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试探

太宗首设不良卫,起初只是想弥补官府人数不足,无法深入乡间里坊查案的弊端,多搜寻京畿各地、家世清白之男子,交以武术和查案技巧,往来乡野民间办案。

因人数众多,为方便管理,增加游尉、副尉、校尉、都尉、将尉等阶衔,由不良督主之。

凡查案缉凶之事,皆统称不良卫!

随着皇权争夺和宗室倾轧,不良卫也觉醒了新的技能点——监视朝廷宗室,督察文武百官,侦办疑难奇案,缉拿流寇恶徒,镇压武林八门……也因为接触三教九流,往来各行各业,又承担了消息沟通,情报交流的职能,成了圣人爪牙、天子悬剑。

这么好用的工具人,皇帝自然不会白白让他人方便!

从明皇时代开始,皇室逐渐收回不良卫的驱使权,到了圣人手里,不良卫既不属于三省相公,也不属于六部堂官,更不节制于任何军事衙门。

他们单单忠诚于皇帝,就像一把御赐弹弓,指哪打哪,以目的为导向,绝不拖延怠惰。

时至今朝,不良卫已然成为浮在百官头顶的一把悬剑,斩杀亦或放下,全靠圣人一人裁决。

洋洋洒洒、林林总总。

陇元镇说得口吐白沫,将程大金在勾栏里吹牛茓讲的不良卫秘辛说与他听,这高盛通明显不想听他跪舔不良府,赶紧打住:

“行了,某指的不是市井街巷的奇闻,你可知道加入不良卫意味着什么!”

“督主,难道不想收我?”

陇元镇反问,他自问只是圆滑了一点,罪不至此。

“确实。”

高盛通不用跟这小武侯打太极,一句话啪啪打在脸上。

“为何?”

陇元镇虽然也不想加入不良卫,但这得自己来拿主意,被人拒收可是很伤面子的!

高盛通轻微叹气,据实回道:“圣人多次召某入殿议事,曾夸过你数次,他曾说过要你入府,某还以为只是说笑,不料他居然真的把你送来了。”

“你很意外?”

陇元镇好奇,自己在这顶级武夫眼中,到底是什么形象。

“确实!”

高盛通看向陇元镇,打量他全身时那股轻蔑又回来了:

“不良卫不是千牛卫、飞骑卫、殿前卫,你如果想找个体面营生或是出风头,大可以向圣人说明,到时你自然身着金光甲胄、打扮得威风凛凛,跟在圣人左右护驾走撵,体面、气派、功勋都有了,这是大多数勋贵子弟都梦寐以求的路。”

“而不良卫却不同!”

说到这里,高盛通恢复严肃,本能地板正脸色,一丝不苟围着沙盘慢慢踱步:

“你方才说的只是不良卫光鲜亮丽的一面,作为天子爪牙确实厉害,一入府衙就是正七品官阶,百官见了矮一头、不良卫办案、衙司听差遣、谁敢惹事必定灾殃上身,这是多少新人都想有的风光无限,你可知道,哪怕是新科进士,若无门第家世,吏部也才给从九品校书郎的闲差,等真的放官外任,又不知道多少年,这确实是个**。”

“但有句话叫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拿着官府银钱又得了如此官阶,自然不会像御前卫那样闲庭漫步,有的只能是出入险境、泥淖滚爬,甚至会丢掉性命。”

随后,高盛通来到大端疆域沙盘前,拿起两米长的铁杆指向沙盘:

“北至北庭都护、南至川蜀滇南、西至河西诸镇、东至东海高崖,藩镇早已蠢蠢欲动,是不良卫如蝼蚁蚊虫充斥在大端的民间乡野、庙堂江湖,是他们忍辱负重将各地信报汇入长安,保存在不良府的大案牍库中!”

“由此,不良府才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知细微而观全局、觉诡计而施谋略,是这些人甘于平庸、尽责尽忠,这才造就今日长安的安稳无舆。”

哗啦!

高盛通运力如风,用铁杆将窗前帷幕全部掀开。

随着大量辰日金光涌入堂内,那只照在高盛通后背的微弱光柱,呼吸间已将两个沙盘完全照亮。

尘糜浮动、金光盈盈。

这如日中天的光芒,将沙盘的隐晦之气全部驱散,只留熙攘繁盛、光耀万年的长安!

高盛通站在陇元镇身边,沧桑坚毅的眼睛不断拨开他的内心:

“你答应来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报效大端,我在你眼中看到了故作圆滑、也看到了警戒敌意、甚至有轻视不屑,唯一没看到的是为大端尽忠的心,你好像……你好像跟他们完全不一样。”

我茓……陇元镇知道高盛通很厉害,却没想到这老头子成了精,再被他看下去,底裤非得被他扒掉不可,他赶紧收敛心事,恢复纨绔。

这种眼神,陇元镇前世在刑侦巨佬身上见过,他见过的罪犯比人吃的米粒子都多,只要被他看一眼,你的思想立刻像是洋葱一样,被层层剥开、不说自明。

“是圣人让我来的!”

陇元镇搬出这个万能理由,你高盛通总不能忤逆圣人心意吧,不能……吧……啊?

“如果你不愿意,不良府也从不勉强,我可以说你纨绔不化,帮你承担了天威。”

说完,高盛通从一旁拿出铁制腰牌递给陇元镇。

他仔细端详腰牌:

这铁牌上下方正、手掌可握、尾部有青色玛瑙珠穗,表面呈灰黑之色,没有多余纹饰、正面遍体篆刻阴阳鱼形,不良卫三个字清晰可见。

令牌背面,睚眦浮雕凸出其上,那兽眼位置特地用了红朱砂,好似活了般趴在令牌上,扬爪獠牙、遍体银鳞、如豺狼凶兽。

“这是普通游尉的腰牌,从你离开开始,我给你十二个时辰的时间,如果在明日此时你还没来,我就向圣人禀明我不要你。”

“走吧。”

不等陇元镇反应过来,堂门朝两侧洞开,陇元镇拿起腰牌走出明镜堂,郭令仕还停在原地,正坐在小中官搬来的椅子上。

“郎君,可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