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是佛教中国化的产物
印度禅法早就传入中国,后汉安世高,三国吴康僧会都译有这方面的经。到了南朝的宋代(420—479年),菩提达摩来到中国,成为中国禅宗的一世祖。这时的禅宗,印度色彩当然极浓。以后继续发展下去,到了唐代,禅宗内部分成了不少小宗派,什么南宗、北宗、牛头宗、净众宗、荷泽宗、洪州宗等等。到了五代,禅宗清凉文益的弟子天台德韶(891—972年)接受了吴越忠懿王的召请,成为国师。在南唐,禅宗也最为兴旺。这时的禅宗更进一步分成五家:沩仰宗、临济宗、曹洞宗、云门宗和法眼宗。这样的分宗,证明禅宗还有活力,而在分化的同时,印度色彩越来越淡,中国色彩越来越浓。自唐代至五代,逐渐出现了一批禅宗灯史。到了宋代,与禅宗的兴盛相适应,又出现了许多灯史,目的是为了明确禅宗传法灯的系谱。此时禅宗兴盛至极,借用日本学者镰田茂雄的一句话:“禅宗成了宋代佛教界的元雄。”但是,中国禅宗的发展还没有尽期,它一直发展下去。到了元代,仍然借用镰田的话:“在元代佛教诸派中,禅宗最为繁荣。”在明代,“活跃于明代的僧侣,几乎都是禅宗系统的人。”一直到清代,甚至民国,禅宗依然颇有活力。
禅宗为什么流行逾千年而经久不衰呢?我认为,这就是同化的结果。再仔细分析一下,可以归纳为两层意思。首先,一部分禅宗大师,比如百丈怀海,规定和尚必须参加生产劳动,认为“担水砍柴,无非妙道”。印度佛教本来是不让和尚劳动的。这种做法脱离群众,引起非议。中国禅宗一改,与信徒群众的隔阂就除掉了。这也符合宗教发展的规律。因此,在众多的佛教宗派中,禅宗的寿命独长。别的宗派几乎都销声匿迹,而禅宗巍然犹在。其次——这也是最主要的原因——禅宗越向前发展,越脱离印度的传统,以至完全为中国所同化,有的学者简直就说,禅宗是中国的创造,话虽过点分,却也不无道理。有的禅宗大师实际上是向印度佛教的对立面发展,他们呵佛骂祖,比如道鉴(慧能六世法孙,唐末865年死)教门徒不要求佛告祖(达摩等),说:“我这里佛也无,祖也无,达摩是老臊胡,十地菩萨是担屎汉,等妙二觉(指佛)是破戒凡夫,菩提涅槃是系驴橛,十二分数(十二部大经)是鬼神簿,拭疮疣纸,初心十地(菩萨)是守古冢鬼,自救得也无。佛是老胡屎橛。”又说:“仁者莫求佛,佛是大杀人贼,赚多少人入**魔坑。莫求文殊普贤,是田库奴。可惜一个堂堂丈夫儿,吃他毒药了。”这样咒骂还可以找到不少。这简直比佛教最狠毒的敌人咒骂还要狠毒,咬牙切齿之声,宛然可闻。说它是向佛教的对立面发展,难道有一丝一毫的歪曲吗?这哪里还有一点印度佛教的影子?说它已为中国思想所同化,不正是恰如其分吗?
我学术研究的特点和范围
特点只有一个字,这就是:杂。我认为,对于“杂”或者“杂家”应该有一个细致的分析,不能笼统地一概而论。从宏观上来看,有两种“杂”:一种是杂中有重点,一种是没有重点,一路杂下去,最终杂不出任何成果来。
先谈第一种。纵观中外几千年的学术史,在学问家中,真正杂而精的人极少。这种人往往出在学艺昌明繁荣的时期,比如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文艺复兴时期的达·芬奇,以及后来德国古典哲学家中的几个大哲学家。他们是门门通,门门精。藐予小子,焉敢同这些巨人相比,除非是我发了疯,神经不正常。我自己是杂而不精,门门通,门门松。所可以聊以**者只是,我在杂中还有几点重点。所谓重点,就是我毕生倾全力以赴、锲而不舍地研究的课题。我在研究这些课题之余,为了换一换脑筋,涉猎一些重点课题以外的领域。间有所获,也写成了文章。
中国学术传统有所谓“由博返约”的说法。我觉得,这一个“博”与“约”是只限制在同一研究范围以内的。“博”指的是在同一研究领域内把基础打得宽广一点,而且是越宽广越好。然后再在这个宽广的基础上集中精力,专门研究一个或几个课题。由于眼界开阔,研究的深度就能随之而来。我个人的研究同这个有点类似之处;但是我并不限制在同一领域内。所以我不能属于由博返约派。有人用金字塔来表示博与约的关系。笼统地说,我没有这样的金字塔,只在我研究的重点领域中略有相似之处而已。
既然讲到杂,就必须指出究竟杂到什么程度,否则头绪纷繁,怎一个“杂”字了得!
根据我自己还有一些朋友的归纳统计,我的学术研究涉及的范围约有以下几项:
(1)印度古代语言,特别是佛教梵文
(2)吐火罗文
(3)印度古代文学
(4)印度佛教史
(5)中国佛教史
(6)中亚佛教史
(7)糖史
(8)中印文化交流史
(9)中外文化交流史
(10)中西文化之差异和共性
(11)美学和中国古代文艺理论
(12)德国及西方文学
(13)比较文学及民间文学
(14)散文及杂文创作
这个分类只是一个大概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