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喜欢的他喜欢她

七月流火的日子里,似乎连秋老虎都失去了威力,凉爽的秋风送走了暑热,带来了可同春日比拟的舒适气息,结束了军训的游棠撕掉第二天的日历,提前迎接高中生活的到来。

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朋友们依然聚集在身旁,裹挟着呼啸而过的时光,奔向不会分离的未来,只除了站在岔口向他们挥手的李啸。

“连一节课都坐不住的人居然要去学画画……”游棠自言自语地吐槽着。李啸突然决定奔赴美术生大部队,直让一众小伙伴都惊掉了下巴,纷纷放言猜测他能坚持多久。然而这些并没有撼动李啸一颗成为艺术家的坚定决心,毅然决然去了美院附属的高中和众人短暂分道扬镳。

唉,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没有人和自己呛声拌嘴,一股孤独感从游棠的心中油然而生。带着孤独求败的心境,她踏进新的校园,希冀遇到一个可堪一战的对手。

然后她的愿望成功照进现实。老天爷是垂怜她的,充分且超额满足了她,派来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生来以柔克她这个“刚”。

游棠趴在桌上捂紧耳朵,整个人濒临崩溃。她从来都不知道,一群女生聚在一起可以这么吵闹,吵到她开始怀疑自己可能是个假女生。

事情是这样的:

游棠等人所在的班级实行按分排位,她以一分之差成了叶屿的同桌。这本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叶屿凭借他好看的成绩与更好看的脸迅速吸引到一批迷妹,一下课就被众星捧月般围绕起来,连带着游棠也被波及。

生存面积锐减的游棠拼命仰起头,只为在挤挤挨挨的人群中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这些女生怎么想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被围着瞧的叶屿现在特别像动物园里的猩猩,一只处之泰然安之若素、定力之强大让她叹为观止的猩猩。

她没有这份让人羡慕的定力,在无差别的声波攻击下只好忍了又忍从头再忍。有句话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在爆发和消亡的一线间,不甘心的游棠选择了前者,终于一拍桌子忍无可忍道:“别吵了!”

一阵难言的沉默。

是姑娘们停止了对自我的放飞吗?不不不,她们只是像按下的弹簧一样在蓄力,准备更加声势浩大地返场罢了—很快,游棠就在席卷而来的更强音里迷失了方向。

她败了,败得彻彻底底。

游棠黑着脸被迫实行战略转移,自我放逐来到江邂的座位旁。巧得很,林子砚的座位就和江邂隔着个过道,于是她不客气地征用之,安顿下可怜无依的自己。

“那我坐哪里?”接个水回来就发现座位被霸占,林子砚端着水杯无奈地笑了。

“我的座位欢迎你!”游棠伸手一指,诚恳且真挚道,“相信我,那儿是个风水宝地,我只是性别不符合它的要求而已。”

“相信我,没有人比你更符合它的要求。”林子砚啜一口水,收回望过去的目光淡笑不语。也不知叶屿说了什么,围拢的众女生虽不愿,却也开始渐渐散去。

哼!马后炮!现在才想起来搭救她!游棠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却迟迟没有回去的意思,直到人群散得一干二净才磨磨蹭蹭地起身。

“招蜂引蝶!”一坐下,她就气哼哼道。也是奇怪了,初中小学可没这么多疯狂的女生。

“怎么,羡慕?”叶屿写写算算的笔停下,偏过头来看她,乌漆漆的眼里蕴着浅浅的笑意。

游棠甩出个白眼,拒绝回答这个智商欠费的问题:“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享受几百只鸭子的包围?”

“唔,这你就说错了……”叶屿撑着颊,意味深长道,“毕竟一只整天跟着就有我消受的了。”

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的游棠脸一黑,决定一节课都不要理这个一肚子坏水泛滥的家伙了。然而,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在和江邂偷偷传字条传到兴起,提前得知了中午食堂的菜式后,她被自己立下的flag打脸了—戳了戳叶屿的手臂,游棠借着书本的掩护兴奋道:“今天食堂供应我喜欢吃的鱼香茄子和你喜欢吃的麻婆豆腐!一会儿放学了你跑快点儿去给咱们抢饭呗!”

高中离家较远,两人都采取半走读模式,中午留在学校吃饭,下午放学才回家。

刚才还闹着小脾气的某人转眼就被午饭问题占据了所有脑容量,把“恩怨”排挤出去了不说,居然还替他惦记着喜欢的菜色……叶屿扶额,真不知说这属饕餮的姑娘什么好。

眼见老师转过身写板书,他低下头迎上游棠亮闪闪的目光,压低声音道:“为什么是我去抢饭?”

“因为我要去占座位呀!只有咱们分工合作,才能更好更快更强地在抢饭大军中杀出一条血路来!”游棠舔舔唇,满脸都是对午饭的垂涎,“听说食堂的伙食很不错呢!”

“你要是对数学这么上心,每次考试就不会在及格线上徘徊了。”叶屿哑然失笑,点头同意了。

下课铃声刚打响,叶屿就在游棠不住的催促下施施然起身,动作看似慢条斯理,转眼却不见了踪影。游棠也紧跟而上,迅速抢占了一处宽敞开阔的四人座。

学生如潮水一般拥入食堂,争相填入一个个档口和座位,结伴而行的江邂和林子砚艰难地从人群中杀进杀出,终于和游棠成功会师。

“这人也太多了……”

江邂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千辛万苦打来的饭落座,抹抹额上沁出的汗心有余悸。

“是多了些。”林子砚也皱眉,“叶屿还没回来?”

游棠点点头。看着这两人的模样,再想想不知身在哪里的叶屿,她坐不住了:“你们先吃,我去接他。”

谁知正说着,叶屿就端着两个餐盘过来了。

游棠连忙上前相接:“辛苦你啦!请入座!”她躬躬身,向叶屿做出请的手势。叶屿却突然目光一变,猛地拉开她,侧身挡在她身前。

“小心!”

“当啷”一声脆响,伴随着一众惊呼,一个餐盘落在地上,里面连碗带饭一并摔得稀烂。几滴热油飞溅在游棠的手上,她只随意抹了抹,扯出卫生纸就往叶屿校服衣襟上按,那里已是油污一片。

“你拉开我就好,干吗非要自己挡过来?你看看衣服成什么样了!”游棠皱起眉头,看着渐渐凝住的油印子,狠瞪了叶屿一眼。

“衣服脏就脏了,总比你烫伤好。”叶屿瞧着游棠手上红痕淡下去才放了心,抽出她手中的纸巾随意擦了两下,最后索性直接脱了外套,翘起唇戏谑道,“我这是防患于未然,省得你赖到我头上。”

“我有那么不讲理吗!”游棠气得跳脚,心里什么歉疚的情绪通通跑得干净。

“对不起!”一旁莽撞的女生总算醒过神来,目光从叶屿的脸上挪开,手足无措地看着他衣服上的污渍,“弄脏了你的衣服……我替你洗干净吧?”

“不必。”叶屿言简意赅地表示拒绝,平淡中透出几分疏离。

“可是……”女生绞着手欲言又止。

叶屿推推游棠的肩示意她去吃饭,自己则蹲下身把一地碎裂的瓷片捡入餐盘递给女生:“食堂人多,以后小心点。”

女生连忙接过,忙不迭地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倒和游棠犯错时良好的认错态度有得一比。想到这里,叶屿露出个自己都未察觉的浅笑来,面对旁人时总围绕在周身的距离感登时消散,宛若温文阳光的邻家少年。女生直看得一愣,红着脸慌张地转身就跑。

“这个妹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江邂咬着筷子头喃喃,满脸的思索之色。

“怎么,你总觉亲近?”趁她的注意力开小差,游棠从她碗里捞走一块肉。

“她不是咱们班上的同学吗?”林子砚一脸迷茫,“叫弥晴来着,她的姓挺少见,我看见的时候还留意了一下……”

对着三张更加迷茫的脸,他顿了顿问:“你们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三人异口同声。

这就是传说中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吗?林子砚默了。

“不对,我之前肯定是在哪儿见过,只是想不起来了……到底是在哪儿呢?”江邂苦思冥想。

“见过就见过,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呗!吃饭吃饭,该想起来的时候会想起来的。”游棠又捞走一块肉。

“对啊,你再不吃,肉可就让游棠抢光了。”林子砚放下筷子闲闲一笑。

江邂被提醒,总算把注意力放回碗里,目露凶光地敲开了游棠第三次探来的筷子。

等饭后回到教室,游棠打个哈欠趴在桌上准备小憩,叶屿则掏出本砖头厚的医学书准备细读。

暑假里他的奶奶因急症去世,一家人却是都未提前发现一些小征兆,痛定思痛之下,叶屿立志学医。虽然一开始是出于遗憾的缘由,但这些天过去,他是真心被浩渺多彩的医学世界吸引,迸发出浓郁的兴趣。

听得身旁的呼吸声渐沉,他从书里抽离出思绪,抖开外套避过油渍披上游棠的肩上,等回转头就发现桌前站了个人。

“叶屿?”弥晴小声喊道,对上叶屿的目光,她磕磕绊绊地解释,“我、我看的座位表知道了你的名字……我有话想对你说。”

“出去说。”叶屿眼含疑惑,片刻后放下书率先向外走去。

弥晴咬唇望一眼安睡的游棠,小跑着跟上。

“我还想再和你说一声对不起……真的很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走廊上空无一人,短暂的沉默后,弥晴垂着头开口了。

“一件衣服而已,不用在意。”叶屿嗓音清淡,半点别的情绪也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先回去了。”

“等等!”弥晴连忙喊道,情急之下伸手就要去拉叶屿的胳膊,“我还想谢谢你!谢谢你三年前救了我!”

正准备去卫生间的江邂刚走出教室就听到走廊上回**的声音,探头就瞧见相对而立的叶屿和那个她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的妹子。对此,江邂的第一反应就是原地贴墙蹲下把自己藏好。

她不是想要听墙脚,她只是害怕这么大大咧咧出去叶屿尴尬!本着对八卦的热情,江邂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那厢,叶屿不着痕迹地躲开弥晴伸出的手,皱眉思索着她的话:“你是不是弄错了?”他不记得自己和游棠的爱好重合过。

“你可能已经忘了,三年前在一中附近的巷子里,就是你把我从痞子手里救出来的。”

弥晴猛地抬起头,眼眶有些泛红:“虽然这对你来说可能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但我一直想谢谢你!”她永远也不会忘,那个原本已经变得灰败的傍晚,因为一个少年的出现而重新迎来阳光;她永远也不会忘,劫后余生的她一睁开眼,就看到那个少年在逆光中挺拔的身姿和半张干净清秀的脸庞。

那一刻,她是真的相信了这个世界上有天神的存在。

“你认错人了。”叶屿静静看着她,声音一丝波澜也无,“那次是游棠救的你,我只不过是替她收拾了残局。

“她向来喜欢打抱不平,见不得人受委屈,你不用放在心上。”

“怎么会……”弥晴喃喃道,眼睛猛地睁大后又一瞬暗淡。短短的话里带出太多信息,让她一时难以适从,心底翻涌而起的既有认错人的无措,又有几分难过。

那个时候,站在他身边的就是游棠。他和游棠,应该关系很好吧?不然也不会处处留意时时照顾,更别提藏在百般嫌弃下的悉心包容了。

游棠在弥晴的记忆里只是一个不甚明晰的剪影,却仍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她才知道,这是羡慕。

江邂扒着墙角,瞅着泫然欲泣的弥晴,觉得剧情的发展让她有些头秃。她敢打赌,这妹子对叶屿动心思了。

人们皆嗤笑故事的狗血俗套,却忘了既能流传下来,那必然是存在其合理性。在巧合的时间、地点以及情节的安排下,美人恰逢其会地被英雄搭救并爱上英雄,似乎不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虽然这个美人眼神不好错认了英雄就是了。

唱着“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江邂卫生间也不去了,掉头就折返去拍睡得死沉的游棠。

游棠打出个哈欠,很有再趴下去的趋势,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放心好了,叶屿不喜欢她那款的。”

“那他喜欢哪款的?”

想了想,她厚着脸皮道:“我这种的?”

江邂被呛到了。

游棠拍拍她的背帮忙顺气:“人,是我先惦记上的,就算不论先来后到和我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深厚情谊,我近水楼台也更容易得月不是?”

“是挺近的。”江邂想想这两家就快挨在一起的阳台,觉得此优势对其他人而言就像一道天堑,“不过之前你的漫画被叶屿没收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是一件事吗?能相提并论吗?”游棠间歇性失忆发作,拒不承认。她瘪着嘴望向走廊的方向,一股酸意“刺溜”一下就占据了心里的大街小巷。

怎么会不在意?虽然弥晴间接证明了她的眼光,可她一点也不想让别人发现叶屿的好。

“反正一个锅一个盖,不是我这个萝卜就别想往叶屿这个坑里栽!”放完豪言壮语,游棠翻身倒下又睡了,徒留下江邂一个人目瞪口呆。

不过话虽如此,就目前而言,她着实没有用武之地—叶屿的一张冷脸就足以让众仰慕者望而却步了。毕竟也没几个人能像游棠一样,拥有顶着腹黑与毒舌还能一路顽强成长这种特殊的经历了。

哦,不对,还是有一个例外的,看起来温柔文弱的弥晴同学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展现出自己过人的坚韧,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看得游棠都为她不折不挠的精神所折服,深觉自己不能再做一条咸鱼,一咬牙狠心抱起了叶屿丢来的习题册。

果然啊,人不逼自己一把,就永远不知道自己做习题的潜力有多大!拽回神游的三魂七魄,游棠大开大合落下最后一笔,合上可同板砖比肩的册子,只觉得知识的力量真让人陶醉。

别人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她就不一样了,看什么都是搔首弄姿的函数。不枉她虚与委蛇这么久,现在她游棠敢打包票,下礼拜的月考,稳了!

“傻笑什么呢?”叶屿屈指在她脑门上一弹,“放学了,醒醒该回家了。”

“哎呀!”游棠惊叫一声赶紧捂住头,瞪着眼警告,“不许弹!把我的知识弹走了我跟你急。”

叶屿睨她一眼打击道:“就你那点脑容量,装不装知识都没差了,你知道的,大部分数值只保留小数点后两位而已。”

游棠恼了,放言宣战:“你等着,这次考试你的第一要保不住了!没有数学拖我后腿,看我怎么拿成绩吊打你!”

“哦,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叶屿笑得怡然,丝毫没有危机感。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收拾着课桌,忽地有第三个声音插了进来,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弥晴抱着书又来请教问题。叶屿眉头一皱,转眼就换了神情,准备如往常一样礼貌而疏离地拒绝,却被先一步出声的游棠截住。

眼见有望站上成绩的制高点睥睨叶屿,游棠乐得心花怒放,颇有种农奴翻身把歌唱的感觉,看什么都觉得喜悦满满,伸手就热情招呼道:“来来来,坐坐坐!”

弥晴被她灼灼的目光吓到,不知所措地望向叶屿。叶屿瞅着游棠,忽而起身让出座位,弥晴只得硬着头皮坐下。

那厢,游棠已经探头瞧见了她书上圈出来的题,兴冲冲道:“这题我会,我给你讲!”

“我……”弥晴半张着嘴,看着她愣愣的,不知说什么好。

“看我干什么,看题啊!”游棠在她眼前挥挥手,塞给她一支笔,自己大马金刀摆好了架势。

“咦,讲题啊,我也不会,顺道让我也听听呗!”江邂也来凑热闹,拖着个椅子就自发坐下准备洗耳恭听。

几番换算,游棠写下最后一个数字,拍拍手道:“就是这样!”

江邂配合地点点头。另一个听客却一脸神游明显没在状态,让她深受打击,一腔热情瞬间跌停。

“我讲得有这么差劲吗?”游棠垮下脸无力问道。

“不、不是。”弥晴骤然回神,闻言窘红了脸,“对不起……我走神了……”

游棠扶额,抬眼间目光和望过来的叶屿对上,在他扬起的眉梢里吁出口气,重新提起笑:“没事,我给你再讲一遍。”

然而,还不等她验证自己的讲解水平,叶屿就伸手抽走了她的笔递给江邂,微微一笑:“刚才应该‘听懂’了吧?”

用力过猛导致被看穿的江邂听出弦外之音,很是不好意思地承认。于是接下来,叶屿的所作所为让她开了眼界:“那就麻烦你给弥晴再讲一遍。”

叶屿一手提起两人的包,一手拎起游棠,朝江邂点点头:“我们就先走了。”

“喂!喂喂!”

等傻眼的江邂反应过来,两人已经消失在门外。手里的笔吧嗒落下,她牙酸地嘀咕道:“啧,这酸臭味……”

“什么?”

弥晴没听清,偏头问她。

江邂连忙打哈哈,把书翻得哗哗响:“没什么没什么……咱们继续?”

“不用了,谢谢你。”

弥晴柔柔一笑,突然站起来也快步走出门外,撇下江邂一人在空落落的教室里和知识交流感情。

“这都什么事儿啊!”

江邂把头埋进书里,捶着桌思考人生。满教室回**着敲鼓似的声音,导致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插进来的轻浅脚步,直到来人屈起手指叩击桌面,她才骤然停下了动作。

糟糕,她温柔可人的形象要不保了!

“来者何人?”江邂瓮声瓮气问道,大脑卷起高速运转的漩涡,试图从“原地自我爆炸”和“人道毁灭他人”这两个选项中得到一个恰当合理的解决方案。

“是我。”

含笑的声音从头顶悠悠落下,解救了身陷纠结的江邂。

一听是熟人的声音,江邂不装鸵鸟了,抬头挺胸坐了起来,正对上林子砚温文的笑脸。

余晖在走廊上画出金色的波浪,倒映入剔透的窗,析出陆离的色彩。林子砚站在其中,不像是光影的点缀,倒像是被光影加了别样的滤镜,低头噙笑间好看得不得了。

哎哟喂!

江邂被这小模样一晃,瞬间忘了自己想要说的话,下意识摸了摸嘴角。

“放心吧,没有口水。”林子砚唇畔笑意扩大,好整以暇道。

江邂挠挠嘴角尴尬一笑,强行岔开话题:“你还没回呢?”

“我日观天象,知道你要开辟隐藏人格,特意留下来开眼界的。”林子砚笑答。

江邂的嘴角挠不下去了。这人是真的好看,这话也是真的气人,她当即一拍书怒道:“好好说话!”

“哦,其实我就是看你惨遭抛弃,怕你抑郁这才好心留下来跟你聊两句。”林子砚当即正色道,只是那盛着江邂的清亮眼睛里,同时弥漫着笑意,“你说你凑什么热闹呢?叶屿带着游棠干脆利落走了,弥晴也走了,就剩你一个坐这儿傻眼了……你是看生活太无聊特地来给大家解闷的吗?”

江邂瞪他:“你懂什么……你可以不管你家大表哥,我可不能抛下我的棠棠!”提起游棠,美色也迷惑不了江邂了,当即捧着脸忧伤道,“我们棠棠那么单纯善良没心眼,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林子砚失笑:“有叶屿在她身边,谁能欺负得了她?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当然,叶屿会不会欺负游棠他就不知道了,虽然他觉得这个概率很不小就是了。

江邂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对刚才叶屿拿她当盾牌的行为表示不齿。小伙子你很会搞事嘛,看来是不知道“枕头风”的威力有多大!

“我在这儿瞎操什么心,就该让他们互相祸害去!”决定周末和游棠秉烛夜谈,免费送叶屿一场飓风后,江邂走进死角的心情豁然开朗,连林子砚都摸着下巴表示期待。

“和该如此。”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林子砚顺势揉了揉江邂的发顶,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及时撤掉手,轻咳一声望向窗外只余一线的天光:“快走吧,不然一会儿巡逻老师要抓咱们去上晚自习了。”

江邂果然不疑有他,连忙把拉来的椅子放回原处,又捣鼓起了门锁。林子砚单手帮忙钩住门,在咫尺间望着她认真的侧脸,目光悠远又温柔。

一周后的考场上,游棠亲身验证了“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句话。一道道烂熟的题从眼前飘过,在心中仰天长啸后,她挥动着利剑般的笔杆,斩断了自己分数的翅膀—轻敌之下,她忽略掉了角落里的一道填空题。

不费吹灰之力,叶屿卫冕第一。随意把卷子往桌里一塞,他笑得闲适:“承让。”

“果然不作死就不会死啊……”游棠盯着自己只差两分的卷子欲哭无泪,转而捧起叶屿的一只手,好不凄凄惨惨戚戚,“你知道吗,这两分就像两把刀一样插在我心上,让我痛不欲生。”

“没关系,下个月你又是一条好汉。”叶屿没什么诚意地安慰道,另一只手推过本题册,“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尽早习惯这种痛,毕竟一月一次,对你来说还是挺残忍的。”

“月考和大姨妈,目前我最讨厌的两种存在,被你强行联系在了一起……”游棠幽幽道,愤而甩开了叶屿的手。

然而,月考的失利终究是给了叶屿督促她学习的绝佳理由,在大院一众老年人张罗着“夕阳红”旅游时,游棠被爷爷奶奶暂时外包给了叶家,生活委托于林静,学习自然是托付于叶屿了。

于是乎,吃喝玩乐和游棠“say goodbye”了,一想到美好的周末被自己亲手葬送,她就恨不得撞死在习题册上。其中的悲愤,在李啸来邀她出去玩时达到了顶峰。

李啸在学校寄读,周末才能回大院和一众狐朋狗友团聚,这周恰逢老爷子出门旅游,正准备撸起袖子好好浪两天,不想第一站就折戟沉沙。

“游棠出来,我带你出去玩!”

没几个长辈在的大院让李啸没了顾忌,大老远就扯着嗓子咋呼,等跑近更是直接几步窜上了楼边的矮树,探出身子去敲二楼游棠家的窗。

敲了几下,背后的窗“唰”一下开了。

“你自己去玩吧,我要趁周末好好学习。”

“你脑子坏掉了?”李啸回转头,打量着趴在叶屿桌边奋笔疾书的游棠,挑眉嗤笑道,“行了别装了,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赶紧的,我同学给我推荐了个有意思的地方,趁你生日我带你玩玩去!”

游棠的大小脑已经成了知识狂欢的主场,数学拉着物化生引吭高歌,政史地在畅谈古今,还有手拉手跳恰恰的语文和英语。她摇摇脑袋清出一方净土,才在角落里找到瑟瑟发抖的生日。

一针强心剂下去,生日暂时占据了上风。

“我的礼物呢?”游棠伸出手讨要。

“你可真不客气!”

“跟你客气什么!”游棠倚在窗边,目光期待。

李啸从口袋掏出个小盒子在她眼前晃晃:“出来就给你。”

“啪”的一声,生日被重新打入冷宫,九宫嫔妃继续笙歌曼舞。游棠缩回桌边,摸过张字条贴在头上:“礼物先寄存在你那儿,你走吧,不要打扰我学习。”

“你受什么刺激了?”李啸的目光锁在力透纸背杀气凛凛写了“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字样的字条上,满满的匪夷所思。

游棠叹息:“你怎么就不明白,我这是身不由己啊!”

“怎么说?”

“叶屿不让我出门,压着我学习!”

“啧!”李啸歪了歪脸,探头往屋里看,没找到叶屿的人影后给游棠出主意,“他不是没在?你悄悄跳窗出来。”

“我不敢。”游棠声音悲壮目光悲切。

“出息!”李啸眼神鄙视,“这么听叶屿的话,准备以后给他当媳妇啊……哎,你脸怎么红了?”

“你看错了。”游棠断然道,顺带把自己一点点升温的脸往阴影里藏了藏,“你敢你去跟他说!”

李啸顾不得研究游棠脸红不脸红了,沉默几秒后,他艰难道:“我也不敢……”

“所以啊,我没得选,只能在学习里沉沦了。”游棠归来倚案自叹息,挥挥手作别窗外的“云彩”。

“兄弟帮不了你。”李啸有些内疚,伸长手把自己准备的小盒子递进来。游棠接过,在他催促的注视中打开,倒出个泥塑小人。

“这是什么?奥特曼还是小怪兽?”她翻来覆去地看,眼神费解,半晌评价道,“丑得倒是别具一格。”

窗外李啸奓毛了,摇得树簌簌直抖:“你什么眼神!那是小爷跟搞雕塑的人特意学来亲手塑的!塑的是你!”

游棠风中凌乱,强行给自己的话拐弯:“不过细看倒是别有韵味……”

“哼!”弯没拐完,被李啸的冷哼声砸得翻了车。

目送他跳树远走自去逍遥的背影,游棠给自己掬一把辛酸泪,和看什么像什么的泥塑执手相看泪眼。

叶屿推门而入的时候,游棠趴桌上正借泥塑上演单口相声,见他进来慌忙正襟危坐。

“让你学习,你倒玩得开心。”叶屿瞥一眼大开的窗,又瞟一眼她掌下灰不溜秋的一团,浅淡的面上看不出喜怒,“出来吃饭。”

“吃什么?”

叶屿的回应是扔来一物。

瞧着赫然在目的泡面,游棠的心凉了:“你就给我吃这个?”

“不然呢?我妈不在,你指望我下厨?”

她决定垂死挣扎一下:“咱们可以叫外卖。”

“不干净。”叶屿表示拒绝,催促着转身向外走去,“快点出来!”

还有人比她更悲摧吗?生日当天居然只能吃泡面……游棠欲哭无泪:“你好歹给我换个味道啊!我不吃黑胡椒!”

听着身后爆发的咆哮声,叶屿嘴角扬了扬,待游棠磨磨蹭蹭过来,伸手把她的脑袋扭向餐桌。

“咦?”瞅着那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游棠宕机了,“给我的?”

“不,它只是想在那儿看看风景。”叶屿淡定答道。

游棠“噗”地笑开,把泡面往叶屿怀里一塞就欢欢喜喜奔过去吸溜起来。叶屿跟过去在对面坐下:“你也太好骗了。”

“这叫对你的盲目信任。”游棠叼着面回应,“结果你骗我,你让我很失望!”

“失望?那这个蛋糕我看是不用拿出来了……”叶屿瞅着她,手拎起个盒子晃悠一圈又放下。

游棠无言,乖乖收敛了自己的气焰,捧着碗认真吃面。吃着吃着,她觉出不对:“这面怎么和平时的味道不一样?林阿姨换手艺了?”

“这是我做的,味道当然不一样。”叶屿轻描淡写扔下个深海鱼雷。

游棠被炸得五感歇了一半,手里的碗瞬间逾千斤重:“你做的?”

她认真思考起来:现在给剩下的半碗面拍照留念还来得及吗?

“你这个质疑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他似笑非笑,“怎么,怕我下毒?可惜你已经吃了半碗了。”

摸摸餍足的肚子,游棠惆怅地发现,自己确实中毒了,还颇深。

她离不开他了怎么办?

吃完长寿面就该蛋糕出场亮相了,游棠扒着桌子,看得是眼馋嘴馋。对着蠢蠢欲动的某人,叶屿不紧不慢逐一把十五根蜡烛插好点亮,在跃动的火苗里送出自己的祝福。

“希望这一年,你能变聪明点。”

“我很笨吗?”游棠不服气。

看着她鼓起的腮帮子,叶屿无声地笑了,眼中泛起清亮逼人的光:“在有些方面,你确实迟钝得不得了。”

“有些方面?”游棠一拍脑袋恍然,“也对,上次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自己发烧了。”她一本正经地给自己辩解,“哎呀,我很少生病,所以缺乏一点经验也不奇怪嘛……”

叶屿沉默了,良久,才撑着头低不可闻地叹息:“真是笨得可以。”

他无奈推过蛋糕:“许愿吧。”

“好嘞!”等待已久的游棠兴高采烈地应声,双手合十举至眼前,在晃动的簇簇光影里偷偷望一眼对面清俊颀长的少年,心里呐喊出不知许了多少遍的愿望:除牙齿外,我要成为叶屿另一个不可自拔的存在!

连喊三遍,她满足了,睁眼一口长气吹熄了所有的蜡烛。

“许的什么愿?”叶屿随口问道。

告诉你不就暴露了?

游棠眼珠一转决定偷梁换柱:“报告,我想你和我一起参加运动会。”

运动会,那可是挥洒汗水和释放荷尔蒙的好地方啊!她还是很期待叶屿从清贵公子到热血少年的转变的。

不知内情的叶屿失笑道:“你不知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可是你问了呀!”游棠装傻耍赖,“你问我肯定会告诉你,现在不灵了,那你就得帮我实现呗。”

听着这“鸡生蛋蛋生鸡”的理论,叶屿嘴角抿起玩味的笑:“合着我还是罪魁祸首了?”

“罪魁祸首倒说不上……”游棠嘟囔一声,复又理直气壮起来,“但你赔我一个愿望总不过分吧?”

“无本万利的算盘,你打得可真响亮。”叶屿随手拈块奶油点在她挺翘的鼻尖上,白白的一团,“生日还没过完,你这智商就跟灌了水似的涨啊!”

游棠性子急,被叶屿三言两语绕得有些耐不住了,干脆一拍桌汹汹道:“你直说吧,到底去不去!”

叶屿还没回答,她鼻尖上的奶油先被她的动作震得挂不住了,“叭”地落在桌上,连同气势一起糊掉。

默默扯张纸巾捂住脸,游棠无语凝噎,觉得海有多大,自己的悲伤就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