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是谁?

周末。周媺到超市和农贸市场买了生鲜食品后回到家里。她先把农贸市场买的宰杀好的活鸡洗净,放到陶瓷锅里炖上。这是她准备送给林恒毅补身体的。

她是个心肠较软且知恩图报的女人。林律师为她的案子不辞辛苦到处调查取证,以至于遭到坏人暗算追杀,让她觉得自己欠了林律师的情,必须想方设法弥补。

满屋子飘散着鸡汤香味儿的时候,周媺把房间也收拾好了。她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一边休息一边品尝着绿茶的清香。

忽然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儿子……儿子回来了?

现在不是节假日,他怎么又回来了呢?她心里打了个问号。

“妈,我回来了!”穿着字母T恤和牛仔裤及耐克球鞋的周思明,展现给母亲一个青春洋溢的笑脸。

“嗨,你怎么又回来了?真没想到。”周媺赶紧给儿子拿出拖鞋。

儿子边低头换鞋便回答:“我要取点东西,还有点事要跟你商量。”

“有事……”周媺想不出儿子要跟她商量什么。

又是几个月没见面了。她上下打量着儿子,之后满意地说:“你好像又长高了?比原来又壮实了一点。”

“是吗?我现在天天锻炼,打篮球,跑步。”儿子一边拉着行李箱朝卧室走,一边回答母亲的话。

“那可太好了。学习和锻炼身体都很重要。”

“没错。”儿子被鸡汤的香味儿**,吸了吸鼻子问:“妈,今天什么好日子?你难道算着我要回来?怎么炖鸡了?”

“呵呵,不是给你炖的啊。妈可没那本事能掐会算,知道我儿子今天要回来。”周媺望着儿子笑道:“是给林律师炖的。他为了妈的官司,为了还我清白到处调查取证,那天晚上竟然被坏人打伤住院了。大前天才出院。我想炖只鸡给他补补。”

“打伤了?坏人这么嚣张?”

“可不是吗?到现在也没查出谁是凶手。”

“哦。”儿子说:“那是该好好谢谢人家。”

周媺看着儿子笑道:“既然你回来了,妈就先给你补吧。他那里我再买。”

“谢谢老妈!”儿子也微笑着快步上前,象征性地跟母亲拥抱了下。

“哎,”母亲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刚才说有事要跟我商量,什么事啊?”

儿子忽然无语。停了一会儿才说:“吃完饭我再跟你说吧。”

他到底有什么事儿啊?还非得吃完饭再说?周媺心里纳闷着。

热腾腾的鸡汤端上来。周媺又炒了两个菜。母子二人吃了顿温馨的午饭。

饭毕,儿子抢着洗碗。周媺笑了笑就由他去了。她坐在沙发上看着儿子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心里感觉十分受用。

收拾完毕洗了手,儿子坐在母亲对面的沙发上。

“思明,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要跟妈说啊?”周媺叫着儿子的大名,郑重其事地问。

儿子看了看母亲,似乎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清了清喉咙才说:“妈,有件事我必须问问你。”这个开场白足以说明这件事的重要性,同时也让母亲做好思想准备。

“什么事?”周媺脑子里迅速搜寻着可能的问题……对一个18岁的男孩子来说,有什么值得这么严重的,必须跟母亲郑重其事交谈的事?

“我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周媺愣住了。没想到儿子从学校里专门赶回来要问的竟是这个问题。

她沉默了。之前自己一直告诉儿子,他的父亲是个企业员工,在儿子出生前因病去世了。

“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周媺小声地、全无底气地回道。儿子没有发话。她只得再问:“怎么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因为有个人到学校找我。对我说他是我父亲。”儿子平静但严肃地说。

天!周媺的心里忽然震颤起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撕扯她心扉的愤怒和痛苦同时袭来。

“他说……他叫冯家泰,在省城某个私企工作。”儿子一边看着母亲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低声说出这个名字。

周媺无语了。这是她最不想听到的一个名字。尤其不想让儿子知道的一个人。原以为他早已淡出自己的生活,今生今世再无交集,可命运终究还是躲不过……

时光倒流回到19年前。

那时,周媺还是个青葱少女。初中毕业后,因家境贫寒她无缘再上高中,为早日就业,她在一个亲戚介绍下考入省城一所中专。在学校里她刻苦用功,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毕业后赶紧找个收入不错的单位上班,让母亲和弟弟过上好日子。

她的父亲是个泥瓦工。在她6岁,哥哥12岁的时候,父亲在建筑工地干活时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经抢救保住了性命,但身体落下残疾。此后仅靠母亲种地卖菜的收入,一家四口过的很清苦。

终于盼来了中专毕业。她来到一家私企实习。实习期间企业只管饭没有薪水。她就利用空余时间到处找活干打零工。

这天晚上,她打工结束刚回到寝室。忽然有人敲门进来,自报家门是她老家邻居的亲戚。报信人告诉她母亲突然查出重病,病情严重已送到省医院,让她赶紧过去。此时哥哥已去广东打工,家里只有残疾的父亲和母亲。

她急忙打车来到医院。进入病房一看,躺在**的母亲瘦骨嶙峋脸色蜡黄。一位亲戚把她叫到病房外面,告诉她母亲已确诊胃癌。

“啊?!我妈她……现在还有救吗?”惊闻这一消息,她的眼泪差一点就要掉下来了。

亲戚带着她找到主治医生。主治医生说她母亲的胃癌属于中期,还可以手术治疗。术后根据情况采用化疗或者中药,效果应该可以。生存5年以上还是有希望的。

“那就做手术”。她对医生说。

但是问题来了:手术费加上治疗费是一大笔钱。她是绝对拿不出这笔钱的。

亲戚告诉他,因为有老乡在这家医院当领导,他们通融了一下,找了最有名的医生做手术,费用是2万元。当然后续治疗还需要一笔钱。

2万元,对于当年的她绝对是个天文数字——那时省城月平均工资才600多块,而她还是个没收入的实习生,到哪里去弄这笔钱呢?

哥哥从广东赶回来了。他带来了一年多打工的全部积蓄3千多元。亲朋好友们凑了凑,尽管大家很同情他们母女,但慷慨解囊之后最多也就凑到5千多元。

那些日子周媺寝食难,做梦都是怎样去赚钱。看着病入膏肓的母亲和残疾的父亲,,她觉得自己的天就要塌下来了。她甚至想过——如果把自己卖了能救母亲,她也在所不惜。

虽然大家都瞒着母亲对她说是胃病,但母亲知道自己的病情很重。她不止一次对周媺说:“孩子,我的病看样子也不好治,不如回老家吃点中药慢慢治吧。”

她只能宽慰母亲说:“妈,你别急,肯定能治好。我们和医生都在想办法。”

见她急得茶饭不思走投无路,她正在实习的那家企业里的同事,一个40多岁的女人悄悄把她拉到一边说:“小周,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挣快钱。不过……也许你不想去。”

“什么地方?!”此时的她在绝望中看到了一线希望,急忙问道。

那个中年女人附在她耳边悄悄说:“到酒吧夜店里陪酒。你的条件正合适。”

周媺沉默了。

陪酒女,这个字眼很暧昧且很令人不屑。似乎与那种被称为“鸡”的女人只差那么一点。她知道,好女人是不会去做这种工作的。如果自己去做了,恐怕这辈子都会被人瞧不起,很难再有“清白”的名誉了。

“听说在那里每晚能挣50到100呢。”女人又悄悄对她说。

50到100!这可是极其**的数字。如果每天能有100,一个月三千,7个月就到2万了。就算是50,一年多点就挣到手了。

母亲的病不能再等。残疾父亲没有收入,哥哥的薪水短期内也不可能提高。现在只有靠自己了——她必须扛起这个担子。

那天晚上,周媺一夜没睡。她辗转反侧想了一晚上,最后决定为了母亲牺牲自己的名誉。

夜幕降临时,这家“XX国际娱乐会所”霓虹闪烁灯红酒绿。化了浓妆穿着有些暴露的周媺,跟十几个女孩儿一同坐在一个包厢里说着话。

“姑娘们,过来了。”老板娘拍拍手道。女孩儿们立即起身跟着她来到一个大包间里。

这里坐着两个中年男人。一个面皮白净满脸堆笑胖成弥勒佛样的,肚子挺得像水桶,另一个肌肉紧绷脸膛黑红面目严肃,像是来联系业务的。二人相似之处就是都有那种目中无人的老板派头。老板娘跟其中那个黑红脸膛说了句什么,就见他的眼睛在女孩儿们身上扫来扫去,像是在商场里挑选货物。

几秒钟之后,老板娘叫了两个女孩儿的名字,其余的退了出去。周媺也在退出去的人中。

“宛如,你留下。”当周媺快要走到门口时,忽然又被老板娘叫住。“宛如”是老板娘给周媺起的名字。周媺留下,原先选中的另一个女孩儿则出去了。

“你过来,坐到于先生这边。”老板娘说。

于是宛如——周媺有点紧张而又羞怯地走到那个黑红脸膛的于老板身边坐下。

“这个妞儿是新来的,还有点放不开。”老板娘对“于先生”说。之后她又转过身来对宛如说:“好好伺候于先生,他可是咱这里的金主。”

看样子是那个弥勒佛做东请客,黑红脸膛于先生是他的客人。

宛如也不敢看那个于先生,只是对着老板娘点点头。老板娘让一旁端茶倒水的“少爷”好生服务,然后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