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柒柒之死
“我用我余生所有的幸福诅咒他们，此生不幸福。”
1
回到家没多久，姜程瑞打电话过来，那厮在里面急嚷嚷：“小贝，你可别把我的事告诉柒清晗，我不想她来烦我。”
我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心情又被带坏了，对着电话气吼道：“得了吧，你都把人家的心伤透了，还担心人来看你，你就真觉得柒柒这么贱，还放不下你？别把自己太当根葱了，柒柒没你想的那么无聊。”
“她放下最好！谁稀罕！”姜程瑞没好气地回道。
我用力地按断了电话，生气地将手机往**一丢，懒得理他。
小姜同学因为住院，跟学校请了好几天假，连期中考都没赶上参加。班上跟着他混的那班熊孩子一个劲地羡慕小姜因祸得福，不仅躺在医院常有美女殷勤照顾，还逃了一场严峻的大考。我只哀叹，没了小姜垫身后，我排名倒数起来，又得上升一名了。
一连考了三天，最后一天，就下午考了门英语，三点就结束了，学校难得大发善心，剩下几节不用上了，让直接来上晚自习。
早回去也是听我妈唠叨，我就想着要不要去校外的小店逛逛。想着找谁一起去，就看到几天不见的柒柒穿着骷髅头大毛衣，下面一条牛仔短裤，都入秋了，还光着两条细长的大白腿，倚在我们班教室后门笑着对我招了招手。
我屁颠屁颠地迎了上去，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喊道：“柒柒，你怎么来啦？”
柒柒露着两酒窝笑，手自然地勾搭着我的肩膀：“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西门那边开了家台湾奶茶店，听说很好吃，带你去吃。”
一听到吃的，我自然兴奋起来，一口答应了。跟柒柒走到楼梯那儿，碰上还没下楼的王琥他们。看到柒柒，那几个男生就笑得极为促狭，习惯性地调侃她：“柒清晗，有一阵子没见你往我们班跑了，就算姜程瑞有女朋友了，你也犯不着这么生冷嘛！找我们或者贝以南玩啊！”
柒柒抿着嘴微笑，不答话。
小姜的跟班就跟他们的老大一样，都是没眼见的主，看不出来我们不想理他们，只顾自说自话，一副很熟的样子，跟柒柒继续扯，一路上越说越离谱，扯着扯着就扯到小姜住院的事上了。
“柒清晗，你知道不，小姜上周六替他女朋友挨了一刀子，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说是突然撞上的混混，但我感觉没那么简单！我表妹上周来我家说了个事，她初中和陆夏还有林志申，还有我们学校那何烨北都上的这边第一附中。林志申还是何烨北他表弟，何霹雳的外甥，就是东海高中的老大，混得很开的那个，这一带很有名。他初中追陆夏，全校人都知道，后来两人还在一起过。我表妹也没听说他俩分手，听到我说陆夏搭上了我们小姜，特别震惊。最震惊的是，林志申上周也被围攻了，听说是他爸那边出了事，惹了些人。你说怎么林志申一被打，陆夏就又遇流氓。我就想，会不会是有人想对付林志申，然后又知道陆夏是林志申的女朋友，就想对她下手，结果就被我们小姜撞上了，白白挨了一下！”
“你古惑仔看多了吧！说得这么玄乎！姜程瑞不是被刀刺的，你说得这么夸张！”王琥不以为然地拍着说话那男生的脑袋道。
那人抱着头神色恼怒地回吼王琥：“你敲我的头做什么，我不也是担心小姜吗！小姜要选柒柒而不是陆夏的话，根本就没今天这个事。柒柒多厉害，我们以前遇到的麻烦，哪件事她摆不平。可人陆夏呢？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还净惹麻烦。一般混的学生，有谁真的这么狠把人刺成这样，肯定是道上的。你说大街上那么多人，陆夏就算漂亮，可总有比她更漂亮的吧，怎么其他人不见流氓调戏就她被调戏了，这事肯定有问题！”
耳边聒噪得很，净是王琥和人的争辩声。我脑子里嗡嗡地乱响着，有些难以消化那同学的话。
林志申和陆夏在一起过？他还是何烨北的表弟？总觉得这事要是真的，这里面的关系都能拍部狗血剧了。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柒柒，她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随意地往前走，对此事没发表任何看法。
这么安静的柒柒让我觉得有些慌乱，我忍不住张嘴问柒柒：“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柒柒乜着眼看我，弯着嘴角笑：“这事跟我无关吧。”
我干涩地张了张嘴，怔了会儿，说不出话来。很快，我就释然了，想想也是，不管是不是真的，关柒柒什么事呢。
看吧，小姜同学又自作多情了，还打那么恶心的电话，以为柒柒知道会不放心地跑去看他烦他。嘁，被我说对了吧，柒柒才没那么无聊。
想到这一点，我心里忍不住得意起来，偷瞄了下柒柒精致的侧脸，看着她脸上淡漠的神情，我就像被浇了盆冷水，再也高兴不起来。
以前，我曾无数次告诉柒柒，让她别喜欢小姜，让她对小姜死心，无数次希望她从小姜这棵烂树上解脱开来，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柒柒再也不像我熟悉的那样，那么在乎小姜，不要自尊不要脸面地挺他护他时，我竟然心生起悲酸来。
我终于意识到，我其实很喜欢过去我们三人相处的画面。柒柒缠着小姜，小姜傲娇地对人家不理不睬，偶尔纵容她黏几次，明明嘴上说不喜欢她，嫌她烦，可常会不自主地跟我提起柒柒。
这样的画面一旦消失，我难过得有些想哭。
不知不觉已走出了西校门，柒柒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小贝，我碰到个熟人，你先去对面买吃的吧，我去去就来。”
柒柒说着，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钱给我，我手伸在后面没接，有些气恼地看着她：“柒柒，你能不能别和小姜一样，老把我当孩子。我又不是没钱，为什么你们每次和我出去都不让我花钱，我都这么大了。”
柒柒拿钱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表情有些尴尬，忽而又笑了起来，硬是把钱塞进我手里，强势道：“再大在我眼里还是小屁孩，我可一直把你当妹妹的。小贝，你先去吧。”
拗不过柒柒，我拿着钱无奈地走上斑马线穿马路，然后将柒柒的钱塞进口袋，手里握着自己的钱包。
以前柒柒每请我吃东西，我都会跟小姜说，本意是想宣扬柒柒的好，让小姜对人家好些，可是总会被小姜骂没出息，然后没多久就会听到小姜骚包地喊“小贝，哥请你吃饭，要柒清晗跟你一起，就让她一块儿”。
一开始我都是觉得小姜钱多又充大款了，后来发现，其实他是在用这种法子变相地还柒柒对我的好。
从小到大，其实小姜一直把我当妹妹，柒柒喜欢他，所以习惯性地也把我当妹妹，所以两人都对我很好。可是我能看出来的东西，柒柒怎么会看不出来。柒柒喜欢这样，因为能和小姜多待一块儿。我也喜欢这样，老能蹭吃蹭喝。小姜也喜欢这样，常能通过打击柒柒得到莫名的自尊感。
后来我习惯性地接受柒柒对我的宠，柒柒习惯性地接受小姜这样的“报偿”，这样的关系，让我对柒柒有了依赖，柒柒对小姜也有了依赖。
可是这种看似常争吵，但实际很和谐的相处模式，被小姜一手打破了。
我一度以为，柒柒和小姜会这样一直纠缠下去，直到很久很久，小姜终于累了，发现自己其实喜欢柒柒的。
多么美好的想象，只有天真的我才会这么想。
在马路对面，我回头去寻找柒柒。
我总能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柒柒，那是多么醒目鲜明的一个女孩，那么漂亮，那么张扬，那么有个性，可是为什么小姜看不到。
我看着柒柒穿过人流，走向百米处的十字路口，看着她停在一个白衣黑裤的男生面前，看着他们并肩离去，并入夕阳的余晖中。画面美好却伤痛，只因为站在柒柒身旁的男生不是小姜。
2
从奶茶吧出来，一路找不到柒柒，打她的手机也没人接。我有些失魂落魄地端着两杯热奶茶回了学校，把柒柒的那杯放到了她的教室，然后一个人骑车回家吃晚饭了。
难得放学早，赶得及回去吃我妈烧的红烧肘子。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问自己，那天为什么馋，就知道吃饭，而没有沿路去找找柒柒。如果找的话，或许我能撞见她和林志申在谈些什么，或许能阻止他们来往，或许……柒柒就不会出事。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柒柒躺在血泊中，身上穿着她从未穿过的白色长裙，看上去清纯得很，像极了小姜钟爱的仙女，只是她身下那摊赤红的血液扎扎实实地刺痛了我。没多久，那躺在血泊中的人变得模糊起来，像是柒柒，却也像我，多看一会儿，就谁也不像了，陌生得很。
我害怕得忍不住哭出声来，总觉得不管躺在血泊中的女孩是谁，那画面都惊悚得让人心颤。
最后哭着却醒不过来的我，满身是汗地被我妈摇醒，我妈紧张地看着我说：“小贝，你怎么‘大姨妈’又弄**了。”
我呆呆地望着被我妈抽出来的那条脏掉的床单，说不出话来，感觉疲惫。
吃了止痛药，又喝了红糖水，最后还是躲在我妈怀里才睡着，没有继续做梦，可是睡得很不安稳。
小姜出院的那天，正好期中考试分数出来，其他几门分数都在我的预期范围之内，倒是物理，比我想象的好很多，竟然有八十二。何霹雳报分数的时候，还特意在全班面前表扬了我一下，感觉不好不坏。
这都是何烨北的功劳，如果不是他帮我补那么久的课，我肯定考不了这个成绩。因此，当天放学我就急匆匆地跑去高三教学楼找何烨北。想着正好是周五，晚上没晚自习，准备请他吃饭表达我的感谢的，结果刚跑到高三楼下，就看到小姜发来的短信。不用看人，光看那些文字，我就能想象出，姜程瑞发那条短信时，那种又贱又嘚瑟的模样。
“小贝，哥哥我出院了，晚上我爸在鼎上办了酒席庆祝我出院，你和你爸妈一起过来啊！请了很多朋友，咱们吃完，可以一道去唱K！”
我撇撇嘴，真心不懂姜程瑞为啥这么高兴。他惹上混混，被打伤住院的事，有什么好值得宣扬的，还要大摆宴席庆祝。
虽然说出院真的是件好事。
我内心腹诽，手上没停歇地回了过去。
“看情况。”
果然前段时间和何烨北待久了，我说话竟也傲娇起来。
姜程瑞没回，直接火急火燎地打了电话过来，一接通，就听到他在那头咆哮：“贝以南，你不来的话，咱俩就绝交了！这十几年的交情一刀两断！”
“唱戏呢你？还绝交，还一刀两断！我今晚有事，估计去不了。你们那边人鱼龙混杂的，同辈的差不多都是跟你玩的男生，我一个女生瞎掺和什么。”
“哪就你一个女生，陆夏也来啊！你和她一起玩啊！”
“不要。反正再说吧，要去我提前告诉你。”
挂断电话，我上楼去何烨北的教室找人，结果发现高三整栋楼都很安静，一路过去几乎都碰不到人。看了下时间，才发现还没到学校正常放学时间，高三还没下课呢。
我在何烨北的教室后门那儿偷望了一眼，跟其他班一样，何烨北他们班也在自习，教室里甚至连个老师都没有。
何烨北这家伙，在哪儿都很显眼，我一眼就在教室中央的位置找到了他。那人一直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其他人急急迫迫地做题，他在那儿悠闲地转笔看书。身旁的人抢了他的卷子过去抄，他也就随意地瞥了一眼，任由处置了。
估计是感觉到窗口的诡异气息，靠窗的一个男生突然抬起头来，朝我瞥了一眼，看到是我后，脸上明显松了口气，拍拍胸口，伸过头来，小声地问我：“你找谁？”
“何烨北。”我比着口型道。
那人惊奇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推了推他同桌，他同桌看到我，笑了笑，然后起身走到何烨北座位那边拍了拍，手指着我的方向，表情极为暧昧。
我弱弱地觉得那男生眼熟，想了会儿，才陡然想起，那人不就是上次我被老师从实验室赶出来那天，和何烨北在食堂里笑我的那个吗。
等我抬头再望向何烨北的时候，正好对上他投递过来的眼神。
他又皱眉了。
我有些后悔了，不该这么冒失地来找何烨北的。可是期中考结束后，补课也终结了，自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何烨北了。
高三真的不是一般的繁忙，几乎碰不到他们人的。
教室里一大群人的目光都朝我投射过来，我尴尬地咧了咧嘴，脚步挪动了些，有些没骨气地想开溜，这时候何烨北竟然从座位上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到外面。
“找我什么事？”
他声音不大，可是特别有压迫性。
我窘迫地看着他，呵呵傻笑道：“那个我们期中考分数出来了，我物理有八十二，想跟你说下，然后就是，很感谢你帮我补课……”
我话还没说完，下课铃就响了，一窝人从教室里冲到走廊里，看着我们有笑的，有打量的。
我站在门口，人出来就被撞开了，要不是何烨北伸手拉住我背带裤的背带，我肯定要当众摔个狗吃屎。
“我爸早把你的分数告诉我了，不过最近太忙，我一时忘了。一会儿要和我妈回乡下爷爷家一趟，今晚就不能请你吃饭了，改天吧。”
“呃？你要请我吃饭？”我惊诧道，忽而想起那天在麦当劳何烨北开玩笑似的说的话，恍然大悟起来，怕误会似的，赶紧解释，“我找你不是让你请我吃饭，是我想请你啊！”
“随便吧，你先回去吧，改天再说。”何烨北松开手，望了望四周驻足不愿离去的同学，有些不耐地说道。
被这么多人盯着，感觉怪不舒服的，我也不想多待，何烨北说完，我就点点头跑了。
既然他没空，我今天还是去小姜那儿吃吧。
3
我妈老早就在酒店门口等我了，看到我来，数落了下我来得晚，都开席了，然后直接拉我坐到她那桌。我正好肚子饿了，没顾得上找姜程瑞，拿起筷子埋头就吃。
席间姜叔叔过来敬酒，我才歇了会儿。
吃饭的时候，我爸突然问我考试分数出来了没有。桌上还有不认识的人，我觉得说分数异常丢脸，但迫于我爸的**威，我还是老实地回答了。向来知道我是什么料子，我爸本来就没对我抱什么期望，我这次考的分数应该是他满意的，所以都能看到他脸上的笑颜了。可笑归笑，碍于旁人在场，我爸还是将我训了顿，故作嫌弃地说才考这么点，下次给我多考几分。
我偷偷地朝他翻白眼，没事瞎挣什么面子。果然，提到分数，桌上的其他叔叔阿姨就兴奋了，聊起孩子来。
每次饭局，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情景，特别枯燥，一堆人围在一起吹牛炫耀。
跟我妈说了要去找小姜，然后大人们也没拦我，就这么放我走了。
姜程瑞和他爸妈还有他家几个亲戚坐另一桌，远远地看到我，就起身朝我走来。
“小贝，吃饱了没有，一会儿我们换地儿玩。”姜程瑞熟稔地一手勾搭着我的肩膀道。
我没回他，只是下意识地搜寻陆夏的身影，结果没看到，有些讶异道：“你女朋友没来？”
“陆夏说家里有事来不了。”姜程瑞帮忙解释道。
我撇了撇嘴，看着小姜一副幸福满满的样子，忍不住想起傍晚柒柒和人并肩离去的背影，想和小姜说柒柒跟林志申走了，可是想想还是算了，说了肯定又心里添堵。
姜程瑞要愿意听我的，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小姜还请了他其他玩伴，吃完了，都凑到了我们这边。有几个是我们班上的，一上来就对着我“小贝妹妹，小贝妹妹”地叫，生厌得很。
难得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大人们也不反对我们出去玩，走的时候，只叫小姜他们几个男生照顾好我和其他几个女生，其他也没多说。
玩的钱他们肯定都已经事先准备好了。
那几个女生，是小姜家亲戚，我又不熟，男生嘛，我又不想和他们玩，所以我不大想去。可是我妈这会儿比谁都激动，硬是把我往小姜怀里塞，姜阿姨也是，站在一旁，撮合道：“小贝，你帮我看着小姜。”
我无奈，他们不是在医院都看到过陆夏了吗？知道小姜喜欢陆夏啊，干什么还要撮合我俩。
姜程瑞倒没计较这么多，估计是觉得说多了也没用，只是拉着我出了酒店。
出来的连我一共四个女生，七个男生。男生们想去KTV唱歌，小姜那几个表姐堂妹什么的，想去逛街，结果小姜问我是跟他们走还是跟女生们走。我看了看两边，最终还是决定和女生们去逛街。
不熟多相处会儿就熟了，要到时候玩得不好，大不了直接分开，回家好了。
姜程瑞也没拦我，只是让他那个表姐带着我些。他一向挺照顾我的，常玩在一起的几个都知道，但是小姜的姐姐妹妹不知道，看他这样，还以为我俩有什么，笑他不放心媳妇自己带着去啊！
小姜笑着骂咧了几声，然后带着他那群狐朋狗友走了。
逛街没逛一会儿，我就喊累先回家了。姜表姐挺有姐姐范的，给我拦了辆出租车，让我到家打个电话给她报平安。我“嗯嗯”地应了几声，就坐车走了。
等我到家，发现我爸妈早回来了，正坐在大厅看电视。没料到我这么快回来，我妈还惊讶地问了我下，我随便应付过去，然后洗澡回房间上网，其间还给小姜表姐发短信说我到家了。
QQ一登上去就看到有人加我，点开一看，吓了我一跳。
竟然是何烨北！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QQ号啊？我心里纳闷，手已经操作鼠标点了同意添加。对话框自动弹出来，提示对方已是我好友，我们可以就此交谈。
我忍不住把疑问发过去，等了会儿也不见何烨北回，就一个人跑去玩炫舞。
才跳了两首歌的时间，QQ就嘀嘀地响起来，我手忙脚乱地关掉游戏界面，点开消息栏一看，是何烨北找我了。
“贝以南？”
那头莫名其妙地问了句。
我点头“嗯嗯”道，忽而想起何烨北看不到我点头，便晃了晃脑袋，然后拿出键盘打字。
“嗯，你怎么知道我的QQ号的？”
“我爸在你们班班级群里，他登的时候我正好看到。”
我囧，这人回得真让人遐想，班级群那么多号人，我都没改备注，他如果不是刻意去问的话，怎么知道哪个号是我啊！
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面红心跳起来。
那头何烨北还在忙着敲字。
“你签名……”
“我签名怎么了？”
我问道，下意识地去看了下自己的个性签名，脸顿时涨得通红。
“何小样，我要再喜欢你，我就不叫贝以南。”
小手抖得把签名给删了，然后我就坐在电脑桌前，对着聊天窗口干笑，尴尬地发了几个“呵呵”。
还好何烨北没再执着这个话题，直接扯开说其他了。
“我明天有空，请你吃饭。”
“啊？”
“你想吃什么？”
没想到何烨北加我就是为说这事，对突然这么热情的何烨北，我有些不习惯起来。
“那个，我请你吃吧，去吃干锅吧，呱呱叫？”
“好。几点？”
“十点吧，我要睡懒觉。”
“嗯。”
“呵呵。”
我傻笑地敲着键盘，但是不知道继续说些什么。目光无意间落在电脑旁的日历上，我惊愕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明天是柒柒的生日，我竟然差点忘记了。虽然何烨北主动提起和我吃饭，我挺激动的，但是还是柒柒的生日更重要些。
跟在Q上跟何烨北说了这事，何烨北只说那改天吧，然后就下线了，只留我一个人对着他灰色的头像发愣，白激动一场。
明天还是得早起给柒柒买生日礼物，不知道她打算怎么过？
4
半夜一点多的时候还被电话吵醒，我迷迷糊糊地拿起枕头边的手机，不爽地回了句：“谁啊？”
耳朵里能听到从另一头传递过来的风声，小姜略带嘶哑地开口喊了句“小贝”。
一听到是姜程瑞，我当即簇起眉头，没好气地发牢骚：“大哥，你半夜三更扰人好梦有意思吗？我明天还要早起。这都几点了，快一点半了，你不会跟你那群狐朋狗友玩到现在吧？”
姜程瑞难得没和我叫板，用力地吸口气，沉重道：“小贝，我刚碰到柒柒了。”
我一下子没了睡意，神经瞬间处于紧绷状态，激动地坐起身来，惊问道：“在KTV？柒柒也在那儿玩？”
“不是。”姜程瑞否认，停顿了会儿，继续道：“她在我家小区门口等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等的，我玩到一点才回去，看到她还蹲在那儿。我拉她起来的时候，她的手都是冰的。今天晚上挺冷的，她还是要风度不要温度，就穿着一件薄毛衣还有短裤，配着那不入流的网口袜，不知道她脑子里都怎么想的。”
“这么晚她找你什么事？”我忍不住追问道。
小姜的声音又断了，沉默了几秒，呼气道：“她一看到我，就跟疯子似的亲我，我不小心打了她，后来发现她喝酒了。我想道歉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她那个样子，我就喉咙堵得紧。我说送她回家，她把我的手拍开了，然后又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笑嘻嘻地问我是不是真的从没喜欢过她，我说没有。她又问我如果她打扮得清纯些，我会不会喜欢她，我说我有陆夏了。她就说知道了，然后拍拍衣服，摇摇晃晃地走了。没等我拦她，她已经拦了车坐进去走了。我站在原地，脑子很乱，心里很难受，觉得她这一走，好像再也不会回头似的，我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小贝，我是不是很坏，其实柒清晗人也还好，我那么对她，是不是很对不起她。可是感情的事真的不能勉强啊，她不是和其他男生在一起吗，做什么还来缠我。穿那么少，大半夜都不觉得冷地等我回去，又说那些话、做那些事，她到底在想什么啊！她这样让我很烦啊！”小姜激动地咆哮道。
我捏了把鼻涕，擦了下眼角渗出的眼泪，问小姜：“你烦什么？你不是不喜欢她，打了她骂了她，看她走又难受什么？你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缺德事、第一次这么对她了，你这会儿难受什么？你说她骂她，找陆夏的时候，想过她难受不？上次你都没亲眼看到，就说柒柒和别的男生在一起，说她下贱不学好。那时候你怎么不难受啊！你现在说那些有什么意思，你打都打了，骂都骂了，装什么假好心。今天是柒柒十九岁生日，她那样子一个人回去，要出什么事，我不会原谅你的。”
“你现在凶我做什么？你以为我开心啊！我难受才跟你说这些，想着你安慰我什么的，你就知道跟我发牢骚，不跟你扯了，我去她家看看。”姜程瑞愤愤地说完，啪一声就挂了电话。
我坐在**，对着手机不停地擦眼泪。我都不用看，光想想姜程瑞嘴里描述的场景，就心酸得不得了。那会儿的柒柒是有多可怜，小姜怎么能这么对她，再不喜欢也不该这么对她啊！
我不知道那晚，姜程瑞到底有没有追去柒柒家看她，我只知道，那晚我又一次做了噩梦，梦里的柒柒，沿着灰白色的天际走进一弯死水中，越走越远，任由潮水吞没了她。不管我怎么喊，她都没有再回过头。
她死在了我的梦里，带着让人心碎的决绝。
5
双休的万达人一直很多，刚到营业时间，我就进去了，在门口的DQ买了杯抹茶味的暴风雪，一边吃一边逛。在一楼逛了一圈，手里的冰激凌都见底了，也没买到什么，主要是不知道买什么送柒柒。
最后停在二楼的某家店门橱窗前，看着刚上架的新款连衣裙，不小心就迷了眼。
白色的连衣裙很多，气质的、淑女的，还是甜美的，各种款式，在学校其实老能看到人穿。眼前的这件，款式上也说不上别出心裁，简简单单的，不突出，却让人感觉很干净。
也不知着了什么魔，我鬼使神差地就冲进这家店，直奔服务员报了大概的尺码，要了这条裙子。脑海中回想的是昨天小姜半夜打来的那个电话，心弦又一次被简单地刺痛了下，从未如此渴望，渴望我珍惜的女孩，能穿上那样的白裙，干干净净地站在我们面前微笑。
如果清纯看的是外表，那么就去掉艳丽的妆，如果清纯看的是穿着，那么就换掉个性的黑色。只要愿意，每个女孩都可以成为清纯美丽的仙女。
若不是正逢周年庆所有店铺都在打折，拿出我身上所有的钱都不够买那条裙子。
我脚步轻快地拎着购物袋出了商场，快乐得好像能看到空中飞舞的精灵。
之前柒柒也没提起过生日的事，所以我还不清楚她准备怎么过，拿起手机下意识地准备打电话给她，恰好手机就响了。
你信不信这世界上有“心有灵犀”这回事？反正我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时，我信了。
打来的正是柒柒。
“小贝，你今天有空吗？”那头柒柒探寻地问。
她这么客气，让我很不习惯，我还是更期待柒柒能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像这会儿，直接跟我喊“小贝，今天我生日，你来吃饭啊”，而不是现在这种生分地问我有没有空。
“今天必须有空啊！你生日啊，看吧，不用你提醒，我都记着呢！礼物都给你买好了，正想给你打电话你就打来了！哈哈，是想请我吃饭吧！”
我豪爽地大笑起来，那边的柒柒也渐渐有了原来的样子，语气自然地骂了我一句鬼灵精，然后继续道：“我在玫瑰园订了位子，想着中午就只请你。强哥他们，晚上再请他们去吃大排档。他们太疯，怕你跟着一起玩不适应，所以我特意隔开了。”
“好啊，就我们俩挺好的，吃完还可以去看电影什么的。”
“也不是就我们俩，我中午给你正式介绍个人。”柒柒的声音突然小了些，停缓了会儿，哑声轻笑道，“你见过的，就是那个林志申，不过这次见面不一样，我打算和他在一起了，打算以男朋友的身份把他介绍给你，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没料到柒柒会突然跟我说这些，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我能说什么呢？阻止她？跟她说柒柒你别傻了，你还喜欢小姜的对不对，不然你昨晚为什么突然找他还亲他了。你还喜欢他，就不要因为受伤，而从别人身上找安慰。这样你不会真的快乐。
可是万一柒柒和我说不喜欢了呢？万一她回答我是真的喜欢林志申呢？万一我提这些，又触到柒柒的伤口了呢？万一……
“小贝，其实这件事前阵子我就想和你说了。林志申追我有几天了，只是我一直没答应，但是后来两人处下来，感觉还不错，所以才决定的。我知道你可能想说什么，但是小贝，我真的想好的。你看我，今天过了生日，就十九岁了，早就成人了，我能对自己负责的。”
柒柒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什么她都知道。她把话说得太漂亮，我根本找不到语言反驳，最后只能干涩地开口说：“柒柒，你觉得快乐就好。”
柒柒说：“我很快乐。”
世上说自己很快乐的，一般分为两种人，一种是真的快乐，一种是在撒谎，想让对方放心。我知道，不管未来如何，柒柒说这话的时候，她是后者，可我是真的希望，她是真的快乐。
离柒柒约定的时间还早，我在玫瑰园附近的广场上玩了会儿套圈游戏，然后坐在街道的长椅上，看着马路上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其实我早去一会儿没事的，可是一想到一会儿要见到林志申，我就提不上劲。我想，即使我早有预感，可我还是没有做好准备，看着柒柒真的和其他男生在一起。
林志申是何烨北的表弟，又是陆夏的前男友、柒柒的新男友，而柒柒喜欢小姜，小姜现在又和陆夏在一起。我呢，在他们那么狗血又错综复杂的关系里，我又是扮演着怎样的一种角色？小姜的发小，柒柒的闺密，还有呢？何烨北被拒绝的爱慕者之一……
6
玫瑰园的情调一直是本地很值得推崇的。我拎着购物袋进去，到前台问了柒柒订的“香氛厅”在哪儿，结果服务员一听到这厅脸就白了下来，惶恐地告诉我这厅的人刚跑了。
我一头雾水，正嘱咐两个服务员打扫地上碎瓶碴的大堂经理走过来跟我解释，说半个小时前，店里来了一批流氓，凶神恶煞地抓店里吃饭的一个女孩子，说她是林什么的女友要抓她走。和那女生吃饭的还有个男生，和那群人吵了起来，说那女孩子是他的女朋友，而不是流氓嘴里的人的女朋友，然后就动起手来了。流氓人多，而那男生就一个人，吃了挺大的亏，我们都不敢拦。后来动静太大，把订“香氛厅”的那女生也给引了过来。那女生来劲得很，直接抡起一张桌上没收掉的酒瓶子就朝流氓砸了上去，嘴里叫着说她才是林的女朋友，还朝被打的男生吼让他带人先走，然后自己也跑了。流氓全追了过去，也不知道追的是那对小情侣还是后来那女孩。
手中的袋子什么时候掉地上的我都没察觉，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人已经跑出了玫瑰园，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不知道往哪里跑，就在街上瞎转着，找柒柒的身影。
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好像再也不会见到柒柒了。
经理虽然没说出小情侣的名字，可是我猜到了那应该就是小姜和陆夏，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就这么巧，也在玫瑰园吃饭。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柒柒有没有出事？
我脑子里都是这阵子做的噩梦，我怕得浑身颤抖，手指哆嗦地拿电话想求助。我打给姜程瑞，想问他有没有带柒柒一起走，可是电话没人接。然后我就打给程强，哭着说柒柒出事了，让他带人一起找。
跌跌撞撞的，像个疯子一路疯跑，我头一次发现，这个城市原来很大，大得连个市区都有着数不清的街道。我穿过一条条马路，拉着一个又一个人询问，哭得话都说不出来。在我彷徨无助、近乎绝望的时候，竟然让我碰见了林志申，他和我一样在寻找着人，拉人询问，神色焦急，可是我听到了什么？
他追问的人为什么不是柒柒，为什么会是陆夏？
这就是柒柒要选择在一起的男生吗？这就是柒柒所谓的追她的男生吗？
我哭着跑上前去，拉住要继续跑的林志申，气愤地朝他挥了一拳。我咒骂，咆哮，诅咒他：“柒柒要是出事，我诅咒你一辈子不好过。是你惹上那群人的，是你招惹柒柒的，你既然不喜欢她，招惹她做什么！”
我竟然大力地把林志申推在了地上，那人坐在马路上，目光幽深地看着我，没反驳任何一句，只是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了。
他还在找陆夏，可我竟然连恨的时间都没有，我要去找柒柒。
手机不知道响了多久，我浑浑噩噩地接了起来，结果听到了柒柒的声音。
我能听到她猖狂的脚步声，听到她恐惧的呼吸，听到她害怕的颤音，听到她喊：“小贝，救我！”
没有比这个更好说明那群流氓追的是谁了！我喉咙哽得说不出话来。柒柒是有多绝望，才会打给我，让最没用的我去救她！
我该去哪里找她。
胸口疼得我直不起腰来，我迫使自己沉寂下来，哭着问柒柒在哪儿。
“小贝，我……”
她都没来得及说完，我就听到她的惨叫。那尖叫声，刺痛我的耳朵，我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残忍地从我手上夺走，我想抓住却抓不住。我跌倒在地，再擦干眼泪爬起，跑，一直跑，跑去找柒柒。
她喊我去救她！
她喊“小贝，救我”。没人救她，只有小贝，只有我。
我最终还是找到了柒柒，在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的马路上，在一幢被废弃的大楼底下，我最终还是找到了她。
可在距离那幢楼十几米远的地方，我却再也没有勇气上前。周围人的议论声源源不断地传入我的耳朵，那是我这么多年，听过的最残忍的话。
“六楼呢，血都流了那么多了，听说脑袋都砸得变形了。”
“人送去医院了吧，救护车来了又走了。”
“送去也没用了，都伤成那样了！”
“说是怎么死的吗？”
“警察在那儿查，有人说是失足掉下来的。”
“……”
“……”
“小贝，你怎么在这儿，你看到陆夏了吗？”
肩上突然多了一只手，小姜喘着粗气的声音飘入我的耳朵。我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满脸泪痕地看着他，就这么看着他。
小姜被我吓着了，拍着我的肩膀，急问：“小贝，你怎么了？你别吓哥啊！”
我看着他，不停地用拳头捶打着胸口，跪倒在地。
“这里出什么事了？”
“陆夏，你没事！担心死我了，刚跑着你就跑丢了。小贝，你怎么了，快起来，为什么哭啊？”
“姜程瑞……”
“你怎么和何烨北在一块？”
“我和你走散，然后遇见了烨北。”
“……”
“小贝！小贝！”
我用尽了心底所有的怨恨，干脆响亮地打了一直用胳膊撑着我的姜程瑞一巴掌。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他，恨过陆夏，恨过他们所有人。
他怎么可以，自始至终不问一句柒柒。
他们怎么可以，所有人都围着陆夏打转，所有人……
“柒柒死了，你知不知道柒柒死了。就因为你只知道护着陆夏，你们只知道护着她，你没带她走，她死了，她就从那楼里掉下来，那些人都说她死了！
“在玫瑰园，她要一直待着不出来帮你们解围，她就不会死。可你还丢下她，你凭什么这么对她，你为什么要丢下她！都是你们，如果不是林志申不是陆夏不是你，柒柒就不会死。我诅咒你，诅咒你姜程瑞，诅咒陆夏，诅咒林志申，诅咒你们所有人，这辈子不得所爱！因为你伟大的女神，柒柒死了！柒柒死了！
“死了！”
我喉咙都喊哑了，却还解不了我心中的怨恨。我对着姜程瑞吐口水，用尽我所知的所有难听话骂了陆夏，骂了后来出现的林志申，甚至骂了何烨北。我仇恨他们所有人，恨他们都去找了陆夏，而丢着柒柒不管。
我用我余生所有的幸福诅咒他们，此生不幸福。
“不会的，柒清晗不会死的。她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说死就死。贝以南，你都没看见，你胡说什么，我要去看！”姜程瑞红着眼，双手死劲地拽着我的手臂，将我拽进人群，带着我停在那摊红艳的血水前，那里还有警察用粉笔画的人形。
我看到姜程瑞哭了，彷徨无助，用一种很迷惘的眼神看着我，突然哭了。
他说：“小贝，这是骗人的吧。”
我含着泪冷冷地看着他。他怎么能觉得柒柒厉害、柒柒坚强，就把她抛下，怎么能用这么可笑的理由，丢弃一个这么爱他的女生，即使他一次又一次让她伤心绝望，在他受困的时候，她还是出来解救他的女生。
“小贝，救我！”
我现在光想想这句话，就心脏疼得仿佛要死了一般。
柒柒，是小贝没用，来晚了。
是小贝没用，是小贝说就算全世界不爱你，我会爱你，给了你承诺，却没有做到。
是小贝不好。
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