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人的真正生命不存在于时空之中

人认识到生命在于对幸福的追求，而幸福的实现需要遵循动物性服从理智的规律。

但对于人类当中的其他生命，人不了解，也不可能了解。因为，要让人承认动物活着，只有构成动物的物质对自己的和更高一级有机体的规律都必须遵从才能办到。

于是，如果在物质的某种结合之中存在对更高一级有机物规律的服从，我们便认可其中存在生命。什么情况下不能承认有动物性生命的存在呢？其一，这种服从还没有开始或者结束了；其二，没有一种让这个物质与别的物质区分开来的存在；其三，机械的、化学的或物理的规律在这种物质的结合中起作用。

这样的情况存在于人类自身的生命中。某个动物性个体被我们认定为真正的人，首先需要我们的动物性个体必须服从自己的有机体规律，其次需要服从理性意识的规律。

正如在只服从自己规律的物质里面无法看到动物性生命一样，如果没有了个性对理性的服从，在人身上起作用的唯有肉体规律，只有肉体的物质遵循有机体规律的作用，那么，不管在自我还是其他人那里，我们对人类的生命都发现不了，也就更不能理解了。

世上有一部分人，不能算作真正有生命的人，也无法将他们像真正的人那样去对待，我们仅仅认可他们可能具有生命。他们包括，正在说梦话的人、精神病患者、临死之人、喝醉了的人、陷入情欲冲动的人。然而，如果一个人的动物性个体仍然在服从理智，不管他多么孱弱，甚至无法动弹，那么我们认为他依然活着，并且依然要把他当成人来看。

说到底，要了解和把握生命，我们只能按照动物性肉体去服从理性规律。

生命呈现在时间和空间里，只能依据动物性肉体服从理性规律的程度来衡量，而不能依时空条件来判定。因为，如果采用时空条件来判定的话，就与用长和宽来规定高没什么两样。

一个物体同时进行水平运动和垂直运动，二者互不影响，即，上下运动不依赖水平运动，水平运动对上下运动也不增加和减少。人类真正的生命与他的动物性的肉体生命，或与时空生命的这两种关系，与物体的两种运动之间的关系有些相似。我们也可以这样判定人类生命：真正的生命永远存在于肉体之中，但是它不能因为某个肉体的存在发生增减，也不受人的动物性个性所处的时空条件的影响，只表现在动物性个体服从理性意识。

对于人们生存的时空运动，无论消除还是保留，渴望生存的人都无法支配。然而，人们努力地用对理智的服从来追求幸福，以获得真正的生命，这里的理智独立于我们看得见的时空条件。实际上，人类生命的构成要素，仅仅在于服从理智，得到很多的或不太多的快乐。如果这个服从的程度没有持续增强，生命也就只是一个存在的物质，仅仅沿着时间和空间这两个显现的方向滑行。而如果服从理性的程度不断增强，人生就处于上升运动，即在两种力和另外的力之间建立关系，并且沿着合力的方向进行大小不一的运动，将人的存在纳入生命的领域。

时间和空间的力是固定的、有限的，不相容于生命的概念，而人类真正生命的力，是向高处上升的，是通过对理智的服从去追求幸福，这种力不受任何时间和空间的限制。

这样一来，人的生命不就中断了，一分为二了吗？然而，这样的中断和动摇只是一种意识的蒙蔽，与外在情感的欺骗有些类似。真正的生命没有也不可能发生中断，只是在看待生命时援用了错误的观点，我们才会出现这样的误解。

人站到超越动物性生命的某个层次，看到自己动物性生命中的虚幻影像，他的真正生命的生活就开始了，但是避免不了的，这个生命也将以死亡结束。他也看到，那处于水平状态的生命陷入了无底的深渊，所有方面的联系都不复存在，而他并不认为这种上升就是生命，他被自己站在高处目睹的一切吓得目瞪口呆。他被那个高度上展示出来的东西吓得呆住，不但不按指明的方向前进，反而要故意往下坠落，尽可能地处于更低的位置，以便将处于四周深渊包围的处境掩盖起来，然而理性意识的力量又将他拔高，他再次看到那些东西，并又一次目瞪口呆，而为了不再看见那一切，他再一次往下坠落。这样的反复运动会一直持续进行，直到最后我们认为：他应该知道，在水平面上运动，也就是他存在于时空之上的生命形式，并非人的生命，只有这样，对于不断促使他迈向死亡的运动，他才不会害怕；他应该知道，只有依靠上升运动，也就是个性服从于理智规律，才有可能获得真正的幸福和生命；他还应当知道，他拥有一对翅膀，借此飞到深渊之上，假如他失去翅膀，就永远也不能达到那样的高度，当然也就不可能看见这个深渊，他应当依赖自己的这对翅膀，向它们想要去的地方飞去。

只因为对这个信仰的缺失，才会出现那个最开始看起来很奇怪的现象，才会对真正的生命产生犹疑，才想去中止，意识才会产生分裂。

一个人仅仅将自己的生命视为动物性生命，视为受到时间和空间规定的存在物，那么，就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在动物性存在中，自己的理性意识只是偶尔出现。假设人们对自己表现出来的理性意识采取这样的态度，就免不了要探究，理性意识出现在什么时候，产生的条件是怎样的。然而，不管人们对自己的过去进行多少次考察，也永远不可能找到理性意识产生的时间。人们会一直以为，理性意识要么一直就没有存在，要么它始终都存在。如果他具有了与理性意识的距离感，那是由于否认生命具有理性意识。人们以动物的生命来理解自己的生命，以及用受时空规定的东西来理解生命的时候，对于理性意识的苏醒程度、活力强度，就很想找到某种尺度来衡量一下。例如，他们拥有理性的意识是在什么时候，花了多长的时间，是在什么样的条件之下完成的。然而，如果人们把自己的生命当成动物性肉体存在，则理性生命的苏醒有时间间隔，反之如果把自己的生命当成生命存于其中的理性意识活动，就不存在间隔了。

世间存在唯一的、理性的生命。对于它来说，一分钟的间隔和五万年的间隔是一样的，实际上它根本就没有时间的概念。人的真正生命是追求幸福，这也是他从中获得的所有其他人的生命概念。而这种幸福的得来，源于自己的个性服从于理智。任何时间和空间对任何理智都不做出判定，也不对它的服从程度做出判定。人类的真正生命发生在时空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