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就算犯错

1.

沈泱最近找到一个新乐趣,中饭过后,她和周褚目的同桌换了个位置,花了几秒时间,让自己的笔直直地立在周褚目的座位上。

“很无聊的游戏。”

这是周褚目对此的评价,却也只有他会陪沈泱玩。

“周褚目,你看,桌上立笔,厉害吧!”

“厉害。”周褚目说着,随便拿了支笔,立在桌上,动作快得完全秒杀沈泱。

沈泱不服气:“你这支笔比我的好用。”

“不带这样暗示我送你笔的。”

被周褚目戳穿,沈泱干脆坦然地解释:“我生日快到了。”

“明明还有好几个月。”周褚目看了她一眼,无情地拒绝。

沈泱耍无赖:“那也是快到了。”

周褚目争不过她,却也没有妥协的意思,直接装聋作哑,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沈泱气得去揉他的脸,手刚放上去,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喊声:“大家快去看,关山和高三的韩枕在操场打起来了。”

“什么?”沈泱惊得连手都忘了收。

那个同学又重复了一遍:“关山和韩枕打起来了。”

“快快快。”沈泱不由分说地拉着周褚目,“不玩了,去看看关山那边是什么情况,可千万别被打残了啊,他还得靠他的腿考大学呢。”

周褚目来不及说一个字,就直接被沈泱拖着到了操场。

他们到操场时,事情已经接近尾声,沈泱在人群中穿梭着,很快找到关山。

“没事吧?”她问。

关山诧异于他们的出现:“你们怎么来了?”

沈泱伸手戳了戳他有些肿起来的颧骨:“来看看你有没有被打死。”

关山疼得皱眉一躲,伸出拳头轻捶了沈泱一下:“我谢谢你啊。”

“怎么回事?”周褚目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的距离,将沈泱拽到自己身边。

提起这事,关山的火气又冲上来,连说话的语气也加重了几分:“我怎么知道,碰上一个神经病,我正打球呢,那人直接一个球砸来,我能不打回去吗?”

沈泱士气十足:“必须打啊。”

“你凑什么热闹!”周褚目按住她的头,阻止她的任何想法,继续问关山,“那现在什么情况?”

“打完了,他说让我等着,要弄死我,我得让他知道是谁弄死谁。”关山恶狠狠地说,和往常那个笑嘻嘻的关山完全不一样。

周褚目拦住又要去凑热闹的沈泱,捂着她的嘴,提醒关山:“韩枕在高三很有号召力,你和他硬碰硬讨不到好处,别到时候闹出什么事,处分下来对谁都不好。”

作为朋友,他需要适当提醒关山问题的严肃性。

关山拍了拍他的肩,明白他的意思:“放心,不会的。”

“不对啊,周褚目,你怎么没拦着关山啊?”

回来的路上,沈泱很不理解周褚目的举动。平时,她稍微动点歪心思,周褚目都会将其掐灭在萌芽里,怎么对待关山他反倒纵容。

周褚目大掌直接盖在沈泱的头上,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是面子问题,关山要是不战而退,从此就抬不起头了。”

沈泱左右一想:“也对哈。”

“回去吧。”周褚目推了她一把,跟在她后面回教室。

沈泱没走几步,转过身来,半眯起眼审视着周褚目,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等等,你怎么能鼓励关山打架斗殴呢,这可是严重违反校纪校规的。”

“反正你不可以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沈泱那点心思被周褚目拆穿,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只是有些心虚,这么轻易就被他看穿。

周褚目难得严肃地板起脸来,冷声强调:“不准去凑热闹。”

“我就远远看看也不行吗?”被明令禁止后,沈泱仍是不死心委屈巴巴地请求周褚目。

对方不大情愿地看了眼她,拒绝得很直接:“不行。”

“我什么都不干。”沈泱扁了扁嘴,继续争取,“就远远看一看。”

周褚目弹了下她脑门:“你当表演节目呢,还远远看一看。”

其实,沈泱知道周褚目不准她去的原因,从小到大,她就爱凑热闹,为此没少挨路秋杉批评。

可周褚目越是拦着,她好奇心越重。她生气地拍了下周褚目的肩膀:“周褚目,你自己不帮忙就算了,我看看也不行吗?我们的好兄弟正跟人生死决斗呢,我怎么可以缺席?”

“你当那是什么,参加典礼啊,拳头挥过来都是不长眼睛的。”

“反正不关你的事。”沈泱埋着头,怨怼地嘀咕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周褚目怒声拉住她:“沈泱!”

“别管我!”

关山一来正好看见这一幕,笑着过去揉了揉沈泱的刘海:“沈水水,仗义啊。”

“那可不,我怎么可能看着你被欺负,而无动于衷呢。”沈泱霸气地拍了拍肩胛处,朝关山扬了扬下巴,一股江湖豪气。

关山一巴掌拍在沈泱的额头:“你可千万别去助威。”

“什么意思?”沈泱被他拍得一蒙,等反应过来,关山已经走到周褚目边上。

关山搭着周褚目的肩膀,好声道:“你可千万要拦住她,还有,你和蒋北川是三好学生,也都别去,一个韩枕还为难不了我。”

“你看我和蒋北川像是要去的样子吗?”周褚目挑了挑眉,欠揍地说。

关山也不生气,反而笑呵呵道:“你们得留到最后,替我在路老师那儿说好话。”

“还是送你去医务室快一点。”

关山挥着拳头揍了周褚目一拳,离开时,特意警告沈泱:“你可千万别给我去加油,很丢脸的。”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赵禾希身上,眼里闪过一丝犹豫,最终什么都没说,直接离开。

关于这事,赵禾希好像从未关心,两耳不闻窗外事,沈泱只能对关山表示同情。

就现在这样,关山要和赵禾希做朋友,怕还有万水千山等着他翻。

最后,沈泱还是没能去关山那儿凑热闹,因为他们将打架的时间瞒得死死的,像是特意防着她。

沈泱将所有的原因归咎于周褚目,气得完全不和他说话。

晚自习后,沈泱有道题没解完,在教室留了一会儿,等回过头,发现周褚目竟然不在了。她气鼓鼓地收起卷子,正巧方离也要走,便一道离开。

方离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疑惑地问出口:“泱泱,周褚目今天不跟你一起?”

提起这事,沈泱就来气:“鬼知道他去哪儿了。”

“你们俩还闹呢?”

沈泱不好意思地将脸撇向另一边,含糊道:“算是吧,他也没找我求和啊。”

“周褚目不想让你去,也是为你考虑,万一真被路老师知道,你又得被骂了。”

沈泱知道周褚目的顾虑,她当时也就是在气头上,说了几句重话,没想到周褚目竟然到现在都没来找她和解。

“他反正就是喜欢什么事都管我,我是他谁啊,凭什么要被他管着。”沈泱闷闷地说。

方离无奈笑着,没接话。

2.

经过保卫处门口时,沈泱发现空**的走廊有**的声响,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她透过微弱的灯光勉强看清周褚目。

沈泱脸一下就拉下去,站在楼梯上怒瞪着那乱成一团的人群。

千方百计不准她参与,结果自己却冲在最前面,好你个周褚目,现在都学会背着她干坏事了。

旁边的方离没见过这场面,吓得面色一变:“泱泱,我们走吧。”

沈泱虽然生气,却还能分清轻重。这会儿他们一群人占据了楼道口的大半地方,旁边小门又关了,没有别的路可绕,要等他们打完,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我先送你过去。”沈泱将方离好好护着,直接从他们边上穿过去。

方离有些害怕:“泱泱,我们这样……”

“没事,他们有规矩的,不打女生。”沈泱还算镇定,仔细注意着人群的动向,防止被误伤。

只是她没想到,千江中学这不成文的规矩,最后还是被她给打破了。

她刚把方离送出教学楼,回头时有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朝她这边压过来,她躲闪不及,混战中,已经挨了好几拳。

“我去,谁打我呀!”

沈泱挤不出去,干脆一甩书包,不管不顾,拽住个人就是几脚,每脚都下了狠手。

对方骂了一声,准备反击时,沈泱已经蹿得不见了影子。

路秋杉的出现,让所有人始料不及。

距离晚自习结束已经有一会儿,他们挑这个时间,特意计算到老师基本上都离开,就连保卫处都下班了。

“都在干什么,给我停下,关山、周褚目!”

路秋杉站在外围,看着他们一群人,试图拉了几次,没拉开,只好提着嗓子喊道。

十六班的班主任进不去,也只能出声阻止:“韩枕,快让大家停下来。”

这会儿打起来,乱成一团,谁还听得见谁说话,直到突然传出一个声音,告诉大家:“杨老师晕倒了。”

杨老师正是十六班的班主任,是个瘦小温柔的女生,根本就不是能够管得住人的模样,平时管他们班也基本上是怀柔政策,好在那群男孩子也没为难过她。

只一句话,韩枕便迅速从人群里冲出来,冲他们吼了一句:“都给我停手!”然后片刻不耽搁地将杨老师扶起来,驮在自己背上,朝校门口冲去。

韩枕一走,剩下的人也被路秋杉以及后续赶来的保卫人员给镇住,沈泱停下动作一抬头就对上她妈,吓得魂都没了,下意识地往人后躲。

“现在知道躲了?”路秋杉冷冷地看着她,走过来,直接拿手里的书往她腿上一抽,“躲什么躲!”

沈泱疼得一抽,路秋杉平时虽然凶了点,打她的次数其实并不多,这会儿倒是真下了狠手,她只觉得大腿麻过之后,开始火辣辣地疼。

路秋杉冷冷的目光扫了他们一圈,最后气急败坏地说:“把名字给我登记在保卫处,明天我一个个找你们,真是无法无天。”

沈泱头都快埋进校服里,耷拉着脑袋,随着人群去登记名字,中途不忘捡起自己被踢到一旁的书包。

跟在路秋杉身后回家,沈泱心里慌张得很,下意识地往周褚目那边靠了靠,避免落单。

“沈泱,我让你来读书,你了不起,还跟着一群人学打架,你可真能耐!”

路秋杉回头,手上的书又落在沈泱的屁股上。

“不是,我……”沈泱委屈道。

路秋杉这会儿可不想听她的解释:“你想狡辩什么,那么多人,我一眼就看见你在人群里,比谁都打得欢。怎么,知道自己书读不好准备学拳击了?”

“没有……”

沈泱扁了扁嘴,强忍住眼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还是周褚目出面。

“路老师,这次是我们不对,抱歉,给您丢脸了。”

“我有什么好丢脸的,你们真是——”

路秋杉被他们气得不轻,连脚上的步伐都比平时快了不少,不好说周褚目,只能拿着沈泱出气:“你说说你,自己胡来就算了,居然还拉上小褚。”

“周褚——”沈泱试图反驳,最终被路秋杉瞪一眼,只好乖乖闭上嘴。

“路老师,沈泱去那儿是个误会。”

周褚目试图解释,很明显,路秋杉一点也不相信。她看了一眼沈泱,用书戳了戳沈泱的肩膀:“这一身伤,还是误会,谁信?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最讲究兄弟义气,但也得分清是什么事情啊。动不动就冲动打架,那学校成什么地方了,像什么样子。”

“我们知道。”周褚目态度诚恳地承认错误,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他拉住沈泱,对路秋杉说,“路老师,我带沈泱去找一下我妈。”

路秋杉知道他是为了沈泱额头的伤口,虽然沉着一张脸,还是答应:“去吧。”

路秋杉一走,沈泱就甩开周褚目的手。

“用不着你管我!”

周褚目的语气也好不到哪儿去:“你以为我想管,让你别来偏要来。”

“我还没说你背着我去打架呢。”沈泱停下脚步,瞪着周褚目,“你明明说,是兄弟就不能有秘密。”

“这次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去你就拦着我,自己倒好,一声不吭地就往人群里冲。”

周褚目不忍看她满腹委屈的模样,敲了下她的脑袋:“抱歉,是该告诉你,这样也能躲着路老师。”

沈泱愤愤地说:“就是,不然我现在也不会被我妈骂。”

“还真会转移问题。”周褚目敲了下她的头,提醒她别弄错事情的前因后果。

医院的护士他俩都认识,要了碘酒和棉签,周褚目就直接拖着沈泱去了休息室。

“你怎么会来?”

周褚目一边打开碘酒,一边问道。

说起这事,沈泱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我想去,你们直接在保卫处门口就打起来了,我送方离过去,再回头,人群就直接朝我扑过来,我挨了好几拳,能不反抗吗!”

沈泱郁闷极了,她明明什么事都没做,可看路秋杉的架势,怕是要把她揍死才能解气。

“这儿吗?”周褚目用棉签戳了戳她额头。

沈泱疼得倒吸了口凉气,解释:“这是撞墙上蹭的。”

“那还有别的地方?”

沈泱点头:“嗯,大概就是,肩膀、后背,还有腿。”

周褚目越听脸色越差,眉头皱成一团:“活该!”虽然恶狠狠地训斥,却在把她额头的伤处理之后,隔着衣服,替她揉了揉伤口。

沈泱被他弄得直喊:“疼,周褚目,你就不会温柔点吗?”

“不会。”周褚目冷漠地说,却是不动声色地减轻了手上的力道。

回去的路上,沈泱越发觉得腿痛了起来,路秋杉那两下是真下了狠手。

“周褚目,我腿疼。”沈泱突然站着不动了,楚楚可怜地看着周褚目。

周褚目无奈地皱了皱眉,主动弓下身子:“上来。”

沈泱不客气地直接跳上去,环住周褚目的脖子,感叹:“想不到居然有一天你会背我,以前,可都是我背你的。”

“那你下来。”

周褚目作势要松手,沈泱赶紧死死抱着:“不要,我腿疼着呢。”

“重死了。”

沈泱扑上去捏着周褚目的脸,严肃审问:“你说什么?”

周褚目颠了颠背上的人,眼里是化不开的笑意,满是宠溺,故意问道:“沈泱,你什么时候这么胖了?”

沈泱气得捶了周褚目一拳:“放我下来!”

“别乱动。”周褚目下意识地收紧手,出声制止试图下来的沈泱。

沈泱心满意足地环住周褚目,将头搁在周褚目的肩颈处,闭着眼享受着。

什么时候,小男孩已经长成大人的模样,高大的身躯,宽厚的肩膀,足以撑起一片天。

路灯、树影、凉夜的风、天际的星,此刻全成了背景,这条共同走过无数次的路,今晚鲜花绽放,琴声悠扬。

3.

次日,沈泱跟在周褚目身后,捂着额头去上学。

方离一来就看见了她额头上的创可贴,担忧地问道:“泱泱,你昨晚不会……”

她虽然知道沈泱和周褚目在闹别扭,却也保不准沈泱会因为周褚目而去和那群男生动手。毕竟沈泱曾经说过,她和周褚目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沈泱尴尬地笑了两声:“一点点误会。”

“你真去了?”方离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小声问道。

沈泱随手拿了本习题册打开,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那个……一会儿和你解释。”

“你们被路老师抓了。”

赵禾希淡淡地说,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若不是那句话太清晰,沈泱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在沈泱和方离都看过去后,赵禾希又补充了一句:“高三(16)班班主任杨老师被你们气晕送去医院的事,传得全校皆知。”

沈泱愁闷地捂住脸,恹恹道:“完了,这下我在千江中学的黑历史,又多了一件。”

方离震惊地瞪大眼睛,担忧地问:“泱泱,你们真把杨老师气进医院了?”

“呃……这个,我昨晚已经被路老师打过了,大清早被喊起来教育了一个小时,说以后我晚上十点不进家门,就死外面算了。”

沈泱咬了咬唇,无奈地承认。她明明是无辜被牵连的,最后在母亲眼里反而成了主谋,还被扣上带坏周褚目的罪名。

“那现在什么情况?”方离问。

沈泱可怜兮兮地抱住方离,埋在她的肩窝处,哀怨道:“小离,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过个路而已,就成了主谋,早知道绕道好了,路老师现在肯定很后悔生了我。”

方离拍着沈泱的后背,安慰道:“放心,不还有周褚目吗,他会帮你的。”

“现在谁都帮不了我了。”沈泱绝望道。

方离任由沈泱抱着,直到上课,两人才不得不分开。

一整天的课程,沈泱总觉得各科老师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意味深长,似是让她自求多福。

最后一节课,老陈沉着脸来教室只说了一句:“都自觉去操场。”

操场上,路秋杉已经等在那儿,目光落在沈泱身上时,更是沉了几分。她站在看台阶梯上,等所有人过来,冷着脸命令道:“开始,既然你们精力那么旺盛,我就等你们跑累了再说。”

路秋杉的目光扫了一圈,沈泱很清楚,这是路秋杉生气的前兆,她脸上的表情越是沉静,就说明接下来的风暴会越强烈。

很快,高三年级的组长也来了,带着高三那一群学生,加入罚跑大军。

半个小时后,大家基本上都撑不住了,除了本来就是体育生的关山。沈泱几乎半边身子都挂在周褚目身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担忧地问:“周褚目,路老师不会是觉得我太丢脸,想直接让我跑死在这儿吧?”

周褚目费劲地扶着沈泱,此刻也有些喘:“可不,换我我也生气。”

“可我是冤枉的。”

“你冤枉?大家都停了,你还不忘踹别人几脚。”周褚目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一眼高三队伍里跑在最后的那人,“你看他那腿,都瘸成什么样了。”

“那我还破相了呢。”沈泱不服气地反驳。

周褚目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怪谁。”

沈泱仰着头,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怪你啊,你要不在那儿,我至于看半天,最后被无辜牵连吗?”

周褚目无奈地笑着,将她往上提了提,好让她能够更省力一点。

等大家都累到快站不起来时,路秋杉才终于发话,让大家停下来。

沈泱也不管是在操场,直接就往地上坐,还不等她坐稳,又听见路秋杉说:“都给我站好了。”

沈泱吓得马上从地上爬起来,靠周褚目撑着,才勉强站住,头压得极低,躲避着路秋杉的目光。

路秋杉冷着脸训斥:“都出息了,公然在保卫处门口打架,下回是不是要换到这儿来,把校长邀请过来观战,我给你们当评委好不好?”

“你们当学校是什么,父母把你们送过来让你们好好读书,学会做人,结果你们一个个跟地痞流氓似的,什么事情不能靠讲道理解决,非要用动拳头这种最粗俗的方式。”

路秋杉这边刚说完,高三年级那边也开始了。

只听见高三的年级主任痛心疾首道:“十几年的教育,怎么就愣是没让你们学会半点绅士道德,处理问题的方法那么多,偏偏就只会动拳头。”

路秋杉冷冷地继续说:“我讲课一个内容讲四五遍,都还有人懵懵懂懂,打架你们倒是无师自通,不用人教,出来都是天才。”

那边的年级主任也不甘落后:“就因为你们这群不让人省心的学生,杨老师被你们气到晕倒,上午才从医院回来。”

沈泱听着他们一唱一和,忍不住吐槽:“他俩这是在唱双簧吗?”

“沈泱!”路秋杉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来,“就你还有脸在那儿窃窃私语,你看看自己,哪里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怎么,觉得自己了不起了是不是?”

“没有。”沈泱赶忙认错。

路秋杉看她半个身子都靠在周褚目身上,呵斥道:“给我站好了。”

该罚的罚了,该讲的讲完,路秋杉才终于宣布解散,解散前,她将关山和沈泱留了下来。

沈泱不服气:“凭什么周褚目可以走?”

路秋杉眼里含刀似的看过来:“还好意思说,小褚不是因为你能去那儿?”

“关我什么——”

“事”字都没来得及说出来,路秋杉手里的书就扬了过来,沈泱闷哼一声,不敢再说话。

和他们一块留下来的,还有韩枕,作为事件主谋,纠集大家打架斗殴,放学后,他们还需要写一份1000字的检讨,下周一升旗仪式后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朗读。

沈泱郁闷地用笔戳着本子:“我为什么要留下来写这种东西?”

“沈水水,我还想问你,你怎么在那儿。”关山已经动笔,大概是从小到大犯的错不少,写检讨比写作文顺畅得多。

沈泱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想去,我还没计较你擅自瞒着我打架呢。”

韩枕听他俩斗嘴,忍不住插进来,指着关山问道:“你喜欢他啊?”

“没有。”

沈泱看了一眼桌子另一头的韩枕,极不情愿理他,没好气地答了一句。

韩枕的长相,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很莫名的压迫感,比如现在,沈泱就觉得对方随时会冲过来揍她一顿。

结果,他只是跷着二郎腿,不咸不淡地继续追问:“不是喜欢他,你一个女孩子过去掺和什么,听说还挺卖力。”

沈泱没什么耐心地解释:“我就是单纯过个路,要不是你们先误伤我,我不得不还手,现在至于在这儿写检讨吗!”

韩枕挑了挑眉毛:“我就说,怎么打着打着局面开始混乱,都是你的功劳啊。”

沈泱白了他一眼,不做解释。目前来看,对方还站在她的对立面,她坚决站定自己的立场,绝不过多理会他。

周褚目过来,瞅着沈泱为写检讨书愁眉苦脸的模样,莫名觉得可爱,嘴角忍不住上扬。

“让你别去,你偏要去,去了也不知道站远点,还要往人群里撞。”

他弹了下沈泱的额头,才在她身旁坐下,将带来的吃的放在桌上,找了个面包撕开,塞进她嘴里。

沈泱咬了一大口,差点噎住,好在周褚目及时递水过来,她喝了一大口,才缓过来。

她拍着胸脯说:“周褚目,你想害死我吗?”

“你快写,一会儿路老师该来了。”周褚目好心提醒她。

沈泱拿起笔,停顿了半分钟也不知道怎么下笔,最后,转头看着周褚目:“我不会。”

“一个检讨,有什么不会。”

沈泱气得将笔一摔:“我一个受害者,让我怎么写检讨,检讨自己当时不应该出现在那儿,白白挨了你们几拳不说,现在还被当作主谋来教育?”

“周褚目……”沈泱轻咬着唇,眼神无辜地看着周褚目。

最终,周褚目败下阵来,揉了揉沈泱的头发,开口念道:“尊敬的校领导,您好,我是高二(1)班的沈泱……”

“明明应该是你。”沈泱反驳。

周褚目没好气地敲了敲桌面:“你写不写!”

沈泱立马妥协:“写写写,你继续。”

就这样,在周褚目的帮助下,沈泱终于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份检讨书,继上次被杨主任抓住写保证书之后,第二次书写这种书面文件。

离开的时候,沈泱对关山说:“我们还是绝交吧,我在千江中学的名垂千古,全托了你的福。”

关山反驳:“你别冤枉人,这次我可没让你来。”

“对,是我自己蠢。”沈泱气鼓鼓地踢了关山一脚,“白替你揍他们了。”

关山触电般直接跳起来,脸疼得拧成一团,连声音都有些轻微颤抖:“沈水水,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偏挑我的痛处踢。”

沈泱很清楚自己的力道,绝不可能让关山疼成这样。她有些怀疑地问:“你没事吧?”

“你自己看!”关山幽怨地将裤腿卷起来,露出腿上的几块青紫,“也不知道是哪个狗东西,冲过来照着我的腿就是几脚,要不是他跑得快,没让我逮着,我非要把他揍到躺医院。”

沈泱想起自己昨晚冲进去时,听到的那句莫名熟悉的骂声,再看关山腿伤的位置,突然心虚起来。

她尴尬地笑了笑,指着自己:“你说的那个人,好像是我。”

关山愣了一下,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最后僵硬地一笑,直接朝她扑过来:“沈水水,我现在就让你去医院躺着。”

周褚目眼疾手快地将沈泱护到身后,沈泱不好意思地从后面探出头来,一脸讨好:“您消消气,我一会儿请您喝茶?”

“我现在只想打死你。”

“别……别这么血腥暴力啊,再加个炸鸡,六中门口那家,随便你吃。”

“我不稀罕!”

关山被周褚目挡着,根本碰不到沈泱的衣角,气急败坏道:“老褚,你给我让开,我今天非要揍这小兔崽子一顿。”

周褚目纹丝不动,挡在两人中间,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道:“那边,有人看热闹呢。”

关山转头,看见韩枕似笑非笑地抱着手观战,脸上瞬间充满敌意,狠狠瞪了眼对方。等他再回头,走廊上哪里还有沈泱的身影。

“老褚,你个重色轻友的叛徒。”

紧接着周褚目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沈泱不算‘色’。”

4.

周一的清晨,沾满露水的草坪,微微探出头的太阳,淡淡的香樟树叶的香味,多么美好的一天。

可沈泱,没有任何心思关心这些。

她站在旗台上,底下乌压压一片人头,手里的检讨书是周褚目帮忙想的,作文总是满分的人,连检讨都写得比别人觉悟要高。

沈泱将整张脸都挡在检讨书的后面,生怕露出一点,说话的声音因为路秋杉的目光,而不得不一再提高,听上去十分深刻和懊悔。

身旁是韩枕和关山,身后,还有周褚目以及一群参与过当晚打架斗殴的人。

这次事件虽然恶劣,但看在各位都积极悔过的份上,学校也没有请家长过来,只是该给的处罚和批评,一个不少。

其中,参与过的,全都是警告处分。关山和韩枕,不仅要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朗读检讨,还受到了记过处分。至于沈泱,大家都知道她就是无辜被牵扯进去的,检讨已经是路秋杉给她的惩罚,别的也就没加。

说到这里,沈泱又想踹关山一脚,从小到大丢的脸都没遇见他的时候多。

从台上下来,沈泱听见韩枕对关山说:“中午学校操场,一个人来。”

关山没说话,但沈泱清楚,他肯定会赴约。

“喂,加我一个。”

韩枕回头看见沈泱,嘴角不经意地扬了起来,笑得意味深长:“好啊。”

周褚目从后面扳过沈泱的头,不满地问:“你去干什么?”

“看热闹啊。”沈泱说着,想起刚才念检讨时的细微声响,“周褚目,你刚刚是不是在笑话我?”

周褚目别过脸,挠了挠头:“没有!”

沈泱一脚踢上去:“还狡辩。”

中午的操场,就算太阳很大,也依旧热闹,沈泱站在关山身边,而她身旁,还有周褚目,这样一来,她反而成了中心。

韩枕倒是言而有信,真一个人过来。

她刻意装出恶狠狠的模样,冲韩枕道:“叫我们来干什么?”

“我说打架,你们准备怎么上?”

就算面对他们三人,也不见他有一丝胆怯,反而因为沈泱笑得越发灿烂,但很快他就一本正经地解释:“那天中午,我那球没想砸你。”

“砸我兄弟身上也一样。”关山不示弱地答道。

沈泱听着两人的对话,不解地问:“不是,别人的事,你俩打得你死我活干什么?”

“兄弟的事,哪儿来为什么。”

“打我兄弟,就是打我。”

关山和韩枕几乎同时转头回答。

沈泱被两人吓得一怔,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尴尬地笑了笑,抬手示意:“那你们继续。”

“不说了。”

“不说了。”

两人各甩脸色。

沈泱惊叹两人的默契,忙说:“别啊,继续,话得说清楚,实在不行再打一架,反正检讨都写了,处分都受了,稳赚不赔。”

韩枕沉着脸看向沈泱,吓得她往周褚目那边靠了靠,疏离地笑着,不敢再言。

结果对方只说了句:“有趣。”转头冲关山提议,“既然这事像她说的,没我俩什么事,就此打住吧。”

原来是求和。

沈泱得意地挑了挑眉,被韩枕一看,赶忙收住。关山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但他好面子,总得考虑这台阶要怎么下。

沈泱左右观望,不等关山考虑结束,直接朝韩枕伸出手:“既然这样,那就握手言和吧。”

韩枕被沈泱逗笑,很给面子地也伸出手,只是他并没有碰到沈泱,周褚目便适时挡开沈泱,客气地握住韩枕的手。

沈泱撇了撇嘴,自然地收回手,拍了拍关山的肩膀,总结陈词:“那从现在起,大家恩怨一笔勾销,再见都是朋友。”

“为什么?”关山脸色仍不好。

沈泱认真想了想:“不为什么,我开心。”

关山拍了下她的头,却没再多说什么,显然是接受了沈泱的决定。

这件事,到此总算宣告结束。回去的时候,沈泱走在中间,关山和周褚目像保镖一样站在两侧,沈泱恍然觉得自己走路带风。

主要是走之前,韩枕还夸了她一句:“有魄力。”

这词极少用来形容女孩子,但沈泱莫名喜欢,竖起拇指回了韩枕一句:“有眼光。”

沈泱是高二年级老大的风声,不知从哪儿传出,顺带编出一套她替关山打架、顶撞韩枕等诸多事迹。

她只觉尴尬,却还是在周褚目面前稍显得意。

“周褚目,好好看看,年级老大哦。”

回家路上,沈泱特意凑到周褚目面前,双手捧着脸,高傲地扬着下巴。

周褚目弹了下她的额头,故意说:“了不起,要不我去路老师面前说说?”

沈泱捂着额头,脸上全是笑容,连听到说告诉路秋杉也不怕。她说:“你这在字典里有个词形容,叫‘嫉妒’。”

周褚目一把提起她的书包:“我会嫉妒你这个小短腿?”

沈泱踮着脚费力地跟上周褚目的步伐,像只被拎着的小鸡仔,她试图反抗,一个转身,整个人直接吊在周褚目身上。

“小短腿怎么了,你凭什么看不起小短腿!”

突然,两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周褚目神色一顿,随即,他迅速放开沈泱,将她从身上拉下来。

“不闹了,快点回去。”

沈泱没弄清周褚目这突然的变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始终想不出自己刚刚哪里惹到周褚目了。

“周褚目,你生气了?”她小心翼翼地问他。

周褚目耳根通红,极快否认:“没有。”

“哦。”沈泱闷闷地应道。

周褚目张了张口欲解释,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总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有些变化,悄无声息。

刚刚沈泱抱他的时候,贴近的距离,让他清晰察觉到某些变化,那变化,轻易撞乱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