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结果,这的的确确花了我一整个夏天,我一直干到暑假的最后几个小时。我第一次因为佐拉参加了编程夏令营,以及妈妈的全职工作而感到庆幸。这意味着我可以不停地工作,也不用面对太多难以回答的问题。
我六月份都在解决基本问题。那只能眨动的眼睛让我充满动力,尽管自那次眨眼之后,我仔细修理了一周才有所进展—一只爪子可以**了。
我对此非常兴奋,兴奋得带妈妈去公园吃了冰激凌(她当时非常担心我的维生素D含量,因为我在地下室待得太久了)。
从这只爪子开始,又过了几周(差不多是整个七月),我才使它能自己站起来,然后又过了几天它终于可以走路了。解决了基本问题,之后的进展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快了:我抚平了所有凹痕,并且为烧焦的部分进行了换新。
它的制造者显然花了很多时间来分析、检查、完善每一个组件,因为有一些我从未见过的技术改进。比如说,小得要用显微镜才能看到的螺丝,像佐拉的辫子一样错综复杂地连接在一起的导线。
谢天谢地,幸好保罗一年前曾送了我一台旧3D打印机—我设法(非常非常小心地)取出的每一颗螺丝,都能够用它绘制并打印出副本。渐渐地,随着我信心的增长,我开始打印其他零件。打印出来的零件没有原件那么美,但如果我想让它再次行走、奔跑并跳跃,我就得做出妥协。
这意味着整个八月,捡垃圾成为我的新消遣。
在蒙查镇以外的地方,并不是每个人都像蒙查镇居民这样对待巴库。总体来说,人们还是关心并尊重巴库的,但也有人粗暴地对待它们,挑战机器的极限,直到它们烧坏或故障。有些人,尤其是富人们,简直把它们当一次性、可替换的东西。当他们失去新鲜感后,甚至不会利用蒙查提供的回收计划,而是直接把他们的旧巴库扔进垃圾桶,再去蒙查商店买一个新的。
我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我把坏了的或者被遗忘的巴库抢救出来,用它们来为金克斯提供零件。我这么做仅仅只是为了利益,没有任何神圣性可言。
我每清洁或替换一个金克斯的零件,都会在上面寻找制作它的巴库工程师的签名。
“是谁制作了你?”我低声对它说。
我还没来得及修好它的扬声器,所以它没办法回应我。
但签名一定就在某处,我非常渴望找到它。我用金克斯的浏览器在蒙查论坛上检索了一下我在它身上看到的一些新技术,试图追溯其最初的发明者。我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名字、一个标志,甚至一个潦草的涂鸦,什么都好。
但是,金克斯和我以前见过的所有巴库都不一样,而且,它的创造者依然是一个未解之谜。
但至于是谁修好了它,是谁让它起死回生,这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是我。
我一直忙到普罗菲特斯开课日期的前一天晚上,我几乎就要拥有一个功能健全的三级巴库了,但我知道:他们不会让我通过大门的,除非我让金克斯操作系统的最后一个元素正常工作—沟通。
当我到达楼下时,金克斯正在储物室内大摇大摆地走着,跳到桌子上、架子上,然后在靠近天花板的墙边缘游走,敏捷得像只真正的猫。当我看到它完美的动作时,一股喜爱之情涌上心头。我做得真的很不错。
“金克斯,到我这儿来!”我说,同时弯曲手臂做了一个让它回来的手势。如果金克斯是一只正常的巴库,它就会过来。然而,它站在架子的顶端盯着我,只是眨了一下眼睛。
我皱了皱眉。已经这么晚了,哦,应该说这么早了—离我穿着校服走向学校大门只有几个小时了—我的眼睛里燃烧着对睡觉的渴望。
但我必须解决这最后一个问题,否则我只能带着一个不听命令的巴库出现在普罗菲特斯,那我整个夏天的功夫就算是白费了。
我喝了一口含高浓度咖啡因的苏打水,为激发最后的能量做好准备。我爬上桌子,一只手伸向金克斯,另一只手紧紧抓着铁丝网来保持平衡。就在我的手指快要抓住它的时候,它从架子上跳了下来,落在了桌子上,并且坐下来舔起了爪子。
我抱怨道:“你是认真的吗?”
我从桌子上下来的姿势远不如金克斯优雅,然后我在桌前坐下来,双臂交叉在胸前。我们对视了一会儿,女孩和机器,彼此目不转睛。
我注意到它的前爪和主板之间有一根松动的导线。这个问题不大,修理起来很容易。其实,这种很小的问题在修理时会让我有一股成就感,以激励我做出更大的突破。无论如何,在修理时我也需要一个好的思路。但因为我满脑子都是如何修好它的扬声器,以便使它能够和我交流,所以我下手有点儿粗暴—把松动的导线硬掰回原位并用牛皮纸胶带固定,然后开始焊接。粗鲁是粗鲁了一点儿,但确实有效。我把它连接到耳边,想再给它充点电。
然后,我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天啊,你下次能温柔点吗?疼。
这个声音听起来……就像一个被我踩了脚、生气了的小孩一样。
我几乎吓得魂不附体。“什么鬼?”我说着,伸手去抓耳边的连接线。
就算你切断我们之间的连接,也改变不了什么。
“金克斯?”我在心里叫了它的名字,紧接着我的耳中就响起了它的笑声。
是我。
“你……你能明白我的心思?如果我想让你跳到那上边,你会—”
它按照我的指示跳上了架子。
我高兴地在储物室里手舞足蹈起来,这次的成功让我觉得头晕目眩。但还是有点儿不太对劲,我犯了某种错误—我并不是读到了投射信息或是听到了它外放出来的声音,而是直接在脑海中听到了它声音,这令我有些不安。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这不重要。
我身后传来一声咳嗽,我转过身来,在储物室外的一处灯光下,我看到了佐拉。“嗨,陌生人。”她说。
“佐拉!”我跑到储物室门前,把门拉开,“编程夏令营怎么样?”
“棒极了。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但首先,我得见见大名鼎鼎的金克斯!”她的目光在我的储物室中扫视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架子上。她张大了嘴巴。“我的天啊,莱西!那是它吗?它太美了。”
你的朋友很有品位。
在脑海中听到它的声音仍然吓了我一跳。佐拉玩味地看了我一眼。
“不好意思,我可能有点儿过于激动了。”
“你妈妈让我来这里告诉你,如果你现在不能立即上楼去吃晚饭并睡个好觉,她就叫保罗把挂锁换了,让你永远进不了你的洞穴。”
我咧嘴一笑—不仅是因为我知道妈妈不会那样对我,也是因为我现在真的可以上楼了。我有一封来自普罗菲特斯的录取通知书,还有一套校服和一只至少貌似服从命令的三级巴库。
我朝佐拉举起双手,显示我已不会反抗:“来吧,金克斯,我们上楼去。”
我们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它跳了下来,落在我脚边,它的动作像丝绸一样流畅。然后,它从我的储物室里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进入了真实的世界。
看来,事情终究还是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