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好像有了想守护的东西

01

苏杭住的地方在东南方向的老房子那片,距离与沈翘初见的便利店隔着两条街,到叶文涛家步行也不到三十分钟。

老别墅铁门锈迹斑斑,透露着一种沧桑感。墙皮一块一块地脱落,仿佛白癜风病人斑驳的皮肤。院子里除了挂着两根晒衣服的杆子外,光秃秃的,没花没草有点荒凉冷清。

浴室里传来一阵哗哗的水流声,氤氲的水汽映在磨砂玻璃上,像一颗颗圆润的珠子,然后一点点汇集成一股水流。

回来路上,苏杭身上像是被月光浸了一层冷气,一路静默无言。在看到沈翘从包里掏出来的红花油后,他眉宇间的冰山才有丁点解冻的痕迹。没想到她心里会记挂着他,他有点欢喜。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让人窒息的场景,苏杭甩甩头,捏紧沈翘刚才给他的红花油,转身回了卧室。

浴室内,温热的水打在身上,洗去了沈翘一晚上的郁闷和烦躁。之前的蓝裙子脏污一片,苏杭就给她找了件T恤穿。

走出浴室,她看到小白猫站在苏杭腿上摇着尾巴撒娇。

如果忽略掉空气里红花油的味道,这静谧的画面真美好。

“那个……我洗好了。”沈翘轻咳两声,有点紧张地扯了扯T恤下摆,“你要洗吗?”

T恤长度在膝盖上方一点点,可她还是觉得露着腿很不自在。

苏杭动作一顿,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漆黑的眸子亮光闪闪:“洗完然后呢?”

“我要睡觉。”沈翘别开眼,脸“噌”地一红,暗自懊悔自己刚才说话不过脑子。

“其他房间没打扫,你睡床,我睡沙发。”苏杭将猫放在盒子里,长腿一跨,进了浴室。

灯散发着微白的光,家具大多都是暗红古朴的黄花梨木,年代感十足。

空大的房子只有苏杭一个人住,墙上挂着张全家福。一对老夫妇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中间抱着一个小男孩,身后站着一个眉目温婉、端庄秀气的女人,不过女人旁边好像被剪掉了一部分。沈翘打量完房间,偷偷在心里给这房子估测了个价格。

刘美珍一个电话都没打来,倒是叶文涛在她洗澡的时候发过来一条短信。

讽刺一笑,沈翘关了手机,关灯躺下。

苏杭的卧室很简洁,一张床、一个衣柜。床单灰蓝相间,有洗衣粉的淡香,应该是刚换上的。

沈翘觉得当时她脑子抽风了才会跟苏杭回家,不过她年纪还小,大佬应该不会对她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的。

十来分钟后,苏杭敲了敲门:“有事情喊我。”

听里面没动静,他也躺在了沙发上,想着沈翘脸上挨的巴掌,翻过来覆过去睡不着。他不问,不代表他不关心她,不过是想等她自己开口罢了,可看她这样子也不像能说的。

过了好一会儿,听到沈翘试探地问:“你睡了吗?”

苏杭立刻像根弹簧一样坐起来,光脚走下沙发:“没有。”

“能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吗?”黑夜里,沈翘睁着眼睛,一脸丧气。

叶文涛家的那张床她用了一个半月才适应,今晚恐怕是要彻夜难眠了。

苏杭一愣,拿起手机“啪啪啪”搜索。手一滑,他点开“有没有哄女朋友睡觉的小故事”。

“龙王招女婿,规定必须得体重50斤。有只海龟刚好49.8斤,它失落地从龙宫里面出来,遇见了一只小虾米。

“小虾米问海龟为什么不开心,海龟就把原因告诉了它。小虾米说我刚好0.2斤,我躲在你的耳朵里,就能过关了。”

苏杭的声音很好听,念得声情并茂,马上勾起了沈翘的兴趣:“然后呢?”

“海龟很开心,再次去见龙王,结果被发现作弊了。”有了沈翘的回应,苏杭念得更起劲,“龙王就把小虾米从海龟耳朵里拎出来问它在干吗?小虾米说我在给王八讲故事呢!”

沈翘一脸黑线,想爆粗口。

我去你个王八!

苏杭隔着一扇门,都能感觉到屋内的腾腾杀气。

吸气,呼气,他赶紧补救:“我再讲个。”

他一字一句读得仔细,这次不敢有丝毫大意:“从前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她每天都晚睡。早上会掉大把的头发,辫子编起来的时候,活像个……阿哥?”

只是,读着读着声音小了,到了最后变成了一个疑问句。

死一样的沉寂,手机屏幕淡蓝色的光反射在苏杭的脸上有点诡异,像极了这个恐怖小故事。

这下,谁都没有说话。

苏杭在原地站了会儿,叹了口气回沙发躺着了。

“嘀”一声,冯潇腾甩了个链接过来。

白天苏杭和沈翘打乒乓球的帖子被置顶,红色字体的“神速CP”夺目刺眼。

他一页页翻看着帖子,大多数都是高呼“在一起”的声音。

照片上的沈翘,头发飞扬,眼神坚定。

有什么东西从心底破土而出,像一棵软绵娇嫩的幼苗,让苏杭想要守护好它。

手轻轻摩挲着,他长按照片,一张张点了保存。

02

为避免误会,苏杭和沈翘故意隔开五分钟进的校门。

神速CP挂着黑眼圈,精神不济的样子让李浩楠无限遐想起来。

他不敢招惹苏杭,只能戳了一下沈翘:“昨晚干吗去了?老实交代。”

沈翘看了一眼枕着胳膊已经睡着的苏杭,面不改色:“我的心里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学习。”

李浩楠撇撇嘴:“运动会完了才月考,中间还隔着个国庆假期,您着啥急呀!”

沈翘把书包塞进桌洞,问道:“运动会什么时候开?”

“月底。”这时,成暖暖从后面过来了,“翘翘,你要不要报名?体委说咱班男生少,让女生积极参加。”

沈翘困得没心情想运动会的事情,她打了个呵欠,强撑精神:“再说吧。”

第二节课,被李浩楠冠以“小南瓜”爱称的政治老师,皱着眉:“沈翘,举个现实中唯心主义的例子。”

苏杭看见沈翘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推了她一下。

沈翘刚才在纠结要不要下午去老马办公室申请住宿的问题,扫见苏杭乱糟糟的桌面,灵机一动:“同桌的桌子有点乱,其实……乱的不是他的桌子,而是……我的心。”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这个答案,真是该死的甜美!

“小南瓜”张了张嘴,2.5秒后,又把苏杭给叫了起来。

跟在语文课上睡觉的状态截然不同,苏杭准确无误地答了出来,“小南瓜”很满意地点点头,又翘起兰花指指向沈翘:“你,把唯心主义的概念抄一百遍!”

沈翘“哦”了声,低头拿着黄色荧光笔用力地把书上的“唯心主义”这四个字圈了出来。

苏杭一双眼睛深深地望着沈翘,微微翘起了唇。

中午,教室没人,沈翘生无可恋地趴在桌子上写唯心主义概念。

书上多了一道阴影,她闻到了熟悉的红花油味,笔尖一颤。

苏杭不由分说地抽走沈翘的本子和笔,然后将一个饭盒放在沈翘面前:“先吃饭。”

“欸,你还我!”沈翘正心烦意乱,语气也不耐烦起来。

“同桌的心因为我乱了,我不帮同桌抄点,怎么对得起同桌的情意?”一连三个同桌从苏杭的薄唇里说出来,流畅自然。

苏杭坐在沈翘对面,笔唰唰地移动着。见沈翘惊讶,苏杭眉梢轻挑。

仿写的字掩去了他字迹的张牙舞爪,竟写出了女孩子的秀气。

在大家的印象里,苏杭大多时候好像都在课堂上睡觉,沈翘实在是想不明白他怎么能反应那么快,丧气地问:“你上课都不怎么听讲,不是晚上回家偷着学习吧?”

苏杭脑子好使,别人背了好几遍的东西,他看一遍差不多就能记住了。超强的记忆力再加上他擅长举一反三的能力,让他在学习上拥有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再说了,他平时就是喜欢趴着而已,闭着眼睛也不代表睡着了,老师讲的东西他多少能听进耳朵里去。要不然,他每次考试要交白卷了。

“政史地这些科目都有规律可循,我会提前把每一单元的知识体系在脑子里列一遍,这样老师再讲的时候,我就能选择性去听重点。”不想打击沈翘的学习积极性,他安慰她,“而且我之前学了一遍,脑子里还有印象。哲学这一单元比较抽象,你自己从题里多找找感觉。”

就说嘛,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那么多天才。不正儿八经学习的人还能次次考第一的话,这让那些埋头苦学还没成绩的人情何以堪?知道大佬也是要学习的,沈翘听后果然释怀了。扭头打开饭盒,她发现里面有风味茄子、辣子鸡块、一半米饭。

沈翘低头吃饭,拧巴的心被滑入喉管的食物给一点点抚平。苏杭也没再说话,一半的身子笼在阳光里,垂眸专注。

这片刻的寂静,没有丁点尴尬感,反而让人享受。沈翘吃了一半就放下筷子,偷偷抬眼。

昨晚的事情他一句没有过问,还给她买了午饭,替她抄罚写,留守少女冰冷的心感动了怎么办?

苏杭写完了五十遍,甩了甩手腕,将校服拉链往下拉了拉,露出了里面的T恤。

沈翘全身血液沸腾,一激动,她竟打了个嗝。

大佬穿的是自己昨晚当睡衣的T恤,怎么可以这样!

苏杭转头,看着沈翘涨红窘迫的脸,眼神戏谑:“吃饱啦?”

“嗝!”沈翘用力地捶着胸口,羞愤欲死。

苏杭轻笑,起身给她倒了杯水。

沈翘憋着气,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可还是没用,只能背过身子继续抖动着肩膀。

“嗝!”好像没有停止的意思。

忽然,苏杭从后面一把扳正沈翘的肩膀,一张俊脸猛地凑近,恶狠狠道:“再打嗝,信不信我拍你?”目光灼灼,他黑亮的眸子里倒映出她惶恐的小脸。

沈翘慌忙推开苏杭,脸比刚才还红。被吓了一跳之后,她呼吸不稳,竟真的没再打嗝。

“胆小鬼。”苏杭坐下继续写。

沈翘竖起语文书,挡住了发烫的脸,也隔开了苏杭的视线。

等尴尬的气氛过去后,她的小脑袋从书后冒了出来:“申请住宿有什么要求?”

“填申请表,家长签字。”苏杭转头,想起昨晚沈翘狼狈的样子,猜到了什么。

果然,沈翘听后,又垂头丧气地趴了下去。

与其回去找刘美珍,她宁可以后睡公园。

“其实还有别的办法。”苏杭把书拿开,善解人意道,“叫爸爸,我可以勉为其难给老马打个电话。”

沈翘刚焕发生机的脸瞬间僵住,将书丢向苏杭:“滚!”

想做人家爸爸?这是什么怪癖?

03

下午大课间,沈翘去老马办公室要了张申请表,小心翼翼地问:“老师,我父母去外地了,能先住校再签字吗?”

老马吹了一下白色烤瓷茶缸里的那朵金丝菊,想了想:“可以,不过为确保安全起见,最好让你家长再给我打个电话。”

沈翘点点头出了办公室,回去后将申请表压在胳膊下面,她又跟没骨头似的趴桌上了。

李浩楠把手机递过去,指着QQ空间里的一条动态:“翘姐,快帮我点个赞!”

沈翘看着游戏装备几个字,无语地摸出手机来:“我真的很纳闷,究竟是什么让你坚持不懈地转发抽奖,坚定地相信自己会中奖,是爱吗?是责任吗?”

成暖暖探过头来:“是穷。”

李浩楠苦大仇深:“我爹不给钱买装备,我能怎么办?”

看见桌上的住宿申请表,成暖暖高兴地奔了过来:“翘翘,你要住宿了?太好了,我礼拜天生日,咱们可以一起过了!”

沈翘想着还需要一通家长电话,脸上并没有成暖暖那般欢喜,笑得勉强:“好。”

预备铃声响了,苏杭才从外面进来。他肩膀上搭着校服,白色T恤明目张胆地闯入了沈翘的视线里,又引得她胡思乱想起来。

喝同一个杯子的水叫间接接吻,那穿同一件衣服是不是算肌肤之亲了?

语文老师五十多岁,可能是更年期的缘故,不苟言笑,大家私底下叫她“张师太”。

见李浩楠猫着腰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张师太对着他的脑袋丢了个粉笔头:“背一下《逍遥游》。”

李浩楠赶紧把嘴里的泡椒凤爪咽下去,张口就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需要两个烧烤架;一个秘制,一个微辣;来瓶雪碧,勇闯天涯!”

在一片哄笑中,张师太爆发了一声狮子吼:“滚出去!”

李浩楠往裤兜里又塞了两个凤爪,点头哈腰小跑着去了外面。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张师太用“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等经典名句苦口婆心地告诫大家读书的重要性。

“同学们,社会是很残酷的,只有现在用功读书,将来你们才有选择工作的权利,而不是被选择!”

下课铃响了,张师太看了一眼眯着眼睛沉睡的苏杭,留下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叹息离去。

沈翘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扯了扯苏杭的袖子,用小猫一样软糯的声音唤道:“苏杰伦。”

苏杭眉心动了动,对上她滴溜溜的眼睛。

“帮我打电话。”沈翘可怜巴巴,咬唇道,“谢谢。”

苏杭坐起来,转了转脖子,笑得邪气:“没诚意。”

李浩楠被张师太揪去了办公室,沈翘转身隔空问道:“暖暖,老马什么时候换位?”

成暖暖看看大佬沉下来的脸,艰难地摇头:“不……不知道。”

苏杭轻踢了一下沈翘的凳子,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百元大钞。

沈翘讨厌别人拿乔,将钱拍回去:“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钱来搞定!”

“咔嚓”一声,成暖暖不小心捏碎了袋子里的薯片。

“脾气真大。”苏杭习惯性想揉沈翘的头,心想小姑娘最近心情不好,还是忍住了,“帮我买一周的农夫山泉。”

大佬竟然喝农夫山泉这么平民的水,沈翘捏着大票,吃惊:“便宜?”

“有点甜。”苏杭拿着手机往外走,终结了话题。

池旭喝了口白开水,自我安慰凡人是喝不出甜味的。

不知道苏杭用了什么办法,反正老马在下了第三节课后带着沈翘去了宿舍。

宿舍在操场斜对面,是六人标准间。开学分宿舍时,女生多出来两个人,成暖暖和一个叫陈莎的女生就“幸运”地住进了VIP两人间,多余的床铺就用来搁置闲物。应成暖暖的强烈要求,沈翘睡她的上铺。

领了床褥和生活用品后,沈翘再无其他东西。衣服什么的,她打算放学后去买新的,顺便给成暖暖买份生日礼物。

了却了一桩心事,最后一节数学课沈翘听得格外认真,心情好得看数学老师眼角的褶子都觉得可爱。

下课后,成暖暖背着小书包:“翘翘,回宿舍不?”

沈翘摇头:“我得出去一趟,你先回吧。”

教室里剩下几个打扫卫生的人,成暖暖瞄了眼安坐在座位上的苏杭,深吸一口气:“宿舍门禁十点半,风里雨里我在416等你。”

沈翘不太明白成暖暖的话,收拾好书包往楼下走。

苏杭斜背着书包走在后面,一路跟到校门不远处的精品店。

沈翘回头:“你跟着我做什么?”

苏杭耸了耸肩,一脸无辜:“缘分使然。”

沈翘轻哼一声,扭头进了店铺。

两人前脚进去,后脚就被骑着小电驴路过的张师太给看到了。

04

饰品、化妆品、毛绒玩具,还有应季新上的衣服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精品店里卖不了的。不过,女孩子的东西居多,以至于苏杭随便溜达到了内衣区,吓得赶紧掉转了方向。

从他一进门,店内的几个小姐姐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其中一个鼓起勇气,上前热情道:“同学,你需要买什么?”

苏杭一张扑克脸,指着两个架子后的沈翘:“陪她。”

小姐姐窘迫地笑了笑,退去一旁。

成暖暖最大的爱好是吃,但沈翘不想送她零食,毕竟吃完后都进了马桶,一点纪念价值都没有。

视线在一排相框上掠过,她忽然觉得从成暖暖空间里找几张好看的照片洗出来放入相框也不错。明天一天时间,做个加急版应该来得及。

白色的两页框,合起来像一本书;原木底座的风车款,拧一下发条玻璃页还能转起来;还有一个跟风铃一样的吊挂款,容纳的照片多点,就是照片的面积要小点。

沈翘有选择困难症,她看得眼花缭乱,觉得哪个都好看,因此站在架子前冥思苦想。

苏杭漂亮的手指夹起风车款相框,替沈翘做了决定:“书的死板,风铃的烦琐。”

“这个放四五张照片刚好,还能当个摆设放桌子上。”

沈翘不甘心地指着最里面的红苹果形状:“那个苹果的呢?”

“送个不能吃的苹果,你不知道这对吃货来说是一种伤害吗?”苏杭站在沈翘身后,看着她白嫩的后颈,还有两只粉嫩透明的小耳朵,想起了刚才看到的一只猫耳朵发卡。

“行吧。”沈翘觉得有点道理,把相框放进了购物篮里。

她去服装区拿了三件T恤和两条牛仔裤后,没再往前走,扬着小脸瞪着他:“你别跟着我。”

苏杭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到远处。

沈翘躲在架子后面,看看五颜六色的内衣裤,又踮起脚看看苏杭,很是难为情。刚才搭讪失败的小姐姐理解沈翘的尴尬,主动拿出一个精品购物袋来,示意她可以先装进去。

沈翘感激地道谢,选了两套白色蕾丝同款。

结账的时候,小姐姐贴心地没让沈翘的内衣暴露,刚要打小票,却见苏杭把粉嫩嫩的猫耳朵发卡放在了柜台上:“还有这个。”

沈翘古怪地看着苏杭:“你喜欢这种调调的?”

喜欢让人喊爸爸不说,还喜欢女生的发卡,大佬的口味真重!

“你说呢?”说话的工夫,苏杭已经付完了钱。

小姐姐老脸一红,暗叹现在的孩子真是了不得!

沈翘想着苏杭头戴猫耳朵的画面,恶寒地抓起袋子就往外跑。

“欸!”苏杭拿着猫耳朵发卡追在后面,刚想调笑她几句,却见沈翘停了下来。

两米外,刘美珍一身D家最新款小香风套装,靠在白色骚包的法拉利上,声音阴冷:“这就是你不回家要住校的理由?”

苏杭不着痕迹地将发卡塞进口袋,面色淡淡地任由刘美珍打量。

少年的无谓,让刘美珍看他们的眼神越发厌恶。

每个人都是月亮,总有一个阴暗面,从来不让人看见,而与刘美珍有关的一切都是沈翘藏着掖着不想暴露的阴暗。

“钱我回去转给你。”她提着袋子,往刘美珍身边走去。

苏杭“嗯”了声,转身离开。

车旁边的小巷子里,刘美珍二话不说,先给了沈翘一耳光:“你夜不归宿,是不是跟刚才的男孩子在一起?”

这次的巴掌,比上次还狠。好歹上次有个铺垫,这次直接猝不及防。

沈翘手里的袋子掉在了地上,她听到一阵清脆的动静,顾不得脸上的疼,赶紧蹲下来去看给成暖暖的相框有没有碎。

风车的玻璃页,跟沈翘的心一样碎成了渣子。鼻子发酸,她一点点把玻璃残片重新装好。

“沈翘,你爸爸有没有教过你,女孩子要自尊自爱?你现在这么野,以后还不得……”

“刘美珍,”突如其来的脾气都是积攒了很久的委屈,沈翘的眼睛通红,声音也嘶哑颤抖,“我爸爸是没出息,可他和奶奶给了我全部的爱。你呢?又有什么资格责怪他们没有教好我?夜不归宿就不自重了?那你在我没满百天就迫不及待地跟人家跑了,又算什么?

“我被人拿方便面调料丢在头上,作业本上被人粘口香糖,被堵厕所里揪着头发欺负,被诬陷在同学暖壶里放了老鼠屎的时候,你在哪里?所有人都明里暗里骂我是个没妈要的孩子,骂我妈是个……”

她将那两个刺耳戳心的字吞回去,不去看刘美珍白得惊人的脸,扯了扯唇,擦了一下眼角:“刘美珍,你以前从没管过我,以后也没必要。”

刘美珍当年是小学美术老师,叶老太太强迫叶文涛娶了门当户对的付美云。伤心之余,心高气傲的她嫁给了小片警沈明志。沈明志把她当眼珠子,她却没正眼瞧过沈明志。

沈翘只是刘美珍履行做妻子义务的结果,再加上她当时才二十二岁,本就不成熟,对沈翘又会有多少感情?生下沈翘没多久,刘美珍又与叶文涛重逢,跟沈明志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最后留下一封信一走了之。

沈翘八岁那年,沈明志出警时为保护人质被歹徒捅死了,政府给了一笔抚慰金,留下她和奶奶相依为命。人情凉薄,她因公殉职的父亲被淹没在岁月的灰尘里,水性杨花的母亲成了各种流言蜚语中热议的对象,而沈翘因为刘美珍这个众人口中的坏女人不知道跟多少人打过架。要是一件件计较,可能要说个几天几夜,但是她不想再做这种无意义的控诉。

要问沈翘恨刘美珍吗?她自然是恨的。可是,恨了这么多年,已经麻木了,因为沈明志活不过来了。

巷子后面,苏杭斜靠着墙壁,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从沈翘带着哭音的嘶喊里,他听到的更多的是愤怒。而这种愤怒,仅仅源于最初刘美珍对沈明志的指责。

有一种人,从不会将感情寄托在谁身上,因为没有期望过,就不会失望。沈翘可能就是这样的人,将感情看得很淡,潜意识里的防备和疏远,让她将别人隔离在心门外。她的朋友不多,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喜欢整天跟小闺蜜腻歪在一起,相熟的也就成暖暖一个,而且大多时候都是成暖暖主动。

可能,对她来说不投入太多感情,以后在失去的时候就不会太在意。

刘美珍和沈翘后面说了什么,苏杭没再继续听。

垂着眼睛,他从口袋里掏出猫耳朵发卡,看了好久,然后改了QQ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