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同桌越来越幼稚怎么办?
01
随着白昼越来越短,黑夜越来越长,用李浩楠的话来说,校园里的树越来越像历史老师快秃了的头,让人看着莫名生出一种要马上入冬的凄凉。
最近班里常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擤鼻子声,整个班级气氛低迷了不少。
苏杭也不幸中招了,这两天没精打采,没怎么跟沈翘贫嘴,大多时间都趴着睡觉。除了忍受他习惯性地把手伸进自己桌洞找卫生纸的动作,沈翘也乐得清静。
不过,这天儿冷得真是让人受不了。她多套了条薄毛裤后仍感觉身上像没穿衣服,成暖暖因为在意体形美只穿了一条秋裤,冷得也哆哆嗦嗦,于是下课后两人去商店买了个可以把手从两侧揣进去取暖的充电式暖手宝。
刚进教室,沈翘就发现苏杭半阖着眼睛,头继续枕着胳膊,另一只手又伸进了她的桌洞。
“哎!”脑袋一个激灵,沈翘还没来得及制止,苏杭已经从里面掏出了一片方形带着轻薄包装的姨妈巾。
苏杭被沈翘这一急呼吓了一跳,他茫然地看看她,又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昏沉的脑袋才一点点清醒过来。
在沈翘羞愤的眼神里,他尴尬地快速将姨妈巾塞了回去,说话带着轻微的鼻音:“你这个月推迟了?”
沈翘的屁股刚沾到凳子,冷不丁听了他这话,更想杀人了。
可能是以前营养不良的原因,她的例假不正常,有时会提前,有时会推后。
那次,大姨妈突袭,他撞见了她弄脏了凳子。
过去了这么久,她早就把这件狼狈的事情给忘记了,没想到苏杭还能记住那天是几号,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脑子?
“滚!”欲哭无泪,沈翘气得不想理他,把语文书从书架里抽出来拍在桌子上。
苏杭知道,女生每个月的那几天心情都会烦躁,他试着打圆场:“那个……你肚子疼不疼?我去给你倒杯热水?”他感冒了,声音有点低哑,瓮声瓮气的,让沈翘听了更加心烦。
“你别跟我说话。”她冷着脸把两手插进暖手宝里,低声背着一会儿上课张师太要检查的古诗。
从上次让苏杭重写的作文没写后,张师太就再也没管过他,却将沈翘盯得更紧了。
以前上课提问抽查,沈翘都是“免检产品”,而现在她是张师太必点的人。
身为课代表,她要是背不下来站着会很没面子。
苏杭吸了吸鼻子,不死心:“那你和我写字?”
见沈翘充耳不闻,他叹了口气,手在口袋里掏了掏。
一中的饭卡正面是大头照和班级、姓名等信息,反面是一艘寓意在教育界中领头的航空母舰,并配有校园卡的使用注意事项等文字。不知道是谁先觉得饭卡奇丑无比,找了一些图片打印出来贴上,于是学生群体之间就引发了在饭卡上贴卡贴的潮流。
小姑娘们喜欢的鲜肉欧巴,男孩子们喜欢的篮球明星,或者是一些充满非主流颓废的伤感句子、照片等,都成了饭卡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以至于商店看到了商机,也开始承接制作卡贴的业务。单张一块钱,也不贵。
沈翘看过成暖暖弄了两张周杰伦,李浩楠卡贴上的是游戏人物,池旭也随了个大流,贴了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她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也就没跟风。
桌面上多了两张卡贴,一张是她和苏杭参加乒乓球比赛的单人照,阳光映在她的侧脸上,她扬手接球,神情专注,马尾飞扬;另一张是黑底白字,写着一串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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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地绷住脸,沈翘用手指将卡片推了回去,不为所动。她的饭卡都会随手放在笔袋里,半个月往里面充一次钱,也不怕人偷。
苏杭也学着沈翘刚才的姿势,伸出两根手指头,自作主张地把她的饭卡夹了出来,然后把卡贴反面黏着胶的纸给撕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贴在饭卡上,还把边边角角给捋顺了。
“我不喜欢在饭卡上贴东西。”虽然苏杭选的这张照片很有意境,可沈翘还是不想太快原谅他。
苏杭把饭卡重新放好:“别口是心非了,老师来了。”
沈翘抬头,瞥见张师太确实已经走到了讲台上,急忙端坐好,从暖手宝里拿出手来翻了一页书。
谁知,苏杭竟然见缝插针地把暖手宝拿走了。
沈翘“噌”地转过头:“你干吗?”
“生病的同桌要征用你的暖手宝。”苏杭往嘴里塞了片感冒药,不忘嘱咐她,“卡贴你不准换。”
察觉到张师太犀利的眼神又射了过来,沈翘无可奈何,只能瞪了苏杭一眼。
第二单元诗歌有七首,张师太叫了七个人,结果五个人没背下来,而且在提问的过程中还有一些同学在小声说话,因此她怒拍着桌子,用失望透顶的语气道:“我在上面讲课,你们在下面叽叽喳喳地说话,一人浪费一分钟,一节课就这么过去了!行,我不讲了,等你们说完了我再讲!”
一般的学生听到老师说这话,都会自觉地闭嘴,生怕把老师气走。可是,教室里更吵了,还在谈论上节课历史老师假发掉了的事情。其实假发掉了也没什么,可关键是他捡起来后因为太着急还戴反了,这就尴尬了。本来是有刘海和鬓角的地方却挂在了后脑勺上,想想就滑稽,也难怪同学们停不住嘴。当然,这也说明了大家过得有多无趣,这么点小事也能津津乐道两节课。
苏杭刚眯了一会儿,他没睁开眼,问沈翘是不是下课了,沈翘动了动嘴唇:“老师让大家把想说的话说完了再讲课。”
几秒后,苏杭喊了好几遍沈翘的名字,沈翘一开始以为他有事情,可等了会儿却一直没见他有后文,有点生气了。
“你一直喊我做什么?”
苏杭舒展的眉毛挑了挑:“这就是我想说的话呀。”尾音上扬,像一个调皮的音符在沈翘的心头跃过。
她望着少年安静的侧颜,悄悄在本子上写了句话:
冷漠的人心里也会住着一个幼稚的小孩,因为你让我活得越来越像自己。
02
明天周末了,叶文涛又发来了嘘寒问暖的短信,末尾还要她这周回家一趟。
平心而论,叶文涛对沈翘的关心简直是无微不至,相比之下,从第一次家庭聚餐后,她就再没见过刘美珍。
刘美珍的生日,她为了看苏杭的比赛中途跑了。后面她也没给叶文涛解释什么,叶文涛也知趣地没问。
好不容易脱离了有刘美珍的生活,现在的沈翘已经开始找回了自己,她不想回家再重新戴上面具,很累,很假。
英语老师大概是因为年轻,就算下面有不少学生进入了“冬眠期”,她依旧能一个人自嗨到底。
“In fairy tales,what is the reason why the prince and princess finally lead a happy life?”
沈翘半趴在胳膊上,心情郁闷,一直都在纠结要找个不回家的理由。
前面几次理由都用得差不多了,且这次拒绝成功了,还有下次。
再有一周是圣诞节,圣诞节完了是元旦,眨眼就放寒假了。学校宿舍封楼,所有学生必须离校,寒假她去哪里住?她越想越烦,越烦越没有头绪。
头发垂下来,挡住了她写满丧气的小脸。
苏杭的感冒好得差不多了,他用手撑着下巴,转着笔看着大屏幕上的英文寓言故事,觉得英语老师真是幼稚得不行。
见英语老师往这边看了过来,苏杭下意识地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沈翘。
沈翘抬头,眼神刚好与英语老师撞上,这真应了那句话:确认过眼神,是要回答问题的人。
英语老师手一指:“沈翘,Please answer the question.”
沈翘根本就没听讲,磨磨蹭蹭地站起来,茫然又窘迫。
就在她要说“I'm sorry.I don't know.”时,苏杭压低了声音:“One is beautiful,the other is very rich.”
他的语速很慢,几乎是一个单词一个单词蹦出来的。
沈翘不过脑子,也跟着重复了一遍。
不管老师问的是什么,回答了总比不会站着好。毕竟说不会站着就是在间接承认刚才在走神,太不尊重老师。回答错了,就不算学习态度有问题了。
“Are you kidding me?”英语老师此刻脸上的表情,跟黑人问号脸的表情包很像。
其他反应快的同学也跟英语老师一样,不相信这么有创意的答案是从沈翘嘴里说出来的。
提问:童话里王子和公主最终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主要原因是?
回答:一个长得漂亮,一个特别有钱。
有些老师提问,会在学生说完答案后反问“你确定吗”“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诸如此类的问题。如果是知识掌握扎实的同学,肯定不会陷入自我怀疑。相反,那些模棱两可不确定的同学,就会犹豫不决地对刚才自己的答案产生动摇。
“呃……”沈翘不知所措了。
“哈哈哈哈,Her answer is very creative.I like it.”出其不意的是,英语老师竟然对沈翘竖起了大拇指,称赞她的回答很有新意。
沈翘一脸蒙地站起来,又一脸蒙地坐下。
接下来,老师就着沈翘的回答,展开了关于颜值、金钱和爱情的一系列讨论。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正是对爱情懵懂和期待的时候,所以对于这个问题,大家表现出了难得的热情。大家各抒己见,课堂一改刚才的死气沉沉,气氛热烈到快成了一个辩论赛了。直到下课铃声响了,大家才意犹未尽地结束讨论。
英语老师这节课上得很有成就感,她离开教室之前还夸沈翘思维活跃。
苏杭上课的时候就觉察出沈翘心情不好了,他记得早前为了哄沈翘,包里还剩下支棒棒糖,摸出来放在她胳膊边:“要不要玩个游戏?”
沈翘趴着没动:“你心情这么好,能不能借我两天,我的坏了。”
苏杭很慷慨:“我的就是你的,我的人你借吗?不用还都没事。”
沈翘转过头,小脸总算是有点人气儿了:“什么游戏?”
“咱们互换名字聊天。”苏杭的游戏,跟英语老师那个王子和公主的寓言故事比起来,也成熟不了多少。
他们先是无聊地瞎扯了几句,谁也没上当,然后沈翘没了耐心,突然来了句:“沈翘,你好烦。”
苏杭也没生气,点头又追问:“那你讨厌沈翘吗?”
沈翘冷哼:“讨厌。”
不管是换上自己名字的苏杭,还是沈翘自己,她现在都讨厌得不得了。她努力地想独立,想长大,可还是改变不了什么。苏杭让她自己一个人静静不好吗?做什么要来打扰她“清修”?
“那你喜欢苏杭吗?”
沈翘连想都没想:“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心情不好是事实,可她脑子又没晕,他想把她绕进去,做梦!
“是吗?”苏杭笑得灿烂,如同田园里盛开的向日葵一样,露出洁白的牙齿,眉眼得意,“我也好喜欢苏杭。”
“我¥%@%……”还是着了苏杭的道儿,沈翘将那句在心里不知道滚动了多少次的脏话终于给骂出口了。
这是沈翘第一次说除了“滚”以外的脏话,路过的同学们瞬间石化,开始怀疑人生了。这还是三班恬静温柔的小仙女吗?
苏杭没有觉得沈翘说脏话就有损她小仙女的形象,他反而很开心。
因为这样的她,多可爱,多真实啊!
恼怒的少女,低笑的少年,在这个冬天里像一幅画。
生动,又有趣。
03
都说后妈难当,可搁在叶文涛和刘美珍的重组家庭里,后爸才更难当。
叶沛源已经成人了,还有自己的工作,平时也住在外面,根本不需要刘美珍这个后妈去操什么心。沈翘是刘美珍的女儿,而刘美珍因为叶文涛而抛弃了沈明志和沈翘父女,成了叶家的媳妇后,她为了得到叶老太太的认同,这些年完全与过去割离,过得小心翼翼。
沈翘小小年纪失去母爱的同时,刘美珍也没有享受过一天做母亲的幸福。她错过了沈翘的成长,错过了一个孩子最珍贵美好的时光。
沈翘是刘美珍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可能连刘美珍自己都不清楚,她对沈翘这个女儿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每次面对沈翘,她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只有叶文涛知道,早年刘美珍在梦里喊过几次“翘翘”。他不知道梦里的情景是怎样的,但他相信刘美珍的内心深处还是有沈翘的,只是她从不愿意承认而已。时间久了,她也就真的把沈翘忘了。
叶文涛本着爱屋及乌和对沈翘的愧疚,发自内心地想要好好弥补沈翘,但是小姑娘总是刻意保持着距离不说,还跟刘美珍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这让他很头疼。毕竟刘美珍为了他在叶家委曲求全多年,他也想要为她做点什么。
沈翘和刘美珍之间就是有再深的隔阂,她们始终都是母女,所以叶文涛才一次次想要找机会帮她们缓和关系。可惜,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都不领情。
看着手机上沈翘发来的要跟同学去图书馆学习的短信,叶文涛摇头叹了口气。
见刘美珍盛装打扮下楼了,他帮她拎着包,两人一起出了门。
周六早上,就在沈翘万分纠结地给叶文涛编辑短信时,苏杭发了信息过来,说从冯潇腾那儿得了两张画展的票,问她要不要九点一起去看。
沈翘想了两秒,毫不犹豫地编好短信再次放了叶文涛鸽子。抛掉些许负罪感,她麻利地下床洗漱,穿上黑色呢绒大衣,又在脖子上缠了条围巾,蹬上小皮鞋,背起包出门了。
两人约在学校门口的公交站牌那儿,等车的时候,天上竟然飘起了雪花。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像仙女跳舞时飘逸的丝绸舞裙,轻盈落下。她伸开手去接,掌心顿时传来冰冰凉凉的感觉,心里也一阵舒爽。
周末是人流高峰期,公交车刚停下,大家就一窝蜂地往上挤。
苏杭护着沈翘,好不容易从后门挤了上去。
车上没座位,很多人都扶着扶手,勉强站稳。
沈翘看着窗外被雪花染白了的大地,心里涌起初雪来临的淡淡喜悦。
十几分钟后,苏杭和沈翘下了车。
画廊坐落在主街上,两扇木质大门古色古香得不像是个画廊,倒像是个茶馆。掉了叶子只剩下藤蔓的爬山虎蜿蜒在墙壁上自成一幅画,在风雪中仍旧一动不动。门的侧面挂着一个牌子,上面用毛笔气势雄浑地写着“艺馨画廊”四个字。
漫天的雪花里,沈翘站在门口,瞧着这画廊的外观,竟觉得别有一番感觉。
旁边已经停了不少车辆,也有人进进出出。
两个人将票交给了在门口引导参观者的服务人员后,跟着前面的人进了展厅。
展厅分为A、B两区,A区是以人物画、山水画、花鸟画等为主的国画,B区是近现代以来的西洋画。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熏香,白色的墙壁上挂满了装帧精美、各有特色的画作,画作的底角贴着“请勿触摸,禁止拍照”的标语。同一时期作家的区域旁边也会站着一个漂亮的小姐姐,给大家讲解。
“这幅画叫‘新芽’。在构图上主张‘意主形从’,大胆地打破了时空的限制……”
踩在灰色柔软的地毯上,沈翘沉闷的心随着讲解小姐姐温和的声音而渐渐变得平静。
苏杭对画没什么研究,今天纯粹是想带着沈翘出来散散心。他跟在她身后,陪着她走走停停。
两个人没怎么说话,因为展厅里的参观者们都很安静,就算是说话,也是用极小的声音点评或欣赏作品。
一楼的A区里有五六十幅画,沈翘转得很慢,每一幅都要停下来认真看会儿。她偏爱带有古风色彩的画,认为每一幅画都像是一个故事,或洒脱,或柔韧,或绚烂,或深沉,向人们传递着某种情感和蕴涵,让大家的心灵暂时远离了世俗的喧嚣和浮华。
苏杭很有耐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沈翘的书包挎在了自己的胳膊上,一路随行,跟忠实的骑士似的毫无怨言。
一幅名为《老兵》的画上,一个老兵背后炮火连天,他的身上都是伤,可是染血的手却依旧用力握着机关枪。他的脚下,是倒在血泊里的同伴。旁边有年岁大的老人已经抹起了眼泪,然而苏杭却神色冷冷。
沈翘用余光偷偷瞄着苏杭,见他没什么触动,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咱们去二楼吧。”
苏杭点头,跟着沈翘往楼上走。
两个人刚上了台阶没走两步,沈翘突然停了下来,下意识地想转身逃跑,与不知情的苏杭撞了个满怀。
这个姿势,看上去像在拥抱。
04
“翘翘?”
往下面走的刘美珍和叶文涛站在台阶上,空气里瞬间流动着一种阴冷气息。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沈翘转过身,深吸一口气,不打算多做辩解:“叶叔叔。”
苏杭是见过刘美珍的,他感觉到沈翘的僵硬,眸光一暗,跨了一步,站在沈翘的身边。
之前叶文涛是想等刘美珍这里的事情忙完后,接着她一块去沈翘的学校把人接了,在外面吃完饭再将人接回家里去。可是沈翘找借口不见,他也没去拆穿。
没想到沈翘竟来了画展,再去看苏杭,小伙子个子高高的、瘦瘦的,却不羸弱,一双眼睛无谓又坦然地看着他和刘美珍,也不打招呼,气场挺强大。
“你看,翘翘是想给咱们一个惊喜,自己过来了。”瞧见刘美珍刚才带着笑意的脸绷住,他赶紧打圆场。
刘美珍调整了一下披肩上的茉莉花胸针,没看沈翘一眼,挽着叶文涛的胳膊:“你不是说松花路容易堵车吗?都十一点了,去晚了没包厢了。”
“翘翘,走吧,叔叔带你和你同学一起去吃日本料理。”叶文涛对苏杭笑了笑,很和气。
张师太像是刘美珍安插在学校里的眼线,沈翘和苏杭的一举一动早就被汇报给了刘美珍。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沈翘自己都不想去跟刘美珍同张桌子吃饭,更别提还外带着一个苏杭了。垂着的两手抠着两边的裤缝,她底气有些不足:“不了,我们这就回学校了。”
谁知,苏杭却痛快来了句“好”。
沈翘愣了愣,对苏杭使了个眼色——好什么好?赶紧走!
苏杭像没看懂沈翘的暗示,又说了句“谢谢叔叔”。
骑虎难下,沈翘无奈,只好从了。
料理店里,叶文涛和刘美珍同坐,苏杭和沈翘坐在对面。
菜上来之前,为缓和尴尬,叶文涛跟苏杭有的没的聊两句,问一下在学校里的情况,并感谢他在学校里帮助沈翘之类的。
苏杭表现得礼貌又得体,丝毫没有怯场。
虽然心里不满苏杭应下饭局,可有他在,沈翘至少不用去应付叶文涛和刘美珍了,安静地低头喝茶。
菜上来之后,大家也都暂时结束了话题。
三文鱼片切得很厚,沙律虾仁上淋了一层酱汁,鸡排饭躺在具有特色的半截绿色竹筒里,四周配以水萝卜雕出来的小花,两端分别点缀着章鱼小丸子,茄汁牛舌和鳗鱼搭在一起也毫无违和感。拼盘很大,分量很足,还有好几个沈翘叫不出名字的菜。
她早上起得晚,现在肚子也有点饿,又不好意思狼吞虎咽,只能先喝了几口味噌汤垫一下。
苏杭用公筷给沈翘夹菜,露出了藏在衣袖里的黑色手链。
刘美珍眼皮跳了一下,总算是开了口:“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苏杭筷子一顿,不卑不亢:“妈妈已经不在了,我没有爸爸。”
刘美珍的这个问题,问得太突兀,也问得沈翘心惊肉跳。她急忙抬眼去看苏杭,苏杭没什么表情。
刘美珍了然地“哦”了声,嚼了两下鱼片,说话有点阴阳怪气:“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苏杭抿了抿唇,不动声色。
刘美珍放下筷子,眯着眼睛,眼神不善:“怪不得你这么没……”
“先吃饭,吃完了再聊。”察觉出空气里马上要燃起噼里啪啦的火花,叶文涛忙打断刘美珍的话,把装着牛舌的碟子往苏杭跟前移了移,“来,尝尝这个。”
“叶叔叔,我们还有事情,真的要回去了。”沈翘一手拎起书包,另一只手拽着苏杭,小跑着离开了包厢。
叶文涛不知道刘美珍为什么对苏杭有意见:“你跟个孩子置什么气?”
“老张都给我说了,那个男孩打架逃课,坏得很!”刘美珍哼了声,拿起筷子继续夹菜,不耐烦,“沈翘她想走歪路,你就让她去,别管她!撞了南墙就知道后悔了!”
张师太向刘美珍说了苏杭在学校里的“斑斑劣行”,所以在刘美珍眼里,苏杭就是一个长得有那么点好看的小混混。
叶文涛叹了口气,不好再多说。
沈翘和苏杭出了料理店,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地上厚厚的一层,脚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沈翘把手搓了搓,放在嘴边哈着热气,语气嘲讽:“刚才那个是我妈和我继父。”
这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提及她的家人,尽管苏杭早就知晓了,但还是有些意外。
他将她身后的衣帽扣在她头上,明知故问:“刚才为什么拉我走?”
刘美珍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他知道,只是沈翘这么着急地拉着他走,是在维护他吗?
大大的帽檐盖住了眼睛,沈翘往上移了移,不高兴地反问:“那你为什么要答应和他们吃饭?”
苏杭耸了耸肩:“你早上没吃饭,怕你饿着。”
他佯装忧伤,拍了拍她的脑袋:“好不容易能捞到一顿免费大餐,拜你所赐,现在没了。说吧,怎么补偿我?”
沈翘眨了眨眼睛:“你等着。”说完,她朝着前面不远处的烤地瓜摊跑去。
没一会儿,沈翘跑了回来,把两个热乎乎的烤地瓜塞进苏杭的手里:“喏,小爷赏给你的。”
滚烫的热度传遍全身,苏杭瞧着她两眼亮晶晶,像是邀功的小宠物,咧嘴一笑:“谢爷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