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艾玛

门每次打开都挑动着我的神经,很快我就意识到名单上都是些什么人: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员工和军方人士,是那些可以帮助抗衡网格的人,还有他们的家人——因为如果失去家人,他们也就失去了战斗的意义。

堡垒的士兵正忙着将柜子里的物品转移到仓库,所有玻璃制品要么被收起,要么用胶带固定好,以免破碎。他们认为我们会被小行星直接击中,但堡垒能承受住冲击吗?

每次大门打开,我都希望走进来的是詹姆斯,或者是麦迪逊、亚历克斯一家,但走进来的全是陌生人或局里有一面之缘的员工。

我看见的第一个认识的人是福勒的妻子玛丽安,她让孩子们待在餐桌旁,然后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

“福勒呢?”

“在上面和詹姆斯讲话。”

“詹姆斯还在仓库?”

她看起来很困惑,仿佛在想:不然他还能在哪儿。

“对,他就在电梯口。”

我不禁笑了起来,知道是奥斯卡替詹姆斯去找亚历克斯了。

詹姆斯的团队随后赶到,除了莉娜。格里戈里在原地来回走动,坐立不安,对此我感同身受。没过多久他又离开了,有那么一瞬间,我也想回到地面找詹姆斯。但我不能丢下艾莉一个人,她不能失去双亲。

我只能原地等待。等麦迪逊出现后,我立马朝她奔去,使出全身力气抱住她和我的外甥欧文以及外甥女艾德琳,麦迪逊的丈夫大卫也上前紧紧地拥住我们。

既然麦迪逊在这里,也许我该上去了。我要说服詹姆斯赶紧来堡垒,如果出了什么差错,麦迪逊能照顾好艾莉。

就在我朝门口走去时,地板开始摇晃,餐厅的椅子也全部震动起来。屏幕陷入黑屏,灯光也暗了下来,感觉就像发生了地震,但我知道这绝不是地震。

第一颗小行星已经坠落。

詹姆斯

第一声枪响后,人群僵住了,仓库陷入沉静,每双眼睛都盯着大西洋联盟士兵,他们呈扇形散开,围住了电梯入口。

厄尔斯上校严肃的声音在仓库内回响:“所有平民,马上回到你们的位置。”

慢慢地,人群像海浪般向后退去,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我靠过去小声说:“格里戈里,你该走了。”

“你也是。”他嘀咕道。

我摇摇头表示不愿离开,这时又有几辆车赶来,停在了前面几拨车的后方。我眯着眼看去,想看清车上下来的人是谁。

我觉得那应该是……没错!奥斯卡正走在前面,后面是亚历克斯、艾比和孩子——杰克和萨拉。我看了看手机上的倒计时,还剩5分钟。

他们一定能赶到。

虽然时间所剩不多,但他们一定可以。

上校的声音再次划破夜空:“好了,现在我们准备护送你们全部人上电梯,如果你们不听从指挥或者擅自离开位置,那你们就将永远失去资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仓库里所有人都看着士兵,希望他们能走到自己这组,然后叫出自己的名字。看着眼前这一切,我胃里翻江倒海。这就是网格折磨人类的方式:夺走人类的栖息地,然后逼迫我们决定每个人的生死。

脚下的地突然震动起来,我意识到小行星已经开始落地。我猜测刚才的震动应该源自欧洲,有可能是新柏林。我们还剩多少时间?可能只剩几十秒。大地的震颤越发强烈,更多的小行星正在砸中陆地,发出雷声般的轰鸣。

水泥地开始碎裂,钢梁发出哀鸣,沙砾和尘埃开始如雨水般落下。等脚下的动静暂时平息后,人群再次爆**乱。

他们如汹涌的波浪般向前涌来,孩子都低着头缩在大人怀里,而大人们则不断朝士兵冲击,后者又朝天开了几枪以示警告。

要来不及了,我们必须马上进入电梯。

我看不到奥斯卡的身影。他一定就被挤在人浪中间。

我大喊着他的名字,但我的呼喊声完全被骚乱淹没。

我理智上明白自己应该赶紧乘上电梯去找艾玛和女儿,但那样的话,我以后将永远生活在愧疚中。于是我穿过了士兵防线,跑向前方人群。他们肯定没预料到自己后方会出现情况。我摆脱他们的封锁,挤进哭喊着的人群。他们挥舞着拳头,衣服早已被汗液浸透。

格里戈里也跟了过来,帮助我开辟出一条道路。人们也很乐意让我们通过,因为我们正朝电梯的反方向前进。我们在人群中四处搜寻,最后终于看见了奥斯卡。他正奋力挤过骚乱的人群,身上背着杰克和萨拉,他们俩像布娃娃那样挂在奥斯卡的脖子上。

等离他们只有一米半时,我开始转身朝电梯方向挤去,为他们开辟一条道路。在混乱中,我的脸被人肘击,右眼肿了起来,针扎似的疼痛感蔓延开。我继续步履维艰地前进,不断踩到别人的腿和胳膊,还有背包等遗落在地上的物品。

一个男人朝我肚子打了一拳,大喊道:“退回去。”

我痛得弯下腰,格里戈里抓住我的手臂将我向前拖去。

奥斯卡超过我们继续朝前面挤去,终于赶到端着步枪的士兵面前。

“我们是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格里戈里把我扶起来说道,好让他们能看到我的脸。

士兵眯眼打量着我鼻青脸肿的样子,挥手示意我们通过。他们让出入口后,人群就猛扑过去,阻拦着我们想让自己通过。

人群陷入混战之中,我、亚历克斯以及艾比使出浑身解数保护着杰克和萨拉,并慢慢朝防线后挤去。四周满是胡乱挥舞的拳头,不断有人拉住我的身体,想将我拽回去。奥斯卡见状加入了战斗,他超乎常人的力气终于吓退了攻击我们的人。

通过防线后,士兵们重新关闭了入口。我向电梯门望去,发现里面已经站满了人,挤得水泄不通。他们朝我望来,眼里充满了恐惧。角落里的一个男人不断敲着按钮,想让电梯门赶紧关上。

我们离电梯只有几步的距离,里面肯定容不下我们所有人,但我觉得杰克和萨拉应该可以挤进去。我拉起他们的手,牵着他们往电梯奔去,就在我们赶到时电梯门正好关闭。

我松开他们,杰克和萨拉又跑回了父母身边。

我气喘吁吁地待在原地,浑身都是瘀青。我掏出手机查看倒计时。

只剩一分钟了。

我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一切,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悲伤的场景。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亚历克斯走过来抱住我:“谢谢你。”

我声音颤抖着:“换作你也会这么做的。”

“我们当时关了手机,若不是你和奥斯卡,我们肯定赶不过来。”

他看着地上的裂缝,我知道他在想什么:现在这样,电梯还能使用吗?要赶到紧急隧道那里已经太迟,那里大概已经坍塌。难道我们还是太迟了吗?

士兵开始护送群众一个接一个地进来,其中多数是孩子。一个红头发、长着雀斑、六岁左右的女孩哇哇大哭,想回到自己父母身边,但后者被拦在外面,只能安慰着说爸爸妈妈马上就会过去。他们知道这是自己见女儿的最后一面,但女孩不知道,只是不停地对着父母哭喊着。

一个和艾玛年龄相仿的女人走了过来,蹲下来安慰小女孩,想让她别再难过。她是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员工,但我想不起她的名字。

正常来讲,电梯现在应该已经回来了,可除了等待,我也没有任何办法。

我只能张开双臂,紧紧拥住亚历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