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TRA 02——小H篇
不怕遥远与孤单,未来是自己选择的权利
不考公务员上大学做啥。
这是妈妈在小H十六年的学业生涯中,对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十六年来小H都没有离开过魔都,她也很想到外面去看看,但无奈亲爹妈不给机会。以前的高中同学分散在五湖四海念大学,她守在家中简直快闷出抑郁症来。
大学的法学专业是妈妈选的,毕业之后,小H找了自己感兴趣的影视方面的相关工作,但隔三岔五就收到妈妈发来的要她辞工的消息,被逼着看了几眼司法书,去参加法院公务员招聘,笔试不知怎的就拿了第一。
跟小迷糊、花田难得聚在一起的时候去吃麦当劳,花田点了巨大汉堡无比崇拜地说:“我对你的仰慕之情犹如此汉堡,高高在上就是为你而创的词啊!”
“你是不是作弊了?”小迷糊问。
小H简直要疯了:“我就是作弊了啊,好几道题我故意选错,就是不想考上,想着我妈就没辙了,这下倒好。”
“其实公务员也挺好的。”小迷糊用下颌指指埋头狂吃东西的花田,“还有人想考考不上呢。”
花田举手:“不好意思,我是志不在此,《我为什么而活着》里也说了,痛苦呼号的回声在我心中回**,饥饿的儿童、被压迫者折磨的受害者、被儿女视为可厌负担的无助的老人,以及充满孤寂、贫穷和痛苦的整个世界。”
她义愤填膺:“所以,我找到了人生方向,我是要为大地,为世界人民而活!”
小H、小迷糊:“……我看你棉花还是摘少了。”
在两个闺蜜的建议下,小H在二轮面试的时候特地穿得很随便,头发也是油油的,但是语言表达方面她控制不住自己,各种侃侃而谈,出来就后悔自己话多。
不出意外,面试过了。
那几天,小H瞪大眼睛躺在**,好想天空飘来一行字:
H,女,卒。
小H正式上岗前三个月,都还是蒙的。
要不是每次回家,邻居热络地上来握手:“哎呀,囡囡厉害的呀,随随便便就考上法院啦,晚上到阿姨家来吃饭好不啦,给我们家弟弟分享下经验。”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走上了公务员道路。
她在办公室发呆的时候,曾爷给她扔了一沓案卷过来:“检察院提交上来的,这次跟着学习一下吧。”
曾爷是小H直属领导,快五十岁了,干过几年警察,后来转到法院立案部门,底下的人大都二十几岁,尊称他为长辈就叫了“曾爷”。
“晚上聚餐啊,再不要找借口不来。”曾爷敲敲桌子走了。
“Yes sir!”小H无力瘫倒。
聚餐定在了世纪大道,去了那儿才发现原来是部门里一个男同事过生日。小H拉过曾爷:“您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啊,我都没准备礼物。”
“他不让说,就叫大家过来吃个饭。”
“那,好吧。”
吃到中途,小H发现不少人都带了礼物,实在觉得难堪,就偷偷溜出去想在附近买些什么。在一家文具店门口,她看到了马路对面站着熟悉的人。
小H挥手:“嗨,陆总!”
响沅刚将客户送上车,远远看到小H,跟同事告别后他过了马路,不知怎么脚下没站稳,小H扶了一把:“你这是喝酒了吗?”
“喝了点。”
“看着不像一点啊。”小H觉得他精神状态不是那么好。
小H说了下同事过生日,出来买个礼物,响沅就陪她到文具店挑了一支钢笔。临走的时候,小H还有些担忧:“你没事吧?”
“没事,有代驾,上车休息一下就行了,走了。”
她几乎没见过响沅醉酒,那是第一次,后来好巧不巧又遇到几次,响沅为了事业再起,没日没夜工作应酬,好多次和小迷糊聊天,她也沉默不多说。
所以,小H就更不好再多问什么了。
在法院,到了吃午饭时间,山竹竟然找来了。
“H法官,请吃顿饭吧。”
小H作势要抽他:“别乱叫,你姐姐只是个打杂的。”
两人在法院食堂吃饭,山竹跟发现新大陆一样:“哇,这个油豆腐塞肉做得好好吃啊。”
小H龇牙:“你给我声音小点,丢死人。”
快吃完的时候,山竹说了来意:“下午你跟我去个地方吧。”
“去哪儿?”
去哪儿山竹没有说,反问她:“那个妻子杀夫案是不是在你这儿?”
小H想了一下:“对,已经排期了。”
杀夫案是曾爷让她学着走流程的案子,公诉书上说被害人长年酗酒、赌博,还有暴力倾向,妻子受不了家暴,残忍将其杀害。
那个妻子已经被公安机关逮捕,当时山竹也在逮捕现场。
下午山竹带小H去了一所中学,蹲在篮球场边看一帮男孩子打球,山竹惆怅:“让我想起了以前上学的时候,也是打了一手好球。”
“得了吧,就你。”
“还小看我,我现在可是业余篮球赛最有价值球员,金奖杯还在家里摆着呢。”
小H说:“你到人家陆响沅面前差远了。”
“我就说你还对我姐夫存有非分之想,再这样,我就告诉安念念了啊。”
山竹是开玩笑的,小H有些慌,她放大声音:“再胡说八道手撕你信不信!”
“你看那个男生。”山竹突然指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男孩高高弹跳起,进球之后露出爽朗的笑容。
“这是受害者的大儿子,念初一,还有个小女儿,就在这所学校,念五年级。”
小H见到了受害人读五年级的小女儿,长得十分可人,性格比哥哥还要开朗,尤其是手工做得特别好,学校的作品展示栏的榜首就是她。离开学校之后,山竹问小H:“你说爸爸被杀,妈妈入狱,他们还能这么开心,跟没事人一样。”
“这也是有原因的啊,不是说爸爸经常打妈妈吗?孩子的心里悲痛起来,就是希望坏人能够消失。”
“那她妈妈呢?”山竹又问。
小H回:“我又不是警察,我怎么知道。不是孩子妈妈都自首了吗,你还纠结什么?”
山竹又捋了一下案子前因后果,被害者是在离家不远处的巷子里被发现的,当时那几个路段都没有监控,被害者大概是晚上十一点多被害,早上五点多被人发现的。尸检体内含有酒精,应该是生前喝了酒才回家,他的身旁还有个袋子,装着新买的手工材料,看着像是给小女儿的。
当时做口供的时候,大儿子说跟妹妹在家,写完作业九点多就睡了,他不知道爸爸妈妈有没有回来。妹妹的口供也差不多,但是山竹发现,妹妹的脖颈上有瘀青。
“应该是爸爸打的吧。”小H说。
“假设是爸爸打的,那他应该不怎么爱孩子,但如果不爱孩子,他还给女儿买礼物。”
小H听着有些糊涂:“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那个伤,也有可能是别人造成的。”
山竹跟检察院还在沟通,让小H部门拖延送审的时间,曾爷又细细地看了案子:“你这朋友以为法院是我们开的吗?想干什么干什么。”
山竹约了被害人的小女儿吃冰激凌,山竹笑问:“你也不怕我是坏人。”
“我记得你,你是那个警察叔叔。”小女儿十分有礼貌,还点头说谢谢他给买的冰激凌。
山竹跟她聊了一会儿学习和近来生活状况,佯装随意问起那次见面脖颈的伤痕。小女孩神色有些慌张,山竹还未说些什么,她便摆手:“爸爸无意伤我的,跟妈妈没有任何关系。”
“哦,这样。”
一提到妈妈,她的目光就无处安放,连气都不敢喘,生怕说错话抑或掩盖什么。
谈话结束后,是男孩来接妹妹的,他将妹妹拉在身后,满是警惕:“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单独跟陌生人在一起,更不要吃别人的东西。”
“我知道了,哥哥。”
小女孩跟哥哥走后,还偷偷回头冲山竹挥手,甜甜一笑。
山竹基本可以确定小女孩的伤不是她爸爸造成的,如果预想没错,应该是妈妈。
如果妈妈经常动手打孩子,那么她被抓了,孩子们没有太大反应,倒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孩子已经在替妈妈隐瞒,可能是不想让她多加罪名,虽然起不到什么作用。
山竹与她谈过之后,觉得之前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曾爷家的外甥女来过法院一次,在办公室里做手工的时候,小H看到塑料板雕的小房子,忍不住说:“这刀工不错啊,漂亮。”
“这不是我的,是同学的,她叫甜甜,手工做得可好了,获了好多奖呢。”
甜甜这个名字十分耳熟,小H确认了下,确实是杀夫案中被害人的女儿。后来曾爷进来收拾要下班,陪着外甥女玩了一会儿,突然转身跟小H说:“那个杀夫案的尸检报告在哪儿?”
那晚曾爷和小H都在办公室里,曾爷手上还拿着外甥女的小刀,细细地看着,他说:“报告上说,被害者的腹部多处被利刃划开,但是开口处却稍微细长些,后面刀口又深又宽。”
小H很快就给山竹打了电话,山竹还带来一个重要消息,被害者遇害的时间,有住户开门放垃圾的时候无意看到两个人的身影。这无疑是一枚重磅炸弹,山竹跟曾爷回顾了案发现场,他们最终推测,凶手应该是两人作案。
妻子在撒谎,儿子女儿或许也在撒谎。
山竹大胆推测:“那么另外一个凶手极有可能是孩子中的一个。”
曾爷点点头:“那我倒是有个办法,不妨试试。”
山竹前去领取凶手的作案工具,是一把长32.5cm,厚2mm的家用厨房刀具。这期间由同事分别将被害人的儿子和女儿隔离,分开进行审问。曾爷说,孩子不像成人,这种形势下心理素质就会变差。
曾爷亲自跟相关部门沟通案件审核进展,小H跟在后面倒是没什么事情,反倒像是在看戏,曾爷问她:“你倒是一点不操心。”
“唉,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没意思,要不是山竹,我都不想跑。”
曾爷看着她,半晌才开口:“你觉得没意思还考进来做什么?今后的几十年,你也打算这样没意思地度过吗?”
“不是……”
“如果是为了公务员这好听的名头,我看你还是辞职吧。毕竟我们吃公家饭的,就要给公家卖力,你这上班一天吊儿郎当的样子,自己不觉得烦吗?”
看来曾爷早就看她不爽了,最后叹口气:“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人生那么多大道理,你有的是时间去悟。”
曾爷和小H去公安局,出了电梯就要往审讯室去,小H余光瞥到楼梯口闪过两个身影,因为不太确定,小H跟走远的曾爷说:“我上去看一下,刚刚那两个好像是熟人。”
等上了天台,小H这才发现是甜甜和她哥哥,他们回头也看到了小H。
“你们怎么在这儿?”
两个孩子站在天台边上,这个举动让小H一颤,她悄悄从口袋里掏手机,甜甜突然说:“你要是动一下,我们就跳下去。”
甜甜毫无表情的面容,阴冷骇人。
“你……”小H还摸不清思绪,她伸出手,“我不过去,但是妹妹,你能先下来吗?哥哥,你怎么能让妹妹站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呢?”
哥哥这才拉了拉妹妹的手说:“妹妹,先下去吧,没事。”
“你还不懂吗?”甜甜的表情不是她年龄该有的肃穆,她看着小H,“他们在给我们下套,你刚才在审讯室已经被骗了。姐姐,你们大人可真会骗人啊。”
小H试图靠近,想安抚甜甜:“我知道爸爸的死对你打击很大,妈妈也要离你们而去,但是你还有哥哥啊!你跟哥哥要好好地生活下去,这样妈妈才能放心。”
“谁要她放心。”甜甜怒喊,“她总是像打狗一样打我,说我没用……我要她死!”
哥哥捂住她的嘴:“妹妹……别说。”
甜甜拍掉哥哥的手,撸起袖子给小H看,两条胳膊上触目惊心,满是刀割伤痕。甜甜的眸中没有一丝泪,她咬牙切齿:“我受够了,他们都死了的话,我真是太高兴了。”
“甜甜,”小H的手没有放下,因为两个孩子已经靠近天台边缘,她还在努力游说,“你可以先下来,不管发生什么或是你做了什么,我都能帮你,山竹叔叔也能帮你,还有曾叔叔,他外甥女跟你还是同学啊,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甜甜只是瞬间动容,她问:“你们还会帮我吗?”
“当然会啊。”小H直接上前一步。
甜甜没有排斥,就在小H靠近他们的时候,甜甜伸出手来,小H这才叹口气。可下个瞬间小H便感到钻心的疼感,从右手掌袭来,她下意识握住那只手,鲜血汩汩外流。
她抬头就见甜甜狞笑,拿着的手工刀还在滴血。
“既然那么想帮我,你就去死吧。”
甜甜伸手就去拉小H,企图将她推下天台,哥哥慌了,想劝阻。甜甜怒吼:“她已经知道了,说出去我们就惨了!”
小H可能是蒙了,完全没有反抗意识,脚跟一软,在跌落前求生本能让她抓住了天台栏杆,身后响起了曾爷的声音。恐惧从四面八方袭来,滴血的手都已经软得厉害,她紧紧闭着双眼,根本无法听清上面在说些什么。
直到曾爷拉住她:“抓紧……”
“曾爷……救我,我腿软,害怕。”
随后是山竹跑了过来,跟曾爷一同将她拉上来,后来局面如何发展都顾不上了,小H吓得只管号哭。
“我的手……差一点就死了,把那个死孩子给我拖过来,今天我不打死她,我不姓H!”
在医院的时候,小迷糊在病房外把山竹骂了一通,认为这个事情就不该牵扯小H,现在她受伤卧床,手心缝了八针,医生说险些割到筋。
小H还惊魂未定,跟山竹说:“一直以来你都做那么危险的工作啊,我以为你每次只是抓抓小偷通通下水道而已。”
山竹瞥她:“你以为呢。”
“甜甜和她哥哥怎么样了,你们有没有问出什么来?”小H问。
山竹拉了一张凳子坐在一旁,这才细细说了全过程。
山竹本想拿凶器过来试探哥哥,同事在问哥哥话的时候他却有些焦躁不安,直到跟他说妹妹有嫌疑的时候,他变得激动,反复说跟妹妹没有一点关系。
哥哥一直盯着手表,他和甜甜分开的时候,甜甜跟他说二十分钟还没问完就说想上厕所,两人于是会合。负责甜甜的警察什么都没问出来,反倒是哥哥那边因为担心,露出嫌疑让工作人员怀疑上甜甜。
他们怀疑,与受害人妻子共同作案的,是甜甜。
但事实却不是。
小H最直观、清楚地看到甜甜愤怒的面孔,她十分痛恨妈妈。在天台上的时候,警方将妈妈带来了,早在审讯前山竹就向上面提交重审犯人的申请。哥哥见到妈妈憔悴的样子有些不忍,他终是在妈妈和妹妹之间做了选择。
他后来告诉警方,大概是在妹妹两三岁的时候爸爸开始酗酒不顾家,妈妈受尽旁人的白眼和丈夫的毒打,没人的时候就拿妹妹出气。长久以来,甜甜的心里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她想出一个方法,能让自己不再受苦。
她哄骗疼爱自己的哥哥,为了不让妈妈受苦,要将爸爸杀害。
两人在巷子里的时候,甜甜趁爸爸意识不清用手工刀刺入其腹部,哥哥当时担心爸爸身上的小刀痕会引起注意,拿着家中的刀具又在三个伤口上重重划开,这才致使毙命。
临走的时候,哥哥因为慌乱惧怕,没有看见甜甜把一套新的手工材料放在爸爸身边,她的目的深远却清晰,她要人知道爸爸爱她,自己身上的伤痕也绝对不是爸爸造成的,这样大家都会怀疑到妈妈身上。
甜甜一直跟警方解释:“我的伤是爸爸弄的,跟妈妈没有一点关系。”
此地无银的戏码,是纯真的小孩子惯用的筹码,大家显然不会怀疑两个孩子,尤其是妹妹,父亲那么爱她,还会给她买喜欢的东西,还有什么理由去杀害爸爸呢?
这一切便让妈妈陷入困境,这世上没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警方上门的时候,她看着哭泣的女儿和儿子,即使心里清楚也不会多说什么,她跟儿子说:“照顾好自己。”
面对甜甜的时候,她什么都说不出。
哥哥至今都不知道,妹妹根本不是为了这个家,她是要这个家彻底崩塌,爸爸有罪过,但妈妈才也是她的最终目标。
小小的她,竟然那么心深。
小H跟甜甜再次见面的时候,甜甜的脸上只有冰冷。
“你那么讨厌爸爸妈妈吗?”
面对小H的提问,甜甜抬起头,点点头:“对。”
“你小小年纪……”
“姐姐。”甜甜打断她,“我小小年纪是不是就活该被打,每天我只要回家,如果爸爸喝酒了,我一定也遭殃。这些年,妈妈挨了爸爸多重的打好像都要偿还到我身上。我的哥哥,他不仅要照顾我,还要照顾爸爸妈妈,他也好累啊。”
小H沉默,甜甜突然笑了:“我说了,你也不懂。因为大人,从来不会问我们。”
也许因为甜甜的世界照不进光,她无法感受爱和善良,但是黑暗却能让她成长,变得越来越悲凉而要与荆棘共生。可能众人无法原谅她,小H却认为,只要给机会,甜甜或许可以重新认知世界。
曾爷还带外甥女去看过甜甜,给她送好看的图书和文具。甜甜跟曾爷的外甥女还有说有笑,那笑的模样,就是天真烂漫的样子。
曾爷在医院的时候跟小H说:“要不你趁这个机会辞职吧,你妈妈一定能答应。”
“老大,你怎么老怂恿我辞职啊,人家领导都怕的呢。”小H不满。
“一个没有真心的下属,不要也罢。”
“我还没有真心,我的手差点废了!”
曾爷伸个懒腰,他侧头:“国家也给你算工伤了啊,你每次上班溜号国家可没扣你钱啊。”
小H被说得有些羞愧,举着手装疼嗷嗷叫:“不行了不行了,我得躺下休息了。”
曾爷翻白眼:“你伤的是手又不是腰。”
小H康复出院后,身旁的“狐朋狗友”为她操持了一桌除霉运的宴席,吃吃喝喝最后就剩她和山竹还有小迷糊。
山竹突然冲小H挑眉一笑:“喂,我有个同事看上你了,你们要不聊聊?”
“你神经病啊。”
“真的,你天台的事迹都传开了,我同事就深深迷上你了。”
小H杯子一掷:“我反正不想找警察,高危职业。”
小迷糊凑在一旁问:“你同事照片有吗,我看看。”
随后山竹就拿出手机,翻了几下,小迷糊接过一看,皱眉:“就这个,我看算了吧。”
山竹不高兴:“怎么说我兄弟呢,我这兄弟不要太好哦,这难道不是小H喜欢的类型吗?”
小迷糊摇摇头:“不是。”
“那什么类型你说?”
“反正就不是这种类型的。”
小H啧两声:“你们差不多行了啊,三十岁之前我没想找男朋友,我想把心都放在事业上。”
“你就吹吧。”山竹说,“谁那天问我辞职了,能不能去卖玉兰花和茉莉花手环呢。”
“你不要瞧不起我啊,我表姐就在地铁口卖过,赚了好多钱呢。”
小迷糊看着两人拌嘴说:“你们俩从上学就开始吵,吵到现在,怎么就没有凑成一对呢?”
“那是因为姐姐我眼睛还没瞎。”小H耸肩。
小H和山竹虽然时刻互损,却是处得很好的朋友,山竹还跟小H说过很多关于公安局的故事,其中就有一件关于曾爷的。
局里老人说曾爷在干警察的时候有一个很好的搭档,两人私下也是好兄弟。曾爷当时年轻气盛,只是觉得警服穿上威武霸气,工作也都随心所欲,一般很多重要的任务上头都不会分给他。
直到有次接到报警,居民楼起了纠纷,发生持刀砍人事件,曾爷是和搭档一起去的,因为现场观察不仔细,反被人挟持,搭档和嫌犯在厮打中不幸意外身亡。当时曾爷把人打得半死,最后也受了处分。
自此之后,大家觉得曾爷可能会辞职,但是他没有,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多年在岗位上坚守,有时为了抓逃犯,三四天不吃不喝。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大家觉得他牛气,就给他起了个“曾爷”的绰号。
曾爷那十几年如一日,他本该是能升到更高职位的,可是他却申请调离岗位,就是目前小H的部门领导。小H没少在法院听八卦,但从来没有听到关于曾爷的,听山竹说了之后,她根本无法将那个冷酷、沉默寡言的人跟现在的曾爷联系上。
上班后,小H多次偷偷看曾爷,曾爷后来忍不住说:“你别看了,我老起鸡皮疙瘩。”
小H溜到曾爷旁边,故意问:“您的曾爷名号怎么来的呀?”
曾爷反问她:“那你的怎么来的?”
小H想了一下:“我的太久远了,初中还是高中来着,忘了。”
其实小H这个绰号是她自己起的,因为觉得自己名字不好听,身边的女孩子都叫“子衿”“若水”“诗诗”啊,就她最接地气。印象最深的事情是在高中,一个男生记录同学们的信息,问她叫什么,她都说了好几次他还记不住,索性就胡说。
“我叫小H。”
男生说:“姓和名。”
小H慢吞吞说:“何素霞。”
男生想两秒:“嗯,你还是叫小H吧。”
曾爷后来听到这个段子笑得直不起腰,他拍拍小H肩膀:“你这个同学不错啊,还在你通讯录里吗?”
小H望天:“不怕你笑,不止在通讯录里,还在这里。”
她拍拍心脏的地方。
曾爷知道她没有交往过男朋友,干呵两声:“暗恋的人?”看小H没说什么,便想那就是了。但她似乎也不想多提那个人的事情,看来是无望了。
“你们年轻人,不是很容易喜欢一个人吗?换一个呗。”
小H扭头认真地说:“那您有没有听说过,喜欢一个人可能只需要一秒,忘记一个人却要一生。”
“那你就不要放弃啊。”
“我不是放弃,我是放手,放手不属于我的东西。有的时候我都讨厌自己想得这么清楚,看得那么开明,糊涂一点不好吗?任性一次不行吗?青春啊,就该死去活来对不对?”
小H虽笑,但眼底尽是忧伤。
曾爷替她觉得惋惜:“我是不太懂你们现在的想法,想来我们这一辈过得太平淡了吧。”
“就是平淡啊,我就是因为觉得平淡美好,友情、爱情、亲情,不一定轰轰烈烈才不会辜负,那种……放手,细水长流,您能懂吗?”
曾爷点头:“有点懂了,我好像被你这个丫头说得又起鸡皮疙瘩了。”
小H借机又问曾爷的名号,曾爷连呵两声:“行了,你一问我就明白你已经听说了,爷那么多年的警察又不是白干的。但是吧,你有自己的秘密,我也想保留回忆啊,咱们就都各自烂肚子里吧。再说了,我一把年纪,说这些矫情的话,怪硌硬的。”
曾爷就是不说多年前自己和兄弟的事情,只是告诉小H一句话:“因为后悔,才懂珍惜,对待这份工作就像对待人生,你付出多少得到多少。”他指指上面,“老天算着呢。”
小H不懂,她摇摇头。
“你要是继续工作下去,保不准哪天我心情好了就多告诉你一点,但可惜了,你不是要辞职了吗?”
曾爷端起杯子要去水房倒水,起身时小H哎呀嫌烦:“我没有说要辞职啊,我没有啊曾爷……那我继续干下去,你能说说吗……能不能啊?”
她在后面喊,曾爷冲她举举杯子。
那日下班,小H站在公交车站等车,前方路口亮起红灯的时候,一辆车停在她直对的地方,开车人的面容她再熟悉不过了,只是一瞬间,脑海里闪过年少与他的种种场景。
他上课时认真的眉眼,笑起来冰雪都能融化的嘴角,成绩优异、待人温和,他似乎浑身上下都在闪着光,让自己移不开一丝目光。
真的,你喜欢一个人,只需一秒。没有理由。
忘记他,不知要等多久。
回忆很深很长,但瞬间留下的吉光片羽让她忍不住想要握紧,她亲启唇瓣,想要喊一声:喂,陆同学,去哪儿呀?
但她没有,拿出手机翻翻,刷刷朋友圈,佯装自己没有看到。都这么久了,久到自己以为什么都忘了,生活与工作都没有让她变好,但是她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她相信这个世界总会有让她再次动容的人或事。
只要相信,总不会差的。
风从远方吹来,一滴眼泪,落在手机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