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人心人命
比起沐英，刘贺少了许多敬畏。
他没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那套束缚，也没有局限于当代的鬼神之说。
因而他看问题，往往更能直击真相和内心。
此刻的沐英，在短暂的沉默后，已然发现了这件事的严重。
作为朱元璋的义子，沐英虽说不敢保证，百分之百的了解朱元璋。
可他却相信，以朱元璋的脾气，很有可能为了面子，暂时将江西文武，放入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如此以来，自己和刘贺这么多天的努力白费了不说，江西百姓还不知要受多少苦。
想到此处，他刚想说几句漂亮话，来为自己和刘贺鼓劲，可一转头却发现，刘贺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几名护卫因为拿不定主意，不知该跟着刘贺，还是他这个上司，一时间也是进退两难，神情尴尬。
回过神来，沐英瞪了几人一眼，而后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快些跟上！出了事，谁能负责！”
几人闻言，虽说心中窘迫，却也只得快步跟上。
刘贺早已看过城中的舆图，自然对城中结构、路线都颇为了解。
于城中绕了一段路后，原本还算富庶的城区，便有了明显变化。
原本的酒肆、高楼，如今几乎全都成了破败，乃至残破的矮屋。
而更远处，百姓们甚至有些衣不遮体，神情中更充满了疲乏，仿佛是从战场刚刚逃回来的一般。
刘贺止住脚步，神情凝重。
一旁的沐英脸色难看至极，一双拳头紧紧攥着，心中只觉得被什么压住了一般。
刘贺看着远处，忍了半晌，终究是没忍住，爆出一句粗口。
沐英身后，几名护卫，一个个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他们这些人，除了刘贺，哪个都是上过战场，而且见识过什么叫做人间炼狱的。
可即便是他们面对眼前的景象，心里仍旧生出了极强的不安和愤怒。
刘贺因为激动，声音显得突兀而刺耳。
这一声落下，周围原本聚集的百姓，仿佛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刺激了一般，一个个努力起身，朝着远处逃跑。
从他们的反应之熟练，便不难看出，这些人平日里过得是怎样的生活。
看着他们，刘贺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努力让自己达到一种平和的状态。
沐英有些看不过去，冲旁边几人说道：“你们身上有钱吗？”
几人一怔，随后便在身上一阵摸索。
不过，没等他们找到钱，刘贺却直接将他们拦住了。
“别，这里这么多人，你拿了钱也不够分。再者你觉得，如果他们留得住钱，会等到如今，还待在这里吗？”
听了刘贺的话，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虽说如今是护卫，可在军中，各个都至少是百夫长的地位。
这样的人，能在战场上存活下来，自然有着相对独特的处世之道和头脑。
刘贺的话，他们何尝不了解，可问题是，若是不给钱，他们又能做些什么？
一时间，众人皆是不知所措，只能直愣愣地看着刘贺。
刘贺看着众人，犹豫片刻，道：“你们回去一个人，跟咱们的弟兄说一声，跑远点，把钱换成粮食。
我拿来的那些钱，也一并带去些。
记住，此事务必保密，否则可能会出更多麻烦。”
说完，刘贺朝着众人，拱了拱手，算是道谢。
众人见状，自然也是赶忙回礼，一时间气氛变得十分凝重。
到了此刻，众人早已明白，彼此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促成此事，便必须一荣俱荣。
否则，便有再大的本事，在这永新县也难以施展出来半分。
接下来的几天里，刘贺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
而县衙中的一众衙役，似乎也学乖了，每日里不是派发救济，便是修缮城墙，倒是也为永新做了不少事。
甚至民间有人传闻，刘贺乃是神仙下凡，所以才能驱使这些人，做出这许多的改变。
不过个中缘由，自然也只有衙役们自己最是清楚。
要不是刘贺出门前，特意叮嘱，好生表现可以减罪，恐怕他们早就一哄而散，或者直接躺平了。
永新，赵家。
花厅之中，赵家主一脸凝重，手里的拐杖似乎都要被捏变形了。
在他身边，管家满面焦急，几次想要开口，最终却又忍住了。
不过，管家的小动作，哪里会逃得过赵家主的眼睛。
他斜了一眼赵家主，而后说道：“可是又出了什么差错？”
管家连忙说道：“咱们派去查探刘贺动向的，都被打折了腿，丢了回来。
而且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刘贺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实在不是属下无能，而是刘贺这些人，心狠手辣，而且本身就是官，属下们实在是不知如何应对了啊！”
这管家的话，赵家主又何尝不知。
只是他很清楚，如今想要对付刘贺，根本不是他一家便能做到的。
况且看刘贺近来的表现，也不难看出，刘贺是铁了心要和他们作对。
更重要的是，就如管家所说一般，对方是官，而他是民，自古以来，民与官斗，又有几个能赢？
一时间，饶是老辣如赵家主，竞也没了主意，只能将手中拐杖，重重砸在地上，以此发泄自己的不满。
管家见状，心中越发惶恐，还以为是自己的无能，让自家老爷丢了颜面，所以才会如此。
人有时候便是这样，一旦认准了什么，便再难回头。
就好像这赵家主的管家，明明此事与他无关，可他却想当然的觉得，这事必然和他有关，心中更是无比惶恐。
“老爷，要不然我去请几个黑道高手，寻个机会，将刘贺那厮宰了？”
管家话才说完，赵家主抬手便是一记耳光打了过去。
他瞪着眼睛，一脸嗔怒。
“你个混蛋，他是朝廷命官，官居二品！他若是在永新出了事，你告诉我，朝廷会怎么想？
陛下是什么样的人，你便是不知道，也该有所耳闻，莫非你以为，杀了刘贺，就能解决所有事？”