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侠

回到家,我感到焦躁不安,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直到下午茶时间才出来。吃完点心,我又跑回楼上,每隔几分钟就把脑袋探出窗外,看看美丽有没有来。但她一直没有出现。

六点……

六点半……

六点四十五……

电脑上的时钟显示已经七点了。

她应该是不会出现了。也就是说,我没有办法帮托马斯抓住小偷了,也没有人知道我不是故意给托马斯找麻烦的了。当然,前提是这个小偷今晚真的会去圣保罗大教堂,而不是去其他地方。

我坐在床边,思考着应该怎么办。要是我能管好自己的嘴就好了。不过,美丽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呢?我又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呢?

“啪!”一块小石子砸在我的窗户上,沿着墙壁从屋檐滚到了前门。

我一下跳起来。

“啪!”又有一块更大的石块砸到了玻璃上。

我跑到窗前,“哗啦”一声拉开窗户。美丽正蹲在我家花园的小院墙外。我笑着朝她挥挥手,但她没有回应我,而是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亮蓝色的东西。她站起来,快速地往左右两边看了看,然后用尽全力把东西扔向我的窗户。“咚”的一声,那个东西打到了窗台上,随后掉落在了花园里。

美丽赶紧捂住嘴巴,才没有喊出声来。她又蹲了回去。我本想说我可以跑下去捡的,但她已经把我家前门打开了一条缝,钻进来把亮蓝色的东西捡起,又钻出去蹲着。我把身子尽可能地往外探,保持在一个安全的位置等待着。她把胳膊往后伸,然后用力一抛。这一次,这个又小又扁的东西像忍者飞镖一样在空中转了几圈,最后直接打在了我的脸上。

“啊!”我痛苦地喊了起来,同时朝美丽挥挥手,表示我已经拿到了。

但她已经走了,甚至没有祝贺我。

我揉搓着脸,关上窗户,打开手里的蓝色钱包。钱包左边是美丽的爷爷的自由通行卡,上面贴着照片,写着名字,还盖着带有日期的章。我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真搞不懂为什么美丽会认为我可以假扮她那八十七岁的爷爷。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面色黝黑,眼皮也下垂得厉害,简直像要掉到地上去了!他的头发白得吓人。我必须戴一顶帽子,围一条超长的围巾,再穿一件羽绒服。

在通行卡后面卡着一张小纸条,写着:

别弄丢了。祝你好运。

美丽

我“啪”的一声合上钱包,放进口袋,悄悄拿走挂在玄关的羽绒服,又从爸爸房门后的挂钩上“借”走了他那顶漂亮的休闲帽和一条特别长的条纹围巾,统统塞进背包。包里还放了一些巧克力,以防行动过程中饿肚子。一切准备就绪,我开始玩起电脑游戏,等待熄灯时间的到来。爸爸妈妈九点半就和我们说晚安了,只要他们在家,我们就必须十点钟关灯睡觉。他们会从门缝下面偷看房间的灯是否关闭。

黑暗中,我静静地躺在**,等着钟表的夜光时针指向十一点钟的位置。我感觉分针往前爬的速度前所未有的慢。

十点十一分……

十点十五分……

十点二十一分……

十点二十三分……

十点三十分……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了,赶紧拍了自己几巴掌,又用手指把眼皮撑起来。绝对不能睡着,至少今晚一定要撑住!

十点三十三……

十点四十……

十点四十二……我还能听见爸爸妈妈在楼下看电视发出的笑声。

十点四十五……不能再等下去了。我悄悄从**爬起,踮着脚尖,防止房间的木地板发出嘎吱声,在被子底下用衣服堆出一个人形,这招可是我从电影里学来的。然后,我背上沉甸甸的背包,朝窗户走去。那是我唯一的出口。前门距离爸爸妈妈太近了,而且还有警报器。

街上静悄悄的,空无一人,仿佛整条街都昏昏睡去了。我留心听着楼下的动静,趁爸爸妈妈再次发出笑声时,迅速打开窗栓,推开窗户。结果还是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吱——”。我停下来,竖起耳朵。没有人走上楼梯。太好了!我又等了一会儿才继续行动,将一条腿越过窗台伸到了空中。我叉开腿坐在窗台上往下看。我只需跳到下方的小平台,再从小平台跳到地上的碎石堆上就可以了,但不能发出一点儿声音。白天做起来还挺简单的,但现在黑漆漆的,地面仿佛离我十万八千里,我感觉自己好像坐在十七楼的阳台上。

我想起美丽说的话:“你要大胆一点儿,别搞砸了。”

那就让她见识见识!

我俯下身,扒住窗台边缘,小心翼翼地伸出另一条腿。我整个人悬空挂在窗台上,手指紧紧地扒着窗台边缘,绷直脚尖去探脚底下的平台。但那个平台离我太远了,我的腿太短了,根本够不到。我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手,祈祷着小平台离我近一些。

“嘭”的一声,我睁眼一看,自己正躺在花园里,还好有背包给我垫着。我竟然只跳了一次就成功了!

大门后传来一声“咔嗒”。这是开灯的声音。

我赶紧侧身翻到一边的灌木丛里,肚皮贴着地面,还要防止泥土溅到我的嘴巴里。

大门突然打开了,整个花园的灯都亮了。

“什么声音?”妈妈站在玄关处问。

“喵呜——”那只被我吵醒的猫突然在我附近又叫了一声。

“邻居家的猫。”出来查看的爸爸大声应了一句后,重新回到房子里,关上了门。

我在心里对这只救世猫充满感激。又等待了几秒,我才像特工一般从灌木丛里翻出来,悄悄地溜出大门。我朝着大街全力冲刺,心想要是带着滑板就好了。我从公园外边经过,公园里空****的,所有出入口都已关闭。从围栏往里看,在月光的照耀下,整个公园仿佛幽灵的游乐场。沿着大街继续跑,我看到一盏路灯,路灯下坐着一位老人。

“你来了。”托马斯说着,从红色的塑料长椅上站起来。他看着我,从乱蓬蓬的胡子里露出了微笑。“你怎么了?从天堂逃出来的时候遭难了?”

我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鼻子上挂着两条长长的鼻涕,都垂到毛衣上了,还夹杂着泥土。

“好恶心!”我大叫着往后退,想离这些脏东西远一点儿。

“别动,”托马斯笑着,帮我擦干净鼻涕,“好了,动作要快。公交车再过几分钟就来了。马尔科姆从来不会迟到的。”

我点点头,从背包里掏出羽绒服、爸爸的围巾和帽子,全部穿戴好。托马斯拉起围巾,围着我的脖子缠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把我的整张脸都裹住,只露出两只眼睛。我像一个蓬蓬的棉花糖。

托马斯后退一步,仔细观察着我,说:“要想装成一个成年人,你的身高还不够。你要弯下腰,假装自己在找掉到地上的钱。”

我按照他说的做。

“很好。记得用围巾裹住你的脸,把帽子再拉低一点儿,别露出头发。就这样弯着腰,走路的时候记得要发抖,这样你才有可能成功地装作八十七岁的老人混进去。前提是没有人凑近看你。”他皱了皱眉,“你的头发还要处理一下。”

他试图把我软趴趴的头发往后拨,压在爸爸的帽子下面。但我的头发又长又滑,帽子还小,根本藏不住。

“很抱歉,小伙子,我们必须换帽子戴了。”托马斯说着,把我头上的帽子摘掉,把他的黄色帽子套在我头上。我向头发发誓,等事情一结束,我一定会用除虫剂和世界上最香的洗发水洗头。

托马斯帮我拉上背包拉链,嘱咐道:“好了,记着,去圣保罗要坐两趟公交车。上车之后,你就装睡或者看地板,在出示通行卡的时候‘咕哝’一声就可以了,明白吗?无论你做什么,千万不要和人对视。”

他正说着,一辆大型红色公交车转过街角,朝我们缓缓驶来。

“车来了,准备好了吗?”托马斯小声地问。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公交车的门“哐”的一声打开了,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嘿,托马斯,怎么样?”

“嘿,马尔科姆!挺好的,就是每天都那么冷。”托马斯搓着双手上车,“今晚有个朋友和我一起。来,欢叔,上车吧,老前辈!”

我干咳几声,装出年纪很大的样子,又弓着腰好像在找地上的硬币,颤颤巍巍地走上公交车的台阶。我掏出通行卡,递给司机,眼睛看着灰蒙蒙的地板。

“不用了,欢先生,”马尔科姆说,“只要是托马斯的朋友,都欢迎登上我这辆公交车!”随着一声响亮的“叮叮”声,车门“啪”的一声合上,司机驾驶着公交车,驶入前方的茫茫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