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庆祝火星基地协议签订两周年的新闻稿

来源:芝诺系统特别行动公司

2037年2月5日前禁止发稿

我们向往着太空,憧憬着崭新的世界;我们梦想着未来的一切可能、广阔的天地与视野,以及那番人类前所未见的美妙景色。因为梦想,所以建造。自芝诺系统特别行动公司诞生以来,一直都在追求着那些难以企及、超越人类想象、不可能的目标,并努力使其成为现实。

我们是世界航天技术的领导者,我们信守承诺,广受政府与企业的信赖。同时,我们也因对人类命运的远见卓识而受到了全世界的爱戴。在这个充满着探索、殖民、竞争与剥削的新时代,芝诺有着自己独具一格的优势。

这也难怪两年前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宣布与芝诺达成了这段历史性的合作关系,目标是在火星表面建造一座永久殖民地。“火星一号”基地将会把创新工程的解决方案与久经考验的精湛技术相结合,在这颗红色行星上为人类提供一个独特的居住空间。那些勇敢的男男女女将追随加加林、格伦、捷列什科娃、赖德以及阿姆斯特朗与卢杰[以上均为著名宇航员。]的脚步,率先在一颗陌生的星球上开辟崭新天地,驯服它,将它变为人类的地盘。

两年以来,我们的研究机构已创造出了诸多喜人成果,他们研发的技术可以用于改善人们在土星,又或是其他星球上的生活,这将造福于每一个在那里生活的人。小型的全自动机械将会帮助我们处理日常事务,先进的医学技术将会挽救无数我们所爱之人,完善的监视系统将会保护我们的社区免受外来侵害。这个最好的时代得益于芝诺公司每一天的科技进步。

我们的梦想是为宇航员们提供一个赖以生活与工作的美好环境,也许有一天,他们甚至可以将其称为“家”。我们的任务就是让这个梦想得以成真。我们是芝诺系统特别行动公司,我们来自不同的世界。

“我们还没准备好。”弗兰克说。

“这可由不得你来决定,”布拉克双手拍桌,“已经到时候了,基特里奇。”

这里只有弗兰克和布拉克两个人,面对面地坐在同一个房间里。

“有些事我们很清楚,但有更多的事我们还不是很明白,甚至完全不懂,我们训练得也还远远不够。你说得对,这由不得我们。你当然可以就这样把我们送上去。我们没有太多选择,但我们很清楚自己的能耐,至于你,”弗兰克转了转手指,而后指向天花板,“你上面的那些人也应该要知道这一点。”

“他们才不管你们怎么想。他们一直在密切关注你们过去六个月的训练,甚至连你放了多少个屁都知道。如果他们认为你们这群蠢货已经准备好了,那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向公司的旗帜敬礼,然后高喊‘好的,先生’,一直喊到肺部出血为止。”

弗兰克用舌头舔了一圈前排牙齿,面部扭曲着说:“我说了,我们确实无法违抗公司的命令。毕竟我们只是你们的所有物罢了——环形监狱以及芝诺公司的所有物——在知道目的地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很清楚这一点了。”

布拉克用力躺倒在座椅上,弗兰克差点儿以为他要翻过去了。天花板上装有照明灯、监控器以及麦克风,他凝视着那里,说道:“你知道吗,基特里奇?我不喜欢你们,你们就是一群谋杀犯、变态,还有几个蠢到自投罗网的家伙。在地球上,没有人会想念你们。这就是你们被选中的原因,连我们都不会记得你们。”

“我知道。”

“现在,事情是这样的。等你们到了火星,你们就会知道该做什么,因为如果你们不知道,可能连五分钟都活不了,但芝诺比较担心的是你们在上面会不会好好合作。你们在这边能够一起合作的唯一原因是你们都不想被关进那个洞里。你也不想被关进洞里吧,基特里奇?”

“我确实不太想。”弗兰克说。

“等你们到了火星,被关进洞里的威胁就不复存在了。没有纪律,也没有人管你们。你们这支队伍将会分崩离析,项目也就随之不复存在了。你知道山姆大叔[指美国政府。]为此投了多少钱吗?”

“我好像在哪里读到过。”

“上万亿美元,这些钱都是为了现在的这一刻。至于你,还有你那群可爱的小伙伴,是挡在‘火星一号’基地与一场昂贵的失败之间唯一的东西。因此我会和你们一起去。”

过了一会儿,那个男人从桌子的另一边望向他起伏的胸膛。

“你接受起来倒是很冷静嘛。”

“我早想到了,我猜这个决定应该做了有段时间了。”

“又或许你只是嘴上这么说而已,”布拉克交换了一下两腿位置,调整好坐姿后靠回桌边,“既然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在这里说话,那就让我跟你讲清楚。我的工作就是要维护一个不法之镇上的法律,这段路会很难走。至于你,在所有人当中是我最信任的那一个,虽然这不能说明什么,但至少有你这么个人。如果我这个警长想要维持好秩序,我将会需要一名副警长。”

弗兰克将手指摆成金字塔状,说:“你这几个月都把我踩在脚下,突然之间我就变成你的得力助手了?你变得也太快了,我感觉自己好像是那只被赶上架的鸭子。”

“我又不是叫你穿个西装,假装成专业人士。你仍旧是一个被判了无期徒刑的囚犯,和剩下的那些人一样。我需要时间睡觉,需要有人帮我注意身后,如果有人说闲话,我需要有人立刻告诉我。我也需要你保我性命无忧,以防万一。”

布拉克盯着弗兰克,弗兰克冷冷地回盯着他,说:“你想让我当一个告密者。”

“我们会给你相应的回报。”

“我上一次收到别人提议的结果是被送到火星,所以这次最好能让我满意。”

“你在签署之前就知道合约内容了。你去那里把基地建好,然后留下来直到刑期结束,到那时应该已经二十二世纪了吧?”布拉克对他窃笑道,弗兰克讨厌极了他那副嘴脸。原本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可以永远地摆脱他了,但现在他意识到自己今后的每一天都要看到这张脸。

他不想把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憎恶展现在脸上,他甚至无数次幻想过布拉克死去的场景。弗兰克说:“你刚刚还在说要给我相应的回报。”

“我会和你们一起去,但我是不会一直留在那里的,因为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手里有回程的船票。虽然不是马上,但只要我把工作做完就可以回去,你明白了吗?”

弗兰克缓慢地点了点头,说:“我明白。”

“芝诺雇用我是来监督你们工作的,他们想确保自己的投资没有白费。只要我做好并完成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第一个任务,就可以把这份工作安全地移交给别人。我会坐上他们原本在飞船上的座位,然后返回地球,因为我不是在服刑,而是在工作。你也许能够和我一起回来。”

弗兰克挠了挠下巴。时间的流逝仿佛变得十分缓慢,透过空调吹出的风声,他甚至可以听见指尖在胡楂上摩擦的声音。“那回到地球以后,外面到底有什么在等着我?”

“一扇为你敞开的大门。你会被安上追踪器,行动将受到一些限制。但最终你会获得自由。”布拉克向他微笑着,“看看你这样子,完全没想到会这样,是不是?我还挺喜欢看你那小脑筋在那儿翻腾,想要理清楚这一切的样子。”

“而我唯一要做的就是确保你不会死掉?”

“毕竟我死了的话,这件事就没有多大意义了。你帮我一个忙,芝诺也会帮你一个忙。把那些没用的家伙留在那儿,而你可以回家,这事听起来不赖吧,基特里奇?我们早就看过你的心理测验得分了,知道你一定会同意的。”

“他们不会喜欢这个计划的,并且会非常生气。”

“他们不会知道的。如果他们发现了,那我们的交易也就结束了,一切也就都完了。不能泄密,这是通往成功的唯一道路。”

“到时如果我们俩一起偷偷跑到外面被他们发现了的话,怎么办?他们很可能会意识到有问题。”弗兰克问。

“这个问题我会解决。我只需要听到你说你愿意与我合作。”布拉克从桌子的另一头靠了过来,“你想回家,不是吗?没有人不想。成为殖民先锋之类的事情根本就只是狗屁,那是给傻子看的。你和我都想做好一份工作,完成任务,然后回家倒在自己的乐至宝[美国家具品牌。]沙发里,喝着啤酒,看看比赛,外面也没有那些致死的空气。”

还能够以自由之身再次找回儿子。该死,那可真是绕了好长的一段路。

那其他人怎么办?那他们对于未来的希望和恐惧呢?布拉克说让他来处理。他又能做出什么好事呢?如果最后的奖赏是值得的,弗兰克还会在意他们吗?哦,那可真是冷漠啊!但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考虑牺牲他人了,他完全能够承担随之而来的后果。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当然可以问,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一定会给你一个有用的答案。”

弗兰克身体前倾,将手臂靠在桌面上,问道:“外面的人是怎么说我们的?”

“你以为你们是英雄吗?就因为你们要去火星?我必须纠正一下你这愚蠢的念头。对于外界来说,你们就是囚犯一号到七号罢了。”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我们的名字?”

“芝诺可不想让那些受害者的家人跑来搞事情,那可明摆着是一场巨大的公关灾难,”布拉克对弗兰克摆了摆手,“你以为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很重要吗?”

这与弗兰克原本想象的计划有很大出入,他原本以为他的儿子会为他去火星这件事感到骄傲。除非芝诺取消对他们名字的禁令,当然也有可能永远不会,否则这一切都将化为泡影。他现在该怎么做?这是证明自己的存在并非毫无意义的最后机会,除了同意他还能做什么?

“行,”弗兰克说,“我会帮你。”

“这感觉也不赖,你不觉得吗?”

“我还是得装出一副恨你入骨的样子,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布拉克坏笑着,说:“我相信你一定会带来一场很棒的演出,基特里奇。但你会在心里记着的,是不是?”

“我会好好记着的。”弗兰克说。他有些好奇布拉克到底知不知道,有时候同一个词可以有两种相反的含义。

“赶紧去收拾你的东西,运输车辆半小时后出发。”

弗兰克回到房间。这里比他从前的牢房要宽敞许多,准确来说,这应该是一个套间,也就是说在卫生间和床之间有一扇门隔着。不过它从未让他感到有什么不同,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带着棕色纸箱从一个牢笼辗转至另一个牢笼罢了。

当然,现在的他变得更瘦、更健康、更有动力了。他没有任何不满,至少他还能发挥一些作用,而不是在一处无人之地腐烂至死。他曾以为那就是他的一切。他将额头靠在冰凉的墙壁上。

简直出乎意料。他一直都清楚他们会派一个人来监视他们,但居然是布拉克!真该死!他们是活该如此吗?并不是说他们没有犯错,他们确实罪无可恕。但如果抛开一切,抛开他们那些与生俱来的缺点,喜欢走极端、喜欢将自己的错误归咎于他人、内心没有任何警示力量,他们还是在某种意义上组成了一支团队。他们都为自己赢得了前往那里的资格,只要他们好好完成工作,不要故意激怒彼此,便能和平相处。基地建设完毕后,会有足够大的地方,他们每个人都可以拥有自己的独立空间。在这样的道路上颠簸前行,其实与被困在一间小小牢房之中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至于他们是否可以做到如此,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了,而且到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了又去,随着时间的流逝,基地应该也会扩大。他们的罪行会被时间冲淡,最终变成一群平凡的船员。考虑到所有方面,这样还算不错。

他已经准备好了迎接以上的所有事情,也已经准备好了要成为一个远在天边的榜样,那本将会是一个曾经犯过错的人如何改过自新的例子。而现在,他知道外界并不清楚他的名字,也许他的终点也并不在那里。这两件事被同时揭开了面纱,也许这意味着……

也许他日思夜想的儿子就不必整日思考自己的父亲到底出了什么事,也许他们可以一起坐在院子里,看着出现在地平线上的那个小红点,也许孙儿们也会想要听爷爷讲讲火星的故事。他只需要活下来并确保布拉克的安全。飞行一年,工作一年、两年或三年,回程路上一年。这是一场不赖的交易,比起自由,他失去的这点儿东西并不算什么。

他打开纸箱盖,翻看着那些熟悉不已的东西。几本书,还有来自他前妻的几封信。他坐在床沿上,从头开始读所有的信,能读多少是多少。感到困惑与无助时,他总会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度过,直到那种感觉逐渐干涸,直到身上只剩下一副冷淡而疏离的盔甲。

她向他提出了离婚。她当然会这么做,因为他曾明确地叫她这样做,然而她同意的速度可比他想的快多了。但他也确实背叛了她,她对他的计划毫不知情。如果他爱她够深的话,当时也不会选择这么做。

不过,重读这些信仍然给了他些许安慰。他曾被人爱过,亦曾有过爱人的能力。到了某个时候,他甚至可能会再次拥有爱的能力。

“前往二号楼报到。请确认。”

“已确认,”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听见耳中的这个声音了,“这次是来真的了。”

他拿起纸箱直奔二号楼,一排小型面包车在门前等候着。傍晚的风很凉爽,带着一股咸味,因为它是从盐滩那儿来的。

其他人都已经到了,他们聚集在医疗中心的台阶上,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加州惩教局的纸箱。玛西的那个被绳子捆住了。一群西装男在马路的另一边待命。除了他们耳机中的那个声音,这群囚犯的旁边没有任何其他人。

原本坐在“血库”台阶上的宙斯挪了挪位置,给弗兰克腾出了一些空间,说:“可以吗?”

“相当可以。”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宙斯的纸箱停在膝盖上,他那粗壮的手指几乎戳进了纸板里,“现在出发太早了。”

“我也向他们提出过异议,但完全没用。我们别无选择,大个子,”风猛刮着弗兰克的脚踝,“倒计时早就开始了。自我们离开监狱后,倒计时就开始了。那些大大的时钟被掌握在某个地方的某些人手里,而现在倒计时结束了。”

“我一直觉得这个倒计时的玩意儿很奇怪。如果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为什么不直接按下按钮发射呢?”

“我想这件事要复杂得多,”弗兰克说,“在水泵里没有加水之前,没有人会打开泵的开关,得知道正确的顺序,才能把事情做好。”

“我想是的。如果有人可以回答我们的问题的话,那就还行,你明白吗?他们就好像故意要把我们蒙在鼓里似的,”宙斯朝身后的二号楼瞥了一眼,“你知道他们打算对我们做什么吗?”

“我们会坐上车,然后被带到某个地方,他们会把我们迷晕,等我们醒来时就已经在火星上了,”弗兰克看到他有了一个新听众,“我想这就是他们的计划。”

爱丽丝用手指了指其中一辆面包车,说:“你可以去看看后备厢里有什么。”

“哪一辆?”

“随便哪辆。”

弗兰克放下纸箱,慢慢朝那边走去。他用手围住眼睛周围,好挡住那些反光,他透过黑色的防窥车窗朝里望去。他皱了皱眉,弯下腰查看另一扇窗,这里看得更清楚些。

里面就像是救护车的后车厢,放有各种机器、束带、电线和瓶子,还有很多他不认识的东西。

“他们打算在这里就把我们弄昏,”她喊道,“我们甚至都到不了火星。我们只是一堆并不重要的货物。”

弗兰克突然意识到他早该想到会如此。每当他希望那些看守者们能够表现得像个有礼貌的正常人时,他们总会令弗兰克失望。他们下定了决心要事事刁难弗兰克。他想要的不过是像一名普通的宇航员那样登上火箭,这样他才能够相信真的有一场太空旅行在等着他。布拉克刚才说的是“运输车辆”,他们只会被当作一具具待运的冷冻尸体,这也解释了要叫他们在“血库”外等候的原因。

“真他妈该死!”弗兰克说。他走回台阶旁,重新拿起纸箱,将它抱在胸前。

二号楼的大门随即打开,那些西装男改变了站姿,就和狱警预感到有人要来的时候一模一样。耳机里没有传来任何信息,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手里拿着平板电脑的医务人员正在招呼他们进门。

弗兰克环顾四周,看了看大家。他们之中有哪一个看起来比平时更紧张的吗?会有人想要尝试一次徒劳的逃亡吗?他们无处可去,也没有任何人会帮助他们。狄米特律斯因恐惧而几近颤抖着,于是玛西将手放在他肩上,对他低声说了些什么,而后男孩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们可不会轻言放弃,”宙斯说着,站了起来,朝台阶上走去,“也许我们做了很多坏事,但绝不会放弃。”接着他唱起歌来。

“啊,哀悼者,我们走吧,我们走吧,我们走吧。啊,哀悼者,我们走吧,走入那山谷中祈祷。”

“不要唱歌。”他的耳机说。

弗兰克从小就不怎么喜欢唱歌,但如果他现在还不愿意尝试一下的话,那可真说不过去了。他以前好像听过这首曲子,只不过歌词不同。

“别停,宙斯,为我们唱这首歌。”

宙斯朝身后瞥了一眼,仿佛获得了力量一般唱道:“当我走入那山谷祈祷,修习那古老的法门,”他的声音高亢、干净而清澈,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唱诗班的男孩,而不是一个大个子,“你将戴上那星辰之冠,仁慈的主,将我指引。”

那名医务人员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一个个走上来,宙斯走在最前面,玛西则在最后方推着身前的狄米特律斯。到了合唱段落,弗兰克小声地迎合着。

“啊,戴罪之人,我们走吧,我们走吧,我们走吧。啊,戴罪之人,我们走吧,走入那山谷中祈祷。”

“不要唱歌。”他耳机中的声音再次道。宙斯大概也听到了,但他同样不会屈服。

“我想我听到那罪人在诉说,来吧,让我们走入那山谷中祈祷。你将戴上那星辰之冠,仁慈的主,将我指引。”

他们沿走廊一直走着,去往远处的另一头,弗兰克之前从未去过那里。

“啊,哀悼者,我们走吧,我们走吧,我们走吧。哀悼者,我们走吧,走入那山谷中祈祷。”现在是所有人都在唱吗?如果不停下来仔细聆听,便很难分辨。至少听上去是所有人都在唱,也许只有爱丽丝没有。如果一个前白人至上主义者都能唱圣歌,那一个谋杀自己病人的医生又有什么理由不能唱呢?

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种抗议示威。看守者们对此无能为力,至少现在是这样。这同时也是一种悔悟。宙斯的身上文满了对曾经那些人的仇恨之情,但现在他唱起了他们的歌。

这时走廊尽头的双开门打开了,露出里面明亮的白色空间,宙斯跨着大步走了进去,其他人尾随而入。

七张操作台,那也是七座棺材。监视屏穿插其中,每张操作台旁都配有两名医务人员。

宙斯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仅过了一拍便恢复了镇静,继续唱道:“我想我听到那哀悼者在诉说,我们走吧,走入那山谷中祈祷。你将戴上那星辰之冠,仁慈的主,将我指引。”

每张操作台旁,都有一名医务人员向他们走来,领走他们各自的受害者。接着,他们被领至各自的操作台处,与医务人员待在一起。

“脱掉衣服,”声音告诉弗兰克道。他将纸箱放在自己那座白色塑料棺材前面的地上,以一种刻意的方式脱下衣服,想为后人记录下这种感觉。

“啊,戴罪之人,我们走吧,我们走吧,我们走吧。”

衣物的面料摩擦着他的身体,他能感觉到它落下时的重量。光滑的橡胶地板,室内微凉的无菌空气令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可能会是他记忆中的最后一件事。这件弹力连体衣神奇地包裹着他,一直包到头顶,只有脸露在外面。

“啊,戴罪之人,我们走吧,走入那山谷中祈祷。”

有些时候火箭是会爆炸的,甚至那些载人火箭也逃不过。他们要去的是火星,可能甚至都无法到达目的地。或者就算到了火星,他们也可能会撞上地表,然后在那儿留下一个新的撞击坑。

“我想我听到那罪人在诉说,我们走吧,走入那山谷中祈祷。”

他爬上阶梯,进入那座棺材。棺材里面甚至更冷,如冰柜一般。它的外壳上连接着各种进进出出的输送管。

“你将戴上那星辰之冠,仁慈的主,将我指引。”

他躺下了,但不知道该把手放哪里。他们要在这个地方待上一年,那些人本该告诉他到底是将手放在身体两侧,还是叉在腰上,还是交叠在胸前。

“啊,哀悼者,我们走吧,我们走吧,我们走吧。”

他的牙齿开始颤抖。一直以来,他们都把他完完全全地玩弄于股掌之间。也许他根本不会去火星,就算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他处也不足为奇;也许他根本不会醒来,只是一件备用工具。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训练他们呢?这可真蠢。

“啊,哀悼者,我们走吧,走入那山谷中祈祷。”

他们的声音被一一堵住了。他看不到他们发生了什么,但此时面前的这组医务人员拿出一个面罩,盖住了他的脸。他听见一阵气体的嘶嘶声,随后闻到了一股马克笔的味道。

“我想我听到那哀悼者在诉说,我们走吧,走入那山谷中祈祷。”

面罩盖了下来,他必须呼吸,但又不想吸入这些气体。他继续唱着,直到只剩他一人的声音。

“你将戴上那星辰之冠,仁慈的主,将我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