细研究一下,如果遇到不懂的地方……不,你怎么会看不懂呢?我都复习好了,你慢慢复习不用着急还给我。”

话说完,宁之远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似乎期待陆简诗会对他说点什么。

“宁之远。”陆简诗悠悠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我想问你一件事儿……我上一次吃下安眠药,然后被送去医院洗胃,你有没有看到我那剩下的半瓶安眠药?”

“陆简诗?”宁之远心里一紧,他感觉最近的陆简诗越来越不对劲,可具体怎么不对劲,他又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你没事吧?无缘无故怎么问安眠药的事情?”

“你只要告诉我看没看到就好了。”陆简诗微微张着嘴,她好想告诉宁之远,她已经失眠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也慢慢变得害怕夜晚的到来。

她能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是出现了问题,可她一直没有勇气去看医生,她平时要上课要打工,偶尔还要抽空去医院看一下陆海,她觉得自己连生病的资本也没有。

“抱歉,我没看到过。”然而,宁之远说谎了。他当时赶到医院以后,医生看他是陆简诗的朋友,把从她衣服口袋里找到的、剩下的半瓶安眠药交到他的手上,叮嘱他不要让她再碰这个药瓶。

之后,宁之远就把安眠药偷偷丢掉了。他当时已经有了怀疑,怀疑陆简诗为什么会吃安眠药,现在看到她主动提起安眠药,他心里更是觉得不安……

“哦,没有就算了。”陆简诗苦笑了一下,“谢谢你借我笔记,我抄写完会立刻还给你的。”

陆简诗似乎不愿意跟宁之远多说。

“简诗!”突然,宁之远十分大声地喊出她的名字,“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或者是你最近遇到什么问题,你不妨告诉我。我记得以前我跟你说过的,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帮忙。”

陆简诗最近的记忆力变得很差,差了许多,但她并没有忘记宁之远当时确实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直到现在,她再次听到他把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仍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可是,她已经够麻烦他了,她住进他的房子里,怎么还敢要求他帮其他的忙呢?

“放心,我没什么事。”

又过去一周的时间。

陆简诗几乎跑遍了半个N城的药房,她只是想要买到一瓶安眠药而已,可所有药房的导购员都告诉她,除非能出示医生开具的处方才能卖给她安眠药,否则是不可以的,是违法的。

而之前陆简诗的那一瓶安眠药,其实是林彩萍留下来的。

没办法,陆简诗感觉自己再不能好好地睡上一觉,她整个人一定会疯掉的。只有真正失眠过许多天的人才能理解她现在有多痛苦吧?于是,她还是自己一个人去了趟医院。

挂号的时候,她犹豫了好久才选择挂内科,可好不容易轮到她去看病,医生听说她是睡不着觉所以来看病,直接让她重新挂一个精神科。

“精神科……”

“放心,你先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你的失眠。失眠其实是精神类疾病中最常见的类型之一,精神科那边的医生可以用专业的方法给你检验出……”

陆简诗没有把医生的话听完,她像一抹游魂从内科的诊断室飘走,明明想要离开医院,还是折了回去,重新挂了精神科。

走去精神科的路上,每一步都十分沉重,她仿佛在刀尖上行走,一不小心就会伤痕累累。

“进来吧。”

陆简诗礼貌地点点头,坐在精神科医生的对面。

“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陆简诗朝医生说出自己最近这段时间里觉得不太舒服的所有事情,一开始是有点儿拘谨与紧张,但始终是有条有理的,然而过了一会儿,她的语速不自觉地加快,说出来的话颠三倒四的,但医生始终一脸平静地看着她,也没有要打断她的意思。

说完以后,陆简诗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医生看出来她的难受,特意站起来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让她把水都喝了。

“谢谢医生。”一口气把最近的烦恼与不安都说出来以后,陆简诗的心情莫名放松了一些。

喝完水,医生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问卷一样的东西,叫陆简诗根据自己的感觉去做题目。

“医生,为什么要做题?我是哪里出问题了吗?”陆简诗愕然地看着白纸上的题目,总共一百道题目,所有题目都是选择题。比起考试要做的题目,这样的问卷可以说是很简单了,但她的心情还是莫名地又紧张了起来。

“类似于一个调查问卷而已,你做做看,做完以后我才能更好地判断你的病情。”

陆简诗深吸一口气,然后把笔紧握着,开始答题。

晚上,陆简诗在医院附近吃了点东西,其实肚子一点儿也不饿,但她知道要是晚上不吃,今晚再一次失眠会更难熬。

当失眠成为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时,饱受失眠折磨的人,内心的坚强会逐渐被瓦解,被粉碎。

陆简诗在吃面的时候眼泪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掉,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哭,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在公开场合哭。

医生说,她生病了……

已经离开医院好几个小时了,可陆简诗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得了中度抑郁症。

陆简诗听说过抑郁症,也知道很多人得过抑郁症,甚至一些明星名人,也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的。抑郁症,是一种很可怕的病。

但是,她为什么也会得这个病?

回到宁之远的家已经很晚,陆简诗也不太想上去,一直在公寓楼下附近徘徊。路灯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她来来回回地看着自己倒映在地上的影子,想用鞋子把它踩碎,可谁都知道,影子是踩不碎的。

她怎么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差劲了呢?

“陆简诗,你在做什么呢?”

宁之远没有告诉她自己在公寓楼下等了多长时间,他等她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知道她还没有回家,所以特意下楼来等。他担心她,觉得她最近的状态不太对劲。也许,他是目前接触她最多的一个人了,如果连他也不搭理她,那么她要怎么办?虽然明知道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固执得不可思议,也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帮助。

“没什么,我在看自己的影子。”

“影子有什么好看的?”宁之远意外。

“可能,是不想这么早回家吧。”陆简诗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回家……陆简诗和宁之远都一愣。

陆简诗吃惊自己会说出“回家”二字,那是宁之远的家,她只是过来暂住一段时间而已。

至于宁之远,他心中激起了一阵巨大的颤动,仿佛陆简诗说的“回家”,回的是他们俩共有的家。

他以为,他已经很努力地放下陆简诗,可到头来,只要是关乎她的事情,哪怕是最细微的小事,他都会无比认真地放在心上。

“不想回去的话,我可以带你出去走走。”下一秒,宁之远的眼神无比温柔,语气柔和地对陆简诗说道。

“你晚上吃饭了吗?”过了一会儿,陆简诗没头没脑地问。

“吃了。你没吃?”两个人像是认识多年的好朋友,在闲话家常一般。宁之远总感觉今晚的陆简诗有点儿不太一样。

今晚的陆简诗,不再像一只刺猬,变得很温柔。

“吃了,但好像还有点饿。”

“走吧,我们一起去吃点儿东西。”

宁之远带陆简诗去吃路边的排档,而且是陆简诗还没参加节目之前做兼职的那家。

本以为回到一个久违的熟悉的地方,心情可能会有所缓和,可陆简诗看到眼前有那么多人,脸上的不自在却越来越明显。刚刚的可爱与温柔,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你怎么知道这家排档?”

“听说这家的味道很不错,所以想带你来试试。”

听了宁之远的回答,陆简诗心想,他应该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打过工吧?

排档的老板忙得分身乏术,但还是很快就过来招呼陆简诗他们这一桌。当看到她的时候,老板眉开眼笑:“小陆,好久不见了!听说你上了电视,真厉害啊!”

排档老板从前对陆简诗挺照顾的,他听别人说了陆简诗的事情,但不知道太多具体的情况,纯粹夸奖一下,陆简诗却觉得旁边的人都回头看她。那种被陌生人注视的感觉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她很想当场就起来转身走掉。

可看了看对面一脸沉思的宁之远,他正用充满考究的目光看着自己,陆简诗勉强苦笑了一下,并没有任何动作。

“宁之远,你来点吃的吧。”

“好啊。”

后来,宁之远回想起这一晚,他早就察觉陆简诗不对劲的,可他察觉到了却没有做出什么行动,也没能够去阻止后面发生的一切。

跟陆简诗吃过烧烤的第二天,宁之远跟往常一样先在微信上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学校上课的时候,毫无意外地没有得到她的任何回复。

他一直等到下午,感觉越来越奇怪,于是拿出备用钥匙打开另外一套房子……公寓被收拾得焕然一新,也空空如也,仿佛从来没有住过人一样。

陆简诗不告而别了。

离开宁之远那套公寓以后,陆简诗迅速回了一趟N大,找教务处申请休学一年。

陆简诗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她仍然很喜欢学校,也想要继续好好念书,可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没有办法待在学校。

当校长问她因为什么缘由选择休学时,她把藏得很好的抑郁症诊断书拿出来。

校长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然后无比哀伤地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些孩子啊,心理素质确实不怎么好……”

办完休学的手续以后,陆简诗便去城中村寻找新的住处。她办事的效率很高,下午的时候就找到了房子,晚上还在住处附近的一家沙县小吃找到了工作,当天晚上就在那儿帮忙干活。

虽然环境是嘈杂热闹的,遇到的几乎都是在工厂或者工地打工的外来人员,但就是这样的人让陆简诗感觉可靠一些。起码,他们没有时间或者闲情看什么综艺节目,更不会知道在这样一家不怎么起眼的沙县小吃打工的年轻女孩儿上过电视,甚至曾经有过很多爱慕她的粉丝。

这些都过去了,现在的陆简诗没有要求太多,她只是想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静静地生活一段时间,不仅要赚钱给陆海治病,也要赚钱给自己治病,调整好自己的心情。

也许,她只有自己了,但就算只有自己,力量很微弱,也要努力打败抑郁症这个恶魔。

那段时间,宁之远满世界找陆简诗。

发现陆简诗不见了,宁之远先回了一趟N大,他原以为陆简诗只是不想住在他那里,可后来才听说陆简诗办了休学手续,至于去了哪里,根本没有人知道。

之后,宁之远去了一趟医院,陆海仍然住在公立医院里,对陆简诗的情况也是一问三不知,他半张着嘴巴,几经艰难才发出含混不清又难以辨认的音节。宁之远听了很久才听出来,陆海是在拜托他找到陆简诗。

宁之远心里一沉,他不知道陆简诗去哪里了,也不知道她要躲避到什么时候才会再次出现。

这一刻,他无比痛恨自己,他明明就住在陆简诗的对面,每一天都可以看到她,怎么就没想过她又要从自己的眼皮底下逃跑呢?

从医院回到学校,宁之远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白药。

接完宁之远的电话,白药换上自认为最漂亮的衣服从女生寝室楼跑出来,一张脸红彤彤的,眼睛也亮晶晶的。

可宁之远的脸上写满焦虑,他急忙开口:“白药,你知不知道陆简诗去哪里了?”

“你……”白药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不久换上嘲弄的笑容,“你火急火燎地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陆简诗?”

“嗯。”宁之远重重点头。

“我……”白药差点儿脱口而出一句“我怎么可能知道”,可一个念头快速地闪过她的脑海,她忽然改变口吻,狡黠地说,“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但我知道好几个她打工的地址,你要吗?”

白药他们自然也听说了陆简诗突然休学的事情,同学们都很八卦,可谁都不知道她为什么办理了休学。

“嗯。”宁之远的眼睛亮起一簇光。

“但我有个条件,你得陪我去旅行,就我们俩!旅行完,我就会把她曾经打工的地址都告诉你。”白药以为陆简诗离开了,她就有机会靠近宁之远。

“白药!”宁之远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一字一顿地说,“你死心吧。”

白药整个人都愣了……宁之远竟然这么喜欢陆简诗?他为什么偏偏对她用情至深?

从女生寝室楼离开以后,宁之远又找了一些同学,问他们知不知道陆简诗的下落。

答案当然是不知道。

“阿远!”

听到有人在背后叫自己,宁之远连忙回头,竟看到憔悴了不少的陈约翰。

“我知道陆简诗以前在一个玩具店工作过,我把地址告诉你吧。”说完这句,陈约翰吞吞吐吐地问,“你刚刚找过白药了?她现在怎么样?”

宁之远愣了,白药这么对待陈约翰,陈约翰却一直对她念念不忘,看来也是因为她才会弄得这般憔悴。

“约翰,我只能劝你早点儿忘了她,好好开始新的生活。”说完这句话,宁之远就离开了。

宁之远赶去那家百货商场的玩具店找到老板,问他知不知道陆简诗的下落?老板面有难色,说他因为自己女朋友不喜欢陆简诗的关系,之前就把她辞退了。

突然,宁之远的眼角瞥到放在玩具店里的巨大玩具熊套装,莫名觉得眼熟,便问:“老板,这个熊熊套装是你们店的?”

“对啊,之前都是小陆戴着它到商场中庭派发我们店的传单。”

听完老板的话,宁之远忽然想起,他曾经被白药约到这个百货商场来,也见过一个巨大的“玩具熊”在附近派发传单。

那时候,陆简诗在里面吗?他无法想象她一个女孩儿穿着这样的衣服派一整天传单是什么心情,更没办法想象当她看到自己跟白药在一起时心里是什么想法。

难怪,她那段时间怪怪的,还以为他跟白药有什么暧昧的关系!

陆简诗,你到底去了哪里?

三个星期以后,宁之远有了陆简诗的消息。有人说陆简诗在步行街的小吃街打工,每天穿着丑丑的工作服、戴着大大的口罩卖小吃。

这几个星期,陆简诗努力让自己过得无比充实,白天做几份工作,夜晚回到住处会看一些让人心情放松的书籍或者节目,然后乖乖吃药早早休息……当然,失眠的状况没有丝毫好转,但她已经不再勉强,欲速则不达,治病也是需要时间的。

也是前几天,陆简诗犹豫再犹豫还是决定把陆海从医院接了出来,让他跟自己一起住在出租屋里,因为她已经没有多余的钱支付高额的住院费了。

那天是下午,陆简诗四点多下了班,头发和脸庞都是油,头发随便扎了两下,口罩也没有摘,跟其他人一样混进茫茫人潮,神色麻木地往前走着。

这时,宁之远来到步行街。他直接往小吃街的方向快步走去,他的速度很快,惹来所有路人的注目。可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只想早点儿见到陆简诗。

人海中,宁之远一眼便认出她。

“陆简诗!”

宁之远手长脚长的,拼了命地往前跑。他数不清自己到底越过了多少个人,直到手臂长伸,把不停往前跑着的陆简诗的肩膀抓住时,他的心中弥漫着各种各样的情绪,脸上的神色也是复杂的。

他找了陆简诗这么久,终于……终于让他在人来人往的步行街上碰到她。

陆简诗半晌没有说话。

她紧紧咬着嘴唇,以为自己“消失”的这段时间里面,不会被人想起,也没有人会在意,可偏偏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他永远深情,他的目光永远会为她停留。

“宁之远……”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长时间?”宁之远一双眼睛底下是明显的乌青色,他瘦了,憔悴了,只有看着陆简诗的时候,那双疲惫不堪的眼睛才会重新焕发光亮,“你为什么突然不告而别?为什么休学了?你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

“宁之远,你放开。”

好几次,陆简诗想要开口对他说出自己得了抑郁症的事情,但又不敢开口。她本来就觉得他对自己的好,从来都是怜悯与同情,更怕把这件事说出口了,他更同情自己。

她很倔强,也很卑微,但最不想要的情感,偏偏是同情与怜悯。

“我没发生什么事情,我只是觉得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所以……”

“你撒谎。”宁之远定定地看着陆简诗的眼,“你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学校,我承认可能N大里面有很多人都不太认可你,可我认识的陆简诗,不会那么轻易地被打败。你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万不得已才会选择休学回家,对不对?”

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陆简诗的那个人,并不是她本人,也许,是宁之远。

“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带我去吧。”

“你……”

“你应该很了解我,你觉得我这次还会那么傻地放开你的手吗?”

闻言,陆简诗才发现宁之远一直抓着她的右手,他的手传来温暖的热度,很容易就“烫”伤了她。他没有开玩笑,抓她手臂的力度一直在加强,生怕一放松她又会消失不见。

陆简诗认输了。

晚上,宁之远跟着陆简诗回到她现在租住的地方,比她以前自己租住的地方还要差。

陆简诗住在二楼,楼里没有任何门禁,任何人都能自由出入,楼道里的灯泡时好时坏,一闪一闪的。宁之远跟在陆简诗的身后来到她现在租住的房子,心中有一股酸涩弥漫。

陆简诗拿出钥匙开门,门一打开,一股陈腐的霉味扑面而来。

目测只有三十几平方米的小单间,进门后左边是卫生间,右边是厨房,中央摆着一张大床,旁边还有一张折叠的单人床。

宁之远看到大**躺着面色难看的陆海,而陆简诗每天就睡在那张折叠**。

不过是几个月以前,陆简诗还住在魏德朗帮她租住的高档公寓里面,陆海也被送去郊区的一家私人医院,然而几个月以后一切已经物是人非。

“你是因为没有钱交住院费才把陆叔叔接回家里了?所以你才要休学来照顾……”话还没说完,宁之远便看到床旁边的一张桌子上,有几瓶散落的药。他拿起来看了看瓶身,当看到关键字眼时,整个人都愣住了,“简诗,这些是你吃的药吗?”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嗯,我得了抑郁症。”陆简诗很想告诉宁之远,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一天好觉了,不敢再去人多的公众场合,怕莫名其妙就会掉眼泪,把别人吓到,每天照顾陆海,自己也每天按时吃药,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想告诉他她很难,很辛苦。可是她没有。

“陆简诗!”宁之远忽然无比愤怒地吼了一声,认识陆简诗这么多年,他从没在她面前情绪失控过,“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不幸都揽到自己的身上?你以为自己是超人吗?你……”他没有办法把话说下去。

那个晚上,宁之远用行动告诉陆简诗,他会一直帮她。

宁之远直接把陆海从那张简陋的大**抱了起来。

“宁之远,你要带我爸去哪里?”看到他这样,陆简诗蒙了。

“带他回医院。”宁之远一脸坚定地说。

“但是……”

“不要怕麻烦我,只要是你的事情,我永远不会觉得麻烦。”他看着她的眼,语气温柔地说。

陆简诗鼻子一酸,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她原本可以说出更多拒绝他的帮忙的话,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

把陆海送回医院以后,宁之远跟陆简诗一起重新给陆海办理了住院手续。

但这一次,宁之远让陆海住到四人病房去。他还以为陆简诗会责怪他擅做主张,他注意到她脸上的动容与感触,他还觉得,她这段日子以来一定累坏了,变得隐忍了许多。

他的心更疼了,为她感觉到疼。

“不要住你自己找的那个地方了,还是回我的另一套房子住吧。”

“我欠你好多了。”

“你……我愿意被你欠着。”

陆简诗狠狠一震。

这一刻,她的内心柔软得不可思议,在重遇宁之远以前,她一个人故作坚强,不论是打工还是回到出租屋照顾陆海。

她也知道陆海每一晚都会被疼痛折磨得不能入眠,又害怕打扰她休息,强忍着一声不吭……她也无法入眠,父女俩每一晚都是痛苦万分地熬到天亮。

她也想要寻求帮助,可是她能寻求谁的帮助呢?

从前,魏德朗也帮过她,她也曾感动过他的帮助,但后来发现,世界上真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好。

只有宁之远的帮助,不带任何目的。

“跟我回去住吧,还是跟以前那样,除非你找我,我不会去打扰你的。”

陆简诗发现自己这次再也拒绝不了宁之远,冲他轻轻点头。

深夜,陆简诗再次回到宁之远的房子,他们俩一起合力整理了一下,等到都忙完,陆简诗看到宁之远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我给你煮点吃的。”突然,宁之远站起来说。他是怕陆简诗让他回去休息,他还想多跟她相处一下,才找了个借口。

这段时间以来,他每天都在找她、想她,也做好可能再也见不到她的准备。现在重新找到她,他几乎一刻也不想离开她的身边,再也不想离开。

“不用麻烦……咕……”然而,陆简诗的话还没说完,她的肚子就先妥协了。

空气沉默了几秒。

“哈哈哈!”宁之远忍不住爆发出笑声,“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去做吃的。”

陆简诗看到宁之远笑着跑进厨房的背影,想象着他为自己亲自下厨,心底竟然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慨。

她不知道,自己在重遇他以后脸上再看不见悲伤的神色。

等待的过程并没有很久,陆简诗却累得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食物的香味把她弄醒。

陆简诗睁开眼看到宁之远的俊脸在眼前放大好几倍。他已经做好吃的,出来时却看到她累得睡过去,并不愿意叫醒她,就这么默默地守着。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算只是看她睡觉也觉得无比幸福。

“简诗,你瘦了好多。”也许是太心疼陆简诗了,宁之远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抱了抱她的肩。

第一次跟男孩子有亲密接触,陆简诗浑身像触电一般,一动不动的,整个人都僵了。

她的心跳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不断加速、加速,快得要从体内冲撞出来一般。

宁之远也紧张得不行,手指微微颤抖,但勇敢地没有放开她。

多少年了,宁之远无数次梦想过可以抱着陆简诗的场景,但他一次又一次地退缩,没有真正行动过,没有想过,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他会这么心疼。

如果是以前,陆简诗肯定想也不想地把他给推开,但这一刻,她太累了。这段时间以来遭受的压力、非议以及各种各样的问题,让她完全招架不住,还让她得了这种不知道能不能彻底治好的病。

她也不敢跟宁之远说,她每一天都会哭泣,每一晚都睡不着觉,也吃不下饭,久而久之便暴瘦了二十斤,他这么抱着自己,会有点硌人吧。

“宁之远,谢谢你。”

陆简诗知道一句谢谢实在太单薄了,也不够表达她心中所有的感激之情,可她也没有力气再说出其他话了。

“陆简诗……我喜欢你。”

闻言,陆简诗身体一震,有一种坠落在云端的错觉。

“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宁之远的心中像是被一千只柠檬填满,又酸又胀,“我从小就喜欢你了,可是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我喜欢你的聪明,喜欢你的清冷,更喜欢你懂得我,没有任何的同情或者怜悯。现在,你生病了,我更不应该离开你,我想要陪着你把病魔战胜,也陪着你一起照顾陆叔叔,可以吗?”

可以吗?陆简诗也一遍遍地问自己。

很久以前,她曾经预感到宁之远是对自己有好感的,但他从没挑明,她也没有问。她以为自己喜欢他的时机不对,也以为喜欢他的时候,他并不喜欢自己……

原来兜兜转转,他们从小到大都是彼此喜欢的。只是,一个没有勇气,一个过于自卑,便把这样一份单薄又纯粹的爱恋一点一点地磨没了。

现在,一切还来得及吗?

几天以后,宁之远带陆简诗去公寓附近的健身房办了一张健身卡。

“为什么要给我办健身卡?”陆简诗不明所以地问。

“待会儿你就知道啦。”

宁之远了解陆简诗,知道她从前只顾着读书,偶尔运动一下也只是在租住的房子附近跑几圈,没有试过系统地锻炼。

陆简诗上了跑步机,宁之远给她调好所有的基础数据,跑步机开始运作,她便跟着跑了起来。

从前,陆简诗觉得除了念书、思考,一个人做很多很多的事情都很枯燥无味。

但这一次不一样,宁之远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他陪着自己一起跑步,那样的感觉也是前所未有的。

陆简诗跑着跑着,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明白宁之远的用心良苦。

平时,宁之远一有空就会带陆简诗去医院复诊。精神科的医生很诧异陆简诗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他也许能猜到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但又什么都没有问,继续给她复诊和开药。

长时间的服用药物,对陆简诗的身体危害很大,她有时候不想吃药,觉得那一颗颗的白色药丸是毒药,但是又不能不吃。她想要好起来,想快点儿好起来,她真的好想回学校继续念书,也好想回到一个健康正常的状态。只有重新变得健康,她才有信心可以站在宁之远的身边,跟他谈恋爱,和他一起看更多更美好的风景。

没有治好抑郁症以前,她暂时还不想拖累任何人。就算这个人是宁之远。而宁之远总是鼓励她,给她加油:“简诗,相信我,你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简诗,你以前是孤军一人作战,但现在有了我的陪伴,我相信我可以陪你渡过一切难关。

那段时间,宁之远其实有很多事情要忙,他每次回学校都在忙活自己的事情——他正筹备在学校里组建一支记忆大脑团队,这件事他并没有让陆简诗知道,怕影响她的心情。在学校的时候,白药偶尔会过来找他。

“阿远,你知道陆简诗休学以后去哪里了吗?”

听到白药故意提起陆简诗,宁之远的眉头一皱,不太耐烦地回答:“我不知道,她去哪里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是好朋友……”白药撒谎都不打草稿的。

“好朋友?”宁之远不屑地笑了笑,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她应该不想有你这种好朋友。”

“宁之远!”在同一个男生身上一次又一次地碰壁,被他一次又一次地拒绝,白药都快要看不起自己了。可是她还是不舍得,她觉得自己是真心喜欢上这个高高在上、却一心一意的男生,“陆简诗到底有什么好?她身上有什么值得你这么护着她?”

宁之远本来已经转过头,但听到白药这么质问,还是顿下了脚步,声音不像平时那么冰冷:“她可能在别人眼中什么都不好,可在我眼中,她什么都好,什么都值得。”

话一说完,不等白药做出任何回应,宁之远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年的时间过得很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陆简诗慢慢习惯了宁之远的陪伴。宁之远每天都会给她一套卷子,然后跟她一起在规定的时间里解题,又把两人的试卷一起批改,然后给她分析错在哪儿,下次要注意的地方。

闲暇之余,宁之远还会带陆简诗去周边的城市游玩几天。宁之远总是把陆简诗保护得好好的,这么久以来,从没有让别人知道陆简诗去了什么地方,现在在做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得了抑郁症。

偶尔,宁之远还会陪陆简诗去医院看望陆海。陆海的情况仍然时好时坏,而陆简诗对他的憎恨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减少,相反,她开始会觉得心疼了,心疼陆海的遭遇,心疼他的痛苦。

更让人欣喜的是,陆简诗的睡眠情况好了很多,她已经不再整夜整夜地失眠,也不会经常莫名其妙地掉眼泪,吓坏其他人。

下半年的时候,宁之远开始有点儿忙了,飞了两次纽约,找莫林教授谈过他想要通过自己的力量组建一支记忆团队,他想要带领自己的团队去参加比赛,然后一步一步地发展起来,走向国际。

然而,莫林教授摇摇头:“孩子,你有这个想法是好的,可是不能太着急。”

“教授,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宁之远愕然,“我准备了这么久,我觉得这是可以做到的。”

“我建议你先把自己的人气积攒起来,再做组建团队的打算。”

不久,从纽约回国以后,宁之远变得忙碌无比,他先找来平时玩得好、成绩也不错的同学,问他们有没有意愿跟自己组建团队。可他的同学几乎都拒绝他了,或者是让他另外找人去,他们都没有太大的兴趣。

宁之远有时候还会把自己关在书房待到天亮,连陆简诗发给他的信息也不能及时回复。

宁之远很早就把自己住的那套公寓的钥匙给陆简诗,她便拿着钥匙进了他家的门,赫然看到他趴在电脑桌上,笔记本电脑散发着荧荧的光。

她低下头,看到他跟一个叫作莫林教授来往的邮件。

“记忆团队?”陆简诗轻轻地念叨了一句,竟把宁之远弄醒了,“阿远,你最近变得这么忙,是因为记忆团队的事情吗?”

宁之远本来早就想跟陆简诗说自己的这个想法,但在没有得到莫林教授的肯定之前,他不敢贸然告诉她。眼下,陆简诗看到了,他便把真实的情况告诉她。

“是的,简诗,我想组建自己的记忆大师团队,但我的老师说我太心急了,你觉得呢?”说罢,宁之远流露出几分沮丧。

陆简诗很意外,因为她从来没有听宁之远说过这个想法,突然听到他这么说,一些关于从前参加比赛的画面,悉数浮现出来。

“我觉得,教授的话也有道理。”陆简诗仔细给宁之远分析道,“阿远,你有没有想过再参加什么节目,把人气涨起来,然后你再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会事半功倍了。”

魏德朗被曝光后逃回了美国,他的未婚妻琳达也找到他了。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他跟琳达还有曾经欺骗过的女人都道了歉,也答应把所有欠下的钱给还上……

陆简诗之所以想到魏德朗,是想到他为了更好地推广自己的课程,所以参加录制节目的事情。她知道宁之远也许不喜欢参加节目,可当一个人站在许许多多的人都看得见的舞台上时,他自身的魅力足够打动许多人,让他们也跟他产生一样的目标以及想法。

陆简诗把自己心中所想告诉宁之远,宁之远听完以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她不知道宁之远会怎么看待自己的建议,她只是想要为他分担一些苦恼。她也想要成为一个对宁之远有帮助的人。

“简诗,如果我跟你说,《记忆训练营》会有第二季,你还愿意参加吗?”过了一会儿,宁之远悠悠地开口问道。

“是真的?”

“嗯,我是听我爸说的,他不会赞助第二季了,有更多有潜力的赞助商会提供赞助。”

“如果到时候真的有第二季,我们一起参加好吗?”

“你还愿意参加节目?”听到陆简诗这么说,宁之远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声音也高昂了几分。陆简诗也意外自己竟会脱口而出刚刚的话,但她更坚定一个信念,她想要帮宁之远一起实现他的梦想。如果他自己一个人在这个信念面前犹豫不决,那么加上她会不会好一些呢?

她诧异自己变得勇敢了,那都是宁之远的功劳。

“如果你陪我,我就去。”陆简诗的话一出口,两个人都同时一愣。

曾经,他们俩也有过一个约定,一起考同一所大学的约定。而现在,他们俩又有了一个新的约定。只是,这个约定会成真吗?

宁之远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很高兴看到陆简诗愿意重新走进人群中了,还有,更高兴她愿意分担他的事情,为他出谋划策……他觉得很幸福。

陆简诗充满期待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复。

过了很久,陆简诗看到宁之远的嘴角勾起笑容:“那就一言为定了。”

有了约定以后,陆简诗觉得自己跟宁之远的关系变得更亲近了,同时,她也期待重新回学校上课。她消失在所有人面前一年了,是时候重新回归了。

周末是宁俊生的生日,宁之远再次飞到纽约去陪他过生日。但宁之远也说了,他这次会很快回来。

门铃响起的时候,陆简诗以为是宁之远提早几个小时回来给她一个惊喜。

知道他今晚的飞机回N城,陆简诗特意去菜市场买了许多新鲜的食材,打算亲自给宁之远下厨做一顿丰盛的大餐。

她还打算在今晚吃饭的时候告诉他,她这段时间虽然睡眠很浅,容易醒,但比以前整夜整夜失眠的状态要好很多。

陆简诗隐约觉得对方眼熟,可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倒是陈祖安,她用一双涂满指甲油的手摘下价值不菲的墨镜,一点儿礼貌也没有地进了陆简诗的住所,高跟鞋噔噔噔的声音无比刺耳。她一脸不屑地咬着嘴唇,来来回回上下打量陆简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就是阿远的女朋友?陆……陆什么?”

什么?女朋友?

“这位小姐,我想你找错人了,我不是阿远的女朋友……只是他的好朋友。”

陆简诗从前也遇到过像陈祖安这种傲慢无礼的人,不至于手足无措,但她没想明白,这个女孩儿是怎么找上门来的?而且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样子。

“你不是阿远的女朋友?”陈祖安语气恶劣地反问,“那你为什么会住在他的房子里?”

“我真的只是他的朋友……还没请教你是?”

“我啊?”仿佛一直等着陆简诗主动问这个问题,陈祖安迫不及待地开了口,“我是阿远的未婚妻。怎么,阿远没有告诉你吗?”

“什么?”

“哦,这么看来,你不知道咯?”陈祖安抬手指着陆简诗的脸,“你既然不是我们之间的第三者,那请你马上离开我家阿远的房子。”

我家阿远……陆简诗自知自己的身份,可从没遇到过这么咄咄逼人且态度恶劣的女孩子。

“这位小姐,阿远把他的房子暂时给我住着,你有什么理由把我赶走?还有,你说你是阿远的未婚妻,那请问你如何证明?”

陆简诗忍耐着没有发脾气,但她不能容忍这么一个陌生的女孩儿恶意中伤宁之远。她认识宁之远那么多年,怎么从没听说过他还有一个“未婚妻”?更何况,她无比相信宁之远。他们俩虽然没有确认正式的关系,但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她早就把宁之远当成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这一年来心中一直有个念头,就是希望抑郁症可以彻底好转,然后才能去考虑跟宁之远的将来。

“陆什么,不管你知不知道,我说的都是真话。我原本想着在阿远还没回来之前找你私下谈谈,让你识趣一点儿离开,不要再妨碍我和他之间的感情。你倒好,死皮赖脸地住在这里,现在还这么理直气壮地赶我走?”

陆简诗再也忍不住了,一边说一边把陈祖安往外推,准备把门关上。

“我跟阿远从小就认识,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打算认识你,但请你……”

陆简诗的话还没说完,陈祖安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火速地翻到一张照片,是那一天,她跟宁之远的妈妈殷红女士去和宁之远一起吃饭的照片。她当时就找了人躲在远处偷拍,想着将来有一天可以派上用场。

“陆小姐,请问你知道什么是‘未婚妻’吗?‘未婚妻’是家里的父母认可的,那我又想问问你,你既然从小就认识阿远,应该也很了解殷阿姨的性格吧?你觉得,阿姨会同意你跟她的宝贝儿子在一起吗?”

突然,陈祖安的手机响了,恰好是殷红打来的电话。陈祖安仿佛变脸一般,当着陆简诗的面接起电话:“殷阿姨!”

“祖安,你在哪儿啊?阿远是今晚回家?”陆简诗记忆还没差到听不出电话里头的人,是殷红不错,她顿时觉得如坠冰窟,脸色紧绷,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对啊,我现在准备去机场接他了,待会儿我们三个一起吃饭吧。”

……

陈祖安与殷红后面还说了什么话,陆简诗已经没有在听了,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回头看着厨房满满当当的洗好切好准备下锅的食材,陆简诗不知怎的,嘴角绽开一个凄楚的笑容。

是啊,她何德何能,怎么配得上那么好的宁之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