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暗恋那些小事
一）
初晨暖阳的光辉铺洒在停车场的石砖路面，贴合在砖面上的细细颗粒被映得闪闪发光。
已入四月，沉寂的植物也都慢慢焕发出生机。
谈青在桥上与母亲挥手告别，转身走向停车场西边新打开的北门。北门不及东门和南门宽敞，是一扇小小的铁门。
近来流感病毒猖狂，学校采取措施，在除了主要出入口东门，也开放了北门。谈青所在的年级要求从北门入校。
桥上车来车往，一部分是家长接送的车辆，一部分是驶往停车场的学生的车辆。
驶向停车场的电动车速度很快，同时极少减速。
谈青走走停停，一次次地绕开行驶的车辆，四处张望着，目光四处寻觅。
突然，一辆玫瑰金色的电动车蹿进视线，谈青微微愣神，下一刻便加快步伐快走，发丝被和风吹乱。
程东昀拿起车篮里的书，下车。
两人相隔一段距离，谈青小心地保持着，手紧紧抓住肩带，犹豫着是否再向前。
几秒思索后，她加快了步伐，一路小跑，却又小心地控制着双脚发出的声响，有些蹑手蹑脚的意味。
她想，自己这副古怪滑稽的模样会让人感到奇怪吗？
在离程东昀还有两米时，谈青放慢了步子，抬手简单整理了下凌乱的发丝，再次加快步伐。
“程东昀。”
男子转头，眉眼中些许疑惑地看向身后的谈青。女孩的短发快到肩了，模样还是未曾改变。
两人一齐走向校门。
“你们今天早读是什么？”谈青主动搭话，心跳的频率加快。
“英语。”程东昀回答。
“你们呢？”
“语文。”
瞥向旁边那本橘黄色的《五三》，谈青温声调侃着：“最近开始复习‘地生’喽。”
“不复习不行了，总得得个C，不然怎么报考？”程东昀低头看向手中的《五三》，笑了笑。
“嗯，好好复习吧。”
程东昀比谈青高许多，走路也快些，他却没有丝毫减速的趋势，谈青只得调整步伐，紧紧跟随。
谈青在二号楼，而程东昀则二号楼前面的三号楼。平中的教学楼都是相连着的，栋栋层层，未有间断。
两人在二号楼楼梯口分开。
程东昀继续沿着走廊向南，一如平常。
谈青一路步伐轻快地来到走廊东头的一班，迫不及待地到前座的周佳月身旁，一脸喜悦。
“我刚刚遇到他了，我还主动和他打招呼了。”
周佳月面露惊讶和喜悦，她清楚对于面前这个女孩子说，这已经是莫大的勇气了。
“今天勇气可嘉啊，怎么样你们？”
“其实一直都是我在找话题。”女孩语气有些低落。
“没关系的，去年你俩还像是不认识的，会好起来的。”周佳月认真地看向她，“走，带你去Shopping（购物）。”
“还有不到五分钟就上课了。”谈青转头看向后墙的钟。
“没事，秦彗来得晚。走，难得我今天大方一回。”
见这难得的好兴致，谈青不再犹豫。两人手挽着手，不急不缓地走出教室，沿着走廊，说说笑笑地走向小卖部。
那个年纪的他们，迟到几次又何妨。
还有几分钟便是七点了，晨光更浓。
由于最近是特殊时期，平中停宿，晚自习取消，每天下午增加一节正课，周六补课。下午五点过十分，平中的学生陆续走出校门。
谈青被班主任徐老师单独叫进初二年级办公室。她环顾四周，在来之前，第一排的张井云拜托她看看英语老师走没走。
办公室已然没有英语老师的身影。
这时徐老师从桌子底下掏出一套书，谈青定睛一看，那正是上学期书店托学校宣传的语文辅导书。
那时候大家都沉浸在小说漫画里，根本没人关注，谈青的语文本就是强项也没怎么关注。仔细回想起来，老徐刚宣传完书名，她就低下头，在草稿纸上演算数学题目。
徐杨华缓缓开口：“这套书宣传完，人家就一直没要走，我估摸着也不会要了，你拿回去用吧，我看这书还不错。”
谈青接过书，鼻头微微酸涩：“谢谢老师。”
“回去吧，放书包里，别让别的同学看到了。”
“知道啦，老师再见。”谈青把书装进书包，转身走出办公室。
刚踏出办公室，一道熟悉的身影进入视野，谈青心一惊，随即看向站在西边等她的张井云，她连忙奔向他：“阿云！”
余光中，男生依旧和同学搭肩走着，并未回头。
“宋明昊他们在幼儿园旁边的篮球场等咱们。”程东昀对旁边的田一郝说着。
“他就不能换个场子吗？这家伙打球吓人，上次把球打得都飞到人家幼儿园里面了，去拿球的时候，那美女老师差点把球给扣那儿了，说差点砸到小孩了。我不去，我可不想再被她骂，影响我的形象。”田一郝越说越气愤。
程东昀无奈：“你啊你，不就是怕影响你在人家美女老师眼中的形象嘛。”
“算了。你……”田一郝话音忽然停下，“欸？后面好像谁在喊你。”
“我不知道。”程东昀并没回头。
阿云，阿昀，还挺像的。
还好，奔跑中的女孩并未听到他们的对话，没有听到这句“我不知道”。
谈青这时也发现，自己的喊声并没有引起注意，不仅是他们，还有周围的学生。
她的喊声仅仅充当这嘈杂的背景音乐的一小部分。
于是她不再奔跑，停了下来，似做赌注般的举动根本没有回响。
她也习以为常了。
张井云见她突然停了下来，有些不解，缓缓走向她。
“你帮我看了吗？郑老师在办公室吗？”
“啊？”谈青心不在焉。
“我说她在办公室吗？”
“哦，郑老师不在。”谈青头稍微抬了抬，回过神来。
“那我中午的英语作业咋办，哎呀。”
“明天我给老师解释，回家吧。”
他们一路走着，余光中的背影渐渐消失于黄昏中。
谈青回到家，和母亲吃饭，与父亲通话，然后复习，写日记，上床睡觉。
重复着简单的生活。
她写日记并不是很频繁。
晚上十点四十六分，台灯下的姑娘提笔写道：
下一次早上再遇到他，一定要对他说，那时候我真的没有说过那些话。
今年的他会信吗？
二）
五月一到，模考便随之而来。
周四的早晨，谈青赖了床。昨晚又囫囵吞枣地复习了一遍地理，从课本到《五三》。地理是她的弱项，初一那年的基础没有打好。
她匆匆忙忙地洗漱吃饭，坐上母亲的电动车来到学校门口。
下车抬眼望向钟楼，已经是六点四十五分。开学后的短短两月，谈青已经把握好适当到校时间。
六点三十九分被母亲载到校门口的石桥，六点四十分与母亲告别前往北门。六点四十一分到六点四十三分，程东昀大概会骑车来到停车场，两人相遇。
可是把握好却只是把握好，谈青从不刻意踩时。
顺应自然便好。
六点四十五分，已然错过。
看来今天的缘分有些浅薄，她想着。
踏进教室时，离早自习开始还有十分钟。或许是因为今天下午的模考，这一周大家都很勤奋，来得很早。
班里的人几乎都到了，除去第一排和最后一排几个“睡神”，其余的都在专注地复习着。
走到座位旁，前桌的好友周佳月还没到。谈青早自习前没有提前读书的好习惯，便自顾自地收拾着狼藉的书本。
“哎，还没晚吧。”周佳月的气喘吁吁的声音传入耳中。
“还有五分钟。”谈青抬头，笑着说。
“我昨天晚上七点寻思着复习一遍《五三》地理，没想到到十点多都没背完，我根本啥啥都不会。
“你说那赵志强老师这两年当咱老师都教了什么啊！天天上课净跟咱扯题外话。
“就这初中地理，是能考‘关于黄河改道我老家大爷的趣事’还是‘80年代师范大学地震时上铺同学逃跑不穿鞋’或者是‘某国心里那点小九九’啊！”
谈青边听边笑，瞧，姑娘嘴里的那几颗宝贝大牙都快跳出来了。
邻桌那位，看似正经看《五三》，实则看着里面夹的漫画的同学，都被周佳月这口才震惊地放下了书。
还有后桌趴着睡着的那个，也不再强迫自己入睡，双手比赞，开口道：“咱这一个班地理就没几个好的，不然我也不至于连作弊的机会也没有。”
周佳月无奈地看了看他，一脸“这孩子无药可救了”的表情。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去年几次考试中，地理及格的只有班里前三名。且谈青虽然名列第一名，但最开始也只是七十多分的成绩，只是后来自己瞎摸索着才突破九十分大关。
他们几个人也是纳闷，就问：“你是怎么提高的？”
谈青当时打了个哈欠：“我胡乱找了本地理辅导书，再翻开地理书，逐句逐句地看，然后把书上每一个地图都画了不下三遍，边画边在图上标记着那个地区的知识。”
“这得复习多久啊？”几个人有点惊讶。
“考试前一周，每天晚上晚睡一小时，早上早起一小时。”
谈青也没有办法，没人帮忙指一条明路，只能用这样最耗时间的方法。谁承想，她这样瞎摸索的方法在一、二、九三个被赵老师教的班级里流传着，也有许多同学开始效仿。
那会儿连程东昀都听说了这种方法，他们碰巧在办公室门口遇见的时候，他还笑着问她：“他们说的学地理的方法，真的是你用的吗？”
她有些不知所措，随意地点了点头，想起自己笨拙的方法，忽然没有了自信。她慌忙地抬头看他，心悬着说道：“这个方法不好，你要是想用的话，还是换一个吧，这个真的不好用，真的。”
唯独对他，她一遍又一遍地去否定自己的学习方法，即使他也不会真的按照这种方法去做。对他，她始终没有自信。
周佳月注意到什么，转过身来托住自家孩子谈青的脸，左瞧瞧又瞅瞅。
谈青被好友突如其来的举动弄蒙了，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满是疑问，显得呆呆的。
“青青，你的黑眼圈怎么都比我的重了。”周佳月关心道。
“我昨晚复习完又和我爸打了一个多小时电话，你也知道，他晚上老是失眠，能多聊会儿就多聊会儿了。”谈青温声解释。
“英语老师来了！”后面的“睡神”提醒着。
周佳月连忙蹲了下来，一步一挪地回到座位上。
午饭铃声响起，打破午自习的宁静。大家一涌而出，班里只剩下谈青这些雷打不动的不积极分子。
两个姑娘晃晃悠悠地来到食堂。
食堂里到处是三五好友坐一起吃饭的场面，不是嘻嘻闹闹，就是你争我抢。
也不知今天是谁的鸡腿又掉了，哪家姑娘的校服又沾了油渍。
刚进食堂，谈青边走向水池边，若无其事地张望着。
可巧，今天九班下课得晚，程东昀从食堂北门缓缓走来，手中拿着和谈青同款的蓝色饭盒。
这个款式，平中随处可见，她却依旧会因为这个巧合而暗自欢喜。
谈青收回视线，找了一个偏北边的位置，心不在焉地冲洗着饭盒，期待中又处处流露出紧张。
右侧忽然暗了些，旁边的人遮住了部分的光，他伸手使坏似的关上了谈青面前的水龙头，然后才拧开自己的水龙头。
谈青故作恼怒地看向右边偷笑的程东昀，转过头再次打开面前的龙头，学着从前他对她的模样，边洗着碗边用手使坏，把水撩到男孩碗中。
见他并没有反击，她很快就停下了动作。她主动开了口，轻声询问：“模考准备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
谈青忍不住偷偷瞥向旁边，男孩依旧抿嘴笑着，今天似乎心情格外好。午间的光穿过玻璃覆在他的脸上，温柔却又透着少年的明媚。
她也被这笑容感染，偷偷笑了起来。她突然很想开口说出那些提前准备好的话。
但懦弱如潮水淹没她，她是个胆小鬼。
“下次吧”三个字在脑中占据，像是赢的一方在输的领地插上旗帜。
“下午一定要好好考啊。”谈青转头看向男孩，到口的话最终却变成了这句。
“会的。”程东昀还是笑，答应下来。
程东昀比谈青要大上两岁，据说是户口上错还是什么原因，最后和她同一届上学。
手中的碗早就洗干净了，谈青害怕程东昀发现她的故意停留，便说了再见，匆忙离开。
回到自己班的餐桌时，周佳月都在餐桌上开吃了，抬头看向喜眉笑眼的谈青，开口道：“怪开心的呀。”
“今天碗刷得干净透了。”她笑意更浓。
下午的模考，都是在自己班里打乱位置举行的。按照要求，教室里的考生是四十二人，超出的几个学生，则是把桌子拉到走廊在这里考试。谈青的考号正巧被排到了后面，在外面的走廊考试。
地理和生物是合在一张试卷上的，总分值不高，内容也不算多，谈青做得快，试卷检查了两遍后，便转着手中的笔托腮发着呆。
五月份，天气渐热，教室内的吊扇已经慢速度地晃着，扇来些凉气给为题目焦躁的学生降降火，走廊上自然没有风扇，只得打开了一扇扇窗户。
清凉的风吹来，此时的温度最为适宜。谈青往外面看过去，花园里的小树已经长了新叶，高大的教学楼遮住了下午的阳光，没有阳光照拂的它更显新嫩，绿意盎然，让人心旷神怡。
谈青不由得想起中午在食堂和程东昀在水池旁说话的场景，嘴角忍不住展开。
不知道他有没有像他答应她的那般，好好考试。她觉得他会的，但再细细去想，似乎也不会。可他答应了的。
谈青心中执着着这件事，以至于之后的几天，一直关注着这次模考成绩的事情。
周一下午第一节课，谈青顶着太阳来到三号楼一楼的年级办公室送作业。
路过班主任前面的空置办公桌，谈青小姑娘忍不住好奇，瞧了瞧上面新出炉的导学案。
“谈青！”
短而有力的声音猛然传入耳中，不用猜测，是数学老师刘国庆。
她被吓得往后跳了一步，还没缓过神来，国庆老哥又咋咋呼呼地说：“你模考72分，正好踩A的线！”
喜悦一涌而至，小姑娘兴奋起来，对上刘国庆一双贼溜溜的眼睛。
“咱两个班就你一个过70分的。”刘国庆语气平缓下来，毕竟他还是二班的班主任，满分80，自己班最高的却只有65分。
谈青讪讪。
“谈青，你们下节课是什么课？”旁边的生物老师张了口。
“体育，老师。”
“这都马上六月了，今天外面太阳也毒，留下来帮老师誊个分数。”
“好。”
一、二、九三个班是同一个生物和地理老师，都是下学期新换的。
谈青趁着老师找纸笔的工夫，浏览着电脑上的分数，鼠标慢慢滑到九班。
程东昀——28分。
生物老师拿着纸和笔，凑近看了看九班成绩，停在程东昀的那一行，忍不住戏谑：“哟，程东昀28分啊。”
意料之中，意料之外。
生物老师喝口水，又开口：“这小子在答题卡后面画了俩王八结婚图，他没想到教育局扫描完答题卡还会再送回来。”
三）
五月底，彭市已有了几分夏天的气息。这天是周二，放学后程东昀被田一郝拉到宋明昊家打游戏机。
几个男孩子窝在宋明昊的小卧室里，嘻嘻闹闹。窗外，夕阳渐渐沉落，混着夏季气息的风从打开的窗子溜进来，吹动少年们的发丝。
不知道这是开的第几局了，田一郝忽然提起：“咱模考是不是成绩出来了？”
“好像吧，这两天我们班没有地生课。”宋明昊挠挠头发，扔下游戏机，趴到了窗台上往外看，“办公室有成绩吧，你没去查吗？”
田一郝转身看了看躺在**还沉迷在游戏世界的程东昀，问：“我说东昀哥，你去查没？”
“嗯？什么？”
田一郝一脸无奈地转过头来，他竟然还希望能从这位老哥嘴里听到些什么消息。
宋明昊轻笑：“谈青估计知道，一般她手里都会有份成绩。”
“谈青？一班那个生物成绩逆天的妹妹？”
“嗯。”程东昀坐了起来，点了点头。
宋明昊效率很快，转身就拨通了谈青的电话。
“阿青——”
长音一落，电话那头的人似乎猜出了宋明昊的来意：“阿昊，说吧，这次借多少？”
“哎，这次不借钱，我是那种人吗？就是，你那儿有我的模拟成绩吗？”
“有的，你是……27分。”
“啊呜呜——为什么为什么啊。”宋明昊开始惨叫。
谈青姑娘早已习以为常，无视他的“悲伤”，苦口婆心地说：“还有时间，晚上回到家少碰你那宝贝游戏机，叫‘王八’是吧？多翻翻复习……”
她的声音被打断：“呜呜，它叫‘老板’，不叫‘王八’。”
电话那头的姑娘笑着扶额：“好好，让你的宝贝‘老八’落落灰，咱得好好复习吧，考个C，好歹能报考高中。”
宋明昊正沉浸自我悲伤，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戳着自己，转身，对上田一郝一双幽怨的眼睛，才想起这家伙来。
“对了，你那儿有没有九班的成绩？”
谈青心猛然一紧，问：“有，你要查谁的？”
“田一郝，你知道他吧，就是程东昀那个朋友。”
“我知道他，等一下。他，20分。”她又装作不经意地问，“程东昀的成绩还要吗？他的成绩我印象深点，办公室老师还提了一下。”
宋明昊开了免提，正在喝水的程东昀听见自己的名字，抬了头，看了看电话。
“他多少啊？”
“28分。”电话里同时传出女孩的笑声，“他在答题卡后面隐蔽地画了两个王八结婚图，把生物老师气得跺脚。”
似是忽然想起什么，她又说道：“你可别告诉他这画王八的事是我说的。”
程东昀无声笑了起来，宋明昊看了看他，缓缓开口：“阿青，给你说个事，他就在我旁边。”
电话那头的人忽然没有了声响，似愣了一会儿才恢复。谈青说：“什么？我这边信号不好，挂了啊。”匆匆挂断电话。
田一郝躺在地上，贱兮兮地说：“程东昀，想不到你还有画王八的爱好了。”
“滚。”程东昀淡淡开口。
“哎，你们和谈青是小学同学？”田一郝又问。
“是啊，我们关系挺好的。”宋明昊坐到程东昀旁边。
田一郝盘腿坐了起来：“东昀和她这两年好像接触不多啊。”
“关系好的是我和谈青。”宋明昊转头又看了看旁边的人，“他俩也就那样，不好说。”
程东昀一只胳膊搭上宋明昊的肩膀，懒懒地站了起来：“我俩就普通朋友。”说完就去厕所了。
等他走了，宋明昊对着田一郝小声说：“他俩以前有段时间都互相避开。”
田一郝凑上前来：“没想到啊，怎么回事啊，我瞧那谈青性格不挺好的嘛。”
“怎么说呢，是关于东昀他妈妈的事，我感觉他俩之间有点误会。”
田一郝点头示意自己清楚，刚刚比了个“OK”，程东昀就进来了。
“走了，不玩了。”说着，程东昀拿起衣服外套便推门而去，下楼，走出宋明昊所在的小区，沿着小镇的街道走着。
夜幕低垂，路旁的烧烤店已经开始营业，烟熏的孜然味道在上空缭绕，街道的店开始亮起灯来。前面的一家汉堡店凭借耀眼的灯光在街上格外亮眼。
程东昀在玻璃窗前停了下来，朝里面望过去，都是些家长带着孩子们在那儿。小孩子们坐在白色餐桌前大口地吃着汉堡，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记忆中，似乎谈青也是很爱吃汉堡。他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继续往前走，汉堡店也逐渐在夜色中变得模糊。
时间总是给人恍恍惚惚的印象，六月的气息已经布满彭市。夏天到了，肩披世人的期待。那个时候，许多人都渴望着热烈美丽的夏。
谈青同班的好友郑宇博屡屡触犯校规校纪，被遣回家反省，当天晚上便发消息托谈青找人帮忙把落下的讲义和作业送来。
谈青坐在书桌前左思右想，和郑宇博一个小区的，她认识的也只有程东昀了，看来，只能找他了。她在心中一笑。
这个夏夜，满怀期待的姑娘久久难以入睡。漆黑的窗外，树上已经有了蝉，声声蝉鸣更是让谈青的心也变得兴奋，心情随着蝉声，起起伏伏。
第二天，谈青因为睡得太晚，赖床了好一会儿，来到学校时，还有两分钟便要上课。
课堂上，即使看着枯燥无味的书本，也产生几分喜悦。这种状态并没有影响她的专注度，只是让她转头看挂钟的次数变得多了些。
终于熬到上午的大课间，还未等老师离开教室，她就拿起早早包好的讲义快步走出教室，逆着人流上二楼，穿过连接两栋楼的走廊来到八班。
谈青透过教室窗户朝里面寻找着，程东昀就坐在倒数第二排，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打着哈欠，整个人懒洋洋的。
程东昀看见了窗外的谈青，自知女孩估计是找他的，便走了出去。
他靠在门框上，脸上带着笑意：“怎么了今天？”
见他面带笑意，谈青也轻松起来：“帮个忙。郑宇博回家反省去了，你把讲义带给他吧。”说着递出讲义。
程东昀接下讲义，低头看了看，问道：“他不成绩挺好的吗，犯什么事了？”
“我们英语小自习都是要默课文，他回回偷懒，自习课的时候抱着小说就去厕所偷看了，没想到这次中途王主任过来上厕所，被逮个正着。”谈青笑了起来。
“这家伙。”
说完，他看了看面前的姑娘，眯着眼睛又仔细看了看：“胖了啊。”
谈青也没生气，摸了摸微微脸上的肉，说：“被你发现了。”抬眼对上程东昀的一双眼睛。少年凤目明澈，最是迷人，她极为喜欢他的眼睛。
“你的眼睛真好看。”谈青忍不住小声夸赞。
程东昀被她的话逗笑了：“你眼里就没有不好看的。”
“哪有。”她小声嘟囔。她贯不会夸奖什么，若是真的当面夸奖出，定是真心喜欢和赞扬。她不说谎的。
生物老师刚刚下课，从门前经过。
“老师好！”程东昀突然大声问好，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
那位老师瞥了瞥他：“下次别这么打招呼了，保不准哪天就被你吓得走了。”
老师又看到一旁乖巧的谈青，更恨铁不成钢道：“你也好歹向人家谈青学习学习，人家生物次次满分。你看看你，整天净整些没用的王八图。”
说完，老师朝谈青笑笑点头，便离开了。
“老师再见。”女孩规规矩矩。
“您老慢走，不送喽。”少年依旧不着调。
看着生物老师的背影，他“啧”了一声：“怎么差距那么大呢。”
谈青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温声道：“没少为生物熬夜。”
程东昀也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道：“谁没有。”
他还没少为游戏熬夜呢。
谈青温柔地笑了笑，心想，没救了没救了。
四）
周佳月最近又发现了一个帅哥，这是她帅哥名单里的第四位。每个帅哥在周佳月这儿都有自己专属的名号。
第一位，无可替代的男神——宋宋，地位最高。
第二位，五官端正，眼眸深邃的“初恋小哥”。为什么是“初恋小哥呢”，按照周佳月的原话是：“他给人的感觉和我梦里邂逅的初恋很像。”
第三位，五官柔和，光照下明月清风般的“周五小哥”。顾名思义，这位是周五体育课才能遇到的。
第四位，新晋男神，浓眉大眼的“心动男嘉宾”。
周佳月与他相遇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课间，那段时间每层楼的饮水机都停了。每个班每天大课间凭着分发的水票到二号楼和三号楼之间的广场兑换一桶水。周佳月带着班里几个瘦瘦弱弱的男生像往常一样搬水，恰巧三年级二班的一个男生刚刚下楼。
心动男嘉宾手拎空水桶，被几个朋友拥簇着姗姗而来。她呆呆地盯着，痴了神。
就这样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一天，他进入了周佳月的帅哥名单，地位仅列排位第一的男神之后。
周佳月跑到教室，气喘吁吁：“谈青，走，看帅哥。”
谈青手里正捣鼓着今早新装的一小瓶提神醒脑的青草膏，准备拿给宋明昊，和二楼的程东昀。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是芳心萌动的时候，帅哥对她们的吸引力自然大。谈青很快将桌子上的青草膏塞进口袋，跟着周佳月跑向广场。
“哪儿呢哪儿呢？”
“怎么人不见了？”周佳月左右张望，虽未寻到他，却看见了自己的“铁子”和宋明昊几人晃晃悠悠地下楼。
“老铁”关飞飞看到了周佳月，主动挥手。旁边的宋明昊也注意到她们，歪头傻乎乎地也挥手，相比旁边的关飞飞，未免显得呆萌。
“青，你说这两人同样是挥手，我感觉宋明昊咋那么像——”
“隔壁村二傻子。”谈青接上。
两人拍手，“果然，懂我的只有你。”
宋明昊是一个高瘦且戴着眼镜的男生，下颌角微微收起，给人一种“网游包夜少年”的感觉，毕竟那黑眼圈很是明显。每次他去办公室，总有老师调侃：“哟，昨晚去偷谁家的鸡了？”
而关飞飞的脸就比较圆润些，微胖的身材，很狂野的长相，刺猬头，让人感觉这人的脾气不好。周佳月和他从小认识，她总说：“关飞飞不应该叫关飞飞，或许叫关张飞比较合适。”
这话，关飞飞听了不止一次，从刚开始的暴躁愤怒再到后来的毫无波澜，经历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关飞飞的运动细胞不错，就是在篮球方面一般般，有时候让人忍不住地尴尬捂脸。
今天，关飞飞不知道从哪儿整了个墨镜，来到两位姑娘旁边，甩手戴上。
“关飞飞，你这是要干什么？”周佳月问。
“有点事，大哥我出来对付下。”他手插进兜里。
两位姑娘无奈，对于他这种“中二”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了。
“你们呢，出来领水？”旁边的宋明昊今天说话用起了台湾腔。
“早就领完了，出来看帅哥呢。”周佳月回着。
“你们俩，我也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宋明昊摇头。
“咱学校的心理老师不是说了嘛，‘这个年纪，大家都喜欢看帅哥，因为这能让我们产生快乐和愉悦感，很正常，谁不喜欢帅哥？老师也喜欢，但是大家要理性对待就好。’难道你们当时没去听老师的讲座？”
周佳月说的的确是事实，这就是上周的事情，全校的人都去听了。宋明昊、关飞飞也无话可说，敷衍地点点头。
这会儿，将近十点，太阳正好。谈青忽然想起自己兜里的两瓶青草膏，掏出一瓶递给宋明昊。
“这是什么东西啦？”他依旧用着台湾腔。
“提神的，困了就涂在眼角下，不要涂在太阳穴。”
当然，涂在太阳穴确实有用，但眼角下一击制敌，物化结合，直接熏上眼睛。这不就效果加倍吗？谈青想着。
兜里另一瓶突然显得硌硬人，谈青有些心慌，犹豫不决。
她还是掏出了第二瓶，语气平淡：“这个你回去捎给程东昀，告诉他上课困了就涂在眼角下。”
宋明昊接下，收进兜里，没有多问。
谈青舒了口气。
几人告别。
谈青抬头望了望对面的二楼平台，转身和周佳月回了班级。
“数学作业布置下来了吗？”周佳月在路上问。
“嗯，今天的有点多，下午第二节课之前交。”
“今天是星期四吧，哎，又到了一周一次的红烧肉时间，军训那会儿红烧肉多好吃，现在的就有多难吃。”周佳月吐槽着。
星期四？原来今天已经周四了。星期四上午最后一节课，好像是九班的体育课。谈青在心里想着，不禁多了些期待和喜悦。这几个月来，周四这天常能在食堂里去班级饭桌的路上遇到他，她总会故意在水池附近等待，悄悄地歪着头朝食堂北门看，直到九班的人成团地出现，才开始从水池往饭桌走。这段路里，有足够的时间让她和他迎面相遇，足够让她笑着和他说一句“好巧”。
十二点钟，周佳月由于要在食堂值日，便先一步去了食堂，谈青则在人流的后面踩着午饭时间的末尾音乐踏上食堂的台阶。
撩开厚重的透明帘子，饭菜味和食堂的闷热气息萦绕在鼻间。她如往常般，径直去了水池再次冲刷自己的饭盒，不时抬眼注意北门的动静。她也记不清，这是这学期里第几次在这里伺机。
北门的帘子被掀开，谈青看过去，正是九班的几个人，随后一群接着一群，都是九班的面孔。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单方面认识了九班的大部分人。
关上水龙头，谈青开始沿着从北门旁经过的那条路回班，那条道不长，距离北门大概八米，道很窄，中间还放了一个大号的剩饭桶，致使这条道更加拥挤。
众人中，唯独她的方向是逆着的。她靠墙站着，先等九班的人过去，也在等那个人下一秒出现在食堂。
一小会儿后，人潮散去，他依旧没出现。谈青抬起脚，沿着小道走，她有一种预感，下一刻，程东昀会出现。
果真，一只拿着和她同款蓝色饭盒的手从帘子的缝隙中穿进来，慢慢撑起了厚重的帘子，谈青露出了笑意。
片刻后，刘海微分的程东昀出现在她的面前，两个人迎面而遇。
“来那么晚啊。”谈青主动开口，见到程东昀后，笑容更是收不住的灿烂。
程东昀低头看向她，面上含笑，纳闷道：“笑什么？”随后，用手轻轻推拥了她的头，便快步走去。
谈青也不恼，在原地愣了几秒，便傻乎乎地笑着回去了。因为一见你就笑啊，她在心底说着答案。
今天餐桌上有红烧肉，作为桌长的谈青在大家都盛完一轮肉后，心情格外好地把剩下的大块肥肉分给了几个爱吃青菜的家伙。几个家伙哀怨地看着她。
学校或许很清楚食堂做的红烧肉难吃，又给大家每人准备了一个桃。
“桃留给你们了，别在心里咒我了。”吃完饭，谈青丢下自己的那个桃去了水池，路上不时往九班餐桌瞟过去，程东昀还坐在位置上扒着饭盒里的饭。
今天把握的时间不好，正赶上水池高峰期。谈青被几个虎背熊腰的高个子“壮汉”同学挤来挤去，好不容易才排到一个空位置。
正冲洗着自己的饭盒，一个熟悉的身影接替旁边的位置，一手拿桃一手拿碗。
他们常在食堂水池相遇，有的巧合是谈青创造，可另一半呢？是程东昀出于什么心思呢？谈青想不明白。
“你的桃呢？”旁边的人疑问。
“给别人了。”
“别怕胖，你也不瘦了，不怕那点儿。”他开着玩笑。
“你真烦人真烦人，我那是牙龈不好，吃它会流血。”姑娘有些嗔怒。
片刻，她又开口：“我兜里有糖，你自己拿。”
“你不吃啊？”
“我胖，再吃以后嫁不出去。”她语气轻轻，用着他的话回怼着。
程东昀爱吃糖，把桃放进冲得差不多的饭盒里，用未沾湿的那只手小心地伸进谈青的左侧口袋，轻轻翻找。
程东昀本就是站在谈青左侧，听到后，手臂微微环住谈青，伸向谈青另个口袋，动作轻轻，而后掏出被她暖得温热的糖。
“哟，QQ软糖。我更喜欢巧克力。”
“别挑了，巧克力这会儿天都成巧克力酱了，您就凑活吃吧。”
程东昀将一颗糖塞进自己嘴里，满足地笑了笑，低头又撕开一颗糖的包装，食指和拇指夹住糖，站在短发女孩的身后，露出半截的手臂从后面绕过，那颗糖直接塞到她的嘴里。
“吃吧，又不是真胖。”
午饭结束，谈青脸上挂着笑地回教室。其间，到小卖部买了两瓶水和一个鸭脖。一瓶水是她的，另外一瓶水和鸭脖是周佳月的。今天食堂的饭，味道并不好，估计周佳月也没有多吃。
她把东西放在了周佳月的桌子上，此时，周佳月估计还在食堂值日。
桌子上一摞书里，还夹着一张数学老师的样卷，上午从办公室回来的时候，刘国庆让她抽时间送到楼上的四班，告诉四班课代表一些话。
谈青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钟，快去快回吧，于是拿起卷子快步走出了教室，上了楼梯，抵达二楼。
此刻，二楼还是有些喧闹，不少学生你追我赶地打闹着。除了平时接水，她很少会来二楼。
穿过走廊，最终停在四班的门口。
四班门口，嬉耍的人很少。从前后门出来的，大多都是朝着厕所的方向去。透过后窗往里面看过去，里面的学生许多都坐在位置上写着作业，有的围成一团，讨论着什么。看来，人家实验班，就是和他们这些半吊子班的氛围要好。
她又看了眼离窗子最近的几个位置。是几个男生围在一起，面前是象棋棋局。
彼时，他们正在好奇地看向她。
谈青不好意思地笑笑，举了举手中的试卷。
其中一个离后门最近的戴眼镜男生起身走了过来，站在门口，问：“有什么事吗同学？”
“我来送试卷，麻烦叫一下你们的数学课代表。”
那位同学点点头，转头就冲着棋局前的几个人喊：“方正扬，找你的。”
一位高瘦的男生走了出来，穿着一身校服，五官好看。谈青没再多看，把卷子交给了他，缓缓道：“同学，我们老师托我告诉你，下午上数学课把最后两大题写在黑板上，你们老师会来得晚一些，你们先做这两道大题。”
“好，麻烦了。”方正扬看着她温声道。
“没关系。”谈青对他笑笑，没再停留，转身回班。
方正扬目送着她离去，直到背影消失不见。
中午的作业不算多，谈青做完后，刚刚好，响起了午睡的铃声。
一班的人听到这个铃声像是解放了一样，放下手中的作业，统一动作，趴在课桌上。靠窗户的李晓明，像往常一样从座位上起来，在教室转了一圈，拉上了绿色窗帘，班里也有了种绿色的暗。
头顶的吊扇转着，一楼算得上凉爽。前一会儿自习的窸窣讨论声此刻全然消失，教室里很安静。
谈青写着读书笔记，也随之静下了很多。
约莫过了小十分钟，写完了笔记的最后一句，谈青甩了甩累了一个中午的手，抬起头，眼神放空。
“吱——”谈青被声响吸引。
教室前门被午风吹来，露出一道能看到走廊的缝隙。缝隙外，是一道被遮住大半的熟悉身影。
那道身影离前门越来越近，最后，他轻轻打开了前门，手里拿着笔和记录板，下巴略微抬起，检查着教室里的纪律。
谈青直身看着他，心率加快。她期待他朝她这边看过来。
程东昀慢慢把目光移到了谈青的身上，毕竟，教室里只有她还没有睡，直直坐着，格外显眼。
谈青冲他微微笑了笑，做着口型：“不、要、扣、分。”
门口的少年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明确回答，转身便关上门离去。
但谈青知道，他看懂自己的口型了，而且，他真的会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