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肺腑之言
刘贺的语气、神情，无不透露着调侃、轻蔑，甚至是挑衅。
然而对于赵家主来说，此刻却是什么都不能做。
一来刘贺乃是本地主官，二来刘贺的话，表面上看都是正向的。
因而此刻，赵家主便是在不满，却也只能忍耐。
他纠结了半晌，终于挤出一丝笑容，朝着刘贺抱拳行礼。
“有劳刘大人费心了，如今这永新州是在您的治下，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宵小之辈，敢在您的眼皮底下乱来吧？”
因为早就知道一切情况，赵家主此刻，想当然的觉得，若刘贺那边只是虚张声势，此刻必然会有些蛛丝马迹流露出来。
只可惜，他还是看轻了刘贺，还是错估了对手的实力。
刘贺听着赵家主的话，只是轻笑一声，语气里的调侃却是更重了。
“赵家主这话倒是没错，只是树大招风，如赵家主这般人物，如赵家主这般家业，在如今这个时局下，真有人饿得急了，做出点什么，也是不好说的。
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赵家主这一把年纪了，想来如此浅显的道理，该是明白的。
不知我说的，赵家主觉得，可对？”
再度碰了个软钉子，赵家主心中恼怒，可又无可奈何。
他勉强笑了笑，而后朝着刘贺说道：“大人提醒的是，老朽这便回去，让手下人严加防范，不能给人可乘之机。”
说完，赵家主也不等刘贺回复，便直接将拐杖在地上重重敲了一下，而后转身瞪了一眼管家。
管家惶恐，刚要说话，赵家主却已然朝着另一侧走了。
见自家主子如此，管家心里更加愤愤，却也不敢发作。
他朝刘贺行了一粒，随后转身便跑，那副样子，活像是在追骨头的狗。
刘贺轻哼一声，心中越发鄙夷这对主仆，但表面上却又隐藏的极好。
待到对方走远，沐英问：“我说大司农，刘大人，你这个官做得倒是轻松；所有事都要我们这群泥腿子去做，好名声却都给了你。
这次的事了结以后，你打算如何感谢我啊？”
刘贺闻言，轻笑一声，朝着沐英说道：“我都没向你要什么谢礼，你怎么反倒和我讨要起来好处了？”
沐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有些错愕地看着刘贺。
不待沐英开口，刘贺便压着嗓子，说道：“陛下有意另起炉灶，组建一支侦缉的军队。
到时候，你手里的那些人很有可能都得并入那个衙门，而你没了差事，自然是得寻个去处。
若我所料不错，待到回去后，陛下多半是要给你放进军队的，到时候你今日抽调的人，也都能被你自己留用，岂不好过空着一双手，去军队里厮混？”
沐英闻言，瞳孔一缩，他没想到，刘贺居然连这种事，都能得到消息。
事实上，早在上一次传回情报时，沐英就已经知道，朱元璋有意另外组建一套班底，独立于各衙门之外，为其刺探情报，监察官员。
这件事的知情人，除了朱元璋和杨宪外，便只有少数的几个经办官员知道，便是他本人，也是通过一些特殊渠道，才得到了消息。
可这些话，从刘贺口中说出来，是如此的轻描淡写，甚至让沐英觉得，对付似乎根本没把这当做什么大事。
盯着刘贺看了片刻，沐英发现，对方神情自然，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笑容，那副样子，着实不像故意卖弄，或者有别的什么企图。
一时间，沐英也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了。
他跟随朱元璋多年，对其秉性最是了解，若是给朱元璋知道，刘贺居然也得到了这种消息。
那么朝廷里，特别是宫禁之中，只怕又要掀起一场灾祸。
犹豫片刻，沐英冲刘贺提醒道：“今日的话，你可不能再同任何人说，否则稍有不慎，便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这次，终于换刘贺发愣了。
他原本没想过此事背后的东西，在他心里，这只是熟知历史的一点点福利，至于更甚的延伸，关他这种咸鱼什么事？
不过转念一想，沐英倒是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这个我自然晓得，和你说，也是想你早做准备，否则对方一旦上任，很有可能要拿你立威。
咱们这个交情，我可未必会保你，也未必保得住你。”
沐英闻言，冷笑道：“我和陛下是什么关系，就算有事，又怎会用到你来保我？”
刘贺一撇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所谓功高盖主。你说你的功绩到了这地步，可人又如此年轻。
陛下当真就能安心，让你留在京中，或者紧要的地方，继续任职？
君不见，汉高祖昔日如何对待韩信？一代兵仙尚且如此，你觉得自己如何？”
刘贺说完这话，嘴角勾起一丝笑容，这种反应，让沐英心里越发不安。
他咽了口唾沫，问：“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想挑拨我和陛下的关系？”
刘贺摆摆手，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只是说出的话，却让沐英一时间，不知如何才好。
“我拿你当朋友，所以才和你多说几句。如今的太子，年纪也不大，但却极得人心，有仁君之风范。
可他性子过于温柔，又有些优柔寡断。陛下那般性子、那般手腕，只怕会让殿下透不过气。
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闪失，这时局便又得有变化，你是外姓人，偏偏又是陛下义子，谁能保证，你不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听着刘贺越说越玄的话，沐英心中一阵惶恐、担忧。
他很清楚，朱标如今的身子骨虽说还好，可因为颠沛等原因，其实朱标身体也有许多问题，若是给了他太多压力，或者差事，很难说朱标是否撑得住。
只可惜这些，他不便和朱元璋说，也就只能夜深人静时，自己在心中暗暗担忧。
沉吟半晌，沐英问：“你今日，怎么想起和我说这些？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还是你又发现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