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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光中眩晕过去的林梳子,不知道睡了多久,终于沉沉醒来。她缓缓地从**撑坐而起,只觉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

四顾,是粉绿色的墙壁、白色单人床,最喜欢的小猪被套和床单,靠墙的书桌上,笔记本电脑打开着,屏幕却暗了,一切都保持着自己走之前的样子。

这是林梳子的房间,不是杜语菲的。

林梳子终于回来了。

当她勇敢地在手机上点下“异境”APP的瞬间,她被白光笼罩,许久之后再次醒来,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她起身下床,空****的虚弱感袭来,不由得让她放缓了动作。

这真的是林梳子的身体,不再是杜语菲的。关于“杜语菲”的那些活力与健壮,成为遥远的记忆,她林梳子,终究要回来面对自己。

按下笔记本电脑上的开机键,屏幕很快亮了起来。之前走的时候并未关机,只是休眠,而且,屏幕上的内容竟然还是旅游攻略。

林梳子暗暗吃惊,接连打开几个网页,发现眼下的日期,竟然是她离开这个世界、去到“异境”的第二天。

也就是说,她在“异境”经历的一个月,在这个世界毫无痕迹。这时间,是被黑洞吞没了吗?

那夜的窗,并没有完全关上,微风吹进屋内,拂动着浅绿色的窗帘,初升的太阳好奇而又活泼,从敞开的窗户中探进脑袋,将林梳子的小房子照得格外温暖。

真的仅仅是隔了一个夜吗?林梳子疑惑起来。

这一切该不会……只是一场梦吧?

可它那样真实,那“杜语菲”、孙蕙英、沈以淳、钱晓乐、楚越,甚至每天在校园里迎接她的辛巴……绝对不可能是梦幻。

梦幻从来混乱而又夸张、旖旎而又过分,但“异境”并不啊。那个世界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血有肉、有喜有乐。

林梳子心中一动,对了,手机呢?

“超长待机”手机就扔在小猪被子上,林梳子拿起手机一看,屏幕黑黑的,按键也没有反应。

呵,真的没电了啊!

所以说,那一个月,怎么可能是场梦幻。这电量耗尽的手机就是那一个月的明证。

林梳子去到了某个平行世界,经历了一段不一样的生活。虽然最后还是无奈地回到现实,但那段经历给予她的向上的朝气与能量,却是她这辈子都不敢奢望的。

纵然改变不了现实,但能多体验一种人生、多活一个月,林梳子也知足了。

不管怎样,给手机充上电吧,她从抽屉里找出充电器,将手机插上。

她的余生,不以日月计算、不以春秋计算,只按手机充电次数计算了呢。

只是,杜语菲啊,我将身体交还给你,你可要好好珍惜。纵使此生彼此不可触及,也只愿你认识到生命的意义,不要虚度了青春,不要荒废了上天给你的敏锐与灵气。

杜语菲啊,你醒了吗?

你醒了,可不要冲动啊!

不冲动就不叫杜语菲。

杜语菲盘腿坐在**,直直地盯着走进来要给她量体温的护士。

护士被她盯毛了,避开眼神,将体温表往她嘴里塞。

杜语菲头一扭:“我没毛病,把这破玩意儿拿开。”

护士有些尴尬,明明昨天还好好地教隔壁床的小女孩做作业,怎么今天就这样暴躁,而且看人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这是例行检查,每天早上不是都量的嘛。”护士试图解释。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谁送我来的?我妈呢?”杜语菲还是那样微蹙着眉头,盯着她。

这是失忆了?护士有点蒙,毕竟她是心脏科的,不是脑外科,这情节对她来讲并不是很常见。

“你心脏有点问题……”

“我知道,刚刚看过了,这是心脏科。但我心脏没问题。”

护士不与她争:“你在学校发病,同学把你送来的,幸亏送得及时。”

“同学?我还有这么有良心的同学?”杜语菲冷笑。

这态度,与昨天简直判若两人啊!护士心中不悦,要不是看在前几天“她”为人和善的分上,根本一句话都不想跟她多说。

“听说是我们沈主任的表弟送你来的,也亏得是他,否则哪能约上沈主任的病区。”

优越感真强,有什么了不起,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医生。杜语菲翻了个白眼,翻身开始寻找自己的手机,想打电话给孙蕙英。

好不容易从病床旁的小柜子里翻出手机,杜语菲一看,居然没电了!她气得把手机往**一扔,大骂一句:“浑蛋!”

护士在旁边暗暗翻了个白眼,怎么也就过了一晚上,这个杜语菲变得这么不讨喜,好暴躁的脾气啊。

看着杜语菲终于找到了充电器,将手机接上,护士将手里的登记表递过去:“如果你不配合量体温,签个字吧。”

“为什么要签字?”杜语菲锐利的眼神直刺向护士,“不管做什么,先想免责对吧?”

这话其实没错,但人家护士也很冤啊,追责的太多,可不就要想办法免责了嘛。

护士每天受的冤枉气太多,脾气也练出来了,沉住气道:“这只是我的工作,你不肯签,我也不会勉强你的。我会跟护士长汇报。”

看见护士正要收起登记表走人,杜语菲突然道:“等等!”她手指着登记表上的日期,“今天是5月4日?”

“对啊。”

“我难道在这里昏迷了一个月?”杜语菲有些害怕起来。她最后的记忆,是4月3日晚上,她打游戏打到天昏地暗,情绪已爆到顶点,正要绝杀之际,突然一阵眩晕,就不省人事……但眩晕也是在家里啊,怎么护士又说,她是在学校发病,同学送过来的?

护士也很不解,这个杜语菲实在太奇怪了,什么昏迷一个月,听都听不懂。

“你大前天入院的,哪儿来的一个月。”

“大前天?你搞笑吧……”

杜语菲正要问清楚,孙蕙英拎着早饭来了。

“小菲,今天气色不错啊。”

护士一看,这简直是“猴子派来的救兵”啊,立刻就离开病房,把解释工作扔给家属去解决吧。

孙蕙英还没料到这样的“世界级难题”要落到自己身上,她一边往病房靠墙的桌子上“排兵布阵”,一边嘴里还唠叨:“终于买到王奶奶的奶黄瓜了,她前几天生病,一直没出来摆摊。今天你总算可以解馋了。”

杜语菲觉得整个世界都好奇怪,妈还是那个妈,自己还是那个自己,但剧情好像改变了走向。

“我从来都不馋奶黄瓜,我爱吃毛豆咸菜。”

孙蕙英居然没在意:“哦,你最近老喊着王奶奶的奶黄瓜好吃嘛,没事,毛豆咸菜我也带了,都是你爱吃的。”

“妈,你住手!”杜语菲突然吼。

孙蕙英被吓一跳,放下最后一个罐子,习惯性地在身上擦了擦手。

“怎么啦?”她望着杜语菲,发现女儿犀利的眼神竟然有着久违的熟悉。

“我问你,我什么时候说过奶黄瓜好吃?”

“就前几天啊。昨天早上给你送早饭,你还念叨过呢。”

昨天早上……杜语菲记忆中的“昨天早上”,是拎着书包去学校,在校门口看到那个曾经虐待辛巴的浑蛋男生。那男生一看到她,转身就从另一边溜走了,然后辛巴尾巴摇得跟朵花似的,一脸谄媚地扑向她。

所以哪儿来的“念叨”,哪儿来的“送早饭”,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不是自己失忆了,就是全世界都联合起来欺骗自己。杜语菲皱起眉头,观察了一会儿亲妈。

以她对亲妈的了解,孙蕙英向来性格就是懦弱又紧张,演技这种东西,其实是没有的。所以看她的样子应该不像欺骗自己,而且亲妈是个班都没上过几天的中年妇女,哪来“联合全世界”的本事。

孙蕙英全然没有发现女儿的异常,笑道:“昨天晚上你说的建议,我回家跟你爸讲了,他也觉得这个想法很好啊。”

“什么想法?”杜语菲完全蒙了。

“就是你说让我开小吃店啊。你爸还夸你呢,说你果然会观察,是动了脑子的。”

夸我?杜语菲觉得自己一定是失忆了,这个世界变得好疯狂!

亲爸杜明生,居然会夸她……

杜语菲心中极快地转着念头,她发现世界虽然疯狂,但似乎没人发现自己失忆,决定先不说破。本来想问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进的医院,话到嘴边,也生生地吞了下去。

一旦决定要“不动声色”,杜语菲的“日常叛逆”不由自主就收敛了些。

“有些烫,歇会儿吃。”杜语菲放下了勺子。

杜语菲是想留时间套话,孙蕙英却会错了意,立即热情万分地回应:“我怕凉了啊,包了好几层呢。看来这个保温的办法还是不错的。”

曾几何时,亲妈见到自己都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怎么今天这么嗨?这一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怎么又问这个,总得让医生看过才好。能出院的时候,沈主任自然会让你出院。”

沈主任?杜语菲想起,刚刚护士也提到过这个沈主任,听上去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都住这么久了,腻味啊。再说你看我现在好好的不是?”

孙蕙英笑了:“哪有住很久啊,今天才第四天而已,就会夸张。天天缠着我要出院,你有胆,你自己去跟沈主任讲。”

跟杜语菲说“有胆”,真是小看她了,杜语菲别的可能没有,胆是真的很壮。

她挑挑眉,心里将这茬给记下了。

她一边吃,一边又跟亲妈聊天,全是试探问话。因为要试探,态度就温和;因为温和,亲妈就更加慈祥。

杜语菲越听越心惊。

她发现自己这一个月的记忆,全是缺失。什么帮亲妈洗碗啦,鼓励父母开店谋生啦,在家认真学习啦……这绝不可能是她杜语菲干的事儿啊!但似乎,这一个月她全干了。

怎么回事?是自己脑子出了问题吗?

很显然,记忆虽然缺失,但“杜语菲”这个人,在这一个月时间里根本没有缺失过,她以一种自己都完全不能理解的方式,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并且留下了该死的痕迹。

她不敢质问亲妈,于是想到了那些朋友。嗯,比如小珂,比如阿健,他们肯定知道自己出了什么事。

她皮笑肉不笑地送走孙蕙英,立刻拿起充了一半电的手机,开机一看通话记录……

也太苍白了,那帮狂蜂浪蝶都跑哪儿去了?自己都住院了,居然也没有亲切的问候。杜语菲皱着眉头,直接就拨了最熟悉的那个号码。

“天哪,小菲,你终于想起我啦!”小珂在电话那头激动不已。

“你恶不恶心,好好说话!”杜语菲痛斥。

“这才是我熟悉的小菲啊。”小珂长叹,“最近你都变得让我不认识了。”

杜语菲心中一动,嘴上却继续骂:“变你姥姥,不能懂我就滚。”

小珂急了:“懂懂懂,怎么不懂了。我们小菲就是这样的多面娇娃,不论怎么变,都一样的帅气。”

“拍马屁也注意点儿分寸。最近我心情烦躁,你怎么也不知道来安慰安慰我呢?”

“呃,明明是你说学习紧张,让我不要打扰你啊。你的话就是命令,我哪敢违背啊。这都一个月了,就没见过你……”

又是学习。杜语菲不得不相信,这一个月以来的自己,可能真的是撞了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