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洗脑术
四川雅安，这座城市以雅鱼、雅雨及雅女闻名，雅鱼的鱼头里面有一块形状如古剑的特殊鱼骨，肉质细嫩，非常美味。特殊的地理位置造就了此地多雨的气候，于是就在诗意盎然中孕育出肌肤细腻如脂的众多美女。
雅安的地理位置东靠成都，西连甘孜，每年都有很多人从这里开始自驾、骑行、徒步进藏，于是传销组织就盯上了这座流动人口庞大的城市，毒瘤开始在它的肌体里迅速滋生。
匡无为在接到沈跃的消息后即刻乘坐飞机到达成都，然后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去雅安。这天晚上，雅安下了一夜的雨，思绪纷乱同时又激动不已的匡无为好不容易才在“叮叮咚咚”的雨滴声中入眠。
在郭动的描述下，孙宏伟的肖像很快就被送到了龙华闽的办公室，雅安警方按图索骥，结果发现此人竟然并没有使用化名，而且还是一家名为“华夏科技发展公司”的总经理，公司的地址就位于雅安市的中心地带，占据了一栋高档写字楼的整整一层。
上午10点多，匡无为拨通了朱驯的电话：“您好，我叫匡无为，是从您家乡来的。”想不到这句话刚刚说完就被对方挂断了，匡无为愣了一下：难道他在开会？不，最可能的是他根本就不想见我。
这一刻，匡无为才忽然意识到目前朱驯的另外一种可能：说不定他早已违背了初衷，真正地陷入了传销组织当中……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就麻烦了。匡无为想了想，拿起手机给对方发过去一条短信：我是您女儿朱羽衣的男朋友，我现在就在您办公室的楼下。
朱驯很快就回复了：去二楼的咖啡厅等我。
虽然这仅仅是通过揣摩他人内心后取得的小小成果，但还是让匡无为感到非常高兴。也许这就是心理学所蕴含的魅力吧。匡无为一直站在咖啡厅门外，十来分钟后朱驯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匡无为的目光非常锐利，一眼就将还在十多米外朱驯身上的西装、领带以及精神状态看得一清二楚。
“朱老师，您好。”匡无为早早地将手朝对方伸了出去。
朱驯却并没有表现出匡无为想象的热情，他的手一直没有伸出来，而且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匡无为：“你究竟是谁？”
匡无为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怀疑与警惕，急忙说道：“朱老师，我就是叫匡无为啊，您女儿和我是同事。”
朱驯的目光这才变得温和了些，他指了指里面：“我们进去说话。”
其实匡无为的内心是紧张的，因为他心里装着眼前这个人的女儿。两个人在咖啡厅里坐下后匡无为即刻就讨好般问道：“朱老师，您最喜欢喝哪种咖啡？”
朱驯没有回答，目光怪异地看着他问道：“你说你是羽衣的男朋友？”
匡无为一下子就不自在起来，哆嗦着说道：“我很喜欢她，不过她还没有答应我呢。”
朱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我就说嘛，你怎么一口一个‘朱老师’叫我。你也在歌舞团工作？”
匡无为回答道：“是啊。我和羽衣是同事。”
朱驯满脸诧异：“你也是跳舞的？我怎么看你不像？”
匡无为回答道：“我是搞舞台设计的。朱老师，您消失了这么长时间，而且一直没有与家里联系，您的家人非常担心您……”
朱驯朝他摆手道：“如今我已经有了新的事业，暂时不想和家人联系。再过几年吧，等我的事业做得更大的时候一定会和她们联系的。”
匡无为急忙提醒他道：“难道您不知道欧奇术是一个大骗子吗？据说您最开始的时候就是想打入他的组织内部……”
朱驯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开始的时候我是那样以为的，但是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完全、彻底地错了。你不会明白的，我也懒得和你解释。你回去吧，告诉羽衣和她妈妈：我现在一切都很好，不用她们担心。”
匡无为一下子就急了：“朱老师，欧奇术搞的是传销，还有庞氏骗局，您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朱驯顿时就怒了：“胡说八道！到现在为止我都赚了好几百万了，而且和我一样赚钱的人很多。欧总建立的是一个你根本就无法想象的商业帝国，他是当代最伟大的企业家，他对金融的理解和认知早已达到了一种全新的高度，我现在才刚刚入门，没有任何人、任何理由可以让我对他产生丝毫的怀疑！”
直到此时匡无为才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彻底失去了说服对方的能力，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所谓的洗脑术究竟有多么可怕。他记得沈跃曾经说过：人类本能的欲望会让一个人的智商退化，因为他们眼里只剩下利益，从而将逻辑、真相等通通忽略掉。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这其实是因为他们的潜意识摒弃了逻辑思考的能力以及在自我催眠下不愿意去面对任何风险，于是，欲望就如同毒品一样让潜意识选择了最美好的意愿，他们也就因此沉湎于幻想，以至于对他人善意的提醒顽固地选择了抵触、反感，甚至是敌视。
然而，沈跃交给他的任务是无论如何都要带朱驯离开这个地方。匡无为一时间不知所措，本想给沈跃打个电话向他问计却又不想被他认为自己能力低下，而脑子里忽然出现的朱羽衣期待的面容更是让他即刻放弃了这样的想法。我必须说服他，然后带走他。我要让眼前这个人尽快出现在羽衣的面前。匡无为的目光和神情一下子就变得坚定起来，缓缓地对朱驯说道：“我答应了羽衣，一定要找到您然后把您带回家去。您刚才所说的那一切我根本就不相信，如果您不答应跟我走的话，我马上就向警方报案。”
朱驯看着他，冷笑着说道：“报案？难道你以为我是在犯罪？”
匡无为道：“不仅仅是您，还有孙宏伟，以及他背后真正的老板欧奇术，这些人都是在犯罪。”
朱驯一下子就笑了起来，说道：“你知道我们这家公司每年给这个地方缴纳多少税费、解决了多少人的就业吗？你以为警方那么低能，随随便便就会相信你的胡说八道？！”
他的话让匡无为顿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确实有些问题。是的，传销的可怕不仅仅是组织者的洗脑术，还有策划者精心编织的足以规避法律的外壳，除非证据确凿，警方是绝不会随便相信自己的报案的，正因如此，沈跃才试图通过欧奇术在家乡的那一起诈骗案将其捉拿归案，只有这样才能够迅捷地瓦解其精心构建的整个组织。所以，在这个时候我绝不能轻举妄动，绝不能在一时冲动下破坏了沈博士的计划。
匡无为想了想，叹息着说道：“看来我确实无法在短时间内说服您，不过我是带着您女儿的嘱托而来，您让我回去后如何向她交差呢？”
朱驯朝他淡淡一笑，说道：“很简单，你亲自去体验一下就知道了。”
匡无为摇头道：“你们的洗脑术对我没有用处。”他看着朱驯身上的这一身装扮，问道，“您现在还写诗吗？”
朱驯哂然一笑：“早就不写那玩意了，与其无病呻吟还不如做点实事，这就是我最大的蜕变。小匡，如果你真的喜欢羽衣的话，那就必须相信我，相信我对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明白吗？”
匡无为发现自己竟然根本无法反驳，只好即刻岔开话题问道：“那么，您现在在公司里负责什么呢？”
朱驯自豪地道：“培训客户。”
匡无为道：“那好吧，如果您能够把我也培养成你们公司的客户，那我就相信您所说的每一句话，这样的话我也就可以回去向羽衣交差了。”
朱驯很高兴的样子：“这也正是我的想法。”
虽然明明知道传销组织最常见的手法就是无孔不入地去抓住客户并对其洗脑，不过匡无为非常自信地认为这一套对自己毫无用处，他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朱驯回答道：“今天下午。一会儿你和我一起去公司吃午餐吧，午餐后我们就开始。”
朱驯所在的公司在豪华写字楼的顶楼，而且有两部专用电梯直达。其实匡无为从一开始就对这家公司非常感兴趣：其他传销组织大多隐匿在城市的某个角落，行事诡秘，而这个传销组织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不但有着正规公司的外壳，而且如此高调奢华。
写字楼的一层有2000多平方米，公司的饭堂位于楼层的背面，有近200平方米的样子。匡无为发现里面有近百人正在好几个窗口处排队。朱驯向他介绍道：“我们公司实行的是军事化管理，无论是职员还是客户都是如此。排队领到饭菜后必须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等公司老总训话后才可以开始吃饭。”
匡无为问道：“公司的老总呢？也要和他们一起排队？”
朱驯摇头道：“不，公司的老总和副总有专门的雅间。你现在就去排队吧，先熟悉一下这里的情况。”
于是，匡无为就站到了队列的最后面。饭堂里的秩序很好，没有人交头接耳，每个人都安静地排队到小窗口领取一个餐盘，然后回到座位处坐下。他们的坐姿都非常直，目视前方，双手自然地放在身体的两侧。匡无为也很快领到了一份午餐，餐盘里面有三两米饭，一份红烧肉、青椒肉丝、炒白菜、凉拌海带丝以及一小碗蛋花汤。
这一刻，匡无为的内心充满着新鲜与好奇，四处看了看才走到一个空位子坐下。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当他刚刚坐下并发现周围的人都正襟危坐的时候，他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僵直在了那里。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不到30岁的年轻男人出现在了饭堂侧面的平台上。很显然，这个平台的位置也是经过精心考虑的，它所在的地方可以让在饭堂里就餐的所有人看到。这个人应该就是孙宏伟。匡无为心里想着，和其他人一样都在那一刻侧过脸去朝着平台上的那个人。
平台上的那个人目光炯炯地朝下面的人扫视了一圈，开口道：“大家和我一起念：每一食，便念稼穑之艰难……”
下面念诵的声音整齐划一：“每一食，便念稼穑之艰难……”
那人继续大声道：“每一衣，则思纺绩之辛苦。”
众人：“每一衣，则思纺绩之辛苦。”
那人：“所以，我必须珍惜眼前的这一切。”
众人：“所以，我必须珍惜眼前的这一切。”
那人：“所以，我必须努力，努力，再努力！”
众人：“所以，我必须努力，努力，再努力！”
那人：“现在，请大家用餐。”
于是，众人才拿起筷子开始默默就餐，所有人在就餐的过程中都是那么专注，而且细嚼慢咽。匡无为发现自己在无形中受到了这种氛围的巨大影响，即使试图另类一些也根本无法做到。
难道这就是洗脑？匡无为的内心震撼着，警惕着。
饭堂的雅间里，孙宏伟指了指玻璃窗外面匡无为所在的方向问朱驯：“那个人是谁？才来的？”
朱驯回答道：“他是专门来找我的。据他本人讲，他正在追求我的女儿。”
孙宏伟皱了一下眉，又问道：“他是干什么工作的？”
朱驯道：“他和我女儿是同事，都在省歌舞团上班。”
孙宏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是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
朱驯摇头道：“我没有问他这件事情。”
孙宏伟心里却已经明白了：在云南那边出现的肯定就是此人了，可是，他又是如何得知朱驯下落的呢？难道是郭动？怎么会呢？他和我一样可是最早跟随欧总的人啊……不，不，一定就是郭动。不过这件事情有些麻烦了。他想了想，又问道：“这个人来找你干什么？”
朱驯回答道：“他让我马上回家去，因为我忽然失踪后家里的人很着急。”
孙宏伟看着他：“就这样？那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朱驯点头道：“是的，就这样。我告诉他说我现在一切都非常好，但是他不相信，他说我是在搞传销，于是我就让他亲自来体验一下。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我闺女，所以我必须说服他。”
孙宏伟提醒道：“既然他认为你是在搞传销，想要说服他可能不大容易啊。”
朱驯不以为然地道：“你看看他现在，不也很快就融入到我们这个集体当中了？”
孙宏伟想了想，说道：“那你先试试，如果你说服不了他，就让我亲自出面解决这个问题。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是问清楚他究竟是如何知道你现在的下落的。”
朱驯很自信：“我肯定可以说服他的，你放心好了。”
孙宏伟问道：“那么，你准备如何说服他？”
朱驯道：“让他看我的业绩，也许我银行卡的流水应该对他最具说服力。”
孙宏伟点头道：“好吧，那你先试试。”
其实朱驯并不知道，欧奇术曾经吩咐过孙宏伟一定要看住他。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欧奇术是从心底里敬佩皮时非这个人，因为他能够真正做到不为金钱所动。后来，他暗地里调查了皮时非将朱驯介绍给他的真实目的。所以，他才特地让孙宏伟改造了朱驯。
“感觉如何？”午餐过后，朱驯将匡无为带到办公室后问道。
匡无为淡淡地道：“你们这种所谓的军事化管理，说到底就是为了控制这些人的思想和行为。与此同时，你们还通过老总训话的方式树立了领导阶层的绝对权威，最终的目的就是让下面的所有人毫无怀疑地对你们绝对服从，这只不过是你们洗脑术的一部分罢了。”
朱驯哈哈大笑，说道：“洗脑术又如何？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哪里不存在洗脑术？西方所谓的民主、自由思想的宣传是不是洗脑术？企业文化是不是洗脑术？商业广告呢？说到底还是洗脑术。洗脑术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可怕，它的作用说到底只不过是为了让大家接受某种观念或者事物。我们可以这样认为：所有的宣传手段其实都是洗脑术。小匡，你说是不是？”
匡无为发现自己竟然再一次无法辩解，不过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这时候朱驯拿出他自己银行账户的流水：“你看看这个，当初我只不过带了10万块到这个地方来，你看看我现在银行账户里的钱有多少？”
这时候匡无为才忽然想到了对方的问题：“你们搞的就是传销，你银行卡里的钱说到底就是那些下线的损失，那些下线最终会成为你们的受害者。”
朱驯摇头道：“看来你根本就不懂得商业的运作模式。比如房地产行业，难道那些开发商真的会拿出几亿、几十亿的资金去开发房产？不，他们在初期只会拿出少量钱，当拍卖到土地使用权之后马上就用手上的土地向银行申请贷款，然后用银行的贷款完成前期一部分的土建项目，紧接着就开始预售，买房者通过首付及向银行贷款获取开发商的房屋，而开发商不但因此就可以快速还清银行的贷款，而且还拥有丰厚的利润。如果按照你的说法，那些购房者也应该是你所说的下线。开发商通过这样的资金运作方式赚钱，买房者得到房子用于居住的需要或者等待升值，这就叫作各取所需。现代社会一切的商业手段都是如此，说到底就是利用金融杠杆获取利润罢了，最终的结果是大家都得到利益，是双赢，哪来的什么受害者？”
匡无为道：“问题是，如果所有人都挣了钱，那么请你告诉我，所有人挣到的那些钱从何而来？”
朱驯叹息了一声，说道：“看来你确实没有任何商业常识。人类社会发展到了今天，无论是一个国家还是全世界的商品和金融其实早已是一个整体，而不是你以为的某个项目的价值就是固定的，我这里赚了钱也就意味着别人一定亏损。那么我问你，几十年前的中国人为什么那么穷？而现在的我们为什么那么富裕？难道我们的财富是从穷人那里抢来的？如果你真的这样认为的话就完全错了。”
匡无为顿时好奇：“那你说说，我们的财富究竟从何而来？”
朱驯微微一笑，说道：“你的这个问题可是问到关键处了。是啊，为什么我们以前那么穷，而现在如此富裕？我们的财富从何而来？这其中的道理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国家全新的政策使得人们产生了强烈的创造财富的欲望。当人们有了创造财富的强烈欲望之后，他们就会充分利用资源，发明创造，于是就有了商品的多样化以及科技进步等，人们的视野也因此从原来狭隘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转向全国，乃至全世界，于是，无穷商机就会因此一一展现在大家的面前，财富当然也就因此滚滚而来。”
匡无为依然觉得不大对劲：“可是，你们搞的是传销，是骗人的。”
朱驯怒道：“胡说八道！我们搞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传销！我们销售的是高科技产品，非常具有实用价值。所谓的传销究竟是什么？那就是给某种普通商品加价然后卖给下线，从中赚取巨额利润……”
匡无为质问道：“难道你们不也一样吗？扫地机器人在外面的商场只卖几千块，你们却卖到近10万，这不是传销又是什么？”
朱驯不怒反笑：“如果真的是你以为的那样，这个地方的政府还有工商部门会不管？还有我们的那些客户，你以为他们都是傻子？”
匡无为愣了一下，诧异地问道：“难道你们公司的情况还有什么特别的？”
朱驯道：“当然。我们是实体公司，在我们公司背后有一家级别非常高的科研机构。购买我们产品的客户都会成为我们的股东，他们投入的钱用于今后智能机器人的研发。所以，我们的经营模式与传销有着本质的区别。”
匡无为疑惑地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对客户洗脑？”
朱驯纠正道：“不是洗脑，是一种宣传的方式！我们这样做的目的是让客户相信公司未来的巨大前景。马云当初不也是这样做的？不然的话当初的那些股东为什么会对他不离不弃？”
匡无为问道：“你们的那家科研机构在什么地方？”
朱驯回答道：“在川西的大山里。我们销售的产品就是由这家科研单位生产的。”
匡无为又问道：“那么，您去那家实体公司考察过吗？”
朱驯骄傲地回答道：“当然去过。正因如此，我才愿意将自己的后半生都投入到这项伟大的事业中去。我相信，在十年之后，我们公司一定会研发出全世界最先进的机器人，我们每一个参与者都必将成为这个世界文明进步的先驱。”
匡无为再次质问道：“那么，欧奇术诈骗他大学同学数百万的事情又如何解释？”
朱驯回答道：“我问过他这件事情。当时他做的是另外一个项目，结果投资失败了。所谓的投资都是会有风险的，你说是不是？就像那些购买房子的人一样，房价涨了就高兴，可是一旦房价下跌，那些人就跑到开发商那里要求退房，这个世界上哪来这样的道理？欧奇术对我说过，他也觉得很对不起那些同学，今后总有一天会将那些钱连本带利还给他们的。”
匡无为提醒道：“问题是他断绝了与那些同学的联系！还钱？我看不大可能吧？现在他不是已经很有钱了吗？为什么不见他主动去和那些同学联系？”
朱驯道：“现在公司的钱也是那些投资人的，前面项目亏损的钱只能从他个人的收益中慢慢积累。他是一个非常好面子的人，钱没凑足的话是肯定不会去见他的那些同学的。”
匡无为皱眉道：“可是，他的那些同学已经报了案，而且警方已经立案调查了。”
朱驯道：“他知道这样的情况，不过只要到时候他把钱连本带利还给人家了，案子不也就不存在了吗？”
匡无为忽然感到有些头痛：“我怎么还是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呢？”
朱驯笑道：“如果你去看了我们的研究所，那就什么都能够理解了。那个地方的研究成果实在是令人震惊，他们的最新产品就像是科幻电影里的一样，机器人的仿真程度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这一刻，匡无为的内心开始动摇了，问道：“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人您在什么地方？”
朱驯叹息了一声，道：“羽衣已经长大了，作为父亲，我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人生短暂，我不能再为他人活着，我要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只有这样，当我的生命走向尽头的时候才不会后悔。”
匡无为道：“可是，您这样做对羽衣的妈妈是很不公平的！”
朱驯朝他摆手道：“这个世界哪来真正的公平？我对她公平了谁又对我公平？你知道吗，我曾经连出家当和尚的心思都有过，你知道那是为什么吗？因为我当时对自己的人生已经失望透顶！于是我对自己说，我这辈子绝对不能再像那样过下去了，一定要去做自己最感兴趣的、最有意义的事情。所以，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我现在拥有的一切，绝不可以！”
匡无为还是无法接受他的这些想法：“您这样做太自私了。在我看来，亲情比什么都重要。”
朱驯看着他：“所以，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因为你从来没有过像我那样的人生经历。”
这时候匡无为才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可是，您最开始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这个。”
朱驯点头道：“是的。最开始我也以为欧奇术是一个大骗子，所以我想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那就是希望能够以一己之力揭穿他的骗术，同时将那些受骗者解救出来。然而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彻底地错了。不过，无论是我最开始的想法还是现在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都是希望自己不再碌碌无为，所以，我的初心一点都没有改变。”
匡无为感到有些无能为力了，不过依然心存侥幸地劝道：“您还是先回去一趟吧，将一些事情给家里人说清楚后再出来，这样不是更好吗？”
朱驯摇头道：“我这人心软，害怕回去后就会动摇。”这一刻，他的内心也忽然发生了一些改变，“小匡，你回去吧，回去告诉羽衣和她妈妈我现在的情况。对了，你还要告诉她们千万不要来找我，即使她们来了我也是肯定不会见她们的。”
匡无为有些犹豫了，却忽然想起沈跃交给他的任务：“不行，我暂时还不能回去，因为我答应了羽衣一定要找到您并把您带回去。”
朱驯叹息了一声，说道：“看来你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如果羽衣真的能够和你在一起，我也就放心了。对了小匡，你是如何知道我在这个地方的？”
匡无为道：“我不能告诉您这件事情。总之，我已经找到您了，接下来我会马上给羽衣打电话，免得她一直担心。”
朱驯看了他一眼：“随便你吧，只要别给我添乱就行。”
从朱驯的办公室出来后，匡无为首先给朱羽衣打去了电话，告知了她父亲如今所有的情况。朱羽衣喜极而泣，问道：“你见到的和他所说的情况是一样的吗？”
匡无为回答道：“虽然我看到的情况和他所说的差不多，但是我对这家公司的具体状况并不了解。不过我倒是觉得他的想法很有道理，既然他愿意继续留在这里，那就随便他吧。”
朱羽衣疑惑地问道：“你能够确定他真的没有从事传销活动？”
匡无为回答道：“听了他的讲述，我觉得不大像。”
朱羽衣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哭了起来：“可是，我怎么去给我妈妈讲这件事情啊……”
电话里传来的哭声让匡无为顿感心疼，急忙柔声安慰道：“你别着急，我想办法再去劝劝你爸爸，最好是能够让他先回一趟家。”
朱羽衣问道：“要不，我还是过去一趟吧？”
匡无为阻止道：“你爸爸都已经说过了，即便是你来了他也不会见你。我感觉得到，他说的绝对是他的内心话。如果到时候他万一躲起来了，我们想要再找到他可就不那么容易了。还有，我总觉得这件事情好像有些不大对劲，但是一时间又找不到不对劲的地方。所以，我想继续留下来好好了解一下这家公司。”
朱羽衣轻声道：“谢谢你。”
虽然此时两个人远隔数千里，但匡无为依然感到心跳加速，温言说道：“你和我这么客气干什么呢？我都对你爸说了我正在追求你的事情。”
电话那头的朱羽衣似乎有些吃惊，沉默了一小会儿才问道：“那，我爸他怎么说的？”
匡无为心里大喜，回答道：“他什么都没有说，不过我看得出来，他对我其实并不反感。对了，我有你爸的电话号码，你其实可以直接和他说说话的。”
朱羽衣着急的声音传来：“那你马上告诉我呀。”
几分钟后，朱羽衣的电话就打回来了。匡无为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联系上了吗？”
朱羽衣哭泣着说道：“那个号码不在服务区，是不是我爸他……”
匡无为顿时明白了，轻叹了一声，道：“看来他早就预料到这样的情况了。没事，我再去找他谈谈。”
“您换了电话号码？”匡无为一见到朱驯就问道。
朱驯淡淡地道：“我对你说过了，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搅我现在的生活。”
匡无为直直地看着他：“可她是您的女儿，您最疼爱的亲生骨肉。”
朱驯不为所动，语气依然淡淡的：“她已经长大了，应该开始她自己的人生。和曾经的那些搞两弹一星的前辈的孩子相比，她算是幸福的了。如今的我正在进行一项为全人类造福的伟大事业，对我的家人来讲，这一点点牺牲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匡无为有些动容，不过理智还是让他保持着最后的清醒，说道：“我可以帮您说服羽衣以及羽衣的妈妈，甚至可以为了这个项目投资，不过我必须亲自去看看您所说的那个科研机构。对我来讲，更愿意相信眼见为实。”
朱驯沉吟着说道：“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去那个地方参观的……这样吧，这件事情等我向上面汇报了再说。”
随后，朱驯就去了孙宏伟的办公室，将匡无为的请求告诉了他。孙宏伟问道：“他究竟是如何知道你的下落的？这件事情你问清楚了吗？”
朱驯回答道：“他不愿意告诉我这件事情，不过他肯定和我女儿有关系，这一点我完全可以确定。”
孙宏伟笑了笑，说道：“其实这件事情也无所谓，我们又没有做违反法律的事情，你说是不是？嗯，既然他提出了这样的请求，而且此事又关系到你今后家庭的稳定，我觉得可以答应他。我看这样吧，正好最近这两天公司将有一批客户去参观我们的科研机构，那就让他一同去好了。”
当朱驯将孙宏伟的这个决定告诉匡无为的时候，匡无为禁不住真要开始怀疑自己先前对欧奇术以及整个事件的判断了，不过他依然记得沈跃对他的警告。等我先去看了他们的那个所谓的科研机构之后再说。于是，他就打消了马上与沈跃联系的想法。
一天后的下午5点多，匡无为和另外二十几个此次将要前往那家科研机构参观考察的客户被集中在了一起，然后乘车前往位于雅安郊外的一处培训基地。孙宏伟和公司外联部的负责人亲自到场，孙宏伟说了一番鼓励、期待的话之后，外联部负责人给每个人发放了一本有关参观考察注意事项的宣传小册子，要求大家在会议室里认真阅读。
“大家将乘坐大巴前往那家科研机构，并于当天晚上返回。”在发放宣传资料的时候，外联部负责人将此次行程告诉了大家。
宣传册发放完了之后，孙宏伟和外联部负责人就离开了培训基地的会议室。接下来每个人都认真阅读起宣传册里的内容，匡无为也是如此。
宣传册里的内容并不多，认真阅读完也就十来分钟的事情，不过在座的人都已经经历过一段时间的军事化生活，所有人阅读完之后并没有交头接耳，都在静静地等候接下来前往机构。匡无为也很快看完了册子里的内容，朝四周打量了一番后顿觉气氛静谧得可怕，他对接下来的行程充满着期待与好奇，也就因此克制住了想要去和旁边人交谈的冲动。
不一会儿就进来了几个服务员模样的人，他们用手推车带来了一些食物和饮料，其中一个人说道：“我们的那家科研机构位于深山里，从这里前往需要一晚上的时间，中途没有任何补给点，大家要尽量吃饱。”
食物比较简单，面包、煎蛋、牛奶，不过这些东西都准备得非常充裕，每个人可以根据自己的食量随便索取。想到下一顿饭可能要在第二天才会吃到，所有人都吃了不少东西。
简单的晚餐后，那位外联部的负责人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她朝所有人微微一笑，说道：“大家不要太紧张，就把这次的参观考察当成一次旅游好了。”
这一刻，匡无为才忽然发现眼前的这位外联部负责人长得非常漂亮，禁不住就问了一句：“你会和我们一起去吗？”
外联部负责人朝他笑了笑，点头道：“当然，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嘛。我向大家做个自我介绍，我叫胡丽娟，在座年龄小的可以叫我胡姐，年龄大一些的叫我小胡就可以了。由于这次出去后的时间安排得非常紧凑，所以希望在座的每个人都要服从安排，严禁单独行动，否则出现任何意外我们公司概不负责。此外，我们的这次考察涉及公司的商业和技术机密，所以请将手机交到我的助手这里暂时保管，回来后一定会还给大家的……”
大约一刻钟之后，所有人都上了一辆豪华旅游客车。匡无为觉得特别困，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到达了目的地。眼前是一座庄园式建筑，四周都被茂密的植物笼罩。
进入这座建筑后，匡无为发现里面的空间竟然非常大，在一排排的玻璃窗里，不少穿着白大褂样式工作服的人正在建造、调试着各式各样的机器人。此外，匡无为还看到了一条生产智能汽车的生产线。
“因为涉及商业和技术机密，所以像这样的车间大家都不能进去近距离参观。”胡丽娟如此告诉大家。
接下来就到了这家科研机构的成品展览室。这间展览室面积有数百平方米，里面的产品琳琅满目，其中也包括要求客户们购买推销的扫地机器人。在展览室的正中央是一辆看上去极具科技感的智能汽车，在这辆智能汽车旁边还站立着一个机器人。胡丽娟首先去打开了那辆智能汽车的车门，匡无为看到里面的方向盘竟然是方形的，整个驾驶台竟然是一整块显示屏，显示屏上发出的是柔和的淡蓝色光晕，而且整个车辆的内部都被这样的光晕所笼罩。
“这辆车的动能来自一台纳米技术的发动机，一次性充电后可以行驶两千公里，这是全世界环保汽车的一次巨大革命。而且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将研发出一次性充电后可以行驶一万公里以上的发动机。”胡丽娟向大家介绍道。
“我可不可以上去试坐一下？”这一刻，匡无为的内心是非常震撼的，禁不住跃跃欲试地问道。
然而胡丽娟拒绝了他的这个请求。“目前这辆车的价格非常昂贵，我们生产的都是定制车辆。比如这辆车，它就是一位沙特的皇室成员预订的。”随即，她指了指旁边的机器人，“这是我们的最新产品，你们可以和它随意进行对话。”
这时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了，都非常激动，其中一个人即刻问道：“机器人，你叫什么名字？”
机器人回答道：“我叫姬盛伟。”
那人感到很诧异：“为什么取这样的名字？”
胡丽娟解释道：“姬是中华民族的祖先黄帝的姓，今后每一代机器人名字的第二个字将以‘盛世中华、东方崛起’依次命名。”
机器人说道：“是的。所以我叫姬盛伟。”
这时候另外一个人问道：“那么，你的父母是谁？”
机器人回答道：“人类。”
匡无为发现，眼前的这个机器人不但回答非常快速、准确，而且表情惟妙惟肖，唯一的不足就是它的双臂和头部在做动作的过程中看上去稍微有点顿挫感。匡无为问道：“那么，你能够做些什么呢？”
机器人回答道：“你们会的我都会，你们不会的我也会。”
匡无为忍不住笑了：“生孩子你也会？”
这一下把所有人都逗笑了，接下来其他人都问了自己想要问的问题，结果机器人都做出了准确的回答。胡丽娟道：“这就是我们未来的梦想，同时也是我们将要拥有的未来的财富。所以，今天你们的每一份投资都是值得的，因为你的每一份投资所创造的不仅仅是我们人类的未来，同时也是你们子孙后代幸福生活的保障。”
这一刻，匡无为忽然就有了抑制不住想要投资的冲动。
其实参观考察的时间也就不到两个小时，随后一行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就上了大巴。所有的人都疲倦得厉害，不多久就在大巴上播放的轻音乐声中酣然入睡。
匡无为醒来的时候发现大巴已经抵达头天出发时所在的培训基地外边，这时候车里所有的人都已经被叫醒。经过这一路酣睡，匡无为感到神清气爽，非常惬意，仿佛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处于兴奋的状态。
培训基地准备好了午餐，菜品非常丰盛，不过桌上却没有摆放酒类。孙宏伟也来了，他的手上举着一杯茶对大家说道：“大家到公司来考察的时间已经有大半个月了，公司的具体情况也就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了。从各位到公司的时候起我们就秉承着热情、真实的理念，并没有收取大家任何费用，因为我们希望大家能够理性投资。我们这样的理念也充分体现在这杯茶里面，因为我们并不希望大家在酒后一时冲动做出错误的选择。此外，由于我们的科研机构远离城市，不能让每一个投资者都有机会前往参观，所以我希望大家接下来将你们此次参观考察后的真实感受告诉更多的投资者，只有这样，我们的项目才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取得更大、更快的发展。”
他的这番话刚刚讲完，在座的人都激动地表示已经决定了马上投资，就连匡无为都有些蠢蠢欲动，不过他在这个时候忽然又想起了沈跃的警告，所以最终还是将自己内心的那份冲动克制了下来。
“匡先生，请你跟我来一下。”孙宏伟在离开饭桌的时候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匡无为跟着他走了出去，外边的空气很好，清新而柔和地从他脸上拂过，一片翠绿的背景下孙宏伟的目光看上去是那么明亮。这一刻，匡无为看向孙宏伟的眼神中多了许多尊敬，问道：“孙总，你找我有事？”
孙宏伟点头，问道：“你这次参观考察了我们公司的项目后有什么样的感受？”
匡无为回答道：“感受挺深的，也很震撼。想不到你们正在做的是一件那么大的事情，现在我有些理解朱老师当初的选择了。”
孙宏伟惊讶地看着他：“你称呼他朱老师？”
匡无为苦笑着说道：“我和他女儿的事情还没有确定下来呢。”
匡无为想了想，道：“我准备先回去一趟，把朱老师的情况告诉他的家人。还有就是，我的银行卡没有带在身上……下次来的时候我也想在你们公司投入一些钱。”
孙宏伟赞许地说道：“看来你确实是一个聪明人。对了，你认识郭动吗？”
匡无为愣了一下，摇头道：“只是听说过这个人，不过从来没和他见过面。”
孙宏伟看着他：“那你是如何知道老朱下落的？”
自从上次朱驯问了这个问题之后，匡无为就开始思考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了。虽然现在他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怀疑欧奇术以及他手下的公司了，但这个问题毕竟牵涉沈跃的计划，而且他还是隐隐觉得自己所见到的那些事情有些不大对劲。他笑了笑，回答道：“我前不久去过一趟云南，本以为朱老师会在那个地方，后来我认识了那边一家投资公司的客户经理，朱老师的消息是她告诉我的。”
孙宏伟疑惑地问道：“她怎么会知道老朱在这个地方？”
匡无为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当时我可是花了好几千块才终于得到了朱老师下落的消息呢。”
孙宏伟暗暗觉得奇怪：说不定那个项目经理和我这边的某个人有联系，也可能眼前这个家伙在撒谎。他一时间想不明白这件事情，不过却并不怀疑和担心匡无为的身份会对公司造成损害，笑了笑说道：“原来是这样。没事，我也就是随便问问。你回去继续吃饭吧，欢迎你下次再来。”
看着匡无为进了屋，孙宏伟拿出手机给欧奇术发了一条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