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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市,某个寸土寸金的地段。

游人如织,游客们踩在斑驳而崎岖的石板路上,导游在前面一边举着色彩斑斓的小旗子,一边介绍着:“这片民居是仅存下来为数不多的四合院建筑,现在被人炒起地皮后,已经是坐地起价,寸土寸金……”

听完,游客们拿着手里的手机和单反相机噼里啪啦一顿猛拍,过了大概十五分钟,外面才恢复了平静。

B市闻名遐迩的胡同名号可不是乱叫的。

就在卫恩打完手里的结案材料之后,外头院子的小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不速之客是一名四十岁上下的妇人,全身包裹在一套黑白相间的套装里,墨镜挡住了一半的脸,却也看得出妆容得体。

那妇人站在门口,也不打量卫恩,只对着她微微一颔首,很有一些太太贵不可言的气质。

即便站在风口,姿态也是一丝不苟。

卫恩以为又是那些来隔壁私人会所的客人,眼也不眨地指了路:“岚人馆在隔壁。”

这片四合院闹中取静,周围的邻居都非富即贵。比邻律所的岚人馆是一家低调无比的私人会馆,仿照唐朝的格调建造,外头罩得跟个铁笼子一般,寻常没有邀请进不去,进出的大都身份不言而喻。

那妇人顿了顿,看着院子里的两口大缸,悠悠然说:“我是来请律师的。”

外院里放了两只瓷里红的大缸,一只蓄了水,里头养着灼灼白莲,另一只也蓄了水,几条锦鲤在里头欢快地游着。

推开两面对开的院门,跨过外院,里头才是正经的正房,几个豪迈的大字“朗耀律师事务所”就挂在正房中央。

进了里院,妇人总算是用眼神打量了一眼屋内。

卫恩慢条斯理地拿出了一套师父的茶具,泡了一壶西湖龙井。

茶香袅袅,卫恩递过去一杯:“请喝。”

对方摩挲着杯沿,并不着急喝,只是抬眼看了一下四周的景致,心里感叹这里不像是律师事务所,倒像是某些人私藏的博物馆。

如果不是因为有人引荐,实在不会有人知道在这旮旯地儿,会有一家这么内敛光芒的律师事务所,就像是……远在深山无人识,但里头却是内有乾坤,毕竟当年罗大状京城第一律师的名气可不是盖的。

而且罗大状也不是什么案子都接的,但他接的案子,都可以打赢。

妇人顿了顿,才说:“我是来找罗律师的。”

卫恩抿了一口茶,淡淡地说:“我师父?他已经好久不接案子了。”

妇人踟蹰不定,半晌看着卫恩:“你是他徒弟?你接案子吗?”

水又开了,卫恩款款地掀开茶盖。

“接,费用和我师父一样。”

妇人拿出一张名片,缓缓吐出:“我叫黄敏芝,我丈夫是林晟生。我要和他离婚。”

卫恩接过名片,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会觉得眼前的妇人眼熟了。

名片上印着的赫然是黄氏地产的LOGO。黄敏芝是黄氏创始人的独生女,挂着名誉董事的头衔,而她老公林晟生是黄氏地产现任的执行董事。

卫恩沉吟片刻,说:“林太太,离婚期间的一系列财产分割可能会引起黄氏地产的股权动**,同时股权的变更会导致整个黄氏股价的大动**……据我所知,黄氏是你父亲的心血。”

对方这时终于摘下墨镜,卫恩看见她的眼底有一圈淡淡青灰色的痕迹。

再怎么努力地保养,生活的负荷和不忿还是渐渐覆在了脸上。

黄敏芝一脸愤恨,歇斯底里地说:“我的整个人生都被他给毁了,他欺骗了我整整二十年,这二十年里扮演好老公、好爸爸的角色,但是在我父亲死后,他就忍不住原形毕露了,他根本就是为了我父亲的产业才接近我,现在还四处找小三!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要他身败名裂!”

卫恩想了想说:“这个案子,我得看完案子的资料后才能答复你。”

“我这里有一些东西,或许有用。”黄敏芝从包里掏出几张照片和一份疑似小三的名单。

照片放在桌子上,一字排开。那是私家侦探跟踪林晟生三个月以来所拍到的他和异性接触的证据,包括进出别墅和公寓的身影,都被拍了下来。

看样子,为了这场离婚官司,黄敏芝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照片上的女人是他公司的职员,原来当过他的私人助理。”

“这个女人你应该认识吧?是电视台当家花旦的女主播。”

“这个是某个机构的钢琴教师。”

根据照片,卫恩判断,这个林晟生至少和三个以上的女人保持着不正当的婚外情。

如今,林晟生已实际上控制了黄氏,笃定黄敏芝不敢离开他,连出轨都毫不遮掩。

现在已经初步掌握了林晟生疑似出轨的证据,只要再辅佐其他证据,届时在法庭上把对方驳倒简直轻而易举。

但是,要把林晟生踢出黄氏董事会这事,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卫恩在网上搜索林晟生的公司,有一条“黄氏地产主动承担社会责任,近期拟在B城举办拍卖会筹集善款”的消息弹出来,主办方的负责人赫然就是黄氏地产的营销部经理刘翠薇。

刘翠薇,28岁,只比林晟生的独生子林柏然小了6岁,却在大学毕业后短短5年内,从一个小小的房产销售员,升到了销售部最顶尖的位置。

这风口浪尖的位置,不让人怀疑是不可能的。最微妙的一点是,刘翠薇曾经担任过林晟生的私人助理,任期一年。

这么暧昧的关系,犹如坐火箭的升职速度,刘翠薇出现在黄敏芝给的小三名单中,原因自然不言自明了。

卫恩在便笺纸随手写下一张“刘翠薇,私人助理”的提示贴在墙上时,手机响了。

手机那头是嘈杂的音乐声,陆竞衍的声音慵懒至极:“姐,我看到你那边的灯还亮着,别加班了,整天面对案卷多累啊,过来放松放松啊?”

陆竞衍是师父的继子,成日里不思进取,玩乐成性,一副纨绔富二代的德行暴露无遗。

师父和师母环游世界,就把陆竞衍这个烂摊子丢给了卫恩。陆竞衍倒好,仗着律所就在岚人馆隔壁,把岚人馆当成了半个家。

“没空。”卫恩简洁地说了两个字,就要强硬地挂电话。

那头陆竞衍“哎哎”地叫着:“别不给面子呀,我都和我朋友们说了,我姐是大律师,他们等着要见你一面呢。”

卫恩干笑了几声:“又是你那些惹是生非的酒肉朋友?”

反正陆竞衍的朋友,就没几个有上进心的,整日里不知道在哪里闹腾,坏事干了不少,卫恩还曾经去给他们收拾过烂摊子,一说起这些朋友她就来气。

“不是原来那些,这几个你之前没见过的,刚从国外毕业回来。”陆竞衍做了不少保证,“你别还没见过就给人扣一帽子,我这些朋友真的都特别靠谱。姐……”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卫恩压低了声音,“还是……你又和人打赌了什么?”

“哪能啊!姐,我发誓……”陆竞衍已经喝得六七分醉,越说越迷糊,到最后也不知道怎么了,声音戛然而止,直到他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随之是“砰”的一声巨响!

手机断线了。

卫恩的头嗡地炸了,想也不想夺门而出,扭头走进了隔壁岚人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