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艾玛
在地堡，局势似乎每分每秒都在变得更加动**不安。离开堡垒后，孩子们开始向我们提出各种疑问——而且这次提问的态度更加坚决。他们整日处于恐慌之中，大人们也是如此，都想从我们这里要一个答案。不单单是地堡的密闭空间让他们感到焦虑，对未来的不确定性也在蚕食看我们。这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我们急需找到解决之道。
在和詹姆斯道别后，我看着他们的车队逐渐远去。回到地堡，我和福勒、哈利、夏洛特、厄尔斯上校还有赵民齐聚情报室，准备开始晨会。
“现在一共多少人？”福勒问。
“一百六十二人。”赵民说。
“可昨天——”
“昨天有一百六十六人，”赵民看了看平板说，“其中一名是我们两周前在废墟下救回的地表幸存者。田中泉本以为他的伤势会慢慢好转，最后还是没有熬过来。”
“其他人呢？”
“其他人的死因……还有待判断，长官。”
赵民不可能不知道他们的死因。“死因有待判断”已经成为自杀的委婉表达，这在幸存者中越来越常见，特别是失去至亲的人——他们孤身一人，绝望在他们中间像病毒那样扩散，人们对眼下的绝境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对一些人而言，经历绝处逢生之后，发现还是逃不过被冻死的命运，这样的打击和落差让他们无法承受。
“好吧，”福勒也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夏洛特，你那边呢？”
“我已经连接上大西洋网的备用网络，可以重新开始给孩子们上课了。这多亏了哈利。”
“很高兴能帮上忙。”
“我们打算使用大西洋联盟的标准课程，”夏洛特继续说，“很显然，教室规模不大，而且隔音效果一般，所以孩子们上课可能会受到一些影响，不过就课程而言，至少比在堡垒那时的情况要好。”
“那其他方面呢？”福勒问。
“其他方面……说实话，孩子们的情况不太乐观，他们很生气、沮丧，还会问各种问题。而且我觉得，他们比我们想象中聪明得多，应该已经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知道眼前的情况可能会长期持续下去。”夏洛特点了点头，“我觉得当初将他们从堡垒转移到这里时，做得很好的一点就是让他们待在运兵车里，以免他们看见营地里的惨状。但我还是觉得他们有权知道真相。”
“我同意，”大家的目光投向我，“而且应该告诉大家我们有计划，不然‘死因有待判断’的情况会越来越多。大家需要看到活下去的希望。”
“那我们有计划吗？”赵民问。
我笑着说：“当然有，计划就是活下去。”
“这可不是耍两下嘴皮子功夫就能做到的。”赵民平静地回答。
“确实，但现在还没有必要和所有人讲具体的安排。眼下我们只需要和他们说我们有计划，而且到时候会需要他们的帮助。这样就能带给他们希望，一个活着的理由。他们会相信的。”
“你就这么肯定吗？”
“因为这也是他们希望的结果。”
福勒站起来，在屏幕前来回走动：“我们讨论一下计划吧。很明显，我们要么留下来，要么离开地球。这两个方案我都考虑过，除了考虑外，我也做不了什么。我想先听听你们的意见。”
没有人开口，但有几个人朝我瞥来，仿佛想让我先发言。
“我和詹姆斯讨论过这件事，他觉得如果找不到可持续能源，待在地球的选择是行不通的。即便能解决能源问题，我们也会永远活在收割者的阴影下。我们都赞成离开地球。”
哈利点点头：“我也一样。最近我一直在思考把超级母舰改装成殖民飞船这件事，这已经远远超过我们的能力范围了。我们不得不依靠网格，或者说亚瑟。对我而言，这才是最大的风险。”
“我同意，”赵民说，“如果我们可以降低网格对我们的威胁，那我也支持殖民地选项。”
福勒看着厄尔斯上校，他两手一摊，说道：“我只是美国或者说大西洋联盟的一名军官，职责就是地堡的防御、维护和补给。你们讨论的这些，说实话，我没资格发言，只要你们决定好的，我都同意。”
“我倒是没有很仔细考虑过这件事，”夏洛特谨慎地表示，“而且，我和厄尔斯上校的想法一样，制订计划和改造飞船这些事不是我的专长。作为一名人类学家，我想表达另一个顾虑，那就是我们在新家园可能遇到的危险，毒气、病原体、恶劣天气等，如果决定要离开地球，我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那个星球未必会比现在的地球安全。”
福勒点了点头：“没错，我和哈利还有赵民想的一样。就大家想到的这些问题，我想我们六人可以组建一个工作小组。夏洛特和厄尔斯，你们两个如果想退出，我也可以理解。”
“我们参加，长官，”厄尔斯说，“我现在得忙着搜索营地。”
“我也是，”夏洛特说，“我需要负责上课的安排，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先和孩子们谈谈，安抚一下他们。”
“没问题。”福勒说。
“我觉得孩子们的家长以及最亲近的大人，应该和他们一对一或者以小组形式进行谈话，”夏洛特问厄尔斯，“你还在搜索生还者吗？”
厄尔斯摇头说道：“没有，女士，地表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信号了，我们现在主要搜索食物和药物。辛克莱博士也给了我们一份零件清单，”厄尔斯看了看哈利，“应该是制造机器或者无人机用的。”
哈利点了点头，夏洛特继续说：“我觉得应该给每个孩子取回点个人物品，家里的玩具、家长的照片什么的，这样他们知道真相时不至于太难过。”
赵民举起手准备反对，但福勒打断他说道：“这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做吧，上校。如果要让大家活下去，依靠的绝不仅仅是无人机。”
当天晚上，我在小隔间里想着明天要怎么和萨姆说这件事。
哈利突然探头进来说道：“嘿，艾玛，无人机在412仓库附近发现了情况。”
我首先想到的是詹姆斯，但根据时间来看，他们现在应该还在路上。
虽然腿脚疼痛行动不便，但我还是加快脚步跟着哈利去了情报室。福勒和厄尔斯上校已经在里面等着了，队伍的其他成员也陆续赶到。
墙上的大屏幕里，三辆大西洋联盟军队运兵车正在冰天雪地里前进，车后冒着一阵阵白烟。
“那是我们的车队吗？”我问。
“不是，”厄尔斯上校说，“这是由一架前往五号营地的无人机拍下的影像，根据车牌来看，的确属于五号营地，他们现在正前往412仓库。”
大西洋联盟的营地各有不同，虽然七号营地居住着不同国家的公民，但多数营地依然根据国家来划分。在撤退到最后宜居地的大规模疏散中，很显然语言相通的人聚在了一起，而且这也是通过交涉得到的结果，每个成员国都希望自己国家资源的受益者是本国公民。四号营地是英国营地，但五号营地我不太确定。
“五号营地属于哪一国？”我问。
“法国。”厄尔斯回答。
“你们怎么看？”福勒问。
“可能是五号营地的突击队。”厄尔斯研究着画面，说道。
“也有可能是贸易代表，”福勒又对哈利说道，“我们有五号营地的遥测影像吗？”
“没有。”
“虽然载具属于五号营地，但有可能是四号营地的人在返回，”赵民说，“也许他们在五号营地回收或者抢走了这些运兵车，现在正带着战利品返回四号营地。我们都知道，四号营地的载具和武器仓库无一幸免。”
福勒靠在椅子上：“我们最后一次尝试联系詹姆斯他们是在什么时候？”
“就在无人机发现情况之前，”哈利说，“不过没有联系上。”
听到这里，我大吃一惊：“无人机不是已经建立了远程通信无线电网络吗？”
“没错，在一些营地建立了，”哈利说，“但是无人机安装中继器就是为了最大程度上缩小通信设备之间的连接距离，它们在营地之间呈直线分布。可是行车道路并不是直的，詹姆斯他们现在的位置很显然不在中继器的传输范围内。”
“继续尝试联系他。”我小声说道，心里不免开始担心起来。在詹姆斯离开前我完全没考虑过这一点。
“我们会的。”哈利看着我说。
“有什么方案吗？”福勒问。
“我们可以增派支援，”厄尔斯说，“用全地形车赶上车队，警告詹姆斯他们，还有另一支车队也正在靠近仓库。虽然第二支队伍不能携带重型火力，但可以搭载大量人员和弹药提供增援。”
“需要多久？”
“不知道，全地形车的车速比车队用的运兵车速度快得多，但谁也不知道具体要多久才能赶上，也不知道能不能在他们到达仓库前会合。”
“就这么做。”福勒说。
“要增援多少人，长官？”
“我们还剩多少武装力量？”
“二十八人。”
“全员出动。”
厄尔斯盯着福勒说：“什么？那样的话，地堡将完全失去防御能力。”
“如果我们失去詹姆斯，”福勒说，“那一切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