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第二天,蔡闻就搬了救兵,直接喊胡妈妈登门。

胡妈妈的名字是夏湾,土生土长的岐山区人,后来嫁给了胡爸爸,搬到了黄山区。她早年的性子很傲,这些年被柴米油盐的平淡生活消磨下去,才圆滑了一些。当年唯一的遗憾就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不顾双亲反对,一意孤行嫁到外地去。等到她经历一段时间的水土不服,以及方言上的差异,才逐渐清醒过来,看岐山区的人哪儿哪儿都不顺眼,自然也希望胡离能完成她的夙愿,娶个岐山区的姑娘,再扎根回去。

蔡闻就是最佳的人选,她是岐山区的人,父母也和她是旧相识。

哪知道,这一步步都安排的极好,半路杀出了个蒋夜莺。

她对这个小姑娘也没有恶感,人看起来乖乖巧巧,嘴也很甜。只是当年胡离才二十就收留了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外面说起来不太好听。但看在蒋夜莺温顺乖巧的模样上,她虽反对,也没刻意做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蒙混过去了。

夏湾总觉得是胡离是一时兴起,兴致淡了,就不干荒唐事了。

然而,胡离的热情持久,一烧就十几年,把这个丫头养到了现在这么大。

养了这么多年的狼崽子,结果在关键时刻咬了主人一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怎么不该杀?

蒋夜莺但凡知廉耻,也不该勾引自己的小叔叔!她是年轻气盛,有大把青春可以消耗,见一个爱一个,爽够了就行。可胡离不一样,被她这样一纠缠,风声出去了,让外人怎么想?救了朋友的女儿,结果养大了自己受用?这一桩桩,一件件,背后的话得说得多难听?她要是真爱胡离,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这个不正经的小妖精,竟然勾着胡离干出这些荒唐事!

要不是被蔡闻告破了秘密,夏湾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她一想,心头火就起来。之前蔡闻哭哭啼啼告状,添油加醋这么一搅和,把蒋夜莺抹得要多黑有多黑,好印象是完全没了。

夏湾绷着一张脸去按门铃,身后还跟着双眼红肿的蔡闻,俨然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胡离开了门,瞥了一眼夏湾,一句话都没说。

他和夏湾其实并不亲近,也只有在办正事的时候,嘴上才喊一句妈。

在胡离三岁的时候,夏湾和他爸就分居两地,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他们的感情早已支离破碎,只不过有了胡离这个唯一的结晶,不得已才约法三章,不会离婚,要给孩子一个积极向上的成长环境。

嘴上是这么说,真正做到的却是少数。

夏湾常年奔波在外,忙自己的事业,家中时常就剩下胡离和他爸两个人相依为命。

论感情,胡离和他爸比较亲。

只是夏湾掌控欲很强,她是他名义上的母亲,一些事就必须告知她,譬如未来的结婚对象。

胡离对这方面的事情看得很淡,所以之前才会莽撞答应让蔡闻来家中吃饭。

可他现在无比后悔,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惹来了这样的麻烦。

蔡闻想刁难蒋夜莺,想欺辱他一手养大的小姑娘。论亲疏,论关系远近,她连蒋夜莺一根手指都及不上。

这女人是傻,以为夏湾是胡离的天。

偏偏这一点讨了他的嫌,以后跟谁结婚都行,唯独蔡闻不行。

蒋夜莺也看出自己此番惹了祸,她怯生生喊了句:“夏伯母好。”

小叔叔的妈妈,她都能喊奶奶了,只是辈分差得远,喊了不好听,一改口就称呼伯母。

夏湾睥着她,原本就单薄的红唇抿得死紧。她狠下心,一巴掌就摔了下来,带着猛烈的掌风,直扇到蒋夜莺的脸上去!

“啪!”

那手还没触到蒋夜莺的脸,就被胡离截了胡。他握住母亲的手腕,收力甚猛,脸上已经是冷若冰霜,说:“妈,你来我家闹事?”

夏湾也不想撕破脸皮,她自己心里知道,她和胡离只是面子情,一旦扯开了,什么情谊都不复存在了。

她愤愤缩回手,揉着手腕,道:“你还护着这个狐狸精?!你把蔡闻放哪儿?她可是要当你未婚妻的人,你不能这样不给她脸面!”

“未婚妻?”胡离嘴角轻勾,发出短促的一声笑。他极少笑,即使勾唇也是皮笑肉不笑的嘲讽态度。

“我敬你十月怀胎养我,没养恩也有生恩。若是想以此拿捏我,还是放弃吧。就连爸都不过问我的婚事,您也别来决定我的人生。”

“你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连自己的妈妈都不要了?好,好得很!”

胡离抿唇,慢条斯理道:“两年前,你和我爸就已经签了离婚协议。我是成年人,不归属任何一方,也就是说,已经没有人能管束我。”

“他把这事告诉你了?”夏湾愣了愣,如遭雷劈。

“您以为能瞒得住几时?那么,您在磊山区的生活好吗?相处对象在婚后是不是对您温柔依旧?”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这世上人人都有苦处,所以他宁愿装傻,也不说,不想叫夏湾难做人。

夏湾唯一的遮羞布也被扯下来了,她觉得难堪,在小辈面前丢了面子。

她早该知道的,这个伪装乖顺的儿子自有自己的一套手段。在那一年,他烧到39.8度的时候,他已经恨她了。

夏湾不是没心肝,她看着病**呢喃妈妈的儿子,心也疼。可那时候,夏湾刚刚坠入爱河,她恶毒地想,子女不过是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抛弃了胡离,她还会和那个人有另外一个属于他们俩的结晶。于是她义无反顾乘坐飞机,去陪了婚内出轨的情夫,只因对方从加拿大奔波一路回国不易,只能在岐山区待上一天。

临走时,夏湾回头看了胡离一眼。

孩子有爸爸陪着,即使吊水,还是烧得满脸通红。胡离气喘吁吁,卯足了劲睁开眼,看着夏湾,仿佛渴求她能够回来,不要绝情离去。

而那一眼越来越冷,原本充满希翼的光也逐渐涣散,变成了波澜不惊的一汪深潭。

她离开了,他记住了,记了一辈子。

“胡离,妈妈当时是有苦衷的,我和你爸爸不好,所以我……”

“这个世上谁没有苦衷呢?”胡离冷笑。

夏湾不敢再说了。

她现在对胡离温柔,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她和那个情夫结婚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不能生育了。虽然新丈夫对她依旧关怀备至,可年老色衰以后,会不会被肆意抛弃呢?

这世上唯有亲情无需经营,从母亲体内,肉体凡胎的来,一生都有联系。这世上,也唯有亲情最稳固。

所以她想抓住胡离,这小子念旧、念情,以后会记得她的好,关照她。

和他彼此戴着面具相处久了,竟然都忘了脸上还隔着一层。

夏湾根本没资格管胡离的事情,她才是主动巴结的那一个。这步棋,在蔡闻的怂恿之下,终于是走岔了。

胡离本想着这一生就放过夏湾,浑浑噩噩过日子。

可她非逼着他看清,那么就说清楚吧。

“我不会娶蔡闻,也没有人能替我做决定。以后,您还是别和我来往了。您有您的新生活,我也有我的人生。祝您今后生活愉快,新婚快乐。”他的眸光冷下来,这样的话送给自己的生母,再刺耳不过。

夏湾盯着蒋夜莺,一双眼凶狠到吓人。她几近哀求地道:“你是为了这个女人要和我断绝关系吗?妈是为了你好,你们这样的关系,怎么在一起?你不怕被人戳着脊背骨过日子吗?妈的这一生都不好过,我唯一想的就是让你过得好一些,听老人的话总是没错,你不要犯傻……”

这一出苦肉计很是煽情,可胡离不吃这套。

他扶着夏湾的肩膀,将她带出门外,继而关上了门,世界清静了。

胡离头疼,头疼欲裂。

他都做了什么?

本来不想撕破脸皮,他爸说夏湾也不容易,让他多多体谅。明明是离婚的父亲,对待过去的枕边人还是极尽温柔。

蒋夜莺没料到还有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她缩在一旁听了个七七八八,知道小叔叔不稀罕安慰,于是反其道而行之,嬉皮笑脸地道:“小叔叔以后要是没有妈妈了,那我岂不是也不怕婆媳关系了?”

胡离皱眉,没料到她还敢提这件事。

顿时,他的心火上涌,一个没控制住,就将蒋夜莺扯了过来,扣到沙发上。

胡离的动作粗鲁,蒋夜莺几乎是被撞倒在柔软的沙发软垫上。胡离想回头已来不及,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严厉地逼问:“蒋夜莺,你究竟想怎样?”

不知为何,他问出了这样的话。

可能内心深处,胡离也不信她会喜欢他。甚至潜意识也在怀疑蒋夜莺,她是对他不满,逗他,哄他,想毁灭他。

胡离几时对她这样凶过?她的小叔叔哪一天对她不是关怀备至?怎么会怎么样?

蒋夜莺强扯出笑容,瞪大一双眼,眼泪却扑簌簌掉了下来。

她哭没有声音,一边笑,一边落泪,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惹人心疼。

原来她的小叔叔啊,从来没有信过他。

胡离觉得自己禽兽,仓皇无措地松开她的手。他伸出粗粝的拇指,心疼地抚过那些泪珠,越擦越多,像是不要钱似的,眼泪一串串往下掉。

他说不出道歉的话,他想要她给一个交待。

蒋夜莺一边温柔笑,一边哭,抽噎地道:“我不想怎么样,我就是……喜欢小叔叔。”

喜欢?

胡离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她不像是在骗人。

算了,只要这丫头不哭了,怎样都行。

他压低声音,温柔哄她:“别哭了。”

“不,不哭也行啊。要,要小叔叔亲我。”

“……”胡离哑口无言,心头惊得一跳。

“要,要亲,嗝,才,才行!”她就算哭到打嗝,也要他的吻。

胡离怕是疯了,他看着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竟然有些按捺不住。鬼使神差的,胡离俯下身,匆匆在她唇上印上一吻。

随后,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